
一、寂寞的“中國媳婦”
1916年冬天,蘇聯(lián)冰封雪飄的西伯利亞,蔣方良出生在一個工人家庭,乳名勞娜。勞娜到烏拉爾重機廠當了工人后,就叫做法菲娜·伊巴提娃·瓦赫瑞娃了。
1933年隆冬,17歲的勞娜在風雪茫茫的塔哈小火車站救助了一位凍昏的中國青年,待他蘇醒后勞娜才知道,這位自稱“尼古拉”的人原來是從莫斯科肅反中被清理出來的“勞改者”。不久,他們鬼使神差地在烏拉爾重機廠相逢了。患難之中,他們萌生了愛情。勞娜并不知道,他是中國國民黨總裁蔣介石的兒子。
1937年3月的莫斯科之夜,國民黨駐蘇大使館里燈火輝煌,在記者們的鎂光燈下,蔣廷黻大使左手挽住蔣經(jīng)國,右手挽住勞娜,來到一間人頭攢動的宴會廳。他為兩人餞行,送他們翌日返回祖國。
勞娜隨丈夫來到中國,公公蔣介石為她改了一個中國名字“蔣方良”,夫妻廝守,感情深厚。每天早晨蔣經(jīng)國出門上班,蔣方良都要送到客廳門口,和他吻別。蔣經(jīng)國有時無法按時回家吃飯,她就空著肚子等他回來。
但是,由于蔣經(jīng)國桃色新聞不斷,夫妻兩人也常為此慪氣??箲?zhàn)時期,住在重慶的蔣方良得知遠在贛南的蔣經(jīng)國與章亞若的風流韻事后,曾鬧到宋美齡跟前,宋美齡好言相勸,她才沒有追到贛州。
她當了13年的“第一夫人”,但人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寂寞的“中國媳婦”。
二、婆媳和睦,有生之年難回故里
宋美齡生前,蔣方良與她有著長達幾十年的婆媳關系,兩人因為權勢尊卑明顯以及性格一剛一柔的緣故,一直保持著平和的關系。宋美齡未到美國前,逢年過節(jié),蔣方良都要到士林官邸陪婆婆進餐。
蔣方良的經(jīng)歷深刻地反映了時代的轉折與歷史的變遷。在冷戰(zhàn)時期,“政治不純”的血液讓蔣方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那么,蔣方良本人究竟想不想回家鄉(xiāng)呢?她表示“已習慣目前的生活,不想增加決策層的麻煩,所以還沒有返鄉(xiāng)的計劃”。
三、凄涼無奈,日常開銷捉襟見肘
1993年10月的一天,一架“華航”客機從美國舊金山飛越大洋,在臺北桃園機場降落。在通過自動滾梯流向候機大廳的旅客中,有一位坐輪椅的老嫗。她就是兩個月前去美國探望女兒蔣孝章歸來的蔣方良。
這是蔣方良隨蔣家由大陸赴臺后,第一次離開中國的土地,到外國去旅行。這對與世隔絕多年的她來說無疑是夢寐以求的夙愿。
自蔣經(jīng)國死后,她成了七海官邸的主人。
雖然她相對地有了自由,然而官邸貴客盈門的繁華景象也像夢幻一樣隨之消失。從前在這里擔任警衛(wèi)的大批士兵奉命調離,只留給她寥寥可數(shù)的侍衛(wèi)和女傭。
使蔣方良更加憂慮的是官邸開支日益拮據(jù)。從前丈夫在世時,每月都將固定的薪俸交給她統(tǒng)籌。丈夫生前的月俸額為5.76萬元臺幣,他死后按規(guī)定可領20個月的俸額,共計115.2萬元。蔣方良雖有到美國散散心的意愿,但沒有出國旅行的費用,一直不能成行。
蔣經(jīng)國生前提拔的當權者們看不下去了,為蔣方良的美國之行籌款。蔣方良赴美前,郝柏村、俞國華等人還親自為她餞行,希望她能在美國多住些時日??墒鞘Y方良沒有滯留。她由兒媳徐乃錦(蔣孝文妻)陪著,回到空蕩蕩的七海官邸時,感嘆說:“美國再好,終究不是我的家呀!我的家在中國,在臺北!只有回到這所院子里,我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覺?!?br/> 蔣方良晚年的心事很多。其中有一件是跟隨她長達19年的侍衛(wèi)官李祖怡,在她去美國期間神秘地從她的官邸里消失了。身邊的人不敢告訴她李祖怡離去的真正原因,只說李奉命調往情報局,是高升了。李祖怡對蔣方良照顧得格外好,現(xiàn)在居然將他調走了,蔣方良十分傷心。
后來,蔣方良了解到李祖怡被調走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答應了電視臺來官邸,拍攝了許多蔣家珍貴的歷史照片,被她的小兒子蔣孝勇得知,勃然大怒,將李祖怡轟了出去時,蔣方良凄然落淚。她覺得七海官邸與她從前很聽話的兒子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陌生了。
四、老年喪子,只身獨守
1994年元旦剛過,臺報刊出“蔣方良嚴重中風送醫(yī)院觀察”的消息。
消息說,蔣經(jīng)國遺孀5日上午8時突感不適,經(jīng)送臺北榮民總醫(yī)院急救,診斷為橋腦缺血性中風。病情稍緩后,蔣方良一直處于昏迷之中。8日晨,她已全部脫離危險。
神志清醒時,她常常潸然垂淚,越是在病中,越是想著她成為未亡人后的命運。她最感沉痛的是蔣氏家族接連而至的不幸。蔣經(jīng)國去世后不久,臥病20余年的長子蔣孝文被診斷患上了喉癌。蔣方良十分鐘愛這個生于蘇聯(lián)的兒子,當她得知蔣孝文所患為不治之癥后,多少回從夢里哭醒。蔣孝文在醫(yī)院接受鈷60放射治療時,她還抱著一絲希冀,但是1990年4月,54歲的蔣孝文病死的噩耗傳進了七海官邸,蔣方良當時就哭昏了。
剛剛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不久,次子蔣孝武又猝然死亡,對風燭殘年的蔣方良無疑是個致命的打擊。蔣孝武的身體一直很好,只不過在中年以后發(fā)現(xiàn)患有蔣家遺傳性的糖尿病,但不至危及生命。丈夫死后,兒子蔣孝武一直在新加坡當商務代表。1991年6月,蔣孝武總算可以調回臺北,來接任他心儀已久的“廣播電視公司”董事長了,誰知7月1日凌晨,在他天亮后就要去出席就職儀式時,突然被醫(yī)生發(fā)現(xiàn)死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醫(yī)生做出蔣孝武生前長期患有糖尿病、慢性胰臟炎和高血脂癥,系因急性心臟衰竭猝亡的診斷。蔣方良欲哭無淚。
蔣方良雖然連喪兩子,但是也有值得快慰的事。她的孫兒孫女們多已長大成人,并且各自能夠不依賴蔣家的蔭庇而自立。蔣孝武病故周年時,他剛滿18歲的兒子蔣友松在接受臺灣記者采訪時,首次披露蔣家第四代“經(jīng)商不從政”的心聲。
長子蔣孝文的女兒友梅在英國劍橋大學畢業(yè)后,在倫敦渣打銀行供職。本來生活安適,但在奶奶與母親的支持下,她又重進大學攻讀藝術專科。此外,女兒蔣孝章的兒子俞祖聲,蔣孝勇的兩個兒子友柏、友常,也均在“從商不從政”的思想指導下,在美國潛心鉆研學業(yè),使蔣方良頗感欣慰。
1994年9月18日,多年來深居簡出的蔣方良由兒媳方智怡(蔣孝勇之妻)陪同,乘車來到她許久未登門的士林官邸,拜見剛從美國回臺北的婆婆宋美齡。這次相逢,是宋美齡、蔣方良婆媳間分別十數(shù)年后難得的一次見面。
蔣方良在宋美齡面前,依然保持她從前慣有的謹小慎微和畢恭畢敬。她向宋美齡問候起居后便沒有更多的話,而宋美齡卻對她嘆氣道:“我歷來就是主張女人要強,可你卻老是像從前那樣唯唯喏喏。經(jīng)國已經(jīng)不在了,你為什么老是那樣束縛和封閉自己呢?”蔣方良溫順地笑答:“我這樣過習慣了!”
對蔣方良晚年精神上打擊最大的,是1996年三兒子蔣孝勇因患食道癌而突然身亡。蔣孝勇1996年從美國回臺灣,和蔣方良商議后,毅然赴大陸治病。在去北京前后,蔣方良支持蔣孝勇將蔣介石、蔣經(jīng)國遺體轉移大陸溪口安葬。然而,由于臺灣當局阻撓,蔣氏母子的這一心愿終告失敗。
蔣方良抱病趕到榮民總醫(yī)院,含淚向兒子蔣孝勇的遺體告別。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她這是第三次了。恰如臺灣報界評論的那樣:留給蔣方良這位俄裔老嫗的,是一棟曾經(jīng)充滿權力與歡笑,而現(xiàn)在卻只有凄清冷落的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