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志同道合,二人同成為新文化啟蒙運動當之無愧的領袖
胡適與陳獨秀是中國近現代思想界的兩個巨人,初為同道,后來奔向不同的方向。他們在思想觀念上相互對立,但私交卻勝似親人。他們各自的思想與品性至今仍值得世人解讀,而兩人之間的友誼在物欲橫流的今天更值得人們深思與懷念。
胡適與陳獨秀都是安徽人。胡適出生于皖南山區(qū)的績溪,績溪襟山帶水,風光旖旎,民風淳樸。胡適的性格很像這里的田園山水,一派自然風光。“待人要在有疑處不疑”,這大概也是胡適一生朋友多的原因,正如胡適自己說:“我一半屬父母,一半屬朋友?!?br/> 陳獨秀生于皖北長江邊的安慶,氣勢恢宏的長江襟懷坦蕩,一瀉千里,奔騰入海。陳獨秀的性格就如這長江,百折不回,愈挫愈勇,且光明磊落。
胡適與陳獨秀的友誼始于新文化運動。1916年,陳獨秀經辦《青年雜志》(《新青年》前身)時,收到胡適從美國寄來的關于文學改革的稿子,大加贊賞。1917年1月,胡適那篇被鄭振鐸稱為“文學革命發(fā)難的信號”的《文學改良芻議》在《新青年》刊出,文中正式提出的“文學革命”的“八不主義”立即引起了強烈反響。
胡適從文化意義上為中國進入新時代跨出了驚世駭俗的第一步,緊接著陳獨秀就在下一期的《新青年》上發(fā)表《文學革命論》,把“文學革命先鋒”的頭銜贈與胡適,愿將胡適引為同志。
1917年9月,在陳獨秀的竭力推薦下,剛從美國回來的胡適來到北京大學擔任了教授。蔡元培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辦學理念,為陳獨秀、胡適等具有新思想的知識分子宣傳新文化、新思潮、新觀念提供了即使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也是令人羨慕的寬容。二人齊心協力,推動新文化運動,同成為這次啟蒙運動當之無愧的領袖。
二、因思想相同走到一起,又因政治主張不同分道揚鑣,但于私之間仍鼎力相助,不失其為老朋友
然而,二人親密無間的友誼在1918年12月出現了裂痕。由陳獨秀、李大釗等創(chuàng)辦與編輯的《每周評論》,辦報宗旨是“主張公理,反對強權”,以政治鼓動為主,這與胡適“只談文化不談政治”的主張有所背離。
1919年6月,陳獨秀因散發(fā)反對北洋政府的傳單而被捕,胡適接管了這份報紙的編輯工作,從而引發(fā)了“問題與主義”之爭。
由于陳獨秀還在監(jiān)獄中,因此沒有參加這次論戰(zhàn)。出獄后,陳獨秀明確支持馬克思主義者,并批判“只談文學,不談政治”的思想?!拔逅摹边\動后,兩人分道揚鑣,陳獨秀日趨激進,信仰馬克思主義,走上暴力革命之路,并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始人。而胡適則堅持科學、民主,成為資產階級自由主義代言人。二人之思想已是水火不容。
胡、陳分道揚鑣,導致了北大知識分子的分裂。集合在胡適旗下的主要有周作人、傅斯年、顧頡剛等人,集合在陳獨秀旗下的有李大釗、張國燾等人。
雖然政治主張相悖,但這并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友誼。這可從陳獨秀后來的遭遇中看出來。陳獨秀一生遭綁架—次,四次被捕。遭綁架時他與胡適還不相識。后來的四次被捕,胡適動員了一切可調動的力量,不遺余力地營救了他。究其原因,一則胡適重友誼,二則兩人都愛國,三則都能容忍異己。正如胡適在給陳獨秀的一封信中所說:“我們兩個老朋友,政治主張上盡管不同,事業(yè)上盡管不同,所以仍不失其為老朋友者,正因為你我腦子背后多少總還有一點容忍異己的態(tài)度?!?br/>
三、胡適四次雪中送炭,營救陳獨秀
“五四”運動以后,胡、陳分手,陳獨秀領導的共產黨逐漸發(fā)展壯大,與國民黨合作,共同北伐,取得一系列勝利。1927年兩黨分裂,共產黨遭到血腥鎮(zhèn)壓,直落底谷。而在此過程中,最慘的莫過于陳獨秀。他不僅痛失愛子,自己也被開除出黨,1932年又以共黨魁首名義被國民黨政府逮捕。
國民黨政府已內定由軍事法庭審判他,并處以死刑。這時,正是胡適,鼓動起北大教授,對陳獨秀采取了營救活動,通過各種關系四處活動,由胡適的好友羅文干(時任司法部長)斡旋,在蔣介石首肯下,將陳獨秀轉到刑事法院,以判刑保全生命。
胡適這不是第一次救陳獨秀。1919年陳獨秀被北洋政府拘捕,也是胡適出頭營救,那時,他們是戰(zhàn)友。這次兩人在思想上是敵手,而陳獨秀已淪落到無人答理的境地,胡適的援手,無異雪中送炭,難能可貴。
為此,陳獨秀在獄中親筆給胡適寫信,表示了感謝:“適之先生,此次累及許多老朋友奔走焦慮,甚為歉然……”
一生孤傲的陳獨秀,從不言謝,這次例外可看出他對胡適的友情和信任。
胡適為陳獨秀聘請了辯護律師。陳獨秀坐牢后,胡適經常去看望他,送物送書,關心其生活,并為出版陳獨秀的文字學著作而奔走。
1937年8月,全國抗戰(zhàn)爆發(fā)后,胡適又為提前釋放陳獨秀出了大力,使陳獨秀得以提前出獄。陳獨秀出獄后,住在胡適最好的朋友傅斯年家中。
南京、武漢失陷后,陳獨秀流落到重慶不遠的江津縣農村,生活窘迫,而此時已出任駐美大使的胡適仍然一直關心著陳獨秀的命運。胡適的朋友幾次寫信告訴他陳獨秀貧病交加的狀況,但遠在大洋彼岸的胡適顯然愛莫能助了。1942年,陳獨秀在貧困中死去。
品味胡適、陳獨秀之間的恩怨糾葛,人們又見到了他們耀眼的光芒,正如胡適那不朽的詩句:“山風吹散了窗紙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