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孤單過嗎?孤單就像是深夜里的一只螢火蟲,它提著小燈籠滿天飛,卻沒有一個伴兒,聽不到一點聲音。
夏璃吹落一支蒲公英,蒲公英的小傘紛紛起航。夏璃真羨慕它們啊,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而夏璃,只有晚上坐在小區(qū)的長椅上等媽媽下班這會兒才是自由的,才可以看看并不太藍(lán)的天,呼吸呼吸城市里并不新鮮的空氣。
夏璃跟媽媽從白玉鎮(zhèn)到省城,租住在一間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媽媽每天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小璃,媽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媽媽不知道這句話像很鋒利的刀子一樣在夏璃心上割。她的嘴一張一閉,夏璃的心就在滴血。
她跟那個教小提琴的老師學(xué)琴,一小時一百元。據(jù)說那是老師在了解他們拋家舍業(yè)的不容易后才減了些錢的。
一百元,老爸老媽兩個人工作多久才能掙來這些錢呢?至少要兩三天吧,可是,被她咿咿呀呀拉一小時琴就過去了。兩個人的兩三天,跟她個人的一小時,夏璃的心也很疼。
她曾經(jīng)很小很小聲跟老媽說:“我不想拉琴了,我只想安安靜靜讀完高中,然后上個普通點的大學(xué),再然后找個工作,過個平常的日子……”
夏璃還沒說完,就看到老媽的臉像七八月的連雨天一樣,烏云層層疊疊,夏璃頓時變成了蚊子,細(xì)聲說:“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
最早,她是愛小提琴的。她喜歡把琴架在肩與下巴間,拉動琴弦,音樂像小河淌水樣跑出來…
喜歡也只是單純地喜歡就好,音樂不就是生活之余的享受嗎?把一個家庭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寄托在琴身上,夏璃覺得自己還沒長直的腰就被壓彎了。
在這城市里,夏璃覺得自己真是孤單啊,每天除了去學(xué)校讀書,就是去輔導(dǎo)班學(xué)琴。輔導(dǎo)班里的孩子彼此都是不說話的。有個文弱的男孩,夏璃幾乎沒見他笑過。其實,他的眼睫毛長極了,還有,長得也挺帥,像那個……方大同。
是的,夏璃喜歡方大同。某一天坐公車回來時,看到路邊一個商場貼著大幅海報:方大同歌迷見面會。
夏璃把臉貼到玻璃上,直到看不到方大同那張清秀的臉,一轉(zhuǎn)頭,卻看到了小提琴輔導(dǎo)班的“方大同”。
夏璃沖他笑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窗外,卻不想男生說:“我也喜歡方大同!”
夏璃轉(zhuǎn)過頭來,瞪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歡方大同?”
“有一天課間,我聽你哼唱他的《每天每天》!”
夏璃笑了。
男生叫陶文淵。極老氣橫秋的一個名字。
他說:“我自己起,就叫陶氣,怎么樣?”他居然笑了,笑得陽光燦爛的。
夏璃也笑了,笑得小橋流水般婉約。
也便是從那日起,夏璃在這城里有了個朋友,唯一的一個朋友。淘氣——陶文淵。
陶文淵問夏璃怎么每天拉曲子都愁眉苦臉的,像是……在受刑。
夏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你喜歡小提琴嗎?”
陶文淵抿著嘴,很嚴(yán)肅。他說:“不能說喜歡,而是愛。我愛小提琴,我覺得我就是為琴而生的,只是,我不喜歡像現(xiàn)在這樣學(xué)琴,好像我是琴的工具!”
夏璃太喜歡陶文淵說的這話了,她說:“我是琴的奴隸!我的未來全在琴上,你理解嗎?”
兩個人默默不語。從大槐樹的樹冠上零星漏下來的陽光打在兩個人身上。少年的臉上,時明時暗,兩個人手里提的小提琴都有些沉重。
吃晚飯時,夏璃跟老媽提到了陶文淵。老媽用防賊的目光盯了夏璃三秒鐘,她說:“小璃,你現(xiàn)階段最重要的任務(wù)是什么不用我跟你多說了吧?你的時間都是錢買來的,朋友都不必有,更何況還是男生!你知道我跟你爸為了你學(xué)琴……”
夏璃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一直坐著,看著老媽的嘴一張~合的。整晚,她的耳邊都“嗡嗡嗡”的。
夏璃不知道自己怎么從家里走出來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坐在了小公園的門外的。路燈很疲憊地站著,照出橢圓形的一小塊光亮。
城市里極少見到螢火蟲,夏璃覺得自己就是只孤單的螢火蟲。
夏璃手里攥著手機(jī),她還是沒有狠到讓老媽聯(lián)系不到自己的地步。突然想到手機(jī)里存著陶文淵的號碼。她打過去,眼淚不爭氣地涌了出來。她說:“我一個人在看螢火蟲!”
陶文淵騎著自行車趕過來時,夏璃很想抱抱他,卻沒那么做。她說:“真不好意思!”
陶文淵溫溫地陪她坐下,他說:“我很高興你孤單時會想到我。我給你拉首曲子吧?!?br/> 居然就是方大同的《每天每天》。
琴聲在夜色里流淌成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夏璃的眼淚也流成了一條小河。琴聲不知什么時候停了,陶文淵說:“沒事的,我們都是勇敢的孩子,我們都是自己會發(fā)光的螢火蟲,無論別人怎么樣把功名利祿都寄托在琴身上,只要我們自己愛琴,愛生活就可以!”
夏璃覺得陶文淵簡直就是個哲學(xué)家。她說:“謝謝你,真的!”
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陶文淵拍了拍夏璃的背,說:“擦擦眼淚回家吧。不然,真遇到壞人,我這弱不禁風(fēng)的,可救不了你!”
夏璃笑了。手機(jī)響了。
是老媽打來的。夏璃清了清嗓子,接了電話“我就回去,餓了,下來買包面!”
掛了電話,夏璃說“螢火蟲要回家了,白色恐怖!”
坐在陶文淵的自行車后面,青春像風(fēng)一樣從指尖滑過。
夏璃心里的孤單少了一點點。她想:老媽想得復(fù)雜了,其實,她只是想要個朋友而已。
一群螢火蟲在一起,滿天飛,才不會迷失方向,才會多一點快樂,不是嗎?
編輯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