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對男女等不及走進賓館大門,就迫不及待地摟在一起。
這給了我極好的機會,于是毫不猶豫地舉起相機,對著他們的背影,嚓嚓幾張。
一個女人卻忽然闖進了我的鏡頭,臉色惶恐地攔住了我。
一個陌生的女人,穿著桃紅色連衣裙,披著一頭參差不齊的長發(fā)。她說,你剛才拍我了嗎?給我刪掉!
我愕然??纯聪鄼C,里面除了那對主角,的確不小心把這個女人拍進去了,可是,這有什么關系?
女人的聲音都變了,你趕緊給我刪了!
無奈之下,我只好低三下四地解釋,是這樣,我是報社的記者,這個片區(qū)不久后要拆遷,我只是拍下它拆遷前的樣子,給市民留個紀念。
女人的聲音更高,我不管,你馬上給我刪掉!
我懶得再和她廢話,繞開她沖進賓館。那對男女已經(jīng)進了電梯,老天保佑,在最后一瞬,我搶拍到了他們手牽手進入電梯的畫面。
等我從賓館出來,那個桃紅裙子的女人仍在,她神經(jīng)質地追著我,不停叫我“刪掉照片”。
我的破汽車就停在馬路邊上,趁女人不備,我跳上汽車絕塵而去。
女人追著汽車徒勞奔跑的樣子,定格在我的后視鏡里,看上去,莫名傷感。
2
我不是報社記者,拍照片也不是為了給市民留紀念。我不過是一個受雇主委托偷拍“奸夫淫婦”的私家偵探而已。
在把照片發(fā)給雇主之前,我稍微研究了一下那個被不小心拍進去的女人,看來看去都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不知她為什么發(fā)了瘋似的追我。
發(fā)完照片,我決定好好睡一覺,可是似乎剛剛睡著,便聽到有人砰砰地砸門。
打開門,那個穿桃紅裙子的女人赫然站在我面前。她質問,我的照片呢?
她的聲音很大,響徹整個樓道。我看了看表,已經(jīng)半夜兩點。
為了防止她發(fā)出的動靜驚醒鄰居,我把她讓進了門。
女人環(huán)視一圈,立刻沖向我的相機,手忙腳亂地操作一番后,相機里所有的照片都被她清了零。然后,她才像只被抽掉骨頭的貓,有氣無力癱在椅子上。
可我有一個問題不明白,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女人說,通過車牌號就能找到人,網(wǎng)上太把的人做這種業(yè)務,給錢就行。然后她又加一句,網(wǎng)上的人神通廣大,什么事都能辦到。
凌晨兩點半,我住的小區(qū)很偏,外面連街燈都熄了。
女人沒有走,她在我的屋里坐了半天,忽然問,我可以在你這里待到天亮嗎?
這是個詭異的夜,穿桃紅裙子、披著長發(fā)的陌生女人在我屋里賴著不走,猶如女鬼。
那么,我可以和女鬼聊天嗎?
3
天亮后,女人也沒有走,她說她叫細月,細,在她的家鄉(xiāng),是小的意思。
細月已經(jīng)三十三歲了,六年前跟著丈夫來到這座城市,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然后丈夫做生意發(fā)了財,買了房買了車,還包了二奶。
細月說到這里笑笑,他們管這叫愛情,可要是他不給那女人錢,那女人能給他愛情嗎?
男人蠢透了,也可惡透了。
細月這樣結束了對丈夫的控訴。
好吧,這與她一定要刪掉我相機里的照片有什么聯(lián)系?我發(fā)揮了想象,我說是不是你當時正在跟蹤那個二奶,怕照片被你老公看到?我說我敢保證這些照片對你沒有任何影響。
細月看看我,她說你被女人背叛過嗎?
我搖頭,沒有。
天又黑了,細月還是沒有走,她說其實我告訴那混蛋我去了另一個城市,火車票都給他看過。
我說,你真傻,這不正好給二奶騰地方嗎?
對話在這里停止了,無邊的沉默里,細月忽然煩躁,她說你這里好熱,空調都沒有嗎?然后她踢掉腳上的鞋子,光著腳去把窗簾嘩地拉上,又拉開,再拉上。
再然后,她就向我撲過來,她說,他們可以,我也可以。
4
細月的骨頭很硬,她像火箭一般向我沖過來,然后她開始撕扯我,勢頭瘋狂。
當她完全把自己剝光時,我不再抱怨她的粗魯。因為,她真的很美,盡管已經(jīng)不算年輕,可是皮膚光滑,胸部豐滿,正是我夢想的那種女人。
終于奮戰(zhàn)完畢,像兩只落地的矛槍,分別朝兩個方向頹然撲倒。
我把那件桃紅裙子扔到她赤裸的身上,她并不急于穿上它,而是氣若游絲地說,你相信嗎?我已經(jīng)有一年沒有做愛了。
我想說我也是,想了想還是覺得太丟臉,說不出口。
然后細月開始哭,由細碎的啜泣到控制不住的大聲悲號。我抱住她的雙肩把她扶起來,然后遲疑地摟進懷里。心里倒稍微寬慰了一點,女鬼吸走了男人的精華,應該是不會哭的吧!
不得不說,懷里有個哭泣的女人,雖然她的眼淚不是為我流的,可這感覺真好。
所以我忽然覺得,男人過了三十歲,還是應該有個女人才好。比如我。
5
細月一直沒有走,她在我的屋里待了七天。桃紅裙子穿臟了,就洗干凈晾上,換上我的舊T恤。
我沒有問她什么時候回到丈夫身邊,聽上去,那是一個想方設法甩掉她的混蛋,不回去也沒關系,所以我對那個男人毫無愧疚感。
倒是細月,一直追問我的妻子,直到我對她說實話,我說我從來沒有結過婚。我說,如果你愿意,和那個混蛋離婚后可以嫁給我。
然后細月怔怔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無聲地笑了,她說,六年前我嫁給他,就沒想過還會有別人。
0OiVpi9m7bnC7UpIW8ww2Bfy20sXBthXQaH5U8Z84WE= 我點頭,說我明白了。
我們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打破尷尬的最好方式是做愛,我們在這方面非常有默契。
這七天,大概我們彼此把一輩子的愛都做了。
第八天,趁著我出去買早點,細月走了,真的像個女鬼一般消失了。
床頭放了一張字條,她說,那天她出現(xiàn)在我鏡頭里并不是跟蹤二奶,而是在網(wǎng)上找了個賣毒藥的人,剛剛交易完畢就看見了我的相機。那人聲稱他的藥無色無味,投入茶水或酒里,服用的人死去的癥狀和心臟病發(fā)作一模一樣,一瓶要價4000塊。她要殺了那個背叛她的男人,為此,她假裝買了去另一個城市的火車票,想制造不在場的證據(jù)。
在我這里停留七天,她還是沒有想通,還是得做這件事。盡管,她說,我挺舍不得你。
我拿著紙條,思維陷入真空,好一會兒才跳起來沖出門去。
喧囂的大街,奔忙著人潮與車流,心里有塊地方硬硬地疼起來,這樣的疼痛,在我三十年的人生里,似乎從來沒有過。
6
我從郵箱里下載了給客戶發(fā)過去的照片,然后從中找到有細月的那張,打印出來就沖了出去。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是把細月的照片送到警察局,查到她家的地址,阻止她的愚蠢行為。
可是,離警察局越近,我的腳步越發(fā)慢下來。距離細月離開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在這么長的時間里,也許該發(fā)生的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然后,警方通過我提供的線索和照片,輕易就能定她的罪。
我確定要做這件事嗎?
當我再有意識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離警察局越來越遠。然后,我回去打開了電腦,開始尋找那個賣藥的人,因為只有他才知道細月的電話號碼。
我恨自己,七天的時間,我都沒有想過向細月要電話號碼。
尋找賣藥人的方式,是首先尋找那種”服用后和心臟病發(fā)作一模一樣”的毒藥。這件事不難,細月作為一個家庭主婦都能找到的東西,我不可能找不到。
然后,我真的找到了,那個人很大方地承認曾經(jīng)賣過藥給一個女人,但是不記得她的電話,因為交易完成號碼就刪掉了。
我真想罵人,卻在此時靈光一閃,要求看他的藥。
他發(fā)過來一張藥的圖片,我盯著圖片看了足足兩分鐘。然后我問,你這種藥,是由金茄花加生鳥草制的吧,只有少許麻醉成分,但根本毒不死人,怎么就能賣4000塊呢?
那人立刻沒了聲息,半響發(fā)來一句話,你是高人,我就不做你的生意了,再見。
盯著黑掉的屏幕,我哈哈大笑。只有天真如細月,才會相信網(wǎng)上的人會賣真的毒藥給她。
我開始整理被子,打掃廚房,清洗地板。窗簾也被我刷地拉開,讓陽光大大方方地照進來。我不知道接下來我該做什么,也許是背上相機出去干活,也許是靜靜地坐在屋里,等待一個希望渺茫的奇跡。
我選擇了后者,等了七天。
第七天,房門驚天動地地響了。打開門,那抹艷麗的桃紅,便像火苗般灼痛了我的眼睛。
細月眼睛里燃燒著比她的裙子更烈的火焰,她舉起瓶子,氣若游絲地說,我下不了手。她說,我記得你說過,等我離婚了可以嫁給你。所以,我離婚了。
然后她緊張地盯著我,好像生怕我說出一個不字。直到我伸出手臂,把她結結實實攬在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