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迷戀愛情的人。
大概沒有人比我更早熟了,我在初一的時候就迷戀上了一個會畫畫的高個子男孩。
早春的日子里,他手捧籃球,甩著頭發(fā),從我面前翩然而過,像一股不羈的風。忽然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心頭密密麻麻就砸滿了歡喜。
我迷戀他的自襯衣,迷戀他甩頭發(fā)的樣子,迷戀他吹著口哨翩然走過,迷戀他騎著自行車單腳點地的不羈。這種迷戀,藏在心里,秘不可宣。我躲在隱秘的走廊里看他,躲在球場的大樹下看他,躲在畫室的角落里看他,還飛快地騎著自行車跟蹤過他。
天空中散發(fā)著濕潤的春雨味道,又清新又傷感。我腳下生風地騎著自行車跟著他。下坡時,他一襲寬寬的自衣在風中鼓動著,兩手張開,像是要飛起來。這種放飛般的感覺他一定是喜歡極了,就連背影都仿佛在發(fā)笑。我學著他的樣子,張開雙手,放飛的心情還沒感覺到,人連著自行車一同栽進了旁邊的水溝里。
多年后看王家衛(wèi)的《墮落天使》,李嘉欣扮演的女殺手不顧一切收集著她喜歡的關于那個男殺手的東西。一樣一樣翻看他用過的垃圾,像尋找一座秘密花園一樣閱讀他的一切?!都t玫瑰與白玫瑰》里的王嬌蕊,她穿他的大衣,聞他的氣息,點起他吸剩的香煙,用他用過的水杯。迷戀一個人是可以迷戀到這樣子的,我知道。悲傷太盛大,無處安放。完美到破碎的臉,一張一張在時間里滑過。
如果你也曾迷戀過一個人,你一定能夠明了這種深入骨髓卻又無能為力的寂寞與惆悵。
迷戀是一種吞噬,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放在心頭,秘不示人,可以迷戀到死。
一直記得一篇文章中的一句話,人群中,如果一個男孩高且瘦,并且喜歡沉默,那么我就會喜歡上他。
看到這話我笑了,又欣喜又憂傷。多么直白執(zhí)拗的喜歡,簡直就是迷戀啊!迷戀男子,迷戀愛情。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理由,完全無能為力地迷戀著。
自那高個男孩之后,讓我心動的,全是像他那樣的男子。
高高的個子,套著白襯衣,像股不羈的風。
大學時候,跟人拍拖。買給他的襯衣全是白色的,并且要配深藍色帶點泛白的牛仔褲,頭發(fā)不能太短,因為我喜歡男孩子甩頭發(fā)的樣子。時常拉著他去騎單車,并且總是讓他學習著放開手來騎,甚至還逼著他去學畫畫。我執(zhí)拗地一心一意想要把他塑造成自己曾經迷戀過的男子。
這種迷戀深入骨髓,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他終于忍受不了,揮揮手,舍我而去。
他說,你的愛讓人窒息,你愛的不是我,而是那要命的回憶。
我看著他決然離開的背影,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一地。我的迷戀扎痛了他,他跑了。
可,還是迷戀著。
但卻懂得把迷戀藏心底了。
迷戀是隱秘的,私人的,是午夜夢回時一個人的桐花萬里路。在別人身上尋找是注定要落空的。
白襯衣可以自己穿,寬大雪白的男式襯衣套在身上,居然可以嫵媚性感到極致。放開手騎自行車這門功課我早已滾瓜爛熟。時常穿著長裙,打開雙手,從坡的那一端飛馳而下,風從指尖滑過,吹起我的長裙子,這就是我迷戀的飛一般的感覺,再也不會栽進水溝了。
偶爾,追著風的方向,幻想著那長衫飄然的男子,遠遠走來。
他是自己的江湖,是自己日日夜夜的秘密。迷戀就這樣在內心盛大著,濃稠甜蜜又哀傷。
最驚心動魄的感情原來只能放在心里頭。拿出來,那是要支離破碎的。
所以我跟一個喜歡的人結了婚,沒有迷戀,沒有傷筋動骨樣用力。過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嗎?
可,有一天,他說,當初喜歡你,就是喜歡你用力騎著自行車的瘋樣子,有一股狠勁,一直不懂你一個瘦瘦的女孩子,怎么可以把自行車騎得生風般。
我聽了這話,人呆在了原地,心莫名被撞了一下,雙眼慢慢就濕潤起來。
迷戀是一個人的江湖,哪里想到已被人盡收眼底了呢。
他喜歡我的瘋樣子,難道,或許,不也正是一種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