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早晨,小雨像花針似的,扎在他們的臉上。她邊擦拭臉上的雨水,邊向路人挨個哭訴男人的遭遇。
廣場中央,慢慢地,慢慢地成了傘的天地。人群一撥一撥地圍過來。不知何時,幾個好心人悄悄地給他們遮上了傘。所有路人,仿佛走進了圣潔的教堂,個個挺直著腰板,在接受一場心靈的洗禮。
消息不脛而走,小城電視臺記者聞訊趕到了現(xiàn)場。雨勢漸大,記者為此做了現(xiàn)場播報……
她的嘴角揚起一絲的欣喜。昨天,她接到了通知,他離判決只剩最后一天期限。她哭得撕心裂肺、天崩地裂。她,一個弱女子,上蒼卻要安排她來受這等苦,她如何承受?然而,她選擇了堅強。她決計做最后的努力!她連夜做了三塊木牌,牌上寫著:尋找目擊證人。
鏡頭前,她舉著牌子,臉,微微地顫。她的思緒,飛到了那個夜晚。
那天黃昏,她接到他的電話,他要連夜趕回家。他搭上了最后一班車。
車在進入山谷后,月牙兒就爬上樹梢了。車上只有十幾個乘客。他坐在最后一排,那一條長座,正好適合他那個高大的個頭躺下。他太需要休息了。連日來,拼了命地值班,為的就是能多調(diào)出幾天空閑。他有幾個月沒回家了。
車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顛簸著。所有的乘客,都恍惚進入了夢中。他,也在那長座上,響起鼾聲。
突然,最前排的一位女士,傳出了一聲刺耳的驚叫聲。隨著輪胎與地面發(fā)出的摩擦聲,汽車緩緩停下。
所有乘客,幾乎都被眼前的一幕嚇蒙了,有的睜圓著雙眼,有的緊捂著嘴巴,幾個女乘客嚇得直撲進旁邊男乘客的懷里……所有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
一個長發(fā)披肩的歹徒,正企圖欺負一年輕姑娘。她的旁邊,幾個齜牙咧嘴的歹徒,手里提著刀,正威脅著前排的乘客及司機,交出身上的財物——搶劫了!
車廂在片刻死寂后,頃刻爆發(fā)出了一片哭喊聲。他見狀,一骨碌從長椅上爬起來,徑直沖向前面。他畢竟曾是個訓練有素的兵。幾個回合下來,三個拿刀的歹徒很快被制伏在地。就在他跨步往最前排解救那個年輕姑娘時,他的后腦勺,隨著“咚”的一聲,一根木棍落在了他頭上。緊接著,便是胳膊后的一陣刺痛——一個從地上爬起的歹徒,用刀刺向了他的胳膊。他,終于寡不敵眾,昏厥了。
待他醒來時,已不知啥時了。他的周圍,除了山鷹、貓頭鷹的叫聲,空無一人。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的行李,還有兜里的手機,也都不見了。只有一柄帶血的刀,還被他緊捏在手里。那是歹徒離去時,設下的圈套。他373t89Ko2JxzMGA/CkYUJnAazaDRsmiMqX5M8jO/itQ=忍著劇痛,從路邊的草地上爬起來,然后徒步返回城里。
天快亮時,他才回到出租房。他已顧不上傷和痛,身子往床上一橫,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
翌日一早,警察敲開了他的門——根據(jù)現(xiàn)場留下的那把刀上的指紋,以及報案者所提供的線索,他被當做了犯罪嫌疑人。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難以置信,他,會是個搶劫犯?可是,事實似乎已成定局,他幾乎無力澄清。
他的妻子、年老的父母,千里迢迢地來到小城。他們心底清楚,他是傻,可再傻,也犯不上這等傻。他們要幫他尋找目擊證人!他們走遍小城的大街小巷,四處找尋當時同車的乘客。當時車上的乘客本不多,尋找并不是件難事??蛇@些人,卻像蒸汽似的,一下子都從人間蒸發(fā)了。
當她知道他明天就要判決時,她幾乎絕望。他們才結(jié)婚一年多,她懷里,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長長的鏡頭前,她的臉,盡是雨水,盡是淚水。
不知何時,人群里擠進了個年輕的姑娘。
她緩緩來到他們面前,深深地鞠了個躬后,轉(zhuǎn)身面對鏡頭,沉沉地說:
我是來作證的。那晚,我差點被歹徒欺負,是那位好心的大哥救了我……我們都受了歹徒的威脅,都害怕被報復,所以……
大哥是個好人,我已無力承受良知的拷問了。
姑娘哭訴著,眼淚像滂沱的雨水,稀里嘩啦地往下落。
廣場在良久的沉默后,驟然響起了不斷的掌聲。
是的,他是好人。退役兩年多,他好不容易才在這座小城找到這份做保安的活計。按他在部隊的表現(xiàn),他完全可以找份體面的工作。可他就是個憨直的人,虛與委蛇的事,他不會。
他的父母,蒼老的臉頰上,掠過了一絲久違的笑。
他,果然沒給他們丟臉!他們從一開始就堅信——人遇不平須放膽,事逢兩可要憑心,這個家訓,是牢靠的。
驟雨初歇。他們?nèi)?,手牽著手,朝廣場旁的小路趕去,他們要將這個好消息,快點告訴他。初生的乳燕,成群地在他們的頭頂歡呼。他們要從這里,繼續(xù)平靜的生活。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