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yè)后,我在上海打工,開始的時候,我是和一個同事合租一個兩居室,每人一個月一千三百元房租。房子里家具、電器比較齊全,裝修得也比較好。父親來上海后,在這住了一晚,對我的居住條件很是滿意,于是,他就放心了。第二天,父親就要回去。我勸父親多住幾天,我準備請假帶他去上海的一些旅游景點旅游一番,父親笑瞇瞇地說:“我還是得趕緊回去,大城市消費挺高的,我早點回去,也能給你省些錢,另外,我更不能影響你的工作……”
因為我想攢夠付首付的錢,計劃盡早在上海買套房子,于是,我處處節(jié)省,從前年上半年開始,套房我是不敢租了,我就租住在地下室,每個月五百元,雖然只有七八平方米,并且終年見不到陽光,一進屋就得開燈,但是,比我租樓房的時候每個月便宜八百元,一年就能節(jié)省將近一萬元。
從去年年初,女朋友就催促我趕緊湊錢買房子,但是,攢錢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盡管我勒緊褲腰帶拼命攢錢,但是,攢的錢和首付的距離卻是越來越大。女朋友讓我向家里求助,我立即拒絕了:“我父親只是郵政局普通的職員,收入不高,并且因為身體不好,剛剛內(nèi)退。我母親是個家庭婦女。父親多年來,一個人苦苦地支撐著這個家,供我讀完大學,他這大半輩子很是辛苦,你不要再打我父親的主意了。”
盡管我反復叮囑,但是,買房心切的女友還是偷偷地給我父親打了電話(她知道我家的座機號),父親一聽我在上海住著潮濕、窄小的地下室,他立即坐不住了,買了張車票就到了上海。
父親的突然到來,讓我措手不及,我從火車站把父親接回后,在父親的堅持下,我只得領他去我住的地下室。父親看著陰暗、潮濕、窄小的地下室,他的眼淚立刻流出來了,他喃喃地說:“都怪爸沒有本事,如果我有錢,能給你在上海買房子,你也就不用遭這么大的罪了……”
我趕忙勸說父親:“現(xiàn)在房子這么貴,沒有房子的人多的是,又不是咱一家,很多人租房子照樣結婚!”父親聽了,直擺手:“租房子哪是個長久之計啊,早晚不也得買房子嗎?不行,我得想辦法!”
我要出去給父親訂個條件好點的賓館,父親一下子就火了:“現(xiàn)在用錢這么緊,去什么賓館?就在你這湊合一晚,明天早晨我就回去,看你住這么個地方,我鬧心得要命。”
對于女友給我家打電話,我特別惱火,我們大吵了一架,差點分手。
過了一個多月,趁著休年假的機會,我回老家看望父母。父親一看我回來,驚喜地說:“你回來正好啊,我已經(jīng)把咱家的房子賣掉了,這幾天,正準備搬家呢。”我大吃一驚:“把房子賣掉,你們住哪?”父親笑著說:“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jīng)在郊區(qū)找好房子了,農(nóng)民的自建房,房租低;因為是郊區(qū),蔬菜什么的都比較便宜,消費低。另外,空氣還清新,噪音也比市區(qū)小得多……”
父親已經(jīng)把房子賣掉,我也沒有辦法阻攔了。
我花了一百多元錢找搬家公司搬了家,父親很是為我花這“冤枉錢”心疼:“我說借個板車咱們自己搬家,你非圖省事找個搬家公司,其實,自己用板車拉,也就是多跑幾趟而已,一百多元就省下了,多好!唉!”
父親為了以后能多幫我還些房貸,他居然動用自己多年的人脈關系找了兩份工作:一份是白天給省晚報在我們市設立的發(fā)行站送報紙,另一份工作是夜晚在一家名牌服裝店值班守夜。
父親說起他這兩份工作的時候,眉飛色舞的,他說道:“這兩份工作,加一起,每個月能掙一千五百元錢,我每個月還有兩千多元錢的退休金,我和你媽省著花,每個月至少可以給你銀行卡里打過去三千元錢?!蔽疫B忙說:“爸,您還是辭了那兩份工作吧,您身體不好,從單位病退后,就應該好好地安度晚年?!备赣H生氣了:“你買房子,交了首付后,還欠銀行一屁股債!我知道現(xiàn)在年輕人工作很不穩(wěn)定、職場壓力大,我多出把力,你的壓力就小得多!壓力小了,你就會感覺快樂吧?兒子快樂了,我這當爸的心里也很幸福??!所以,為了能讓我身心愉快、讓我幸福地生活,我堅決不放棄發(fā)揮余熱!另外,你這幾年給我寄的錢,我沒有舍得花,都給你存著呢……”
勸不動父親,我就準備給他買輛電動自行車,以供他送報紙的時候用。父親聽了,連忙阻止:“不要瞎整!你就是買了,等你走后,我也會推到大街上賣掉!剛買幾天的電動車,我少向人家店里要一二百元錢,人家肯定會回收的!要是買了電動車,電瓶得定期換,一塊電瓶就是好幾百,別浪費錢了!騎自行車送報紙,我正好可以鍛煉身體……”
父親雖然年齡大了,并且身體也不好,但是,他總是盡力地想為我分擔些生活壓力,讓我過得開心些,只要我開心了,他就幸福了,這就是父親的邏輯。
休完假后,我回到了上海,我自己積攢了一些錢,再加上父親賣老家房子的錢,我交了首付,以按揭的方式買了套房子。
父親租房后,家里重新安裝了座機電話。那天,我給家里打電話,母親在電話里告訴我:“你爸現(xiàn)在去服裝店守夜了!自從你在上海買了房子后,我看他精神特別好,雖然他每天挺辛苦的,但是,他過得很幸福呢,每天中午和晚上回家吃飯的時候,都哼著小曲……”
聽母親這么說,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我們那座小城的很多居民樓沒有安裝電梯。淚光中,我仿佛看到父親正滿頭大汗地爬樓梯給訂戶送報紙,仿佛看到身體不好的父親正在扶著墻稍微歇息,雖然大口地喘著氣,雖然滿臉都是汗,但是,在我的淚光中,我分明看到父親在幸福地笑著,我的心尖銳地疼痛起來……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