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給我打電話時,十萬火急,電話里氣憤地說:“白志新又被騙了,說什么聽信了一個富婆的征婚,然后被騙了幾千塊錢?!?br/> 我正在與老公鬧矛盾,昨夜他晚歸,今天莫名吵了一場,誰也沒提過的離婚竟然被他掛在了嘴上,心里憤慨無比竟隨口說出一句話:“別管他,他自作自受,說過多少次了。”
可掛了電話,五分鐘之后,我又打過去,先問白志新的情況,問他是不是還被騙了什么,問他情緒怎么樣。
我們兩個,就是這樣為一個男人擔(dān)心著,這個男人比我們大,按理說,我們應(yīng)該喊他哥哥的??伤麉s沒有一點兒大哥的模樣,他沒有像其他哥哥那樣有著堅定的性格和強壯到可以依靠的雙手。
他的生活,甚至可以說有點失敗。先是從工廠里下崗,然后就是老婆看不慣他的性格離了婚,一個人帶著孩子,在一家公司做了保安,生活不如意工作不如意似乎都體現(xiàn)在他身上,他沉默著,這種性格,一直在我的記憶里,好像從沒有改變。
其實,他早就給我們說過,最近他通過一家婚介公司想給我們兩個找一個大嫂,然后說對方是富婆,開著一家汽修廠,非常好的條件。
小妹心直口快,當場就問:“人家那么好的條件,能看上你嗎?”
他搔搔頭皮,說:“我想試試?!?br/> 結(jié)果,他就真的被騙了。
他好像一直都在給我們找麻煩,一直。有時,我甚至?xí)羞@種感覺,我與小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什么。
小時候,他貪玩,每天避著我們跑,怕被我們逮到告訴父母,那時以為他是玩世不恭的浪子,卻沒想到,他越長越沉默內(nèi)向,慢慢就修成了這樣一個男人。
好像就記得他勸過我一次,那時年少輕狂,以為穿一身不良少女的衣服顯得很有范兒,他對我說,白云,你看你穿成什么樣了,我覺得你不像是我的妹妹。
哦對,我們從一開始,就不相互稱呼哥哥妹妹,直呼其名。
我知道,有好多兄妹都是這樣稱呼的。
白志新好像并沒有悔改的意思,更加馬不停蹄地去趕赴一場場相親,居然還參加了一檔電視相親的節(jié)目,興奮地打我和小妹的電話:“你們快看,電視上有我,幫忙給我投上一票?!?br/> 我不知道這種投票有什么意義,只是覺得,面對電視上他單獨約見的那些女子,我十分不滿意,那些高傲的女人似乎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里,居高臨下地問他的工作、收入,然后滿臉不屑地離開,看得我有些心疼。
而我的婚姻,也遭到了打擊,這個口口聲聲說離婚的男人,居然真的有了這個打算。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有了新歡,他神神秘秘地半夜起來打電話,坐在馬桶上褲子也不脫地發(fā)短信,對我,開始冷戰(zhàn)。
我給小妹說過這些事,她氣憤地說讓我找他好好談?wù)劇N医o白志新說起這件事,他卻在電話里問我:“那你說怎么辦啊?!?br/> 生活,有時真是糟糕透了,但還是要在這種不冷不熱的糟糕中度過。我原以為,白志新起碼應(yīng)該站出來保護我的,但后來竟然自己想得心灰意冷,他好像從來沒有像其他哥哥那樣為了妹妹們伸出雙手。
記得小時候,我與妹妹常在回家的路上被別的男生欺負,白志新高我們兩級,偶然遇到,竟然只拉著我們快走。一次又一次,連與我們同級的男生都知道我們兩個有一個膽小怕事的哥哥,輕狂地在他的面前喊我們兩個的外號。
這次沒想到,他卻跑來,說要和老公談?wù)劇?br/> 老公看了看這個脾氣好透了的大哥,不做聲,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在想,怎么才能欺負到我們。而我的脾氣卻在此時爆發(fā),我竟然完全不顧自己的淑女形象,指著老公的鼻子讓他滾出去。
然后,白志新就成了那個無辜的勸架人。這一刻,我倒是想讓他拿出一些哥哥的威風(fēng),可是,他沒有。
白志新不知何時染上了喝酒的惡習(xí),喝多了,也不鬧事,反而躺在那里,好像在思索人生的重大問題,我知道他是寂寞,還有孤單。每當這樣想,心里就突然覺得有些難過,爸媽早就離我們而去,有時看他有些模糊,這是我們的哥哥嗎?不太像,連五官也不太像。
可是,我們之間,注定有些東西血肉相連。
去他所在的公司附近辦事,就想著跑過去看看他,就像小時候吃飯時,我與小妹一起結(jié)伴去找貪玩的他一樣。
他中午好像喝了點兒酒,正在激動地與別人辯解著什么。近了看,才知是他的領(lǐng)導(dǎo),或是那位領(lǐng)導(dǎo)脾氣并不怎么好,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別解釋,我這里不養(yǎng)你這號人,你相信嗎?我一個小時就能讓你收拾行李滾蛋!”
我沖過去,傲慢地打量著那個讓白志新滾蛋的人,指著他的鼻子:“你算哪根蔥,這樣說他!告訴你,你信不信,我一個小時之內(nèi)能讓你躺在地上起不來!”然后,我就打電話給小妹:“咱們大哥被人欺負了,你帶著你那里的幾個兄弟過來擺平這件事?!?br/> 或是我的鎮(zhèn)定確實嚇到了那位小領(lǐng)導(dǎo),他不再說話,聽了別人的勸一個人進去了。白志新看著我,驚異:“白云,可別喊人,我這份工作不容易,丟了就更不好找對象了。”
我又氣又笑,都到什么點了,他還想著他的對象。
小妹半小時后趕了過來,此時,我已經(jīng)與白志新在屋子里商討他最近相過的一個女人,女人三十五歲,離異,沒有孩子,雖然長相普通,但是持家確實是一把好手。白志新有意,也想讓我們兩個看看。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我結(jié)婚時,白志新作為女方的哥哥,對來倒酒的我說的那一句很豪情的話:“白云,有我在,你就永遠有娘家。”那時年輕,總覺得自己還不是別人家的人,對他這句話,倒有幾分看不起。
與白志新的那個女友相見的那天,我與小妹都穿得整整齊齊。白志新也是。小妹還順手幫他整了領(lǐng)帶,這個畫面,好熟悉。
白志新結(jié)婚前,從不會自己洗衣服,從不會自己收拾房間,從不會打理自己的衛(wèi)生,而我們兩個,就如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催促他打理這些事情,我們兩個幫他洗衣服甚至是襪子,幫他打掃房間,收拾床鋪。這一切,我們都做得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樣。
因為爸媽說過,你們的哥哥老實,懶一些,女孩兒愛干凈,捎帶著就幫他做了。于是,我們就一直做到他結(jié)婚。
好像他結(jié)婚之后,我們兩個還不太習(xí)慣他一下子脫離了我們,搬到了廠里給騰出的房間里,記得某一天,妹妹突然對我說了一句:“白云,少了白志新好像少了點什么。”
我還很理性地勸慰她,給她講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道理。
一切流年,均以飛速的狀態(tài)過去,我們都結(jié)婚了,他送完我送小妹,那個我們?nèi)齻€在一起的家,一下子就因了各自的婚姻,散了宴席。
白志新不太健談,倒是我與小妹成了這次談話的首席代表。我們禮貌而矜持地問女方的收入、單位、學(xué)歷等,然后時不時看一眼白志新。他快樂地在廚房里忙碌,偶爾還會吹一兩聲口哨出來。
好像離婚之后,他從沒有這么高興過。
一切溫暖自然。
后來,我聽到他的新女友在廚房里說話,女友說,你的這兩個妹妹對你不是一般的好。
我想,他的笑容當時一定很憨厚,他說:“她們兩個就我這一個哥哥,我以后就是她們的娘家,不管是誰受了傷害,總要回到我這里的,我們是兄妹啊,最親的?!?br/> 這話說得很樸實,我想流淚。
不知何時,我發(fā)現(xiàn)老公慢慢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里。不再半夜拿著手機悄悄跑出去打,也不再呆呆地看著信息思索怎么回復(fù),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軌上,我卻開始疑心了。
那天,他心情好,突然就說了這么一句話:“你有哥哥妹妹,真好?!?br/> 我疑惑地看著這個獨生子身份的他,他笑笑,說:“咱哥找我好幾次了,我們兩個聊得很愉快,他給我說了好多事,他沒什么本事,但卻有不少遺憾,比如他一直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擔(dān)心以后你們兩個沒有娘家的感覺,他不想讓你們無依無靠。”
我看著這個剛剛悔悟的男人,突然覺得,原來白志新在我心里一直沒有離開過。不管我與妹妹兩個是多么抱怨他,但這么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我們還是一直就這樣走過來了,而且,還要走下去,因為我們是親兄妹,還因為,他就是我們的娘家。
他在我們的前方敦厚善良地為我們想著后路,我們在他的后面望著娘家的方向,這恐怕是世間每一個女子最終的退路。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