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尚美麗的女子,放棄大城市里豐厚的薪資,蝸居于難以施展才華的小縣城,需要怎樣的勇氣和強大的內(nèi)心?
這種選擇,源于一個被她收養(yǎng)的可愛女嬰……
我要我們仨,相守一輩子
每天清晨,陳小麗都會將女兒蕓蕓打扮得像小仙女,然后送她去幼兒園。剛進門口,就有同學跑過來,跟蕓蕓打招呼,拉著她的手,說說笑笑。
孩子們不知道蕓蕓患了很嚴重的病,他們喜歡蕓蕓,因為她漂亮、可愛、肯幫助人??
小城合江的冬天陰冷而安靜,嘉陵江水“嘩嘩”流過。陳小麗微笑著注視著女兒和孩子們一起走進教室。經(jīng)常,她會不經(jīng)意想起幾年前的事,養(yǎng)女蕓蕓像天使一樣降臨她身邊。
那是2007年4月,出生才10多天的蕓蕓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遺棄,在草叢間“嚶嚶”啼哭,被一個叫陸波的好心人撿回。他給親戚陳小麗打電話,問她要不要收養(yǎng)這個孩子。
陳小麗老家四川合江,36歲,當時就職于廣東一家珠寶企業(yè)集團,擔任首席翡翠設(shè)計及鑒定師。之前她就跟丈夫稅利彬商量好收養(yǎng)個小孩,并請親戚朋友代為留意。
稅利彬在合江城關(guān)中學當老師,夫妻倆恩恩愛愛,情深意篤。當時,陳小麗正在老家休假,接到陸波的電話后,夫婦二人當即決定,收養(yǎng)這個女嬰。
次日,陳小麗和丈夫飛往寧波,女嬰正在陸波妻子的懷里哭鬧,蹬腿、甩胳膊、鼻涕眼淚沾滿一臉。第一眼,陳小麗就喜歡上了這個眉清目秀、淘氣可愛的孩子,她掏出紙巾給孩子擦拭鼻涕。
這個平常的動作,奇妙地止住了孩子的哭鬧,她小手兒努力向上揚,似乎想要摸摸陳小麗的臉。陳小麗被孩子打動了,她輕聲說:“寶貝,從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媽媽,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仿佛聽了媽媽的話后安心了,孩子的小腦袋靠在陳小麗胸前,不一會兒就熟睡了。
一旁的陸波夫婦驚喜地對陳小麗說:“看來,你們倆很有緣分,孩子看到你,才肯踏實睡一覺?!?br/> 陳小麗滿心歡欣,是呀是呀,小家伙清秀乖巧,長大后不知有多少小伙要被她迷倒。她靈機一動,給孩子起了個詩意的名字:“我們就叫她稅詩蕓吧,小名蕓蕓?!?br/> 將蕓蕓帶回老家后,稅家比過年還熱鬧,嬸嬸帶來了玩具,舅舅扛回嬰兒木床和推車……但是,蕓蕓拒絕睡小木床,她看不見陳小麗就哭鬧,眼神里流露出的害怕,讓陳小麗的心都碎了:曾經(jīng)被遺棄的她,只有在媽媽懷抱里才能感到安全?。?br/> 因此,陳小麗做出一個決定,辭職悉心照料蕓蕓。這個舉動引起公司高層的震動,經(jīng)理親自打來電話挽留。
“我要我們仨,相守一輩子?!?陳小麗的回答明確而干脆。魚與熊掌無法兼得,她一旦投入工作,便心無旁騖,怎能照顧女兒呢?何況,在老家,有愛人、眾多親友,還有益于孩子成長的正宗土雞蛋和無污染的嘉陵江花鰱??
辭職后,陳小麗在合江開了家翡翠玉店,請人打理,確保每月有穩(wěn)定收入來源。她把全部心思投入到媽媽的角色中。
可是,蕓蕓好像并不怎么爭氣,三天兩頭感
冒,夜間盜汗嚴重。有次,高燒許久依然不見好,朋友見了說:“娃兒臉色好差哦,別是白血病??!”因陳小麗臨時有事,稅利彬匆忙帶孩子到瀘州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檢查。
醫(yī)生檢查后,確診蕓蕓為重癥地中海貧血。
稅利彬不知怎么走回家的,面對妻子的詢問,他強裝歡顏:“醫(yī)生說了,蕓蕓是營養(yǎng)不良造成的貧血,吃點藥就好了?!笔|蕓也學著爸爸的樣子,沖媽媽笑。孩子的笑容沖散陳小麗內(nèi)心的不安和陰霾,她給所有親戚朋友打電話:“蕓蕓沒事,我的蕓蕓沒事?!?br/> 很快就到了春節(jié),團圓飯??粗矍暗募胰耍胫髂瓴恢朗遣皇菚倭艘粋€……稅利彬突然放下酒杯,沖進衛(wèi)生間,忍不住趴在洗臉臺上抹眼淚。
“你有什么事說出來,我們一起承擔嘛!”陳小麗急得直跺腳?!笆|蕓,蕓蕓她……” 陳小麗的心立即揪緊了,“蕓蕓她怎么了?”“醫(yī)生說,蕓蕓沒救了!”
頃刻間,天旋地轉(zhuǎn),陳小麗一個踉蹌,倒在丈夫懷里。
陳小麗徹底垮了,成天以淚洗面,抱著蕓蕓不肯松手,怕女兒突然在眼前消失。蕓蕓快1歲了,已經(jīng)會喊“媽媽”,看到媽媽哭,就用小手給她擦拭……
蕓蕓的懂事和堅強,感染了陳小麗。何必一再悲悲戚戚,要死要活,何不拿出曾經(jīng)職場上的干練與勇敢,面對現(xiàn)實?!盎ㄥX是個無底洞”“讓她自生自滅”??陳小麗拒絕任何人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蕓蕓是她的生命,她要陪女兒走下去。
歷時3年花費數(shù)十萬,找到孩子的守護者
2008年4月,在攜女跑遍川渝各大醫(yī)院求醫(yī)無門后,陳小麗上網(wǎng)搜索知道了方建培教授。
方建培教授是中山大學附二院小兒血液??浦魅?,2000年成功實施國際首例無關(guān)供體臍血移植治療地貧,作為血液科翹楚,在國內(nèi)外享有盛譽。
陳小麗在合江縣公安局給蕓蕓辦理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和身份證(為拯救孩子的生命,特殊辦理)。4月28日,一家三口趕火車南下廣州。
次日凌晨5點,稅利彬去排隊掛號,幸運掛到方教授的號。方教授看了蕓蕓的臉色后告訴他們:“這小孩是先天重癥地中海貧血,如再不輸血治療,隨時都有生命危險?!?br/> 輸了200毫升血液,蕓蕓的臉紅潤起來,在病房里活蹦亂跳。陳小麗耳邊還回蕩著方教授說的話,“治好這個病,只有骨髓移植,最好是在同胞當中配型,有80%的成功率??”
蕓蕓的親生父母在哪里呢?她還有兄弟姐妹嗎?陳小麗從沒想過要見拋棄蕓蕓的父母,可如今找到他們是唯一的辦法。
一個禮拜后,蕓蕓出院。陳小麗母女倆回到合江,她謹遵醫(yī)囑,每兩周帶蕓蕓在本地醫(yī)院輸一次血,定期吃排鐵藥,蕓蕓每月的花銷都是上萬元。
稅利彬則找到親戚陸波,兩人在當初孩子被遺棄的地方挨家挨戶打聽,卻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第二天,稅利彬拿著合江縣公安局出具的證明到當?shù)毓簿植樵?,也沒有結(jié)果。稅利彬不甘心,再次向外圍地毯式尋找,但孩子的父母依然杳無蹤跡。
一個半月后,稅利彬假期已滿,無奈而落寞地回到家鄉(xiāng)。自得知蕓蕓的病情,他頭發(fā)全白,體重降了30斤,胡子拉碴兒,令陳小麗心疼不已。穿著花格子連衣裙的蕓蕓,變白變胖了,小家伙蹣跚著走到稅利彬的跟前,嬌氣地喊了聲:“爸爸!”
稅利彬激動萬分,他將蕓蕓放到脖子上,像驢推磨一樣轉(zhuǎn)著圈圈。蕓蕓在爸爸的頭頂笑個不停,與以前病懨懨的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
陳小麗很有成就感地說:“我按照方教授說的方法,定期給孩子輸血、吃排鐵藥,加上飲食健康有序,所以蕓蕓很健康。我相信老天既然給我們關(guān)了一扇門,一定會打開一扇亮堂的窗戶。”
接下來稅利彬夫婦反復去寧波尋找,還長期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前后總共花銷近10萬元,但仍舊石沉大海。
幾近絕望時,陳小麗一直期待的那扇上帝之窗,終于緩緩打開。
2010年4月13日,陳小麗接到一個來自浙江義烏的電話。通話的男人不愿意透露姓名,自稱他曾經(jīng)的工友梁更生就是蕓蕓的親生父親。他無意間看到稅利彬夫婦在報紙上發(fā)布的尋人啟事,覺得如果不將真相說出來,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原來梁更生夫婦在生蕓蕓之前,已經(jīng)有兩個女兒,所以他們拋棄了蕓蕓,想再生一個兒子。如今,他們已如愿以償,而被拋棄的女兒也被他們忘得一干二凈……
循著工友提供的地址,稅利彬夫婦很快在義烏城西的一個棚戶區(qū)找到梁更生租住的家—一排石棉瓦平房中的一間,陰暗、潮濕,耗子到處跑。梁更生剛剛下班,他的妻子正生火做飯,一個兩歲左右、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在院子里玩。
梁更生表情驚訝而冷漠。陳小麗盡量保持著平和的語氣說:“梁兄弟,如果不是蕓蕓得這個病,我們根本不會麻煩你。聽說你還有兩個女兒,看看能否跟蕓蕓配上型?!?br/> 但任陳小麗如何苦勸,梁更生不為所動。陳小麗無奈之下只好露出了強勢的一面:“梁先生,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告你遺棄罪……”
梁更生自知理虧,埋下了頭。蕓蕓一直躲在媽媽背后,使勁兒攥著她的衣角。
沉默半晌,梁更生像是迫不得已才做出一個決定:“抽血可以,但獻骨髓絕不答應?!标愋←惤K于舒了口氣,心想只要循序漸進,最后一定能說服他。接著,她提出要見兩個女孩,梁更生說,女兒在老家貴州山村讀書,要陳小麗支付誤工費、路費等5000元,他才肯動身接孩子。
這些條件陳小麗一一答應,并且當場兌現(xiàn)??吹綃寢尳o“陌生人”錢,蕓蕓突然從小麗身后鉆出來,抱住媽媽的腿,聲音尖銳地說:“媽媽不要給他錢,他是壞人,他是壞人!”
陳小麗愣住了,她一時不知如何向女兒解釋眼前這一幕:“蕓蕓,他也是你的爸爸!”
蕓蕓偏著小腦袋,堅定地說:“不,他不是爸爸,稅利彬才是我爸爸,他是壞人!”
梁更生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但仍然不肯給蕓蕓一個溫暖的充滿父愛的注視,這令在場的陳小麗和稅利彬十分寒心。
用愛創(chuàng)造奇跡
2010年5月5日,廣州。梁更生帶著兩個女兒如約前來。
大女兒叫晶晶,13歲,小女兒叫小琴,6歲。在父親跟前,她們不喜歡說話,內(nèi)向害羞。中山醫(yī)院旁邊的一家小旅館,二樓,兩間房,住著各懷心事的兩家人。
陳小麗的心一直懸著,夜不能寐。萬一梁更生又給女兒出些壞主意,讓她們死活不予配合,可就真沒轍了。
忽然聽見輕輕的敲門聲,陳小麗跑去開門,見晶晶和小琴手拉著手進來,悄聲說:“我爸爸逛街去了,我們趁此機會來看看妹妹!”
陳小麗的眼淚,差點兒蹦出。
姐妹三人很快熟悉起來,嘻嘻哈哈,開心地玩。晶晶不時想抱起蕓蕓,小琴則一會兒摸摸蕓蕓的新衣服,一會兒瞧瞧蕓蕓頭上的蝴蝶結(jié),羨慕得很。蕓蕓也非常喜歡兩個姐姐,大方地從小書包里取出糖,給她們分享。
“蕓蕓,我們都是你的姐姐,乖,叫姐姐!”晶晶蹲在蕓蕓的面前“教導”。
但是,蕓蕓沒有叫姐姐,她回過頭,用眼神征詢媽媽的意見,陳小麗微笑著點頭。
“姐姐??”蕓蕓終于喊了,聲音弱小卻肯定。
陳小麗看到晶晶的長睫毛上粘上了淚花兒。這孩子,身處偏遠貧窮的山村不失淳樸本色,與她常年在城市里混跡的父親有著天壤之別。陳小麗感到由衷的欣慰。
接著,陳小麗將小姐妹拉到一邊悄悄問:“你們知道妹妹得的啥子病不?”晶晶和小琴異口同聲:“曉得!”
“你們喜歡妹妹嗎?”陳小麗又問。晶晶說:“可喜歡呢,她嬌嬌嫩嫩,就像個洋娃娃。”小琴則說:“我羨慕妹妹,有像阿姨這樣的人做媽媽!”
陳小麗哽咽了?!鞍⒁?,請你放心,我們姊妹倆一定要救妹妹,我相信我們兩個中一定有一個能給妹妹配在一起的!”
陳小麗哭了,為眼前這兩個可愛的孩子。她擁抱她們時,許下一個承諾,一定支持她們讀書,直至上完大學。正在這時,樓道里傳來梁更生的大喊聲,小姐妹慌張地跑回到她們的房間里。
小姐妹走后,蕓蕓還不舍地將門打開一條縫,東張張,西望望。她悄悄地對陳小麗說:“媽媽,我也喜歡姐姐,你喜歡姐姐嗎?”
陳小麗肯定地點頭。那晚,她有了幾年來少有的熟睡。
次日一早,陳小麗將3個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前往中山醫(yī)院。幾年不見,站在方建培面前的蕓蕓,健康漂亮。更讓方教授震驚的是,陳小麗竟然真的找到了孩子的親姐妹。
方建培教授不停地表揚陳小麗,說她給孩子的營養(yǎng)護理堪稱完美。陳小麗驕傲地說,蕓蕓還被評選為瀘州迎世博小天使了呢!
消息不脛而走,本地的幾個基金會主動要求資助蕓蕓后期的骨髓移植費用。陳小麗接受了贊譽,卻拒絕了幫助。她說,這么好的機會,情愿讓給那些更需要的孩子??
當天,做完配型抽血后,醫(yī)生讓陳小麗回去等待消息??吹侥杲换蟮牧焊?,醫(yī)生語重心長地說:“我從醫(yī)這么多年,還沒見過像小麗這么心好的人,如果不是她,你恐怕再也見不到這個小姑娘了。她可是你的親骨肉,如果有良心的話,你應該向小麗懺悔和感謝?!?br/> 一滴愧疚恥辱的淚,從梁更生的眼里滾落。
告別時,晶晶和小琴給陳小麗留下地址和他們村唯一的一部電話號碼。回到合江后,陳小麗就給她們寄去了學習用品和衣物,并每周打一次電話。
2010年6月初,陳小麗接到中山醫(yī)院的電話,蕓蕓和小琴配型成功!
她打開一瓶紅葡萄酒和丈夫慶祝,蕓蕓則在一旁逗兩臉緋紅的小麗:“媽媽,你的臉紅了,羞羞羞!”
稅利彬又想和女兒玩“驢推磨”,卻已無法將她舉到頭頂,女兒長大、長重了,而他因為操心、勞累,也提前衰老了。
看著爸爸泄氣的樣子,蕓蕓懂事地說:“爸爸累了,我給你跳支舞!”說完,她扭扭脖子,扭扭屁股,模樣可愛至極,逗得稅利彬和陳小麗捧腹大笑。
第二天黃昏,陳小麗意外地接到梁更生的短信,令她十分欣慰:“陳老師,小琴和蕓蕓配上了,我也很高興。從醫(yī)院回來,我一直很愧疚。今后,我不會再阻撓了,我希望蕓蕓手術(shù)成功,她能遇見你,是我們整個梁家的福氣?!?br/> 2010年7月,陳小麗再去廣州,確定蕓蕓的手術(shù)日期。經(jīng)過醫(yī)生精心評估和安排,骨髓移植手術(shù)安排在2011年3月中旬進行。
回到四川后,陳小麗和朋友一起成立了西部第一個地貧愛心團,宣講地貧知識。2010年10月,陳小麗向中山醫(yī)院提出申請,成為該院血液科的一名義工。
醫(yī)生宣布配型成功的那一刻,陳小麗就已決定,做一名義工,幫助更多的人。而今,陳小麗正準備賣掉房子,因為手術(shù)費加治療費高達70萬元,但她明白,金錢從來不是最大的挑戰(zhàn)。
接受記者采訪時,陳小麗穿越小城巷陌微笑著走來,迎面撲來一種親切而溫潤的氣息,她那磨破袖口的紅色大衣給這個冬天增添了一抹最耀眼的亮色。
一個精靈般的小女孩跟在她的身邊,記者問她新年有什么愿望,蕓蕓的眼睛里閃著光說:“我要用零花錢給媽媽買一件新衣服?!?年來不曾買過新衣服的陳小麗笑著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