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形容這片土地,這養(yǎng)育和給我希望的地方。
不必說這里有最美的油菜花海,也不必說這里是中國最美茶鄉(xiāng)。我迷戀的是我曾經(jīng)生活的村莊,那些肆意生長的樹木,開不敗的野花兒,那片明凈的天空以及那些風(fēng)箏。
我生活的村莊就在漢江邊上。這里是秦嶺以南,所以屬于南方。無論是書本上還是大家公認(rèn)的,和這片土地有關(guān)的詞語是:南方,盆地,小江南。
這些詞語無疑會讓人在腦海里勾勒出多水的江南,水做的女子,輕柔的土地和青石板的巷子。實際上不是的,我所生活的地方,它不似北方土地那么蒼勁,不似黃土高坡渾厚,它確實被稱為小江南。但,這不是真正的江南。這里比江南多了一份自己的厚重,它不似遠在千里之外的那水鄉(xiāng),沒有那么婉約和輕柔。這里沒有縱橫交錯的河流和隨處可見的小舟,沒有隨處可見的水做的女子,也沒有青石板的巷子和古色古香的吊腳樓。
村莊的樹
這里有樹。那些肆意生長的樹在村莊隨處可見。有橡樹,松樹,椿樹……最多的是白楊。村莊的樹不似城里的樹,被一方小小的水泥格子禁錮起來,枝條被修剪得整整齊齊,要定期澆水,打農(nóng)藥。那樣的樹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和性格,也失去了自己的靈魂。村莊的樹,因為土地廣闊,樹也長得肆意。樹干茁壯,紋理清晰,枝丫肆意的舒展開來,風(fēng)一吹葉子嘩啦嘩啦作響。這是樹原本的模樣,長成直的就是直的,長成彎的就是彎的。這樣的樹一生都在奔跑,樹根在土地里奔跑,枝丫在空氣里奔跑,葉子在風(fēng)中奔跑。直到它死去的那一天,用鋸子鋸開來,鋸末芬芳,紋理清晰,每一圈都清晰的記錄著那一年是否風(fēng)調(diào)雨順。
開不敗的野花
這里有花。開不敗的野花兒。
從春天到冬天,從迎春花到臘梅,每個季節(jié)有每個季節(jié)的精靈,似那些活潑的少女,裝扮著村莊。
我見過最多的要數(shù)石蒜和蘭花。
小時候一直以為石蒜是這么不起眼的花,河邊,山腳,村子里到處都有。粉的、黃的、白的、紅的我都見過。由于看得太多也沒覺得有多美麗。只知道它能治蛇咬,小時候有一次去山上玩被蛇咬傷外婆就是用石蒜搗碎涂在患處,幾日反復(fù)下來,果真就好了。后來讀了書才知道就是這不起眼的石蒜它還有其他美麗的名字,曼陀羅、曼珠沙華以及——彼岸花。
最讓我驚覺的是,彼岸花。不是這種花,而是這個名字。一時竟然有點不敢相信語言大師筆下具有優(yōu)美傳說和浪漫花語的彼岸花就是我從小見慣并且絲毫沒有覺得美麗的石蒜。可是它確確實實就是石蒜。沒有來由地,或許是因為彼岸花這個名字,日后我竟然覺得這種花美麗了起來,至少它在我心里是這樣。
還有蘭花。我們那兒都管蘭花叫蘭草花,山坡上到處都是。春末的時候是蘭花開的季節(jié)。每每那個時候我會和小伙伴們拿著籃子到山上去把花苞都摘下來,放在太陽底下曬得半干不干的,還有晾得半干不干的椿芽和青菜。外婆就是用這些做梅干菜。半干不干的椿芽和青菜切細和蘭花花苞混在一起,撒上些鹽和調(diào)料最后送到餐桌上?,F(xiàn)在想想簡直是暴殄天物。
可是后來這片土地竟然是因為油菜花被外人所知——中國最美的油菜花海。也是因為這些油菜花迎來了四面八方的游客。高速路也修通了,連帶著還有了一年一度的油菜花節(jié)。
河流以及天空
村外有一條河,很寬很大的一條河。河的上空是明亮幾凈的天空。后來才知道,這條河的名字叫做漢江。沒錯,就是漢江,長江最大的支流漢江??墒俏乙呀?jīng)從小習(xí)慣叫它“大河”村里人都是這么叫的。
大河有很寬的河堤,兩岸都是整齊的白楊。挺拔的白楊保護著大河。是的,是白楊不是垂柳。白楊不似垂柳那么婀娜,自然也就比垂柳更有力量。映襯著寬闊的河流,顯得美麗而遼闊。
白楊林的那一邊是田野。那田野不是一望無際,也沒有特別平坦,但卻也整齊規(guī)則。青茂的麥苗,金黃的油菜花,低垂的稻子在不同的季節(jié)將田野填充得斑斕而充盈。
如果說樹是村莊的眼睛。那么風(fēng)箏就是天空的精靈。
從三月風(fēng)箏節(jié)開始,天空就被五彩斑斕形色各異的風(fēng)箏裝扮。那廣闊的田野,遠離城市和高樓,沒有水泥桿子和縱橫交錯的電纜線,再適合放風(fēng)箏不過了。那些精靈忽上忽下,翩翩起舞。放眼一看,那些放風(fēng)箏多數(shù)是孩子,他們奔跑著,歡笑著,盡情享受著童年的樂趣。在孩子的中間也有年輕人和老人,風(fēng)箏下是他們緊握線軸的雙手和陽光般的笑臉,那笑容和陽光、春風(fēng)交相輝映,在某一個瞬間定格成一幅永久的畫面。
而在村莊長大的每一個孩子,心里都有一幅永久的畫面。這畫面也許是童年和小伙伴們一起去爬山的某個瞬間;也許是在“大河”邊上嬉戲的溫暖情節(jié);也許是一棵樹一朵花……
遺失在漢江上空的風(fēng)箏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燕子南飛幾次,花兒謝了又紅,有那么一天忽然就長大。一些又一些長大的孩子為了夢想離開了村莊。又有更多的人來到了村莊。他們是隨著高速路來的,為了最美油菜花海來的,沖著中國最美茶鄉(xiāng)來的,沖著櫻桃節(jié)和諸葛廟來的……
可是他們不會注意到那些路邊的花兒,那被稱為彼岸花的東西?;蛟S他們之中的一些人聽過也見過,但那是在書上,網(wǎng)上,電影里。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見了他們也不會知道那就是彼岸花。
他們也不會記住村莊的樹,那只不過是些最普通的樹。
還有那些遺失在漢江上空的風(fēng)箏。越來越多的人走進這里,馬路更寬廣,車輛更多。高樓和電線桿也多了起來。孩子們不再有地方放風(fēng)箏。也許還有些上了年齡的人知道風(fēng)箏節(jié),但是早已經(jīng)被油菜花節(jié),茶花節(jié),櫻桃節(jié)代替了。
去年回家的時候,遠在北京上學(xué)的兒時朋友也回到了村莊。曾和她在漢江邊一直一直漫步。于是兒時的一幕幕又浮現(xiàn)在眼前。那些一去不復(fù)返的時光,曾在山里采蘑菇,在“大河”邊嬉戲,去偷櫻桃園的櫻桃,在田野里放風(fēng)箏……
朋友是多愁善感的女子,她曾對我感慨,感慨這一去不復(fù)返的時光和當(dāng)時沉靜的不被打擾的村莊。而我又何嘗不是呢?我也懷念那時候沉靜的不被打擾的村莊,懷念那些風(fēng)箏。可是,那些取代風(fēng)箏的東西,例如油菜花節(jié),例如高速路……又何嘗不是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