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向陽
報告文學(xué)、散文作家,陜西岐山人。曾在《解放軍文藝》《西北軍事文學(xué)》《延河》等發(fā)表散文多篇,著有散文集。現(xiàn)為寶雞日報社社長、總編輯。
一
太陽像火球一樣從天空滾過。“算黃算割”的叫聲越來越稠,沉甸甸半搾長的麥穗兒在南風(fēng)中悠悠擺蕩。大地像只刺猬,扎得太陽縮手縮腳。太陽越懸越高,太陽的脾氣越來越大,太陽要烤焦地上的根根針刺。麥穗像無數(shù)金箭射向太陽,太陽成了矢的箭靶。莊稼人搞不明白,世上咋有叫人割麥的鳥兒,這該是神鳥吧!鳥兒叫得越急切,莊稼人心里越癢癢。太陽搞不明白,人類最早用于殺傷人的箭鏃,咋能與麥穗這般相像?莫非是一種啟示:只有鑄劍為犁,人類才能豐衣足食。
最先起床的是父親 。他端了碗水,蹲在屋檐下磨著刃片。磨鐮石已磨成了月牙狀,幾代人都使用過。父親將一根頭發(fā)往刃片上一吹,頭發(fā)就噌地斷了。接著院子里到處是此起彼伏的磨鐮聲?!皢陠陠辍钡穆曇艨袊е迩f。公雞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狗更是驚恐萬分。 “嗞嗞嗞”的聲音讓秦川牛有些亢奮。毛驢也不住地打著滾。牲畜們知道,該到出力的時候了。秦川牛的眼睛散射著慈祥火熱的光芒,脊背隆起了力的隆包。毛驢的眼圈像都市女人化過妝一樣,充滿了多情的氣息。牛的苦役是碾場,驢的差事是磨面。
男人們光著脊背,掀動著碌碡。頭頂?shù)奶栐跐L動,地上的碌碡在滾動。圓圈越滾越大,地瓷實(shí)得像石板,太陽照在上面,地皮就噌噌地響,如同一面牛皮鼓在響。莊稼人將此叫做光場。
麥穗兒像鞭梢一樣炸開了。鄉(xiāng)村彌漫著分娩前的充盈與愜意。莊稼人奈不住性子,揮動著銀鐮向麥海深處突進(jìn)。麥海露出了一條條窄窄的夾縫和通道。伴隨著“嚓嚓嚓”的聲音,通道越來越寬,不幾天時間,大地被剃走了一層銀發(fā)白須。六爺躺在麥捆上嘆息道,人這一輩子也是一料莊稼!村上與他同齡的人都被老天叫走了,他在世上扎不下幾天了。
牛拽著碌碡轟隆隆進(jìn)了麥場,一柄柄桑杈在翻動。碌碡轉(zhuǎn)暈了頭,桑杈將麥粒兒抖落了下來。晚風(fēng)襲來,壯漢們操起大木锨揚(yáng)起了場,新麥在場中央堆成小寶塔。麥的顆粒很美,有一種土壤般樸素柔和不事喧嘩的質(zhì)地。它從土壤里長出來,保持了土壤的本色卻改變了土壤的味道。
麥裝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