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酒瑞，程竹汝

（上海行政學院，上海 200233）

民主革命時期共產黨積累政治信任的基本經驗及啟示

上官酒瑞，程竹汝

（上海行政學院，上海 200233）

任何政治集團要想取得并長期維持政權都必須贏得民眾的政治信任。民主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從小到大、從弱變強，從局部執(zhí)政到全國獲勝，無不是在民眾的政治信任和支持下實現(xiàn)的。共產黨積累政治信任的基本經驗有：以實現(xiàn)民眾物質利益確立政治信任；以保障民眾權利獲得政治信任；以革命理想動員構造政治信任；以良好政治形象贏得政治信任；以高超政治能力塑造政治信任。這些經驗對于構建當前中國社會長期穩(wěn)固的政治信任基礎具有重要啟示。

政治信任；政治動員；政治形象；政治能力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的古訓說明，任何政治集團要想取得并長期維持政權都必須順應民意、贏得民心，獲得民眾的政治信任。毛澤東曾指出：“一切問題的關鍵在政治，一切政治的關鍵在民眾，不解決要不要民眾的問題，什么都無從談起。要民眾，雖危險也有出路；不要民眾，一切必然是漆黑一團?！保?］（p.202）民主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從小到大、從弱變強，從局部執(zhí)政到全國取勝，無不是在民眾信任和支持下實現(xiàn)的。當然，民眾對共產黨的政治信任并非自然生成的，而是在實現(xiàn)民眾利益、保障民眾權利的基礎上逐步產生的，是在革命理想動員、良好政治形象的影響和感召下漸次形成的，是在與國民黨領導力、整合力的比較優(yōu)勢中日益確立的?？偨Y民主革命時期共產黨積累政治信任的基本經驗，對于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鞏固、拓展政治信任具有重要意義。

一、以實現(xiàn)物質利益確立政治信任

通常而論，人們對自身的生活狀況有著足夠的認知和判斷能力，尋求利益滿足是人的理性選擇。“如果人民的需要得到了滿足，人民就會支持這個當政的政權。如果他們的需要得不到滿足，他們就要更換頭面人物，他們就要投票選舉那些看來愿意滿足而又能滿足他們的需要的候選人”，“這是民主主義的政黨 支持者 的基本 模型”［2］（pp.327－328）。這通行于一般政治領域，也是政治信任生成的根本模型。任何政黨要想得到民眾的信任和支持，“一切空話都是無用的，必須給人民以看得見的物質福利”［3］（p.467），反 之，獲 得 或 鞏 固 政 權 都 將 是 一 句空話。

中國共產黨代表了中國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毛澤東說：“我們共產黨人區(qū)別于其他任何政黨的又一個顯著標志，就是和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取得最密切的聯(lián)系。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一刻也不脫離群眾，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fā)，而不是從個人或小集團的利益出發(fā)?！保?］（pp.1094－1095）民主革命時期，中國社會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集中體現(xiàn)為農民的土地問題。這是因為，中國歷來是典型的農業(yè)社會，農民占人口絕大多數(shù)，并深受剝削與壓迫，他們的根本利益就是獲得土地。而且，大革命失敗后共產黨重新思考中國革命，將工作重心由領導城市工人運動轉向在農村建立根據(jù)地，走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道路。既然農村是革命的主戰(zhàn)場，農民是革命的主力軍，那就必須重視并解決事關農民根本利益的土地問題。美國學者亨廷頓的比較研究認為，在處于現(xiàn)代化進程的國家中，“帶根本性的政治競爭就是政府和革命知識分子之間為爭取農民的支持而進行的競爭。如果農民默許并認同現(xiàn)存制度，他們就為該制度提供了一個 穩(wěn)定的 基礎”［5］（p.267）。共產黨堅定地將農民的土地問題作為革命的主要內容，將土地改革視為解放農民、爭取農民，贏得農民政治支持和信任的關鍵。

事實上，孫中山曾提出過“平均地權”、“耕者有其田”的政綱，但并沒有付諸實施，蔣介石政治集團更不可能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相反，共產黨站在農民立場上，早在1925年就明確提出“耕地農有”的主張。大革命失敗后，共產黨領導人民建立了革命根據(jù)地和各級工農民主政權，制定了《井岡山土地法》、《興國土地法》等，積極開展土地革命。根據(jù)地農民不僅得到了土地，而且在政治上翻了身，對黨和軍隊產生了深厚的信任情感。當時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經在給省委的報告中寫道：“民眾在打土豪后相信毛司令，在分田地后相信黨相信蘇維埃?！保?］（p.165）與此相應，農民踴躍參軍參戰(zhàn)，從各方面支持和保衛(wèi)根據(jù)地政權?？谷諔?zhàn)爭時期，為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共產黨在敵后根據(jù)地推行減租減息政策。因為陜甘寧邊區(qū)比較惡劣的經濟狀況，以及皖南事變后國民黨對邊區(qū)政府和軍隊的封鎖，黨領導軍隊開展大生產運動，實行精兵簡政、厲行節(jié)約的政策，堅決抵制鋪張浪費、生活腐化現(xiàn)象，農民負擔由此大幅減輕，軍民關系和邊區(qū)政府的形象大大改善。加之，共產黨領導八路軍積極抗戰(zhàn)取得的重大勝利，更是增強了民眾對邊區(qū)政府的信任和感激，黨的公信力大大提升。

特別是解放戰(zhàn)爭時期，共產黨根據(jù)時局變化進行了全面深入的土地制度改革，推動土地政策從減租減息轉為耕者有其田，并在1947年公布實施的《中國土地法大綱》中提出了平均分配土地，給予農民大會及委員會以土改執(zhí)行權。這次土改很大程度上滿足了解放區(qū)農民對土地的強烈渴

望，農民因此視共產黨為救星，把人民軍隊看作親人，真心擁護和支持共產黨。當時的美國人韓丁觀察土改后的農村社會說：“中國革命創(chuàng)造了一整套新的詞匯，其中一個重要的詞就是‘翻身’。它的字面意思是‘躺著翻過身來’。對于全國幾億無地和少地的農民來說，這意味著站起來，打碎地主的枷鎖，獲得土地、牲畜、農具和房屋。但它的意義遠不止于此。它還意味著破除迷信，學習科學；意味著掃除文盲，讀書識字；意味著不再把婦女視為男人的財產，而建立男女平等關系；意味著廢除委派村吏，代之以選舉產生的鄉(xiāng)村政權機構?？傊?，它意味著進入一個新世界?！保?］確實，土改政策將共產黨和農民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在實現(xiàn)農民利益的過程中團結了農民，贏得了農民，調動了農民的革命積極性。農民因此成為革命主力軍，對共產黨的政治信任達到了空前的程度。有統(tǒng)計資料顯示：淮海戰(zhàn)役中動員民兵、民工543萬，擔架20.6萬副，大小車子88.1萬輛，籌集糧食9.6億斤。這確如陳毅的描繪：“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是人民群眾用小車子推出來的?！毕喾?，“國民黨在農村的失敗——當局無能力保障農民的土地、安全和食物——極大地削弱了農民對政府所持有的尊敬。這就意味著政府正失去合法性?！Y果，農民們不是非難，就是躲避征稅和征兵官員”，農民對國共兩黨的不同態(tài)度產生了不同支持，“對國民黨方面的極小的壓強（或支持），對共產黨方面的相當壓強（或支持）。一個不均衡的有利于共產黨的政治真空由此而形成?！保?］（pp.109－110）兩相對比可知，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政治信任的嚴重不均衡是造成國民黨潰敗和共產黨獲勝的根本。

二、以保障政治權利獲得政治信任

本質上，權利意味著自由平等的關懷、人格尊嚴的肯定與公平正義的實現(xiàn)；現(xiàn)實中，權利必須以政治權力為后盾，憑借制度公器才能實現(xiàn)，或者說權利的形成意味著權力和制度的必要。因此，權利保障的狀況構成了民眾施予政治信任的重要基礎。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廣大民眾是沒有政治權利的。民主革命時期，毛澤東和共產黨人比較重視保障民眾權利。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領域：一是引導民眾參與根據(jù)地民主政權建設，保障他們的權益，激發(fā)他們對共產黨的信任情感；二是積極推動民主憲政運動，增進社會中間勢力對共產黨的政治支持。

早在江西瑞金蘇維埃政權建設中，共產黨就制定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選舉細則》、《蘇維埃暫行選舉法》等以保障民眾權利。如選舉法規(guī)定：凡十六歲以上的蘇維埃公民均享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直接派代表參加各級工農兵大會，討論和決定一切國家和地方政治事務。這樣，根據(jù)地的勞苦大眾第一次享有了民主政治權利?？箲?zhàn)時期，黨建立了各級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權，“即是一切贊成抗日又贊成民主的人們的政權；即是幾個革命階級聯(lián)合起來對于漢奸和反動派的民主政 權”［9］（p.750）。各 抗日民 主政權適應全面抗戰(zhàn)需要對選舉政策進行了調整，激發(fā)了廣大民眾參軍參戰(zhàn)的熱情。如陜甘寧邊區(qū)政府規(guī)定：“凡居住在邊區(qū)境內的人民，年滿十八歲，不分階級、黨派、職業(yè)、男女、宗教、民族、財產和文化程度差別，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保?0］（p.219）另一方面，蘇維埃政權的選舉最初采取的是比較原始的舉手表決方式，為了讓根據(jù)地人民享有真實、普遍、平等的民主權利，共產黨不斷探索并創(chuàng)新選舉方式?？箲?zhàn)時開始實行秘密投票原則和無記名投票方式，并創(chuàng)造性地采用了票選法、畫圖畫杠法、投豆法、編號法等與選民文化水平相適應的選舉形式，實現(xiàn)了投票方式的重大變革，確保絕大多數(shù)農民能參加選舉。這樣真實的民主選舉直接喚起了廣大群眾的參政熱情，形成了民主選舉高參與率的局面。即便是在1940年“百團大戰(zhàn)”期間，晉察冀邊區(qū)政府大選的投票率仍達到70%以上，中心地區(qū)各縣則達到90%以上。對于共產黨在根據(jù)地推行的民主政治，有美國人曾這樣稱贊：“無論走到哪里，我都發(fā)現(xiàn)人們對他們的選舉贊不絕口”，“人們在經濟上過著幾乎是石器時代的原始簡樸生活，自己種麻做鞋底，買不起煤油或蠟燭，用自己種的麻籽油點燈，卻夸耀他們有權罷免自己的村長，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就像我們當年在西雅圖 炫 耀活躍的民主 生 活 似 的?！保?1］（p.93）確實，權利的保障使民眾有了當家作主的尊嚴，他們對共產黨政權的信任倍增。

民主革命時期，共產黨還積極推動民主憲政運動?？箲?zhàn)沒有民主就不可能團結全國人民形成抗戰(zhàn)力 量，“沒 有 民 主，抗 日 就 抗 不 下 去”［9］（p.732）。1939年召開的國民參政會上，中共代表董必武等與社會中間人士合作，推動會議提出了實施憲政的主張?；趪顸h對民主運動的壓制，共產黨團結各黨派和各界人士組成“重慶各界憲政促進會”，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憲政運動高潮，要求國民黨結束一黨專政與個人獨裁，推行民主憲政。毛澤東1940年初在延安各界憲政促進成立大會上的《新民主主義的憲政》演講中闡釋了“民主”與“抗戰(zhàn)”的關系；1944年3月共產黨又發(fā)布了《關于憲政問題的指示》，提出要團結一切民主分子以達到戰(zhàn)勝日本帝國主義、建立民主國家的目的；1944年10月周恩來的《如何解決》講演，提出建立聯(lián)合政府的方案，將民主憲政運動引向深入。“這樣的斗爭更振奮了全國的民主運動，更使成立聯(lián)合政府的主張為國際國內民主人士所擁護，所同情?！保?2］（pp.204－205）另外，在抗日根據(jù)地實行“三三制”政權，即政權人員分配上，共產黨員、左派進步分子和中間分子各占三分之一?！叭啤奔仁枪伯a黨鞏固局部政權的政制形式，也是團結中間人士的重要舉措，贏得了中間人士的信任和支持。黨外人士李鼎銘曾稱贊“三三制”，認為這樣“把所有各黨各派無黨派的都看成一家人，通力合作干這抗戰(zhàn)建國的事”，有助于“化除成見，互相信任，互相親愛”，加強團結共同抗日［13］（p.268）。可以說，共產黨積極推動和領導的 民主憲政運動，在團結中間力量、增進彼此互信方面取得重要進展，而“三三制”政權建設又增強了他們對共產黨的信心和期待。

當然，基于歷史的局限性，民主革命時期的民主政治仍然是初級的、不完善的，不能過分夸大，但在共產黨積累政治信任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美國人杰克·貝爾登認為：“不管共產黨人距離完善的民主還有多么遙遠，不管他們那些糊涂的朋友為他們捧場的話有多么夸張，但是共產黨畢竟喚醒了千百萬中國農民，使他們認識到自己有權選舉官員，從而向民主邁進了巨大的一步?！还軐τ诮夥艆^(qū)的農村社會流傳著什么樣的謠言，據(jù)我所觀察到的，那里政府的賢明，是國民黨區(qū)的政府根本無法比擬的?！保?4］（pp.107－108）共產黨 在推進民主建設，保障民眾權利的同時，獲得了高度政治信任，而國民黨則在獨裁專制，壓制民主的道路上漸漸喪失了民心。

三、以革命理想動員構造政治信任

理想是導引人類思想和行為的價值體系，能夠將世俗目標轉化為神圣信仰，為社會提供價值觀念與行動目標，形成強大動員力和感召力，獲得民眾信奉與追隨。如果說憑借物質利益確立的政治信任屬于特定支持，具有變動性，那么通過政治理想和價值觀念動員而構造的政治信任則屬于散布性支持，具有可靠性和持久性，并可節(jié)約政治資源，降低政治成本。

共產黨代表了中國先進文化的方向，是以實現(xiàn)共產主義理想為己任走上政治舞臺的。但現(xiàn)實情況是：不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就無法實現(xiàn)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共產主義理想只能是空中樓閣。為此，黨的“二大”明確提出徹底反帝反封建的政治綱領與革命理想。應當說，這樣的政治主張反映了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代表了中國人民的共同心聲，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毛澤東曾指出：“在中國，事情非常明白，誰能領導人民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誰就能取得人民的信仰，因為人民的死敵是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而特別是帝國主義的緣故?！保?］（p.674）不過，在當時廣大民眾國家意識、民主意識非常淡漠的條件下，要得到民眾參與和支持，實現(xiàn)民主革命理想，就必須進行廣泛政治動員，將革命理想、革命道理“灌輸”給他們，激發(fā)他們的政治覺悟。對此，共產黨的認識是非常清楚的。

民主革命時期，孫中山也曾提出過“喚起民眾”的口號，但由于缺乏行之有效的政治動員而“革命尚未成功”。相反，共產黨在民主革命實踐中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動員理論與超強的動員能力。如毛澤東在《論持久戰(zhàn)》中認為：“如此偉大的民族革命戰(zhàn)爭，沒有普遍和深入的政治動員，是不能勝利的。”［9］（p.80）為此，他就抗日戰(zhàn)爭的政治動員進行了專門論述，具體包括：其一，動員目標要明確，必須將“驅逐日本帝國主義，建立自由平等的新中國”的抗戰(zhàn)目的告訴軍隊和人民，讓他們明白為什么要打仗，打仗和他們有什么關系；其二，動員要有具體政治綱領說明達到目的的步驟與政策，即《抗日救國十大綱領》，并將綱領普及于軍隊和人民；其三，動員手段要豐富多樣，并合乎民眾口味，如靠口說，靠傳單布告，靠報紙書冊，靠戲劇電影，靠學校等；其四，動員不是一次性的，而要聯(lián)系戰(zhàn)爭發(fā)展的情況、聯(lián)系民眾的生活經常開展。通過高效能的革命理想動員，黨的政治綱領和價值觀念得到了民眾的深刻認同并變成了行動模式。正因此，“共產黨已經成功地在根據(jù)地的農民心目中確立了自己牢不可破的正統(tǒng)感，等于是瓦解了當時還是正統(tǒng)國家政權的代表者國民黨政府的權威，到了1945年抗戰(zhàn)勝利時，在根據(jù)地農民心目中，蔣委員長的地位已經被毛主席完全取代了”［15］（pp.223－224）。在革命理想的吸引和感 召下，抗戰(zhàn)時期全國范圍內大批大批的青年學生，甚至國民黨陣營中的很多有識之士紛紛奔赴延安投靠共產黨，能夠說明政治動員與共產黨公信力提高的關系。解放戰(zhàn)爭時期，共產黨政治動員的理論和實踐得到了極大豐富與發(fā)展，動員能力空前提高，動員效果高效釋放。如“訴苦”就是當時根據(jù)地常用的動員形式，主要是通過推動情緒宣泄來激發(fā)群眾的階級仇恨，增強階級意識，形成思想的強烈共鳴與一致認同。特別是，共產黨還運用政治動員瓦解敵軍，如開展“高樹勛運動”對敵宣傳和瓦解工作，使不少國民黨官兵掉轉槍口站到共產黨一邊，大大增強了黨的力量?？梢姡锩硐雱訂T的政治信任效應是非常明顯的。

正是通過廣泛、深入、持久和成功的革命理想動員，共產主義的理想藍圖和反帝反封建的政治主張釋放了很強的感召力和積聚力。在革命理想動員的同時，共產黨人還站在革命戰(zhàn)爭前列，積極開展艱苦卓絕的斗爭，并將政治動員引入經濟領域進行土地改革，滿足了最廣大農民的物質利益需求，將革命理想的精神力量轉化成了物質力量。因此，民眾不僅明確了政治方向，增強了政治信心，而且成為共產黨的忠心擁護者和堅定支持者，產生了超越自我的激情，積極參軍參戰(zhàn)，保障了革命勝利。所以，到解放戰(zhàn)爭時期，“廣大人民群眾是大群大群地脫離國民黨的影響和控制而站到我們方面來。自由資產階級向我們找出路，跟國民黨走的很少了。各民主黨派和人民團體的代表們已經或正在成批地來到解放區(qū)”［16］（p.472）。有理由認為，民主革命時期共產黨的政治動員過程，就是贏得民心、民力并拓展黨力的過程，也是積累政治資本、樹立政治聲譽、構造政治信任的過程。

四、以高超政治能力塑造政治信任

政治能力是政黨奪取或維持政權而具有的一種綜合能力，包括整合力、領導力、組織力、統(tǒng)攝力等?！靶湃尉褪窍嘈潘宋磥淼目赡苄袆拥馁€博”［17］（p.33），其核心要素是穩(wěn)定的預期和信心。高超的政治能力是政黨高效行動，塑造民眾信心、穩(wěn)定民眾預期，進而形成政治信任的重要力量。除了在治黨治軍、聯(lián)系群眾中體現(xiàn)出來的政治能力外，共產黨在民主革命時期還體現(xiàn)了高超的領導力、整合力、戰(zhàn)斗力和組織力等，黨因此獲得了政治信賴，成為無產階級與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成了中國人民的主心骨。

領導人民的能力。毛澤東認為，共產黨對人民的領導，“那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有經濟的條件，有政治的條件，包括全國大多數(shù)人民相信共產黨的領導。領導權不是向人能要來的，更不是強迫就能實現(xiàn)的，而是要在實際利益上、在群眾的政治經驗上，使群眾懂得哪一個黨好，跟哪一個黨走他們才有出路，這樣來實現(xiàn)的”［1］（p.59）。黨的領導力是在革命實踐中形成并得到鍛煉和提升的?？箲?zhàn)爆發(fā)后，共產黨積極推動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并開展了全面游擊戰(zhàn)，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配合正面戰(zhàn)場取得了重大抗戰(zhàn)成績。這樣，“共產黨和八路軍的政治影響極大地極快地擴大，‘民族救星’的聲浪在全國傳布著”［9］（p.389）?？梢哉f，抗戰(zhàn)時期黨已在事實上成為全國人民的領導力量。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國民黨開始從軍事、政治、經濟上全面垮臺，無力統(tǒng)率全國人民；相反，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的能力得到了充分展現(xiàn)，特別是許多國民黨軍隊、愛國將領紛紛起義投誠，轉向共產黨，說明共產黨的政治領導力和公信力得到了極大增強。

保衛(wèi)國家的能力。日本帝國主義發(fā)動的侵華戰(zhàn)爭，使國家和民族面臨著重大危機。但“九·一八事變”后，執(zhí)政的國民黨先是采取“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隨后是消極抗戰(zhàn)，在日軍面前步步退讓，保家衛(wèi)國的使命不夠、能力不足。特別是，在日本政治誘降下，國民黨副總裁汪精衛(wèi)公開叛國投敵，成了頭號漢奸和賣國賊，極大地傷害了人民的情感。而抗戰(zhàn)結束后國民政府對待漢奸的態(tài)度更是嚴重影響了民眾信心和國家命運。相反，共產黨始終高舉反帝反封建大旗，不僅在“九·一八事變”后連續(xù)發(fā)表抗日宣言，倡導抗日救亡，并積極抗擊日軍進攻，創(chuàng)造了輝煌戰(zhàn)績。有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到1944年3月共產黨抗擊了敵人百分之六十四點五。與國民黨潰敗和投敵形成鮮明對照，“八路軍、新四軍作戰(zhàn)的敵后戰(zhàn)場則捷報頻傳，各抗日根據(jù)地日益鞏固，成為全國人民希望之重心”［1］（p.179）。共產黨保衛(wèi)國家的決心 與能力穩(wěn)定了軍心和民心，在民族危亡的條件下給了民眾以安全感和可信感。

整合社會的能力。針對舊中國一盤散沙的社會格局，共產黨意識到要取得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勝利必須進行社會整合。為此，共產黨積極開展統(tǒng)戰(zhàn)工作，與國民黨先后兩次合作，建立了國民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和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特別是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具有廣泛的社會心理基礎，包括了所有不愿做亡國奴的中國人，不同的黨派團體、不同的階級階層，以及華僑華人等?？谷彰褡褰y(tǒng)一戰(zhàn)線反映民心民意，凝聚了力量、整合了社會，提高了共產黨的政治聲譽。解放戰(zhàn)爭時期，共產黨建立了人民民主統(tǒng)一戰(zhàn)線，把全國各民族和各階級階層人民緊密地團結起來，充分發(fā)揮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法寶”的價值，使國民黨反動派陷入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共產黨的社會整合與統(tǒng)戰(zhàn)能力的充分發(fā)揮是讓民眾充滿信心、看到希望的關鍵。

五、以良好政治形象贏得政治信任

政黨的政治形象主要是黨組織及成員的所作所為在社會公眾中形成的綜合印象與總體看法，它既是政黨影響力和吸引力的基本要素，也是贏得民眾信任和支持的重要源泉。良好政治形象通常有助于增強民眾對政黨的忠誠度和認同感；不良政治形象則往往是政黨喪失民心民意、造成政治信任流失的原因。無疑，勇于擔當民族大義，始終維護國家利益、保障人民權益等都體現(xiàn)了共產黨的良好形象，也是黨的政治影響力不斷擴大、政治公信力日益提升的根本所在。

不過，民主革命時期黨的良好政治形象還體現(xiàn)于新型的軍民關系、深入的群眾工作等。首先，革命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的軍民關系是彰顯政黨形象的重要維度。與其他軍隊不同，共產黨非常重視軍民關系。早在井岡山時期，毛澤東就針對軍隊中出現(xiàn)的不良現(xiàn)象頒布實施了三大紀律、六項注意，后來又增加了兩條注意，即八項注意，嚴明了部隊紀律，得到了根據(jù)地群眾的稱贊。1929年的古田會議對軍民關系做了明確規(guī)定：紅軍是為無產階級和廣大勞動人民利益服務的執(zhí)行革命政治任務的武裝集團，“它除了打仗消滅敵人軍事力量之外，還要負擔宣傳群眾、組織群眾、武裝群眾、幫助群眾建立革命政權以至于建立共產黨的組織等項重大的任務”［18］（p.86）。這種新型軍 民關系 在民主 革命時期不斷完善和發(fā)展，黨因此贏得了良好形象。1944年毛澤東在紀念共產主義戰(zhàn)士張思德而發(fā)表的《為人民服務》的演講中說：“我們的共產黨和共產黨所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是革命的隊伍。我們這個隊伍完全是為著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4］（p.1004）加之軍隊在戰(zhàn)爭中的英勇斗爭，使人們紛紛參軍參戰(zhàn)支持共產黨和人民軍隊。再如，深入細致的群眾工作也塑造了共產黨的良好形象。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黨的宗旨，這需要通過群眾路線并在群眾工作中才能得到體現(xiàn)。毛澤東認為，只有解決了人民群眾的實際生活問題，才能得到他們的信任和擁護。“一切群眾的實際生活問題，都是我們應當注意的問題。假如我們對這些問題注意了，解決了，滿足了群眾的需要，我們就真正成了群眾生活的組織者，群眾就會真正圍繞在我們的周圍，熱烈地擁護我們。”［18］（p.137）實踐表明，共產黨非常強調為人民服務、對人民負責，并通過探索形成了群眾路線以及具體的工作方法。正是切實的群眾工作將共產黨和群眾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黨成為群眾的希望和期待，群眾則成為黨的支持者。

另外，黨員特別是領導干部是黨的宗旨、目標、方針和政策的人格化體現(xiàn)，是良好作風的表率、為人民服務的模范，也是政治誠信的典范和良好政治形象的代表。毛澤東說：“一個共產黨員，應該是襟懷坦白，忠實，積極，以革命利益為第一生命，以個人利益服從革命利益；無論何時何地，堅持正確的原則，同一切不正確的思想和行為作不疲倦的斗爭，用以鞏固黨的集體生活，鞏固黨和群眾的聯(lián)系；關心黨和群眾比關心個人為重，關心他人比關心自己為重。這樣才算得一個共產黨員?！保?］（p.361）必須承認，共產黨人不怕犧牲、前赴后繼的革命精神，對人民無限忠誠和全心服務的精神，說明民主革命時期共產黨的黨德是純潔的，黨風是高尚的。特別是革命中涌現(xiàn)出來的優(yōu)秀共產黨員更是發(fā)揮了模范帶頭作用，真正成了：“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9］（p.660）他們身體力行、大公無私、忠實樸素、埋頭苦干、實事求是的作風是共產黨良好形象的杰出代表，贏得了群眾的信任和擁護。

客觀地講，處于執(zhí)政地位的國民黨在群眾中是有影響力的，但早在抗戰(zhàn)時期國民黨的不良形象就暴露了出來。蔣介石糾結于國民黨的腐敗、軟弱和無能，深深憂慮并陷于困境，1939年他就指出，到了現(xiàn)在，本黨差不多是奄奄一息，沉寂無聲，散漫凌亂，紀律廢弛，不但喪失了黨魂，幾乎連軀殼也不復存在，“一般民眾不僅對黨無信仰，而且表示蔑視”?？箲?zhàn)勝利后，國民黨將接受變成“劫收”，種種惡行給群眾帶來了無盡災難，而且逆民意而發(fā)動內戰(zhàn)以及治理績效的低下，喪失民心勢所難免。知識分子儲安平在1947年就認為國民黨政權將步入亡命之途：“現(xiàn)政權的支持層原是城市市民、公教人員、知

識分子、工商界人?，F(xiàn)在這一批人，一股腦兒都對南京政權沒有好感。國民黨的霸道作風使自由思想分子深惡痛絕；抗戰(zhàn)以來對公教人員的刻薄待遇，使公教人員對現(xiàn)政權赤忱全失；政府官員的貪污作弊，種種刁難，使工商界人物怨氣沖天；因財政金融失策以及內戰(zhàn)不停而造成的物價暴漲，使城市市民怨聲載道。今日全中國人民，對于現(xiàn)政權，可謂人人離心，個個厭惡?！钦l驅使大家不滿國民黨，反對國民黨，痛恨國民黨的？不是別人，就是國民黨自己。”［19］（pp.96－97）特別是，“惡性通貨膨脹使每一個掙薪資的人貧困失望，因為它逐漸摧毀了政權的財力和公 眾對政權的信任”［20］（p.269）。就國民黨喪失民眾信任的原因，司徒雷登曾如是說：“整個來講，不論是對中國的民眾（特別是農民），或者是對國內外的觀察家，共產黨都能給他們這樣一種印象：它是全心全意致力于人民事業(yè)的，它是真正希望促進中國的民主事業(yè)，希望中國在各民族的大家庭中獲得一個真正獨立而強有力的地位”；“在共產黨取得全國（大陸）勝利之前，他們對其控制地區(qū)的統(tǒng)治很少表現(xiàn)出集權主義的傾向；他們似乎是仁慈的、寬容的，友善的，他們的原則是自己活，讓他人活，而且?guī)椭思一睢?947年、1948年和1949年，當他們節(jié)節(jié)勝利，占領了一個又一個地區(qū)、一座又一座城市的時候，他們的所作所為確實是受人歡迎的‘解放者’的行動。”“共產黨之所以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成員對它的事業(yè)抱有無私的獻身精神，可悲的是某些國民黨員缺乏這種精神?！保?1］（pp.270－271，240）與國民黨相比，共產黨人的良好政治形象使人民看到了希望和光明，黨因此贏得了政治信任。

六、積累政治信任經驗的現(xiàn)實啟示

從某種意義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就是共產黨向廣大民眾證明公信力，并逐步積累政治信任的歷史。政治信任既非與生俱來，也不會一成不變、一勞永逸，需要不斷維護和培育。民主革命時期共產黨積累政治信任的基本經驗，對于修復當前中國社會磨損嚴重的政治信任，構建長期穩(wěn)固的政治信任基礎具有重要啟示。

其一，把穩(wěn)固的政治信任作為立于不敗之地的根本點。民眾是真正的銅墻鐵壁，“依靠民眾則一切困難能夠克服，任何強敵能夠戰(zhàn)勝，離開民眾則將一事無成”［22］（p.381）。民心就是黨心，民心鑄就黨力。在世情、國情、黨情發(fā)生深刻變化的新形勢下，在長期面臨執(zhí)政考驗、改革開放考驗、市場經濟考驗和外部環(huán)境考驗的條件下，必須深刻認識到：密切聯(lián)系群眾是共產黨的最大政治優(yōu)勢，脫離群眾是黨執(zhí)政后的最大危險。為此，黨和政府必須克服脫離群眾的危險，始終把贏得群眾的政治信任作為指引、評價、檢驗黨和政府一切執(zhí)政活動的標準。

其二，把適應多元化需求作為鞏固政治信任的基本點。民主革命時期，共產黨通過土地改革確立廣大農民的信任，通過推動民主政治贏得中間人士和民主黨派的信任；通過物質利益的保障獲得底層民眾信任，通過革命理想動員構造了上層社會甚至是國民黨成員的信任。這說明，鞏固政治信任必須搞清楚“供需”關系，并采取多元化應對之策。同理，在社會轉型推動利益格局深刻調整、思想觀念深刻變化的當今中國社會，黨和政府不僅要集中力量謀發(fā)展，而且要花大力氣促公平；不僅要推動經濟建設，而且要解決“一腿長，一腿短”現(xiàn)象，實現(xiàn)科學發(fā)展。這要求必須問政于民、問需于民、問計于民，真誠傾聽群眾呼聲，真實反映群眾愿望，真情關心群眾疾苦，依法滿足不同層次、不同群體的不同訴求，最大程度地修復因結構失衡、貧富分化造成的政治信任流失。

其三，把民主政治建設作為構造政治信任的關鍵點。共產黨將民主與革命聯(lián)系起來認為，民主政治，選舉第一，不要民主，就等于不要革命，并號召將延安做成全國憲政民主的楷模，取得了民主政治的重大成就，也贏得了社會各階層和國際友人的信任和支持。在現(xiàn)代社會，民主政治意味著定期選舉與公職任期、分權制衡、多數(shù)原則與集體決策、傳媒自主和公開透明等，能夠增強公權力的確定性、責任性、可控性與可信性，實現(xiàn)制度的確定性、組織的透明性、義務的強制性、秩序的穩(wěn)定性，以及個人尊嚴、權利和利益的保障性，為那些愿意施予信任的人提供保障，對那些試圖背叛信任的人進行預防或追懲，并為背信行為安排了矯正機制。所以，黨必須深入推進政治體制改革，在競爭性選舉、憲政建設等民主制度建設方面取得實質進展，為鞏固政治信任創(chuàng)造持久動力。

其四，把改善政治形象作為塑造政治信任的增長點。民主革命時期，紀律嚴明、實事求是、廉潔奉公、艱苦樸素的共產黨贏得了民心而逐步壯大；腐敗無度、治理無能的國民黨則喪失了民心而最后垮臺。就塑造政治信任而言，政治形象至關重要。在政治形象不佳造成信任嚴重磨損的條件下，必須通過黨性教育和制度規(guī)范，使領導干部自重、自省、自警、自勵，講黨性、重品行、作表率，做到立身不忘做人之本、為政不移公仆之心、用權不謀一己之私，為人民服務、對人民負責并接受人民監(jiān)督，永葆共產黨人政治本色。特別是，“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克”，必須以更加堅定的信心、更加堅決的態(tài)度、更加有力的舉措把反腐敗斗爭進行到底，推進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建設，由此改善政治形象，取信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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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42

A

1008－7168（2012）05－0040－07

10.3969/j.issn.1008-7168.2012.05.007

2012-04-1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青年項目“轉型與重構：當代中國政治信任研究”（10YJC810038）；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新形勢下中國共產黨軟實力建設研究”（09AZD004）。

上官酒瑞（1977－），男，山西陽城人，上海行政學院政治學教研部副教授，博士；程竹汝（1959－），男，山西臨汾人，上海行政學院政治學教研部教授，主任，博士生導師。

段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