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韓大勇

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為了自己的教育理想，放棄了在大學的職務，到中學當校長；他是一個實踐者，將自己的教育思想和理念付諸于實踐，接受實踐的檢驗；他是一個研究者，不空談，不做書齋中的“理論家”，而是在實踐中研究，在研究中實踐，不斷完善自己的思想和理論；他具有寬廣的教育視野，曾經(jīng)在北京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東北師范大學、南京師范大學、遼寧師范大學、安徽師范大學、遼寧省委黨校學習、進修，實地考察過芬蘭、日本、美國、澳大利亞的學校；他獲獎無數(shù)，曾獲得“全國十大人氣校長”、“全國TOPTEN校長”、中學杰出校長、全國百名優(yōu)秀校長、全國百名教育管理杰出人物、全國教育科研管理先進校長等多項稱號；他著作等身，公開發(fā)表文章260余篇，編纂各種書籍20余本（套）；他參與或主持各種課題28項……他就是天津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國際學校校長楊騫。

一

很多認識楊騫的朋友，總是會說：“楊騫啊楊騫，有時真是不理解你，真不明白你為什么放著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非要自討苦吃……”他們之所以發(fā)出這樣的感嘆，或許是因為楊騫的一次次選擇確實讓人吃驚不小。

2002年，楊騫離開了已工作過15年的大學，通過公開競聘從遼寧師范大學教育科學研究所（所長）到遼寧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擔任校長職務。從事高等教育的專家學者去當中學校長，這不是自降身價嗎？很多人不理解，但是心中的那個聲音“用教育家的精神和情懷辦學生向往、教師幸福、家長滿意的學校，踐行一種更有價值的教育”，始終引領著楊騫向人生更遠的方向眺望。雖然不能再專門從事理論研究，心中也有諸多不舍，但是他深知：教育的根本任務是培養(yǎng)人，它不應該只是“紙上談兵”，更應該是一種實踐活動，一種“腳踏實地、仰望星空”的實踐活動；擔任中學校長將面臨更多挑戰(zhàn)和更大風險，如果能辦好一所學校，使每一個成長中的學生真正體驗教育的真諦，為未來人生奠基，使每一個教師實現(xiàn)教書育人的人生價值，體驗職業(yè)幸福，其意義會更重大、更深遠。在楊騫看來，從大學來到中學，不是低就，而是升華。

2008年，楊騫做中學校長已有6年。其間，遼寧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晉升為遼寧省首批示范高中，高考升學率也從低谷走向高峰，因此它成為大眾心目中當之無愧的好學校。但是，楊騫經(jīng)常叩問自己的內(nèi)心：逐年提高高考升學率，培養(yǎng)出大連市高考狀元、榜眼，越來越多的家長千方百計要孩子進附中……難道這就是理想的學校嗎？作為學者校長，楊騫始終堅持按照教育規(guī)律辦學，尊重學生成長規(guī)律，帶領師生一道堅守教育的理想和信念，但是重點高中的升學率壓力卻讓這種尊重和堅守變得步履維艱。恰在此時，南方一所著名高校向楊騫發(fā)出了聘書，楊騫又一次面臨是專門從事教育研究還是繼續(xù)基礎教育實踐探索的選擇。隨著年齡的增長，每一次選擇的機會成本越來越大；與之對應的，是作出選擇時需要的勇氣越來越多。選擇前者，楊騫能相對輕松地享受所謂的成功人生；選擇后者，意味著楊騫還要披荊斬棘，風雨兼程。幾年的中學校長經(jīng)歷，楊騫已真切而深刻地感受到教育理想與現(xiàn)實的激烈碰撞。但是心中的那個聲音引領著楊騫：堅守基礎教育，到更具發(fā)展?jié)摿Φ膮^(qū)域內(nèi)、在更開放的環(huán)境中，大膽探索、深化改革，追尋教育家的夢想。于是，2009年，楊騫選擇了天津，選擇了天津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國際學校。從事教育工作20多年來，楊騫面對的教育對象從博士、碩士變成高中生，然后又變成初中生、小學生，楊騫慶幸自己的選擇，它讓楊騫更全面地了解了從基礎教育到高等教育的基本情況，也讓楊騫更堅定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去踐行一種更有價值的教育，實現(xiàn)楊騫的教育理想——以人本的思想關愛學生的生命，以全面的目標引領學生的未來，以多樣的課程優(yōu)化學生的素質(zhì)，以高效的教學指導學生的學習，以豐富的活動張揚學生的個性，以科學的評價促進學生的發(fā)展，以嚴格的要求規(guī)范學生的行為，以崇高的典范影響學生的志趣。

二

在天津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國際學校的畢業(yè)典禮上，伴隨著激昂的頒獎音樂，在父母的熱烈掌聲中，全體畢業(yè)生依次走上主席臺，當楊騫把畢業(yè)證書和“十一少年”（如“勤勞少年”、“節(jié)儉少年”、“樂觀少年”、“孝敬少年”等）榮譽證書頒發(fā)給學生時，楊騫看到了他們臉上綻放的微笑，那一刻，他心里充實而溫暖……

“十一少年”是通過學生自評、同學或教師推薦產(chǎn)生的，它源于“育人為本”的辦學方針、“為了生存而學習、為了發(fā)展而教育、為了幸福而奮斗”的辦學理念以及天津開發(fā)區(qū)國際學校正在探索和踐行的“價值教育”。這是楊騫改革學生評價、激勵學生成長的一次嘗試。楊騫認為，教育的本義始終是為學生的人生打好基礎，只為了“升學”和“就業(yè)”辦教育，那是學校的偏離，更是教育的變異。如今，辦學的“功利性”和教育的“應試性”，無論在校長和教師眼里，還是在學生和家長心中，都已經(jīng)成為了“應然”，進而導致校長辦學行為中“反教育”和“偽教育”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皩W生上小學是為了上中學，上中學是為了考大學，考大學是為了找工作”，在這樣一個話語和實踐體系里，教育根本不是在“培養(yǎng)人”，當前的教育行為與教育追求的根本目標簡直是南轅北轍。教育面向的是學生的未來，關注的是學生的全面發(fā)展、個性發(fā)展以及和諧發(fā)展、持續(xù)發(fā)展。

楊騫認為，課堂教學是教育的主渠道，它不僅要"有效"也要“有價值”，建構(gòu)并實施了追求教學價值性的理論框架，即以學生為目的，把價值品質(zhì)和價值觀作為教學目標并有切實可行的教學措施；努力挖掘教學內(nèi)容的價值因素；教學合乎法律，尊重學生的受教育權利；教學符合倫理道德要求，遵循向善原則、誠實原則、公正原則等；面對基礎不一、成績不一的學生能夠一視同仁；教師的價值品質(zhì)有利于促進學生的成長，尤其是良好價值觀的形成。當然課堂教學課堂教學絕非“育人”的唯一途徑。“教書”既是教育的目的，也是教育的手段，但若只有“教書”，也不可能實現(xiàn)“育人”目的；學校還要為學生的自主發(fā)展和全面發(fā)展開拓廣闊的教育空間，創(chuàng)設最好的教育環(huán)境，組織豐富的教育活動。

校長如何領導學校？楊騫認為校長的角色定位很重要。他認為校長的首要角色是研究者，而不是大多數(shù)校長所認可的管理者和領導者。他認為，管理在一定意義上就是發(fā)現(xiàn)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把工作與研究有機結(jié)合起來，用研究的眼光看待工作，用研究的思路開展工作，用研究的方法解決工作中的問題，既可以使校長的工作開闊視野，又可以使校長的思維方式更加多樣化，還可以讓校長從紛繁忙亂的事務中解放出來。校長角色應該包括：學校教育與管理的研究者，學校共同體的領導者，學校事務的管理者，師生員工的教育者，以及國家教育意志的執(zhí)行者。楊騫主張權利管理和學術領導應該兼顧，更要重視學術領導。他認為，校長領導學校，不在于“管”，而在于如何去“影響”人，讓每個人主動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校長要用思想引領教師用心工作，科學工作，有效工作。在實踐中他提出了六項辦學目標體系：自塑“專家型校長”、打造“智慧型師資”、開發(fā)“多樣化課程”、構(gòu)建“鮮活的課堂”、營造“人文化環(huán)境”、培養(yǎng)“健全的學生”。這6個目標既是并列的，也是逐層遞進的，沒有“專家型校長”，難以打造“智慧型師資”；沒有“智慧型師資”，也實現(xiàn)不了“多樣化課程”、“鮮活的課堂”、“人文化環(huán)境”，進而培養(yǎng)不出“健全的學生”。在教師管理的策略方面，他致力于教師主體地位和主體能力的提升，致力于教師的專業(yè)成長和幸福的職業(yè)生活，提出并實踐了教師管理的理念：把教師管理寓于教師教育之中。具體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對教師課堂的管理———實施過程管理，旨在把課堂作為教師專業(yè)水平提升的平臺和途徑；二是對教師課外的管理———實施校本教師教育，包括教師培訓、教師學習、教師研究、教師反思、教師自主發(fā)展等活動。

楊騫校長將理論用于實踐，在教育實踐中不斷修正、完善教育理論，同時把自己的思考與困惑寫成文章以引起更多人的關注。教育部長江學者、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部長、博士生導師石中英教授這樣評價：“他從純粹的教育理論研究走向復雜的學校管理實踐，不可謂沒有開辟的勇氣；他綜合國內(nèi)外各種教育教學的理論，立足學校教育的實際，提出獨到而深刻的教育理念、教育理想和管理思想，不可謂沒有創(chuàng)造的精神；他關注師生的生存、發(fā)展和幸福，以身作則，甘于奉獻，知行合一，用心培育積極和諧的學校文化，努力創(chuàng)辦讓人民滿意的學校，不可謂沒有教育的責任、教育的情懷和教育的至境追求。”

三

中小學教師工作忙碌而辛苦、瑣碎而繁重，于是很多教師在“育人”的同時竟然淡忘了“育己”，其實，沒有教師的發(fā)展，何談學生的發(fā)展？何談教育的發(fā)展？在理論研究和十年的校長實踐基礎上，楊騫構(gòu)建了自己有關教師校本教育的思想體系和操作措施，主要包括：《天津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國際學校教師職業(yè)標準》等師德方面的制度和要求；十項校本教育措施（校內(nèi)觀摩、組內(nèi)教研、教育反思、讀書心得、上研究課、專家報告、校內(nèi)交流、校本科研、博客共享、網(wǎng)上論壇）；一份教師個人發(fā)展檔案；一項青年教師培養(yǎng)工程；入職教師教育；骨干教師培養(yǎng)；學科帶頭人提升；教育科研指導；進修、學歷提升；校外培訓。

學無止境，這句話不僅針對學生、教師，也包括校長。雖說楊騫校長早已有了博士學位、教授職稱，但學習已經(jīng)成為他的生活方式，不學習就會覺得空虛，不學習也很心虛。他向書本學、向他人學、在實踐中學，學管理，學做人，學做事。

每個月，楊騫都會從自己讀過的教育書籍和期刊中精選文章，編輯成《校長視線》，發(fā)給全體教師和學生家長；教學樓墻壁上，懸掛著全校教師的語錄，“為了教育的滿園春色，愿瘦成江南的細柳，任汗水滴成腳底的西湖”，句句語錄詮釋了教師們的理想和追求，也表達了他們對教育事業(yè)和學生的熱愛；近200萬字的學?！拔幕謨浴?，從《教師成長的精神家園》到《做一個學習型教師》，從《做一個智慧型教師》到《做一個反思型教師》，學習、交流、研究、反思日漸成為每位教師的生活方式；從《價值教育在TIS》到《價值教育與學校變革》，從《傳承與探索》到《變革與超越》，學校發(fā)展在汲取經(jīng)驗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了特色；從《做一個有思想的引領者》到《做一個有文化的引領者》再到《做教育家精神的校長》，教師的理論學習和實踐研究有了大量文獻可以參考和借鑒，而楊騫也在編輯這些文本的過程中不斷思考著。

在楊騫的記憶里，珍藏了很多經(jīng)典的畫面：教師節(jié)時，全體教師面向國旗莊嚴宣告教師誓詞，場面震撼人心；“TIS日新杯”才藝大賽中，教師們展示才華與激情；“教師論壇”上，教師們對學校的無限感慨和感激；觀看《熱血教師》等電影時，教師們感同身受的熱淚盈眶；每次參加學科組教研時，教師們平等、熱烈的爭論與交流……其實，每一句“記得”都蘊藏著一個動人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講述著楊騫對教育的追求、思考與探索。

通常，校長們聚在一起，談論最多的話題似乎只有兩個：一個是辦學條件問題，校長如何去要錢；另一個是升學率問題，學校升學率越高，校長就越有名氣和地位，于是校長要挖空心思去抓生源、抓應試、跑大學、跑信息。而楊騫作為校長，他思考的問題大多是推動學?？沙掷m(xù)發(fā)展的根本性課題，比如國家課程的校本實施和校本課程的開發(fā)，教學質(zhì)量的過程管理和監(jiān)控，學生社團和活動的設計，教師的培訓和培育，學校文化的構(gòu)建和實踐，學校特色的打造與踐行，等等。

作為學者校長，時常感到知音難覓，于是“寂寞”難免。楊騫說：“‘寂寞’其實挺好，它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去讀書學習，去理性思考，去‘三省吾身’?！毙ｉL的事務性工作很多，但他依然堅持每月必看二十多種教育期刊；每當夜深人靜，楊騫都會問自己：“今天學校發(fā)生了什么？今天我的決策合情合理嗎？今天我走近教師沒有？今天我走進課堂沒有？今天我了解學生沒有？今天我?guī)ь^做好各項工作了嗎？今天我讀書了嗎？今天我的心態(tài)如何？”每一次追問和思考都讓楊騫以更加冷靜和理性的態(tài)度投入接下來的教育實踐中。

靜心辦學校，潛心辦教育，需要這種“寂寞”；胸懷理想，腳踏實地，勇于變革，追求卓越，需要這種“寂寞”；依據(jù)教育規(guī)律和學生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堅持自己的教育理念，堅定教育信心，心無旁騖，奮然前行，更需要耐得住寂寞。

如今，楊騫已然在教育征程中行走了25個春秋，在天津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國際學校工作了三年多。習慣了，每天清晨站在學校門口迎接學生們上學，每個黃昏目送他們離開校園；快樂著，每次走進教室，聽著小學生天真而又不失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言，看著中學生自信的青春臉龐；幸福著，300多萬字的著作，記載著楊騫對教育的理解和對辦學的追求……或許這種學生情結(jié)，也讓楊騫對基礎教育這片熱土愛得更加深沉；而引領教師充分享受教育的幸福，于楊騫而言，是一種責任，更是一種使命。

從大學來到中、小學，從大連來到天津，從大學教授轉(zhuǎn)變?yōu)橹?、小學校長。每一次放棄，都有爭議，都有掙扎，都有留戀。但是最終通過理性走向平靜，因為楊騫的心中始終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用教育家的精神和情懷辦學生向往、教師幸福、家長滿意的學校，踐行一種更有價值的教育”，它激勵著楊騫全力以赴，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