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荷紅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北京100732)
東北亞的五種長篇敘事傳統(tǒng)比較研究①
高荷紅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北京100732)
黑龍江流域和庫頁島地區(qū)是通古斯?jié)M語諸族和古亞洲族世居地,有學者認為通古斯傳統(tǒng)文化,特別是通古斯?jié)M語支諸民族文化通過黑龍江、庫頁島,傳到北海道。赫哲族、鄂倫春族是中國人口較少的民族,其先民一直從事漁獵、狩獵活動;生活在俄羅斯的那乃人是赫哲族的跨境民族;阿依努人是生活在日本的少數(shù)民族,自古以來與黑龍江流域、松花江一帶的民族有著不解之緣;滿族是生活在中國東北人數(shù)最多的少數(shù)民族,東北各少數(shù)民族都與滿族有著淵源關系??梢哉f,這五個民族以一江、兩山、二島構(gòu)建了彼此勾連的文化生境,一江即黑龍江(俄羅斯境內(nèi)稱阿穆爾河,滿族稱薩哈林烏拉)上中下游(松花江是黑龍江在中國境內(nèi)最大的支流),兩山就是大小興安嶺,二島為庫頁島和北海道。因相同的自然地理條件、漁獵經(jīng)濟形態(tài)、信仰文化,這五個民族在生產(chǎn)方式、生活形態(tài)、社會組織、祭熊禮儀以及口頭文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相似性,產(chǎn)生了豐富多彩的共性遺存。同時又因長期受到當?shù)匚幕巴鈦砦幕挠绊?,形成了形態(tài)各異的本民族文化,糅合了草原牧獵文化、漁獵文化和農(nóng)耕文化的許多因素。
在東北亞長篇敘事傳統(tǒng)方面,馬名超先生很有遠見地提出了“東北亞史詩帶”的觀點,本人很是認同。馬先生認為在“東起江河水域,中經(jīng)興安嶺層層峰巒,一直延伸到呼倫貝爾草原牧區(qū),包括滿族、赫哲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達斡爾族以及蒙古(巴爾虎)族等滿—通古斯語系諸民族古老史詩遺存的修長紐帶。在今天世界上十分罕見并處于原始漁獵文化終結(jié)期的北方凍土地帶,直至今日仍然存留著的如此鮮活而質(zhì)樸的這類語言藝術‘化石’中,勢必包含它遠超現(xiàn)有地域疆界和僅只文藝、科學范圍的多學科研究價值?!标P紀新先生曾提到東北少數(shù)民族較為擅長長篇敘事,這五個民族說唱結(jié)合或散韻結(jié)合的敘事傳統(tǒng)都或隱或顯地存在著。目前,伊瑪堪、摩蘇昆、滿族說部的譯注整理出版,為學人以宏觀的比較研究提供了方便。
本人從語言、民族分布和生產(chǎn)方式、講述者和講述場合、散韻結(jié)合的敘事傳統(tǒng)、傳承方式五個角度進行了解讀,此處僅就敘事傳統(tǒng)本身進行簡略的解讀。
這五個民族都有語言,滿語、赫哲語、那乃語、鄂倫春語都屬于滿—通古斯語族,阿伊努語被認為是與包括日語在內(nèi)的其他語種都沒有系統(tǒng)關系的孤立語言。其中滿族很早就有自己的文字,20世紀30年代,蘇聯(lián)政府為那乃人創(chuàng)造了以俄文字母為基本字母的民族文字。在五個民族的敘事傳統(tǒng)中,唯有滿族是借用漢語或滿漢相兼的語言演述的,其他民族都用本民族的語言演述。
阿伊努族,族稱ainu,為“人類、人”之意思,還有神對人的稱謂、對男子的尊稱、妻子對丈夫的稱呼。俄羅斯那乃人為其民族自稱,“人”之意。滿族,族稱manchu,努爾哈赤時稱滿洲族,辛亥革命后改為滿人或滿族。赫哲族有下游或東方之意,這是根據(jù)一部分赫哲人居住的地理方位稱呼的,也有稱那貝、那尼臥、那乃的,即土著人、本地人的意思。鄂倫春通常有兩種解釋:一是“住在山上的人”,一是“使用馴鹿的人”。
據(jù)學者研究,赫哲族伊瑪堪語音來源有四,其一為“imulhan”,“依莫爾漢”為“閻羅王”之意,和薩滿教的陰世觀念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其二為“imaxa”,赫哲語“魚”,表示這個以捕魚為主的民族的歌或捕魚人之歌;其三為“nigmat’i”,意指薩滿跳神儀式;其四為“nimuhe siren”,借用了鄂溫克語“尼木哈西任”,“為死人講故事”的意思,在講唱活動形式上和講唱文學體裁的形成上有密切關系。伊瑪堪有說唱故事、英雄敘事詩、捕魚人之歌、薩滿跳神儀式和為死人講故事五個意思。在赫哲族民歌“嫁令闊”中,按音調(diào)分就有伊瑪堪調(diào)。
鄂倫春族摩蘇昆,鄂溫克語為mrsukun,曾用漢語名“摩如蘇昆”(悲的調(diào),說唱)和“烏倫恩沁”(喜的調(diào),說唱)。鄂溫克族眾認為這是說唱體口頭文學,由“講一段唱一段”貫穿通篇故事,一般都是長篇,也有短篇的和中篇的。摩蘇昆反映的內(nèi)容包括動植物神格化故事、社會生活故事和英雄征戰(zhàn)故事。
阿伊努語指稱英雄史詩因地域不同稱呼也有差異:樺太地區(qū)稱hawki;北海道東部、北部、中部稱sakorpe;北海道南部、西部稱yukar;太平洋各地稱yay(e)rap。在北海道南部、西部叫做yukar(即“優(yōu)卡拉”),搜集的數(shù)量最多,研究得較為充分。可分為三類:以動物、植物、日月、山川等自然存在為主人公的“卡姆依尤卡拉”(kamny yukar);以文化英雄為主人公的“奧伊那尤卡拉”(oyna yukar);以少年英雄為主人公的尤卡拉(yukar)。
那乃人的嫁利(或加林)寧格曼,加林從前是伊瑪堪的一部分,其形式是唱與講述交替存在,由寧格曼的主人公唱,繼而出現(xiàn)女主人公?,F(xiàn)在,寧格曼多是純敘事體的虛構(gòu)的故事,包括英雄莫日根的故事、福晉(婦女)奇遇的故事、各種動物的故事和神話故事。
滿族說部一類“窩車庫烏勒本”,滿語為“wecheku ulabun”,指神龕上的故事,包括創(chuàng)世神話、薩滿神話、遷徙史詩、薩滿英雄歌。
伊瑪堪的篇目主要有《希爾達魯莫日根》、《香叟莫日根》、《希特莫日根》、《木竹林莫日根》、《安徒莫日根》、《滿斗莫日根》、《阿格弟莫日根》、《馬爾托莫日根》、《吳胡薩莫日根》、《木杜里莫日根》、《坎特莫日根》、《沙倫莫日根》、《夏留秋莫日根》等。
摩蘇昆主要篇目是《鹿的傳說》、《雙飛鳥的傳說》、《波爾卡內(nèi)莫日根》、《阿爾旦滾滾蝶》、《英雄格帕欠》、《娃爾都日堪與雅爾都日堪》、《布格提哈莫日根》、《諾努蘭》、《雅林覺罕與額勒黑汗》、《特爾根吐求親記》。
優(yōu)卡拉的主要篇目有虎杖丸(itadori-maru)、《小精靈曲》、《葦園曲》、《八個肉簽之戰(zhàn)》、《帶腳的耳環(huán)曲》、《金獺記》、《紅焰白焰》、《惡夢曲》等。
滿族“窩車庫烏勒本”主要篇目有《天宮大戰(zhàn)》、《恩切布庫》、《烏布西奔媽媽》和《西林安班瑪發(fā)》。
那乃的篇目不詳。
這五個敘事傳統(tǒng)都是說一段、唱一段、散韻結(jié)合的藝術形式。其中,寧格曼從說唱結(jié)合變?yōu)榧償⑹麦w的故事,唱白大都喪失,個別殘留的唱詞都變成了嫁利(或稱加林)寧格曼。都有一定的腔調(diào),多半不用樂器伴奏,尤卡拉講述時也分有伴奏和無伴奏的兩種,講述者拿起木棒敲打火爐的邊框,聽者一邊附和有節(jié)奏的聲音講唱;講述者不只限于男性,女性也可講述,在尤卡拉中,女性講述的英雄史詩完全占多數(shù);都曾有專由薩滿講述的歷史,文本中也或多或少地保留了薩滿文化的印記,其中滿族窩車庫烏勒本還保留了很多大薩滿的史詩、神話。
這五個敘事傳統(tǒng)在各自的民族中都不指代具體的作品,而是敘事詩、神話、故事的綜合。
對這五個敘事傳統(tǒng)的跨地域、跨文化的研究,需要借助大量第一手文本資料和田野訪談、調(diào)查的資料。因為語言的隔閡,還有大量的資料未被翻譯過來,所有只做了粗淺的分析。下一步將會有更為豐富、深入的研究。
2012-06-15
高荷紅(1968-),女,黑龍江佳木斯人,副研究員,文學博士,從事北方少數(shù)民族口頭傳統(tǒng)和民俗學研究。
〔責任編輯:時 妍〕
本文所用資料為前輩學者翻譯、調(diào)查、整理的。阿伊努的資料多借用了中川裕教授、荻原貞子教授2012年5月來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講座時的內(nèi)容,及于曉飛、黃任遠的合著《赫哲族與阿依努文化比較研究》;鄂倫春族的資料為孟淑珍調(diào)查所得;那乃族的資料來自中國知網(wǎng)的相關論文和張嘉賓先生的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