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竟芬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扒竊入刑”中若干爭議的消解
李竟芬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扒竊入刑的必要性主要在于其扒竊行為的特殊危害性,“扒竊入刑”客觀上無數(shù)額、次數(shù)、手段的限制,突破了盜竊罪以數(shù)額定罪的觀念,但主觀上應是基于竊取較大公私財物的故意,應從這兩個方面把握扒竊的入罪標準。扒竊的既遂標準與一般的盜竊差異不大,但扒竊入刑使得扒竊未遂也受處罰。總之,《刑法修正案(八)》關于扒竊的規(guī)定,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司法實踐中打擊扒竊的困境。
扒竊;扒竊入刑;公共場所;隨身攜帶
前 言
《刑法修正案(八)》施行后,全國各地都相繼有抓獲因扒竊而涉嫌盜竊罪的行為人,有部分地方法院也最終對扒竊行為人做了定罪處理。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各地處理輕微扒竊案的做法不一致,扒竊入罪的標準不統(tǒng)一,筆者認為,根本原因在于各地公檢法機關對《刑法修正案(八)》關于盜竊罪的新規(guī)定認識不統(tǒng)一。一些地區(qū)的公安檢察機關認為一旦扒竊案件一律都入刑,那么案件將會成大量激增,使得原本就很緊張的司法資源越發(fā)緊張,所以對于扒竊案件持謹慎的態(tài)度,輕微的扒竊案不會進入司法程序,而是給予行政處罰。有些地方則認為所有的扒竊案件都應入刑,雖然這種案件發(fā)案量較大,但通常案情簡單,處理起來難度不大,司法部門可以對這類案件啟動輕微刑事案件快速審理機制,短期內都可以辦結,即使盜竊有些許增多也不會造成公檢法系統(tǒng)的運作負擔。其實,《刑法修正案(八)》對于扒竊犯罪的規(guī)定是非常明確的,對于扒竊犯罪的定罪量刑給予了清晰的標準,全國在處理扒竊案件時應參照執(zhí)行。對于實踐中的不同認識可以通過對《刑法修正案(八)》的準確解讀和相關的法理解釋來進行提高,以下筆者試將對執(zhí)法中出現(xiàn)的對于扒竊犯罪定罪量刑的幾個困惑進行厘清。
“扒竊”,是在人大常委會第二次審議《刑法修正案(八)》草案時增加的進盜竊罪的條款的,刑修八草案一次審議稿僅僅涉及盜竊罪死刑的廢除,并增加了“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的行為方式,并沒有將“扒竊”行為增加規(guī)定為犯罪。有的委員、部門和地方提出,“扒竊”行為嚴重侵犯公民人身和財產(chǎn)安全,社會危害性較為嚴重,且這類犯罪技術性強,多為慣犯,應當在刑罰中作出明確規(guī)定。法律委員會經(jīng)同有關方面研究,采納了這一意見。于是,“扒竊”就出現(xiàn)在了人大常委會第二次審議《刑法修正案(八)》的草案稿中,并由《刑法修正案(八)》最終確認了這一規(guī)定。[1]據(jù)有關媒體報道,“扒竊入刑”,確實有考慮到扒竊行為對公眾安全感的損害及其嚴重的社會危害性。[2]也就是說“扒竊入刑”主要原因是立法者認為扒竊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比一般的盜竊罪大,達到了將它規(guī)定為一種特殊的盜竊行為的相當程度。筆者認為,扒竊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是不是就一定比一般的盜竊行為大,這點有待研究。
但現(xiàn)實中,扒竊確實具有以下幾點特征:(1)扒竊的社會危害性確實很大,它直接極大地損害社會公信度,對社會風氣影響極壞。在現(xiàn)代社會,大部分要人經(jīng)常地出入公共場所,如果扒竊行為得不到有效遏制,每個人都是潛在被害人,且扒竊是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這樣不僅被害人損失了財物,很多社會公眾都可能受到恐嚇,一旦不幸遭遇扒竊將蒙受長期陰影。(2)對于扒竊案偵破的難度很大,扒竊的取證很難。扒竊都發(fā)生在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很難留下證據(jù),且一般是團伙作案,而且扒竊的對象一般體積微小,犯罪所得容易快速轉移。(3)目前對扒竊案的處理明顯打擊力度不大。由于一般只能在扒竊行為得手后方可對行為人進行抓捕,在行為人被抓捕后被害人還通常不敢作證,扒竊案件舉證難度較大,很多扒竊只好抓了就放,得不到有效及時處理。就算能證明也只用社會治安的辦法來處理,給予輕微行政處罰對于頻發(fā)的扒竊案來說打擊力度太小。[3]況且扒竊行為人多為慣犯,且改造難度大,如果不一律入刑,等同于放縱犯罪,破壞刑法的刑法的威懾力。當然,扒竊的上述特點并不是說要成立扒竊犯罪必須要具備以上所有的特征,這些特征只是大多數(shù)的扒竊案的外在特征,這些特征幫助我們更好地衡量“扒竊入刑”的立法成本和立法價值,但成立扒竊犯罪并不要求具備以上所有的特征,《刑法修正案(八)》并沒有對扒竊做過多的限制,在給扒竊犯罪定罪量刑時主要考慮是否符合扒竊的內涵,而不是從起特征上做入罪的考量。
因此從構成要件上來探究扒竊入刑的必要性主要是因為扒竊行為的特殊性。盜竊罪是基于非法占有的目的秘密竊取公私財物的行為。盜竊罪成立的構成要件有三個,①非法占有公私財物的故意;②采用了秘密竊取的方法;③盜竊數(shù)額較大、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數(shù)額較大,是盜竊行為構成犯罪的基本要件。如果盜竊的財物數(shù)額較小,一般應當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法的規(guī)定予以處罰,不需要動用刑罰。但對于一些特定的盜竊行為,只要實施了該盜竊行為,即使達不到數(shù)額較大的條件,因該行為本身的特殊社會危害性,也構成犯罪。所以認定扒竊構成盜竊罪的關鍵是正確理解扒竊的內涵。
“扒竊”一詞,產(chǎn)生于反扒實務中,雖然在《刑法修正案(八)》的實施前它只是在偵查抓獲犯罪以及治安管理法規(guī)中的概念,并非嚴格的刑法學用語,但是如今進入了刑法學領域,就應當對其含義進行準確界定,且《刑法修正案(八)》中規(guī)定的“扒竊”是一個空白的罪狀,為了保證準確定罪和一致量刑,也必須讓這個概念內涵清晰。
“扒竊”一詞,產(chǎn)生于反扒實務,以前僅限于偵查學和犯罪學中使用,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教授徐久生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采訪時,對扒竊的定義是:“扒竊”一詞不是法律用語,而是公安機關特別是一線民警在工作總結時常用的詞匯,是指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或車站、碼頭等公共場所,行為人采用秘密竊取的方式,從他人身上獲取財物的行為?!盵4]地方治安管理法規(guī)對“扒竊”也有過定義,如1990年《長沙市懲治扒竊的規(guī)定》第二條將“扒竊”定義為“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或車站、碼頭、商場、集貿市場、影劇院等公共場所秘密竊取他人隨身攜帶財物的行為。”這個定義有一定借鑒性但其合理性不充分。
經(jīng)過這次刑法修正后它將轉化為刑法學上的一個術語。需不需要司法解釋來進一步明確具體含義?
我國現(xiàn)代漢語將“扒竊”解釋為:從他人身上偷竊財物,[5]寫出了扒竊的明顯特征,但是沒有對其適用范圍和條件進行必要界定。2011年國家司法考試教程中定義“扒竊”也有三個條件:①扒竊指的是近身盜竊;②竊取應是對方緊密控制的財物;③行為發(fā)生在公共場所。
權威學者張明楷將“扒竊”定義為:在公共場所竊取他人隨身攜帶的財物的行為。且認為扒竊成立盜竊罪,客觀上必須具備三個條件:①行為發(fā)生在公共場所;②所竊取的應是他人隨身攜帶的財物;③所竊取的財物應是值得刑法保護的財物。[6]
筆者認為,無論怎樣去給“扒竊”下定義,關鍵是要解決兩個問題,就是怎樣去界定公共場所和隨身攜帶,這兩個問題的不同答案是可以影響到定罪量刑的。我們舉個例子來說:
例一:行為人在紅綠燈處,趁被害人不備,從其放在電動車腳踏板上的背包內竊取其錢包一個(價值人民幣5元),內有人民幣108元及身份證等物品,后被當場抓獲。紅綠燈處算不算公共場合?被害人電動車腳踏板上的背包算不算隨身攜帶,被害人對被竊取的錢包是不是緊密控制?
第一,關于公共場所范圍的界定。刑法中沒有對“公共場所”的明確解釋,行政性質的《公共場所管理條例》也沒有對“公共場所”進行定義。我國《刑法》第291條規(guī)定的聚眾擾亂公共場所秩序、交通秩序罪中出現(xiàn)的“公共場所”,學界多定義為“對公眾開放,供其從事各種滿足其物質文化生活需要的,帶有公益或商業(yè)性質的場所?!盵7]有觀點認為所謂“扒竊”,一般是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或在車站、碼頭、商場等公共場所竊取他人隨身攜帶財物的行為。確實,說到“扒竊”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公共汽車、車站和商場等地方。因為“扒竊”一詞本來就產(chǎn)生于第一線廣大干警的反扒工作中。但是采取列舉式的定義方法將限制“公共場所”的范圍,一旦沒有被列舉,比如紅綠燈下、停車場、學校食堂等人流量不是特別大的地方算不算公共場所呢?
筆者認為,對“公共場所”的定義,不應采用列舉的方法,采用列舉的方法不僅影響刑法的簡短的價值,我們也無法窮盡列舉,況且越詳細越具體的規(guī)定可能漏洞越多,因為客觀事物的復雜性往往難以被人們認識,而合理的使用模糊性的概念時任何法律都不可避免的,[8]所以在定義的方法上不要執(zhí)著于列舉。
在闡述“公共場所”的性質上,也有不同觀點:張明楷教授認為公共場所是不特定人可以進入、停留的場所以及有多數(shù)人在內的場所,而且只要行為發(fā)生在公共場所,即使公共場所的人不是很多,也不影響扒竊的成立。例如,在公共汽車上只有少數(shù)幾人時,行為人實施扒竊行為的,也應認定為盜竊罪。[9]反對的觀點認為對公共場所的含義應結合刑法條文做個別的解釋,認為扒竊行為侵犯的是財產(chǎn)權利,在凌晨空無一人或僅有數(shù)人的車站竊取他人隨身攜帶的物品就不應認定為扒竊。[10]
筆者認為公共場所不應在場所的人流量和場所的性質上進行嚴格限制。公共場所的認定不能單單從人流量的大小來考慮的,不特定人可以進入、停留的場所以及有多數(shù)人在內的場所都應算公共場所,只要有可能出現(xiàn)人流量較多的地方都可以算公共場所。也不是單從場所的性質來考慮的,娛樂、商業(yè)和其他服務性質的公共場所都可以認為是刑法里的公共場所。綜上,筆者將公共場所定義為:不特定人多數(shù)人可能進入、停留的場所。那么以上的例子中,行為人在紅綠燈處行竊也算在公共場合行竊。
第二,關于隨身攜帶的理解。多數(shù)論者認為對隨身攜帶應做擴張解釋,包括他人帶在身上或者置于身邊附近的財物。例如,在公共汽車上竊取他人口袋內、提包內的財物,在火車、地鐵上竊取他人置于貨架上、床底下地財物的,都屬于扒竊。也有論者認為,既然是“扒”,對象就應當是與他人緊密聯(lián)系并受他人實際控制的物品,如貼身衣服口袋里裝的錢包、隨身攜帶的手提袋等。在火車、長途汽車、飛機等公共交通工具上,盜竊與被害人分離的行李箱里的物品就不屬于扒竊了。
筆者認為,隨身攜帶包括置于身邊的財物。要求一般公眾在公共場所都將自己的財物握在手中或綁在身上是不切實際的,在很多公共場所大部分人都會將體積稍微大點的財物放在目光可及或容易照看的地方,竊取這種財物也將造成民眾的社會安全感的缺失,且難以取證,所以將這種行為也認定為“扒竊”是符合《刑法修正案(八)》的精神的。所以筆者筆者認為,扒竊的對象是被害人隨身攜帶和近身放置的財物。扒竊是指在公共場所竊取他人占有的近身物品的行為。那么以上的例子中,被害人電動車腳踏板上的背包也算隨身攜帶。
在明確了扒竊的內涵后,還是會有人對扒竊是否一律入刑存在疑問。先分析一下以下案例:
例二:行為人在馬路上看到一名女子單獨行走,看見該女子兜里露出來一個MP4,就跟著這女孩身后走,趁該女子不注意的時候,把該女子兜內的MP4偷走了,行為人被警察抓抓住,警察從嫌疑人上衣口袋里起獲了MP4,經(jīng)物價部門認定該MP4價值50元人民幣。行為人竊得的財物數(shù)額太低,手段太平和,社會危害性也不大,還應不應該承擔盜竊罪的刑事責任?
在《刑法修正案(八)》之前,扒竊行為被認定為盜竊罪要么是扒竊所得達到盜竊罪法定的犯罪數(shù)額要么是扒竊三次以上。也就是說在扒竊行為沒有獨立成盜竊罪的一種行為前入罪是有數(shù)額和次數(shù)的要求的。數(shù)額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盜竊竊罪數(shù)額認定標準問題的規(guī)定》[法釋(1998)3號]對“數(shù)額較大”、“數(shù)額巨大”、“數(shù)額特別巨大”作了明確的規(guī)定,“數(shù)額較大”,以五百元至二千元為起點、“數(shù)額巨大”,以五千元至二萬元為起點、“數(shù)額特別巨大”,以三萬元至十萬元為起點。而多次的要求體現(xiàn)于1997年11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942次會議通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該司法解釋第四條的規(guī)定:對于一年內入戶盜竊或者在公共場所“扒竊”三次以上的,應當認定為“多次盜竊”,以盜竊罪定罪處罰。但是《刑法修正案(八)》對于“扒竊”的規(guī)定,使得這兩個司法解釋關于盜竊罪數(shù)額和次數(shù)的標準不再適用于扒竊犯罪。
根據(jù)《刑法修正案(八)》三十九項,將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修改為:“盜竊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的,或者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數(shù)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數(shù)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jié)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chǎn)?!弊屑毞治鲞@個條款,可以發(fā)現(xiàn),“扒竊”通過“或者”與“盜竊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的”并列,可見“扒竊入刑”是沒有數(shù)額要求的,“扒竊”通過頓號與多次盜竊并列,那么“扒竊入刑”是沒有次數(shù)要求的,同時也于“攜帶兇器盜竊”,說明“扒竊入刑”也沒有作案手段的特殊要求,只要符合扒竊的內涵就可以了。筆者認為這樣的規(guī)定是非常合理的,可以避免現(xiàn)實操作中的不少問題。比如“扒竊入刑”如果還用次數(shù)來限制,就會產(chǎn)生另一個問題,對于次數(shù)的認定是采用主觀認定還是客觀認定不好選擇。只主觀上去認定,如果行為人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扒竊就不好定罪了,這樣可能記性好的行為人就被認定為犯罪而追究刑事責任而記性不好的就不能成立犯罪。如果采用客觀標準去認定,扒竊行為本身不好被證明,在現(xiàn)有證據(jù)只能證明行為人有一次的扒竊時候,即使行為人交代自己有幾次扒竊的行為,也不能光依靠口供定罪。所以說“扒竊入刑”采用各種限制是非常不利于打擊扒竊的,這也是實踐中為何對于扒竊行為人抓了就放,得不到合理處理的原因。用次數(shù)去限制犯罪的范圍是不合理的,同樣地,如果在數(shù)額、手段上進行限制,在司法實踐中也是不好操作的?!缎谭ㄐ拚福ò耍穼Α鞍歉`入刑”的規(guī)定沒有數(shù)額、次數(shù)、手段的限制,確實合情合理、易于操作?;氐桨咐?,既然沒有數(shù)額限制,行為人所扒竊的財物雖然價值只有50元,如果不考慮其他方面的情節(jié),那也是成立盜竊罪的。當然,如果行為人是初犯、偶犯、少年犯或者有其他的顯著輕微的情節(jié)可以用刑法第一十三條的規(guī)定來出罪的。
需要注意的是,以上主要是從行為的客觀方面進行分析的,可以說“扒竊入刑”客觀上對于扒竊所得沒有數(shù)額的要求,但盜竊罪是財產(chǎn)性犯罪,是故意犯罪,不法獲取他人的財物是盜竊罪的不成文的構成要件要素,“扒竊入刑”,在主觀上是要求行為人有意欲竊取數(shù)額較大財物的故意的。
筆者對“扒竊入刑”的簡明規(guī)定,持贊成態(tài)度,《刑法修正案(八)》這樣的規(guī)定體現(xiàn)了對盜竊罪構成要件的適當揚棄,同時也符合長久以來我國犯罪論所要求的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基本原則,也使得現(xiàn)實中扒竊行為得到有效遏制,對于完善我國刑法典,有效地實現(xiàn)刑法的目的和任務不無裨益。
《刑法修正案(八)》生效前,扒竊案因為其行為與抓捕的特殊性,取證的難度,大多地被認定為未遂而被擱淺,大量扒竊行為人都是抓了只能放,這樣造成了警力資源的浪費,扒竊案得不到處理,又使得扒竊行為人更加地猖狂。當然,《刑法修正案(八)》增加扒竊型的盜竊罪后,扒竊未遂的也要處罰,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司法實踐中打擊扒竊的困境,提高了打擊扒竊的有效性。
普通盜竊罪是結果犯,其既遂與未遂認定的標準有很多學說,至今也存在不少爭議。常用的區(qū)分標準主要有接觸說、轉移說、控制說、移動說、失控說、失控加控制說等幾種學說,現(xiàn)在理論界的爭議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失控說和控制說上,并且失控說在理論界更為流行。[11]筆者認為失控說更為合理,因為失控說更多的是從被害人的角度去考慮既遂的標準,刑法的目的主要是保護法益,其次才是懲罰犯罪,失控說更符合這個目的。但最高人民法院在《全國法院審理經(jīng)濟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中明確了控制說是區(qū)分盜竊罪未遂與既遂的界限標準,所以,司法實踐中更傾向于控制說,而以失控說為補充。
犯罪未遂是指已經(jīng)著手實施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行為。既然扒竊犯罪是沒有數(shù)額限制,就不管竊取金額的大小甚至沒有金額都可能成立既遂。但是這里應注意,扒竊行為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時間點,并不是說行為人一觸及被害人財物就成立既遂。盜竊罪是財產(chǎn)犯罪,既未遂的標準應該看財產(chǎn)的占有是否發(fā)生了轉移。扒竊的既未遂認定時,可以將扒竊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小件扒竊,扒竊的對象是被害人隨身攜帶的體積較小的物品,以行為人的手或者作案工具接觸到被害人身上的背包或口袋的外側時為著手,在取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其他情況是可以成立中止和未遂的,但一旦行為人取出錢包、現(xiàn)金或其他財物,不管財物的價值大小,也不論行為人是不是馬上逃離了現(xiàn)場都算控制了財物,成立盜竊既遂。第二類是大件扒竊,扒竊的對象是被害人近身放置的體積較大的物品,以行為人的手或者作案工具接觸到被害人的放置在身邊的或者在一定固定空間的財物為著手,一旦行為人有效轉移了被扒竊的大件物品就算控制了財物。比如扒竊火車架上的行李包,如果行為人提著行李包還沒有出本車廂就被抓獲了就只能認定為未遂。普通盜竊罪的既遂認定是以控制說為標準以失控說為補充的,按照這樣的標準,確定犯罪人是否已經(jīng)控制所竊取的財物,也應當根據(jù)盜竊財物本身的大小、空間和環(huán)境條件以及監(jiān)控條件的不同具體情況分析。對于扒竊大件而沒有效轉移的情況,按普通盜竊處理時也應當認定為行為人沒有實際控制財物,是未遂,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即使將扒竊犯罪與普通盜竊認定既未遂的標準差異也不大。
筆者認為,還應該注意扒竊犯罪的不能犯未遂。不能犯的未遂是指行為人對有關犯罪事實認識錯誤,其犯罪行為根本不可能完成犯罪達到既遂。未遂是法定的減輕量刑情節(jié),認定既遂與未遂對于行為人的量刑影響極大。扒竊犯罪在不能犯未遂的情況下,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或者減輕處罰,這樣也可以起到均衡量刑的作用?!缎谭ㄐ拚福ò耍返哪康牟辉谟趩渭兊財U大犯罪圈的、增加處罰面。一種行為是不是值得動用刑罰去規(guī)制,要綜合地是看行為人的主觀罪過和客觀犯罪行為這兩個犯罪構成中的最基本的因素,二者的齊備和內在統(tǒng)一,決定了行為具有值得刑法處罰的相當程度的社會危害性。扒竊犯罪的不能犯未遂也應綜合考量行為人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和行為人的人身危險性,統(tǒng)一犯罪構成的主客觀要件。當然這里的對象不能犯并不是扒竊金額的大小去認定的,而是看行為人有沒有取得值得刑法保護的財物。例如,扒竊他人口袋內的餐巾紙、名片、廉價手帕等物品的,不應認定為盜竊罪。
回到本文例二中的問題,行為人的扒竊行為可不可以用刑法第13條來出罪?以往我們常用民事或行政的手段來處理扒竊案件,扒竊未達到較大數(shù)額的或達到3次以上的,一般給予行政拘留或被報送勞動教養(yǎng)。但是根據(jù)《刑法修正案(八)》規(guī)定,一旦被認定為扒竊就都會被追究刑事責任,哪怕最后判決只是被判處拘役或罰金,都與之前的行政處罰有天壤之別,因為前科制度對個人的發(fā)展影響極大,行為人一旦被追究了刑事責任,那么他的人生履歷就永遠地多了一個不可抹去的污點。“扒竊”出罪和之前的“醉駕”出罪問題是一樣的,《刑法修正案(八)》實行第二周,最高人民法院黨組副書記、副院長張軍在全國法院刑事審判工作座談會上表示,對醉酒駕駛者追究刑責應慎重,應與行政處罰注意銜接,稱醉駕如果行為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是一律追究刑事責任。這樣的考慮確實是考慮到醉駕一律入刑之后,醉駕案件一下子激增,給公檢法、監(jiān)獄系統(tǒng)都造成極大的壓力,而有些醉駕行為人沒有造成實際危害即被抓獲也確實情節(jié)輕微,如果不區(qū)分情節(jié)一律認定為犯罪會導致法益保護的過度前移,刑罰的正當性和必要性就值得質疑了。雖然各國的刑法立法基本上都是沿著“風險刑法”理論預設的軌跡在前進,但“風險刑法”理論的劣勢更應該令我們警醒,每一次犯罪圈的擴張都應當經(jīng)受得起更多的正當性詰難。[12]成功的一點是,雖然醉駕入刑本身沒有情節(jié)惡劣的要求,醉駕卻并非不區(qū)分情節(jié)一律入刑,而且出罪的方法也并不僅僅依賴刑法總則13條的規(guī)定,有論者認為在認定是否醉駕的時候可以給醉酒的血液酒精含量值解釋在一定的幅度內,給予警察和檢察官一定的自由裁量的空間。[13]相對于“醉駕入刑”,“扒竊入刑”沒有次數(shù)、數(shù)額、手段的限制,無法設定一個可以自由裁量的幅度值。扒竊犯罪是沒有罪量要素的,“在刑法分則中沒有規(guī)定罪量要素的犯罪,并不表示只要行為一經(jīng)實施就一概構成犯罪。因為刑法總則關于情節(jié)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的規(guī)定同樣也適用于這些犯罪,因而司法解釋對這些犯罪規(guī)定了罪量要素?!盵14]所以,扒竊犯罪,如果行為人在主客觀兩方面都符合情節(jié)顯著輕微的條件,可能會適用但書來出罪。但筆者并不支持運用但書來出罪,因為刑法分則條文在制定時就受到了但書的約束,但書的作用更多的是立法上的指導,那些顯著輕微的行為在立法時就被排除了,不會成為刑法分則具體罪名的犯罪構成。如果一個行為本身已經(jīng)符合刑法分則的犯罪構成,再用但書來出罪,是嚴重的違反罪刑法定原則邏輯的。但是要注意,扒竊入刑,對行為客觀上雖然沒有數(shù)額、具體情節(jié)、手段的要求,但要求行為人主觀上有扒竊數(shù)額較大財物的故意。所以,行為人客觀上竊取的財物極少,主觀上又沒有竊取較大財物的故意,是不構成盜竊罪的,也就不存在如何出罪的問題了。而對于那些初犯、偶犯、少年犯或存在被脅迫、被控制等情形的可以改造的行為人實施的扒竊的未遂和竊取的財物極少的行為,應綜合犯罪的事實、情節(jié)和數(shù)額、悔罪表現(xiàn)、認罪態(tài)度等多方面因素判斷,對于情節(jié)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應視具體情況做定罪免刑、緩刑、減刑等合理處理,使刑罰最大限度發(fā)揮其預防和矯正犯罪的作用。
《刑法修正案(八)》生效后,盜竊罪就有了五種類型的盜竊行為:盜竊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的、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的。單獨作為盜竊行為的一種,“扒竊入刑”是沒有數(shù)額、次數(shù)和手段的限制的,但是在認定扒竊的時候要注意把握“公共場所”和“隨身攜帶”的內涵。“扒竊入刑”并沒有對盜竊的既遂標準構成較大沖擊,反而使得未遂的扒竊行為得到刑法的規(guī)范,這為實踐中打擊未遂的扒竊提供了充分的法律依據(jù)。公檢法機關必須準確把握“扒竊”內涵,統(tǒng)一執(zhí)法尺度以消解“扒竊入刑”的各個爭議,使得“扒竊入刑”確實有利于打擊扒竊犯罪,保護人身財產(chǎn)權,維護社會秩序,提高社會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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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陳興良.規(guī)范刑法學(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191-192.
Resolution of Several Disputes about“Pick-pocketing Crime”
LI Jing-fen
(Criminal Justice College of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Beijing,China,100088)
The reason of writing pick-pocketing crime into criminal law is mainly because of its special hazards.Pickpocketing crime break through the ideas that larceny conviction is usually based on the amount of money involved,and we should understand the standards of pick-pocketing crime from the two following aspects:objectively,there is not limits as to the amount of money,the times and the means of stealing;subjectively,there must have a purpose to steal larger public or private property.The standard of accomplishment of the pick-pocketing crime and general larceny is similar,the difference is that there are penalty for theft even though the pick-pocketing crime is not accomplished.In short,the provisions about pick-pocketing crime in“Criminal Law Amendment(eight)”did break the dilemma in the judicial practice against pickpockets.
pick-pocketing;pick-pocketing crime;public place;portable
D924.35
A
2095-1140(2012)02-0099-06
2012-02-25
李竟芬(1987-),女,湖南寧鄉(xiāng)人,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刑法學專業(yè)2010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刑法研究。
葉劍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