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政

(江西師范大學，南昌330000)

新論民族主義的類型
——以日本為例

陳 政

(江西師范大學，南昌330000)

在綜合考察了關于民族主義和民族主義分類的研究的基礎上，運用兩個基本變量，即民族權益的欲求的強弱和實現(xiàn)欲求的能力的高低，進行交叉分析，對民族主義的分類進行了一定的補充。把民族主義分為進攻型、保守型、自強型、依附型，并以不同時代的日本民族主義作為實例進行說明。

民族主義;民族權益;民族主義分類

民族主義在每次國際關系發(fā)生重大變革的時候都如影隨形，起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而每次民族主義運動都呈現(xiàn)出大規(guī)模、劇烈沖突、彼此呼應、高潮迭起等特點，打破了舊的等級排列，創(chuàng)造了新的國際秩序。民族主義在其參與的國際關系變革大戲中都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既有激揚民族意識，推動民族解放的一面，又有片面強調本民族利益而無視其他民族發(fā)展的一面，因此認識民族主義的意義不言而喻。20世紀的歷史，實際上就是民族主義通過作用于各種超民族的意識形態(tài)而對世界格局進行重構的歷史［1］。

一、民族主義的核心概念

馬列主義經(jīng)典作家、西方學者和中國學者都對民族主義進行了各自的解釋，其中有一點是可以明確的，那就是盡管許多的解釋未必明確提出民族權益，但它始終是解釋的中心。以下對具有代表性的三類學者的觀點的解析將會有助于明確民族權益之于民族主義的關系。

(一)馬列主義經(jīng)典作家的代表觀點

列寧對民族主義持批判態(tài)度，他認為:“無產(chǎn)階級不能贊同任何鞏固民族主義的做法，相反地，它贊同一切幫助消除民族差別、打破民族壁壘的東西，贊同一切促使各民族之間的聯(lián)系日益緊密和促使各民族融合的東西?！保?］列寧看到了民族主義專注于本民族權益的狹隘性，認為這種狹隘性會妨礙民族之間的交流與合作，不利于無產(chǎn)階級所追求的全世界無產(chǎn)階級聯(lián)合起來的理想。

(二)西方學者的代表觀點

厄內斯特·蓋爾納從政治的合法性出發(fā)認為:“民族主義是一種關于政治合法性的理論，它要求族體的疆界不得跨越政治的疆界，尤其是在一個國度里，族體的疆界不得將掌權者與其他人分割開?！保?］厄內斯特·蓋爾納在這里實際上強調的是，民族的疆界就是政治的疆界，即一個民族的生存和發(fā)展的疆界不容侵犯，而在一個國家內部，政治權利的獲取對于每一個成員來說，都是平等的。這里所謂的“政治合法性”，其實與民族權益的訴求并沒有什么差別。

(三)中國學者的代表觀點

王聯(lián)在綜合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把民族主義概括為“一種以民族感情、民族意識為基礎的綱領、理想、學說或運動”［4］9。王聯(lián)把民族主義看做是綱領、運動等，而這幾個概念顯然是有明確目標的，以民族感情、民族意識作為基礎的目標，它的方向除了獲取民族權益外，別無他想。

綜合來講，在各種對民族主義的表述中，不難看出，對民族權益的強調始終是居于中心的位置。所謂民族權益，最基本的應當包括生存、平等、發(fā)展等方面的內容。在各種民族主義思想和行為的背后，民族權益始終是強大的動力源。因此，可以認為民族主義就是各種不同程度地追求本民族的民族權益的思想及其與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相配合的行為。

既然民族主義是對民族權益進行強調并且付諸實施，那么必然會出現(xiàn)強調過頭，或者是強調過低，在現(xiàn)實中，就相應地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民族主義形象。對民族主義的各種類型進行分類也就成了學者們研究民族主義的一個重要內容。

二、民族主義的類型

對于民族主義的分類，如同對民族主義的定義一般，有著眾多的觀點。這些觀點從方法論層面上來說，大都采取了歸納的方法，就是從現(xiàn)實對民族主義現(xiàn)實的考察，概括地指出民族主義的分類。而從解構民族主義的概念入手，以演繹的方法來對民族主義進行分類的嘗試，卻比較少見。

(一)馬列主要經(jīng)典作家的代表觀點

馬克思從階級分析和人類發(fā)展的歷史出發(fā)，認為，“民族主義是可以分為進步與反動的兩種類型的，但從本質上講，民族主義是資產(chǎn)階級民族觀的核心，因而作為一種歷史現(xiàn)象，它會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而逐步消亡?！保?］馬克思肯定了民族主義強調民族解放、反對封建王權等民族權益，認為這是具有進步意義的，但同時他也指出民族主義強調的某些權益相對于全世界無產(chǎn)階級聯(lián)合利益具有反動性，這些強調包括如唯本民族權益至上，無視其他民族生存、自由、發(fā)展等方面的內容。因此，馬克思認為民族主義將不符合共產(chǎn)主義社會的發(fā)展而逐步消亡。

(二)西方人文主義學者的代表觀點

民族主義學術研究的“開山雙祖”之一的卡爾頓·海斯(Carlton J.H.Hayes)根據(jù)民族主義的歷史演變過程，將不同時期的民族主義歸納為五種類型。他們分別是:“18世紀人道的民族主義、雅各賓民族主義、傳統(tǒng)的民族主義、自由民族主義、完整民族主義。”［6］人道的民族主義主要指具有普世價值的尊重他人的民族主義;雅各賓民族主義極端地發(fā)展到為達到民族權益而采取暴力，不計代價;傳統(tǒng)的民族主義是指回歸到大革命以前的內向的關注本民族自身的民族主義;自由民族主義則進步地強調尊重人的自由和各民族獨自選擇發(fā)展道路的自由;到了完整民族主義時期，提倡個人和社會無條件服從于國家民族的利益。從中可以看出，人道的、傳統(tǒng)的、自由的民族主義所呈現(xiàn)的是一種合理的強調民族權益的主張，而雅各賓以及完整的民族主義則超越了合理的界限，這種民族主義帶給世界的將是血腥屠殺或帝國主義戰(zhàn)爭一類的災難。

也有學者韓德曼(Max Sylvius Handman)根據(jù)民族主義的外在表現(xiàn)認為民族主義可以劃分為“壓迫型的民族主義”、“領土收復型的民族主義”、“預防型的民族主義”以及“威望型的民族主義”［4］10。

(三)中國學者的代表觀點

我國學者王希恩以運用馬列主義的相關理論，將民族主義劃分為以下8種:古代民族主義、“封建君主制的民族主義”和“資產(chǎn)階級民族主義”、“黑幫民族主義”或“政府的民族主義”、“從屬的民族主義”或“被壓迫民族中的民族主義”、“自由派民族主義”、“社會民族主義”、“崩得民族主義”、“大俄羅斯民族主義(沙文主義)”和“地方民族主義”、“小資產(chǎn)階級民族主義”［7］。

上述關于民族主義類型的認識大都采取了歸納的方法，對不同民族主義的歷史事件進行考察后，抽象出共性和異性進行分類。需要指出的是，歸納法是從特殊推到一般的推理方法。是從已知的特殊知識出發(fā)，通過分析某一事物的全部對象或部分對象的必然性聯(lián)系，推演出一般性或普遍性的結論［8］。由于歸納法通常是對已存的現(xiàn)象作分析總結，因此隨著事物不斷出現(xiàn)新的發(fā)展，就容易出現(xiàn)對某一時期歸納觀點的挑戰(zhàn)。而演繹法通常采取從一般到特殊的推理路徑，雖然也存在作為起點的“一般”會出現(xiàn)不夠精準的可能，但其所具有的包容性是超過歸納法的。因此，以演繹的方法，從民族主義概念入手，對民族主義類型進行再認識，一方面可以彌補學術界較少采用演繹方法分類民族主義的不足，又可以豐富對民族主義的認識。

三、對民族主義進行新的分類——以日本為例

在進行分類前，有必要重申一下民族主義的概念。民族主義就是各種不同程度地追求本民族的民族權益的思想及其與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相配合的行為。在這里可以抽象出兩個影響民族主義表現(xiàn)的核心變量。一個是，對民族權益的欲求，這個變量的強弱決定著民族主義的目標是否超越或者低于了合理的限度;另一個是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這個變量的高低決定著民族主義的實施是否超越或者低于了應有的激烈。這兩個變量的合力決定著民族主義的表現(xiàn)形式。欲求有弱有強，能力同樣也是如此，于是，把兩個變量進行交叉分析，那么民族主義將會有四種不同的形式。

(一)當某一民族處于對民族權益的欲求高漲，并且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強大的情況下，此時的民族主義通常表現(xiàn)為進攻型的民族主義

進攻型民族主義在日本的歷史上表現(xiàn)尤為突出。自甲午戰(zhàn)爭起，日本對民族權益的欲求日益暴漲，走出了國門，走向了世界。被認為與主權線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必須守護的利益線(1890年，時任內閣總理大臣的山縣有朋提出:“國家獨立自衛(wèi)之道有二，一曰守衛(wèi)主權線，不容他人侵犯，二曰保護利益線，不失自己的有利形勢。何謂主權線?疆土是也，何謂利益線?與鄰國接觸之勢、與我主權線之安危密切相關之區(qū)域是也。大凡國家，不保護主權線及利益線，則無以為國。方今介立列國之間，欲維持一國之獨立，只守衛(wèi)主權線已絕非充分，必亦保護利益線矣。”)從日本本土，逐漸擴大到幾十倍于日本本土的包括東亞、東南亞大部分國家在內的大東亞共榮圈。為了守衛(wèi)這些利益線，日本主動挑起戰(zhàn)爭，整個民族為了戰(zhàn)爭陷入狂熱，以戰(zhàn)爭為圣戰(zhàn)，“玉碎”精神普遍灌輸于軍民之中，如何攻占利益線成為了國家的中心任務。另一方面，日本經(jīng)濟、軍事力量的不斷增強，日本的GDP占世界 GDP的份額也從1870年的2.3%，上升到了1913年的2.6%，到1950年達到3.0%［9］。在甲午戰(zhàn)爭后明治政府的總計5億的歲出中，20%為陸軍擴張費，42%為海軍擴張費［10］。從日本對利益線的過分強調和為了守護利益線而進行的瘋狂行為來看，從甲午戰(zhàn)爭開始日本的民族主義逐漸地發(fā)展成為一種進攻型民族主義。

(二)當某一民族處于對民族權益的欲求低迷，但是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強大的情況下，此時的民族主義通常表現(xiàn)為保守型的民族主義

日本在德川幕府統(tǒng)治時期，這種防守型的民族主義就占據(jù)了主要地位。德川幕府時期，表面上日本民族統(tǒng)一于將軍的領導之下，但實際上確是由約270個獨立藩主領地構成。各藩之間的交通故意設置了重重障礙［11］273。生活在這些藩的民眾對藩主有很強的人身依附關系，藩民處于藩主的嚴密控制下，各藩之間豎起了一道道無形的籬笆，橫向上阻礙統(tǒng)一的民族主義意識的成長。此外，在嚴格的不可逾越的身份等級制度下，“士農(nóng)工商”的四民身份等級成為縱向上分裂日本民族的鐵幕。相對于庶民，武士階級一方完全把作為政治主體的一切責任承擔在自己的雙肩上，與之相反，占全人口9/10以上的庶民另一方，則完全作為政治統(tǒng)治的客體被動地”遵循”所與的秩序。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在社會中如此被固定一處，還能談到什么“一體”的民族呢［11］273?對共同民族的認同在幕藩體制下處于一個相當?shù)偷某潭龋瑢γ褡鍣嘁娴淖非笞匀灰簿碗y以形成。此時在日本國內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是對幕府權益的追求，而對民族利益的追求則居于從屬地位，處于低迷狀態(tài)。而幕府力量在幕藩體制時代的日本，是各種力量中處于絕對優(yōu)勢的存在。但這種力量并沒有被用來追求民族權益，因此表現(xiàn)出一種保守型的民族主義。

(三)當某一民族處于對民族權益的欲求低迷，而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也弱小的情況下，此時的民族主義通常表現(xiàn)為依附型的民族主義

今天，日本通常被認為是單一的大和民族構成的國家，但事實上，今天的日本還包括了歷史上的琉球人和阿伊努人等被大和民族同化的民族。以琉球為例，直到1879年琉球被并入日本以前，琉球有著自己的政體、語言和風俗文化，并且長期作為中國的藩屬國對中國進行朝貢。日本在進攻型民族主義的主導下，侵吞了琉球之后，又占據(jù)了朝鮮、越南、菲律賓等眾多前中國藩屬國。但戰(zhàn)后，這些國家大部分都獲得了獨立，僅剩下琉球依然沒有得到應有的主權。這和琉球民族的依附型民族主義不無關系。一方面、琉球戰(zhàn)后處于美軍管制之下，琉球國小勢弱，要爭取到獨立地位確實有難度。但是另一方面，琉球人向往獨立的欲求不夠強烈，也是重要原因。戰(zhàn)后以來，民族主義在各地都風起云涌，但琉球卻沒有形成全體琉球民族共同要求獨立的意識，大規(guī)模獨立游行示威幾乎沒有出現(xiàn)。致力于琉球獨立的琉球獨立黨直到1970年才成立，并且民意支持度極低。2006年參加沖繩縣知事競選的該黨領導人屋良朝助僅得到了6 220票，遠低于排名第一所擁有的347 303票［12］。既無獲取民族獨立的欲望，又無實現(xiàn)民族獨立的能力，琉球從戰(zhàn)后至今一直處在依附型民族主義仍占主導地位的時期。

(四)當某一民族處于對民族權益的欲求高漲，但是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弱小的情況下，此時的民族主義通常表現(xiàn)為自強型的民族主義

戰(zhàn)后初期，日本國民經(jīng)濟瀕臨崩潰，實現(xiàn)民族權益的能力可謂弱小，在這樣的新形勢下，日本國內政治家在如何重建日本的問題上，形成了一條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的方針，并且得到長期貫徹。為了集中力量建設經(jīng)濟，日本可以美國簽署《日美安全保障條約》，為美軍提供軍事基地，充當美國對抗蘇聯(lián)的棋子，而同時又極力壓低自己的國防開支。吉田茂就曾經(jīng)指出:“我認為考慮重整軍備這件事本身，就是愚蠢透頂?shù)氖?，是昧于世界形勢的人的夢想。”?3］顯然，吉田茂的視野是放在日本國內的，并且認為重建武裝，是愚蠢的行為。他進一步提出:“為非生產(chǎn)性的軍備花費巨額資金，將會嚴重地推遲日本的經(jīng)濟復興。”［14］日本在吉田茂路線的引導下，對民族權益的欲求與戰(zhàn)前著力于攻占海外的利益線不同，主要關注的是日本自身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提高國民的收入，使戰(zhàn)后瀕臨崩潰的日本國民經(jīng)濟，成功地獲得了新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經(jīng)濟高度。吉田茂路線一直被貫徹到20世紀80年代中曾根內閣上臺前，在吉田茂路線下的日本度過了將近30年的自強型民族主義時期。

［1］陳林.論民族主義對20世紀歷史的重構［J］.歐洲，1995，(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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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聯(lián).關于民族和民族主義的理論［J］.世界民族，19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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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日］丸山真男.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M］.王中江，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0.

［12］http://ryukyushimpo.jp/news/storyid－170144 － storytopic －122.html，20110904.

［13］［日］吉田茂.十年回憶:第2卷［M］.韓潤棠，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65:101.

［14］［日］吉田茂.激蕩百年史［M］.李杜，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80:69.

New Thought about Nationalism Classification——Taking Japan for Example

CHEN Zheng
(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chang 330000，China)

After analyzing a variety of thoughts about nationalism and nationalism classification，this paper tries to use deductive method to classify nationalism.There are two variables to nationalism，one is the needs of national rights，the other is the ability to realize national rights.This paper takes the two variables to cross-analysis and constructs four basic types of nationalism.They are offensive-type，defensive-type，self-made-type and attachment type.In addition，this paper takes the nationalism of Japan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times as an example to illustrate the four types.

nationalism;national rights and interests;nationalism classification

D093

A

1001－7836(2012)01－0190－03

10.3969/j.issn.1001 －7836.2012.01.074

2011－09－05

陳政(1984－)，男，江西南豐人，2009級碩士研究生，從事世界史、國際關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