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

山石主義

山石唯我獨用？就像我的學(xué)科

這部典籍是我的哲理。而我，面目全非

——婀娜多姿的今天，無非是我空蕩的獻身

一則真理

赤裸裸的，像亢奮的私欲

山石在風(fēng)景的前端樹立威嚴

或搖搖欲墜到遠處的目光

閉起眼睛枯葉落瓣的影像浮浮閃閃

如曇花一現(xiàn)

那么枝條為椅子乘涼

月光為森林鋪墊。石頭為山

獻出一生精美的冰涼

它們像過往的那塊云——

薄，輕，窄

一片片，都夾進那本典籍里的宣言

滅亡的食欲

陽光集聚并焦灼著——

怎么看，都像滅亡的食欲

空腹以及憂愁

都難以對付。即使將更多的替代品

譬如小孩、語言、雪片、沼澤

都難以注釋

世界括住了文字

我在括號外尋找另一些欲望

卻難以用文字著述。譬如：餓之外的

另一種理想或一座海市蜃樓

身體正史

幾萬年前，更堅硬的骨骼誕生

江河縱橫交錯。雌雄和男女都被區(qū)分開來

而又合二為一

他們成了：一棵樹的木心珊瑚的殘骸

和激昂亢奮的肉體。豐沛的水

像流露的欲

像肺

像根

一場僻靜的追逐，被命名為愛

具體到肉體的交媾。多么像時空的疾呼和堅硬

流沙顏色動感……合起來，像風(fēng)

侵蝕著肉體的興奮。擁抱和殺戮

把它撕進混濁的碎夢

江河蜿蜒。清冽冽的水

以內(nèi)在的堅毅勇插到海

外表是澄明的青色和波瀾，有圖騰樹

婆娑的影子和肉體流出的哀怨

其實它是柔弱的心腸

只能抵達海的巨大

和死亡的界限

黑，和身體又如此相似

一切都被欲望懲罰

最初它是黎明的乳白和落暮前的黃

只有贖罪的形態(tài)，才可在黑暗里相愛

吻像鮮活的貝類

黑像沉默的蕨類

那些色彩里的懲罰，均在歷史的表面

清晰可辨

一直到枯萎，像恢復(fù)到一個瘦小的孩子

他成長連同他的欲望和呼喊

連同他周邊的植物根莖、江河和星辰

已恢復(fù)的沖動

又回到幾萬年前的根源

舊屋子·回到一棵草

回到一棵草，舊屋子抖落千里飄搖

——這千里路：云和月，像一抹抽象的色彩

把舊屋子的灰墻變白?；_的老色調(diào)

又縮回來——我像一個拙劣的畫家

所有的畫稿，僅剩下石頭邊的這棵草

所有在飄搖里招展的旗幟

全部退后

它把寂靜的活著安置在死上

舊屋子就像慈悲的軀殼

索性有人將它拆了去

一棵草的疼痛，也許只有香火的灰燼知道

而我的回歸

激活了一部分青春的骨髓

滿村子的風(fēng)，還吹進了一座城

草香沉悶，像我英年早逝的一個暢想

——死于一瓶酒和一場盲目的張望

唯有一棵草的身影，引我順著不同的風(fēng)向

坐正墻角邊的時間

奔騰的愛情

這是愛情的時間

像最大最圓的夕陽。緩慢的紅

好似風(fēng)雨的思想

沿著黃昏的邊緣，河水扮起落日的模樣

它奔騰的反光，也把正在來臨的黑夜?jié)q紅

也許它眷戀著大海

也許它思念著遠方的家鄉(xiāng)

當(dāng)我的黑夜來臨

我喜歡聽聽我的愛情

它是一條河的聲音——雖然音量很輕很輕

像那輪最大最圓的夕陽

那種潤滑的紅也很輕

沉下去也很輕

雪，曲折柔美的生存

雪很高明。它深知寒冷的真相

依我看，如果它不久融化

即會流出溫暖的時間

所以我等我不想離去

我凝視著它久久不曾融化的身子

它曲折柔美的生存

縮短了和我的距離

天地后面

還有一雙眼睛在暴露

永久的期待。它的期待

與風(fēng)擦肩而過。白色的皮膚上面

有些黑色的死去的蹤跡

延伸到遠處雪更加堅固

而我的影子在飄，變得很白

在午夜的夢里

它更能堆積，如同滿載的船只

依我看，雪的生存

能收藏我身體里的寒冷

如此下去，它融化的末日，不知道

是不是我燃燒的開始

箭

如果他的箭射向自己

那他自己一定是別人的禮物

好多贊美聲，如同瘋狂的雨

把他溶解。雨是紅色的，在掂量

他身上的血和樹林中的晚霞

他是自己的箭，曾經(jīng)瘋狂地刺入另一個肉體

他們血肉模糊的后代

長成偉岸的今天

幾點光、幾個夜，像一張弓

我看它形似佝僂

跨步

迂回和徘徊，像一棵草的種子

它們不關(guān)心泥土的現(xiàn)狀

它們只關(guān)心

自己的成熟和脫落

就像白晝必將跌入黑夜一樣

明天的光明

是一棵芽。它用一瓣新葉

扭轉(zhuǎn)乾坤

當(dāng)一個步伐

把它壓在腳底下，它低著

不喊疼痛。再往前

就是兩個步伐之間

空白的茂盛

坐視背影有人已經(jīng)往前

已經(jīng)棄離綠油油的一片稻田

(選自“詩選刊”論壇或電子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