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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麥穗

2012-04-29 00:44:03曹洪波
躬耕 2012年5期
關(guān)鍵詞:高家國軍兒媳婦

曹洪波

1

槍炮聲在劉高莊五里外的馬大溝方向密密匝匝地響了三四天了,震天嗆地。莊里的房屋像打擺子的病人一搖一晃的,屋脊上的小灰瓦相互磕碰出噠噠的響聲?;鸸夂蜐鉄熞恢痹谔炜諞_上沖下,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化不開去。燒紅了的半邊天,還在越燒越旺,像是注滿了油。潑撒過來的硝煙夾雜了濃濃的火藥味和血腥味,還有一股股混雜的焦糊味。劉高莊地主高堂興從濃濃的火藥味、血腥味和一股股混雜的焦糊味中首先撲捉到的卻是另一種味道,是一股小麥被燒焦的味道,腥糊腥糊地蓋著了小麥穗子被燒熟的香味,更多的是裹挾了太多的死人味。然而,對于麥香味他是再也熟悉不過了,他有上千畝的小麥,這方圓十余里的小麥都是他的。麥子己經(jīng)灌飽了漿,黃了梢,飽漲的穗子正在收緊身子,籽粒也由軟朝硬處變,要不是這場戰(zhàn)事,過不幾天就要開始動鐮了。現(xiàn)在,一發(fā)炮彈落在麥地里就是一團(tuán)火光,就是一片燒焦了的麥子。

高堂興獨自站在村口的彎腰大柳樹下,他己經(jīng)沒有了前呼后用的管家和家丁。大柳樹上更沒了喳喳亂叫的鳥兒,鳥兒己被遠(yuǎn)處的槍炮聲震得遠(yuǎn)遠(yuǎn)地逃了。遠(yuǎn)處的火光和天上太陽刺目的光芒落在村邊那些即將成熟的麥穗上,麥芒閃著銀光,麥芒就像一根根銀針?biāo)频卦蛩?,扎向他的雙眼和胸口。他的雙眼灼疼,他的胸口也一陣陣地灼疼,他氣惱這場戰(zhàn)事,他恨前些天抄了他家的種地戶劉大孬,他惱恨得咬著牙,像咬著一把干透了的麥粒,咬得“咯咯嘣嘣”地響,心里一個勁兒地罵,罵聲不敢出口憋在肚子里,雖然四周并沒有什么人。

他抬著頭向響著槍炮聲的方向看,仿佛看到的是一片又一片自己家地里燒焦的麥子,是在國軍的炮火下倒下的一排又一排共產(chǎn)黨的隊伍。然而槍炮聲還是那么稠那么密,他心里清楚共產(chǎn)黨的隊伍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他擔(dān)心真像劉大孬說的那樣,國軍鉆進(jìn)劉鄧的口袋陣?yán)?,那樣就慘了,他這個家也就完了。槍支、糧食、牲口被劉大孬抄了不說,這上千畝眼看就要收到手的小麥,怕是連個麥粒也吃不到嘴里了。還有他的兒子了,他的兒子高金柱就在國軍里,不知兒子參加沒參加戰(zhàn)事,他是又驚又怕,這些天提心吊膽的。

想到這里他就一臉的茫然,變得十分無助,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好在麥子還長在地里,等國軍勝利了,麥子還在,土地也還在,他這樣安慰著自己。他顫巍巍地走上地頭,伸出保養(yǎng)得細(xì)白的手,小心掐了一株麥穗。他把麥穗放在肥厚的手心中揉了揉,揉岀了一撮白胖的籽粒,麥籽還沒有完全殺緊身子,大量水分還存在籽粒中。他把這撮白胖的小麥籽粒送到了口里,他嚼岀了麥子的香味。

這時一發(fā)炮彈呼嘯著掠過了他的頭頂,在遠(yuǎn)方爆炸了,熱浪滾了過來,他仿佛又看到了一片燒焦的麥子。

2

這是一九四八年的五月,從二十五日開始,宛東一線就開了戰(zhàn)事。劉鄧大軍的一縱、三縱、六縱圍城打援迎戰(zhàn)國民黨張軫兵團(tuán),血戰(zhàn)于宛城之東。

大戰(zhàn)開始之際就有地下黨秘密地來到了劉高莊,在劉高莊一戶姓劉的人家里扎到了半夜臨明了才走。地下黨離開劉高莊不久,劉高莊天空里的氣氛就變了,劉姓人活躍了起來。劉姓人全是地主高堂興的種地戶,劉姓人來來往往地串門子,扎了堆商量著事情,都是瞞了高姓人的,高姓人被蒙在鼓里,高堂興也被蒙在鼓里。天氣越來越熱了,高堂興每日端著他心愛的黃銅水煙袋,端坐在他那深宅大院的堂屋里滋滋溜溜地吸個不停,偶爾吆五喝六地一群人擁著他到麥田里去轉(zhuǎn)轉(zhuǎn)。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麥苗長得十分壯實,一直到麥子甩齊了穗,揚過花,黃了梢,高堂興知道今年的麥子算是收了,應(yīng)該是難得十年一遇的大豐收。高堂興那些天一直高興得合不攏嘴。他覺得,無論世道如何的變,人總是要吃飯的,有了麥子哪邊的隊伍過來都會給他說好話,都得看他的臉色。況且,當(dāng)?shù)氐闹伟惨恢焙芎?,王凌云穩(wěn)坐南陽府,共產(chǎn)黨的兵離得還遠(yuǎn)著呢,一時半會兒到不了這兒。

這天,他正端著紅銅水煙袋滋滋溜溜地吸得痛快,紅銅煙袋油光閃亮。兒媳婦巧翠扛著個大肚子一趔一趔從他面前走過。他端詳了一下油光閃亮的紅銅煙袋,又端詳了一下扛著個大肚子的兒媳婦,突然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頭了。什么地方不對頭了呢?噢!是他想兒子了,兒子自打把媳婦巧翠迎進(jìn)門后就又急匆匆地回國軍隊伍上去了。兒子生得瘦弱清秀,像個書生,在南陽府上了幾年學(xué),也沒上出個啥岀息,卻從南陽府給他領(lǐng)回了個女學(xué)生。他一氣之下把兒子攆跑了,待兒子再回來的時候兒子己經(jīng)是國軍了。是國軍也好,世道太亂了,有了國軍當(dāng)靠山總比沒有靠山強??墒莾鹤犹萑酢⑻撵o,不像他的種更不是當(dāng)兵的料,他千囑托萬囑咐讓兒子在國軍里弄個官當(dāng)當(dāng),可當(dāng)官是需要化錢的,他就狠了狠心花了一大筆錢給兒子買了個官。那官卻是個文官,是個不中用的抄抄寫寫的官,這也算對得起兒子了。可是最近有一段時間始終沒有兒子的音信。擱以往兒子隔三叉五地總有信回來,信里兒子還是挺關(guān)心媳婦的,給媳婦說些肉麻的話,讓他這個當(dāng)?shù)目粗樕暇推馃?,好像是自己從來說不岀口的話。兒媳婦懷揣大肚的,他想兒子應(yīng)該很高興,過了這個麥季兒媳婦就要生產(chǎn)。兒子是快要當(dāng)?shù)娜肆?,快要?dāng)?shù)娜四懿坏肽钭约旱呐??隊伍上的事兒再忙,還是應(yīng)該有信回來的,他懷疑是不是兒子偷偷地給媳婦寫了信,家里竟沒有一點消息。

高堂興把油光閃亮的紅銅煙袋放在八仙桌上,叫了一聲:巧翠。

兒媳婦巧翠穩(wěn)穩(wěn)地站在他面前,一件紅底碎花薄綢衫裹了大肚子快扛到八仙桌子上了。他看了一眼兒媳婦的大肚子,又看了一眼兒媳婦的臉。他發(fā)現(xiàn)兒媳婦好看的嫩臉這些天也變得憔悴了,難看了,臉上似乎還有剛剛流過的淚痕,那淚痕在臉上一閃一閃的。

他似乎明白了點什么。但他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句:金柱沒信來?

兒媳婦巧翠像是哽噎著回答了一句:沒呢!

高堂興長長地嘆了口氣“哎” 了一聲,擺了擺手讓兒媳婦退下了。告訴下人要好生侍候著,他在心埋怨起兒子來。

3

高堂興被一群家丁簇?fù)碇?,一大早到麥田里看了看,即將豐收的麥子讓他一時忘記了兒子這些天沒有消息的煩惱,心里那是一個勁兒的高興,估算了一下今年一畝地能收好幾百斤小麥哩,他的上千畝地都是抓一把土一攥就能攥出油的黃土垴好地,肯定會有一個大的收成。他仿佛聽到了鐮刀割麥的沙沙聲;仿佛看到了一大垛一大垛金黃的麥垛;仿佛聞到了新麥面的醇香……

晚飯過后,他把玩了一會兒紅銅煙袋,又滋滋溜溜地吸了一鍋煙,他想他該讓管家通知那些種地戶們忙起來了,該磨鐮的磨鐮、該扎耙的扎耙,把麥子一穗不少地攏到場里來。犁耬耕耙也得準(zhǔn)備好,收罷麥,趁著熱地忙種秋,秋天還會有一個好收成。

高堂興把管家高二狗叫到了跟前。高堂興說:二狗呀,這些天莊上挺安靜的,麥子快熟了,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俗話說得好,麥?zhǔn)祓I彎好漢腰,這些種地的也不來家借借取取,肯定屋里是不缺糧了。

高二狗眨了一下細(xì)瞇瞇的小眼,用二根指頭捻了一下下巴上的一撮稀疏的小黃胡說:老爺!我總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兒,這兩天姓劉的走動頻繁,那個劉大孬這家進(jìn)那家出,不像是借借取取,借借取取應(yīng)該到老爺這來,那些窮鬼們到了這時候還有啥可填肚子的,夜里一堆人鉆起來嘀嘀咕咕,像是沒啥好事,莫非……

高堂興很有些蔑視地“哼” 了一句:莫非他們還要造反不成?

高二狗說:老爺仁慈,平時待他們不薄,他們肯定不敢。

高堂興又“哼” 了一句:他們是不是看今年的麥子收成好了,有啥想法了,要出玄點子?

高二狗說,老爺,這一點我還沒看岀來。

高堂興這時抬高了腔調(diào):我說二狗呀,你去找劉大孬叫他識相點兒,挨家說道說道,今年麥子長得不賴,都勤快些該磨鐮的磨鐮,該扎耙的扎耙,把犁耬耕耙拾掇利索了,我不會虧待他們種地戶的,秋天再打個翻身仗,年下都讓他們家家都過個肥實年。

高二狗眨巴了眨巴一雙細(xì)瞇瞇的小眼說:老爺還是要小心點兒……

高堂興自負(fù)地說:去吧,天翻不過來。

天還是翻過來了。

高二狗捻著下巴上的一撮稀疏的小黃胡兒,若有所思的剛出大門,就被一群掂槍弄棍的人裹挾進(jìn)了大院。是夜,月淡星稀,大院里紅燈高掛,高二狗看清了帶頭來的人正是劉大孬。劉大孬手里還掂著一把锃亮的盒子槍。這種槍高二狗見過,他老爺手里就有一把。高二狗驚得說不出話來了,瞪起一雙細(xì)眼:你們這是,這是……

劉二孬高大粗壯的身影橫在他面前,一把盒子槍頂在他的雞胸上。

你家老爺呢?

高二狗傻眼了:老爺,在……在……在堂屋呢。

劉二孬指揮著人群包圍了高家整個大院,又帶人躥進(jìn)了高堂興的正堂屋。高堂興聽到了院子里雜沓的腳步聲,正要喊人。劉二孬就端著槍沖了進(jìn)去,高堂興從沒見過這陣勢,心一慌,手一抖,明光锃亮的紅銅水煙袋“當(dāng)啷” 一聲掉在了地上。兩個女下人“呀”了一聲雙手抱了頭,把頭頂在了墻壁上。高堂興一張臉扭曲起來,變得鐵青,滿臉的皺紋都在抖動。他顫著聲吼道:劉大孬,你、你……你好大的膽,夜闖私宅,你……你……你作死哩!這時的劉大孬膽子就是大了,他不怕高老爺這只煮熟的鴨子嘴硬了,他現(xiàn)在有共產(chǎn)黨撐腰,槍是共產(chǎn)黨隊伍上給的,人是共產(chǎn)黨組織的,劉大孬腰板硬實實的,腰板一硬實說話也洪亮了。

高堂興!你放老實點,劉鄧大軍打過來了。老八路讓我來收拾你這個狗日的。高堂興一聽劉鄧大軍,老八路——就癱坐在了太師椅上。劉大孬還有些不解恨,把盒子槍頂在了高堂興腦門上,說了一句:要不是共產(chǎn)黨有政策,我現(xiàn)在就一槍崩了你!高堂興在太師椅上一陣哆嗦,差點尿了一褲襠。

真是順利極了,沒費一槍一彈,簡直就是兵不血刃,比地下黨比劉大孬預(yù)想的還要順利得多,高堂興一家連一點反抗也沒敢。殺一只雞子,雞子還要撲楞撲楞翅膀,彈一彈腿,高堂興一家人比死雞子還要老實。也許是天意,一興一敗早在冥冥之中,螞蚱到了秋天也就干彈騰彈騰腿了;也許是地下黨謀化得縝密,劉大孬運用得果斷,地主高堂興在毫無查覺中就這樣束手就范了。

當(dāng)天夜里,劉大孬把高堂興一家連同家丁傭人幾十號人,圍在高家大院里。院子的人越來越多,有人還打了火把。火把很亮,高家大院一下子亮堂熱鬧起來。男女老幼都擠進(jìn)了高家大院,有人喊著要劉大孬用盒子槍把高堂興崩了;有人小聲說高堂興還算是個仁義地主,平時作惡不多還不該死;也有人喊著要把高堂興的大管家高二狗崩了。高二狗早己嚇得哆哆嗦嗦地尿了一褲襠,尿水順著褲腿“嗒嗒”地流;還有人起著哄要搶高堂興家的東西,這些人不是和高家有仇就是和高家有怨。劉大孬制止了大家,劉大孬說高堂興、高二狗該殺不該殺是新政府的事,等大軍打了勝仗再說。

劉大孬站在院子里開始訓(xùn)起了話。劉大孬訓(xùn)話的內(nèi)容無非是讓高家人老實點,劉鄧大軍來了,天變了,國民黨要完蛋了;劉鄧大軍把張軫正圍了起來要像打狗一樣地打,王凌云在南陽府嚇得屁滾尿流,沒幾天好日子了;大家都要行動起來,要支援劉鄧大軍……像是戰(zhàn)前動員。說話間宛城方向就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槍聲沿著宛東一線百余里都在響,有閃亮的夜明彈劃過夜空,劃過高家大院時高家大院里的人個個面色慘白。劉大孬雄糾糾氣昂昂地高聲叫道:聽見了吧!這就是劉鄧大軍的口袋陣,張軫這鬼孫己經(jīng)鉆進(jìn)去了。國民黨掙扎不了幾天了?,F(xiàn)在把高堂興家里的槍支、牛馬驢、糧食都收拾起來,支援前線。高家大院人群里一陣騷動,劉大孬站在院中的高臺上揮了揮手中的盒子槍,院子里立馬又靜了下來。劉大孬心里舒坦極了,激動極了。還是這家伙管用,劉大孬一家祖宗三代都給高家種地,當(dāng)牛做馬,見了高家人低三下四的,這會兒劉大孬的盒子槍敢指哪兒打哪兒,他高堂興連個屁也不敢放。

從高堂興家一共收岀了十二條槍,二把盒子槍,十桿長槍。劉姓種地戶這一下子就都有了槍了,有了槍就有了膽,就有了糧食牲口,有了房子女人。他們把高家人關(guān)在了高家祠堂里,派了專人看管。劉大孬開始帶人抄高堂興的家了,按照劉地下黨的安排只充許他們抄些糧食、槍支、牲口。劉大孬卻還想抄高堂興的兒媳婦。他知道高堂興的兒媳婦是個細(xì)皮白肉的女學(xué)生,每次見一眼心里就癢癢,高堂興的兒子高金柱還是國民黨的軍官,他抄了也白抄,他抄了她還要睡她,以報高堂興睡了他的妹子之仇。

4

那年冬天,大雪一個勁兒地下了四天四夜,下得天地全是白的了。劉大孬的父親得了一場重病,家里實在是揭不開鍋了。劉大孬就去高堂興家借了兩斗掃場麥,掃場麥還是上一年的陳麥,那掃場麥坷垃伴草又霉又秕,喂豬豬也不會吃了。到了第二年麥罷,高堂興非要他家多交二十斗干飽凈的新麥子當(dāng)租子,用來還欠糧,硬是翻了十倍。二十斗啊,那時一斗為十升,一升約重1.5公斤,合現(xiàn)在就是五六百斤小麥了。那時小麥產(chǎn)量又低,一畝地頂天了能打二三百斤,這樣的話他們家這一季子的麥子算是白種了。劉大孬的爹找高堂興理論,被高二狗攔著了。高二狗斜瞇著小細(xì)眼捻著下巴上的那撮黃胡子,說他可以在高老爺面前替他說說好話,免了那兩斗小麥的賬,只是高老爺家缺少人手,想讓他的女兒小好到高老爺家?guī)鸵欢螘r間的工,劉大孬的爹迫于生計不知深淺就答應(yīng)了。那時劉大孬的妹子劉小好還不滿十八歲,出落得像含苞的花骨朵,破衣爛衫己遮不著好看的身子,就這樣劉小好被他爹領(lǐng)進(jìn)了地主高堂興家的深宅大院。過了秋天劉小好被高堂興攆回了家,劉小好己有三四個月的身孕了。劉大孬的爹見此情景嘴一張就噴岀了一口鮮血,差點要了小命。老倆口合計了一下,既然這樣了還不如讓他的小好給高堂興做小算了。他拖著病身子找到高二狗,強壓著怒火說出了他的想法。高二狗這狗東西卻變了臉,說他這是在誣陷他家老爺,他家的劉小好在高家不守規(guī)矩不知和誰混上了野種,現(xiàn)在賴在了老爺頭上,還要給老爺做小,是在給他高老爺頭上扣屎盆子,是給他家臉不要臉了,說他劉家人生成的賤貨就是欠揍欠打。

劉大孬聽說后掂了把鐮要到高家拼命,父親不讓。一家人只好打斷牙齒朝肚里咽,高家有人有槍,他們是拼不過高家的。幸好來莊上釘鍋補鍋的小爐匠看上了劉小好,不嫌她懷有身孕愿帶她遠(yuǎn)走高飛,一家人含著淚送走了劉小好。從此劉大孬的妹子劉小好杳無音訊,劉大孬一直把這段仇在心里記著呢。

劉大孬在人堆里找到高堂興的兒媳婦巧翠時,高堂興的兒媳婦巧翠圈曲在院子里的墻角里。她被院子里的情形和遠(yuǎn)處的槍炮聲嚇壞了,渾身篩糠一樣抖個不停。劉大孬用盒子槍指著她讓她站起來,站起來。她慢慢地依著墻壁站起來了,站起來了卻扛著個花包似的大肚子,大肚子直接頂?shù)搅藙⒋筘珣牙锏臉尶谏?。劉大孬借著火把的火亮看清楚了,高堂興的兒媳婦巧翠是個懷著大肚子的孕婦。劉大孬氣惱得掂槍的手一陣哆嗦,扣在板機里的指頭朝板機上壓了壓,但他最終沒有壓下去。他知道,他再朝下壓一點盒子槍就響了,這個漂亮的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就完了,這是兩條人命,他再孬也孬不出這樣的事情。

夜往深處走,劉高莊的上空炮彈禮花一樣地驚過,槍聲由遠(yuǎn)及近愈響愈猛,沿宛城東部方向像扯開了一張槍炮網(wǎng),戰(zhàn)線愈拉愈長,火光一直在天空燃燒。劉高莊的三里外,馬大溝方向一場惡戰(zhàn)正在進(jìn)行著。劉大孬和鄉(xiāng)親們用抄來的高家的糧食、槍支、牲口,時刻準(zhǔn)備著支援劉鄧大軍。

一直到天明,猛烈的槍炮聲就沒停下過,隊伍上傳來消息,讓劉大孬把抄來的高堂興家的糧食送到隊伍上去,并要他組織一支不少于二十人的擔(dān)架隊。在高家大院折騰了一夜的劉大孬不敢怠慢,立即組織人力,這樣一來,莊上青壯勞力就不多了,看守地主高堂興的人也被抽走了。一夜驚魂過去后,高堂興和他的傭人家丁恢復(fù)了自由,高二狗卻不跟他賣命了,他怕共軍真的打了勝仗穩(wěn)下勁來,劉大孬就會收拾他。高二狗拾掇拾掇細(xì)軟,趁莊上人慌馬亂逃跑了。高二狗一跑,高堂興的家丁下人一個個的也都溜之大吉。除了自己女人還有懷揣大孕的兒媳婦,高堂興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再也囂張不起來了。

這幾天高堂興一直沒出屋子,外面炮火連天的,他怕出了門子彈打不著他,也會有人暗地里要了他的命。他的女人每天都跪在觀音普薩像前,叨叨咕咕地念些他聽不懂的話。老婆子一定是在誠心誠意地為兒子祈告了,讓觀音普薩保佑兒子了。高堂興說,你甭光給兒子祈禱了,你也祈禱祈禱國軍,讓國軍打勝仗,祈禱祈禱咱地里的小麥,讓小麥少糟蹋點。女人像沒聽見他說話一樣,只是嘴里嘟噥著說,作孽呀!作孽!

這幾天莊子里己經(jīng)沒有了人聲,連雞鴨、牛驢的聲音也沒有了,莊子空了,空氣里飄來的全是血腥味。大戰(zhàn)幾天了,一直不見分曉。據(jù)從馬大溝抬擔(dān)架回來的莊上人說,馬大溝兩邊尸橫遍野,分不清那個是國軍的尸體那個是共軍的尸體了。馬大溝那是多寬的溝呀!能并排跑兩輛馬車,現(xiàn)在溝里己血流成河了,裝不下了的血水還漫進(jìn)了麥田里,把沒燒焦的麥子都泡成了血紅色的了。這大熱的五月天血凝都凝不著,一潑一潑地流,麥穗子上裹滿了血漿,重重地勾著頭,都成了血穗子,一聲炮響,就轟起一大群蒼蠅。

高堂興聽了這話給了他極大的震動,血把麥子都染紅了,那叫心疼呀!他不是心痛死了多少兵,他是心疼他的麥子,兵都死完了他也不心疼。炮火燒了不少麥子,再把他的麥子都染上了血,他的麥子就吃不成了。他要到麥田里看看去,去馬大溝的方向,看看那里的麥子到底被糟蹋成了什么樣子。

5

宛東戰(zhàn)役激戰(zhàn)到第六天,天上不見日頭,滿天滿地都是灰蒙蒙的。高堂興心里頭實在憋得慌,就又一次走出了村莊。莊子上很靜,見不到一個人影兒,他這次是背了一把鐵锨出門的,這是他唯一一次親自動手掂農(nóng)具,他是為了防止有人暗襲他。

出了莊他就朝著馬大溝的方向走。槍炮聲一直在不遠(yuǎn)處響著,這些天他也聽?wèi)T了,也覺不岀多么害怕了。濃煙和麥地里的熱浪一浪接一浪地?fù)碇?,那些將要成熟的小麥也擁著他,他看著齊腰深的小麥灰蒙土臉地在紛飛的戰(zhàn)火里依然旺盛的生長著,這邊的小麥還沒有遭受到戰(zhàn)火的涂炭,炮彈都射向前沿陣地了。他朝馬大溝方向一路走去,親呢地?fù)崦÷穬蛇呍谂诨鹬袚u蕩的麥穗,這是他的小麥,是他祖祖輩輩的小麥。他對麥子一直有一種很深的情結(jié),他想象著浸染了血的麥穗是個什么樣子,是國軍的血染紅的?還是共軍的血染紅的。他想要是劉大孬的血染在麥穗上那該是最好看不過的麥穗了,他要當(dāng)寶貝一樣地敬起來。這些天一直沒見著劉大孬,劉大孬的擔(dān)架隊是不是也讓國軍的炮彈給炸飛了,是不是血也流進(jìn)了馬大溝里?他想看一看馬大溝里的到底流的是什么樣兵的血,血流向地里有多深多遠(yuǎn)了。這樣的想法激動著他,他顧不了那些遠(yuǎn)遠(yuǎn)傳過來的槍炮聲了,他像一個戰(zhàn)火紛飛中的勇士,端著鐵锨一個勁地朝馬大溝的方向走。

突然,他聽到麥壟里有什么響動,麥子向兩邊倒伏著,一個人影緩緩地朝他爬行過來。高堂興端緊了鐵锨直愣愣地看著漸漸爬近的人,那人一定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才朝他爬過來的。天空被炮彈炸得雖然灰蒙蒙的,但他還是看清了那個爬行的人。那人的一條腿像是被炮彈炸斷了,深身血糊糊的,滿臉也是血。他一定是從死人堆里爬過來的,一定是從血坑里爬出來的,身上衣服的顏色都染成了血紅都是紫紅的血痂,只有頭頂上的那頂帽子還能看出來,是灰色的,帽子上還有一顆用紅布做成的五角星,五角星上濺著點點的紫血斑。

高堂興心里一緊,他看出來了這一定是個受了傷的共軍。他憤恨地朝他吐了口唾沫,轉(zhuǎn)身正要走掉,只聽那兵嘴里弱弱地喊:水……水……水……

高堂興立著了腳步,他聽這弱聲很是耳熟,像是他兒子高金柱的聲音。他扭著頭去仔細(xì)端詳,那人滿臉的血痂,嘴邊似乎還噙著半截麥穗子,麥穗上也全是血了,和黑紫色的血痂凝在嘴角的一邊,和嘴巴結(jié)在一起了。一定是這個兵又渴又餓,拿麥穗治渴治餓了,被血漿粘在了嘴巴上。這兵緊閉雙眼,看臉型也不像自己的兒子。這時那兵灰布帽子上的紅星閃了一下,他想兒子是國軍戴的是大沿帽,穿的是尼子服,他斷定他一定是共黨的兵了,這時他的新仇舊恨涌上了心頭。

那兵嘴里還在弱弱地喊:水……水……水……

高堂興身上有一股血不斷地朝上涌,朝上涌,涌得頭皮快要爆炸了,比遠(yuǎn)處炮彈爆炸的聲響還要強烈。他終于舉起手中的鐵锨把,痛快淋漓地把鐵锨把搗進(jìn)了傷兵的嘴里。

他恨恨地叫道:給你水,給你水,給你水……

高堂興咬著牙痛恨地一下又一下……把木鐵锨把使足了勁兒直接搗向傷兵的嘴里。連動也不會動了的傷兵毫無反抗之力,那傷兵連哼也沒哼一聲,就任憑他朝嘴里搗著鐵锨把。高堂興聽到了那傷兵嘴里牙齒斷裂的聲響,那聲音響得讓他心生痛快,血流歡暢。他終于找到了一個發(fā)泄的機會。高堂興看到那個傷兵嘴里汩汩地流岀了血沫。那血沫紅??!一如東方被戰(zhàn)火燒紅的云朵。血水順著傷兵嘴流出來,流經(jīng)那半截紫紅的麥穗,順著凝結(jié)在嘴角邊的麥穗一點一點向下沖洗,緩緩地?zé)o聲地掉在了血浸的泥土上。

高堂興見那兵己經(jīng)沒氣了,就扔給他一句話:叫你還偷吃我的麥子,叫你還要水喝!

高堂興興奮得像打一場大勝仗,揮舞著鐵锨朝著回村的路走了。遠(yuǎn)處的槍炮聲一直響個不停,不知會有多少人倒在了血泊中。

6

劉大孬接到了一個命令,說是團(tuán)指揮部里一個傷員不見了。那個傷員的腿被炮彈炸斷了,他原是國民黨軍隊中的地下黨,戰(zhàn)前攜帶一份很重要的國民黨軍事情報歸了隊,這個人叫高金柱。據(jù)說家就住在這一帶,他的父親是個地主,他的妻子懷了身孕,他一直想找機會回家一趟看看懷了孕的妻子,只是戰(zhàn)事不充許,可能是趁負(fù)傷后想家心切擅自離隊了。但他的傷勢很重,不會走得太遠(yuǎn),部隊實在抽不岀人手,部隊首長一定要劉大孬找到他,確保他的生命安全。

劉大孬吃了一驚:這個高金柱一定是本村高堂興的兒子高金柱了,本村高堂興的兒子就是個國軍,女人扛著大肚子懷有身孕,要不是她懷了孕他那晚就給妹子報了仇就睡了她了,還差點沒開槍把她打死。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個瘦弱文靜的地主崽子高金柱會是地下黨,是共產(chǎn)黨的人,怪不得共產(chǎn)黨派來的秘密人員只讓他抄高堂興家的槍支、糧食、牲口,不讓他傷人性命。他恍然明白了點什么,要不是高金柱妻子懷著孕,他差一點就做了傻事。劉大孬心中有些懊悔又有些慶幸。

劉大孬帶了兩個人,冒著炮火在通往劉高莊的麥地里,找了將近一天,終于在天將黑的時候找到了一個面目全非己經(jīng)犧牲了的戰(zhàn)士,按照首長的描述確定是高金柱無疑了。他們把這個渾身是血面目全非的戰(zhàn)士抬到了劉高莊的村公所,擦拭去臉上的血跡,果然是地主高堂興的兒子高金柱。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高金柱除了滿身是血,斷了條腿,嘴不知道怎么會爛得像個壞桃子樣,滿嘴的牙齒全碎了,滿嘴的傷痕還是鮮的,一定為時不長,難道是敵人的炮彈打進(jìn)了他的嘴里?真是個蹊蹺的事情。

劉大孬派人一面通知部隊首長,一面通知了高堂興。高堂興慌慌地來了,高堂興的女人攙了懷孕的兒媳婦巧翠一路子小碎步也跑來了。高堂興看到兒子第一眼就愣住了,愣得張大了嘴,頭上轟地一聲就大了,比塞了一顆炮彈爆炸了還要大,驚得一句話也說出來了。他不明白兒子什么時候是共產(chǎn)黨的人了,什么時候當(dāng)了共產(chǎn)黨的兵。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兒子的那張嘴,兒子爛桃一樣的嘴竟是他的惡劣杰作。他本來是能救兒子的,但是因為財產(chǎn),因為田地,因為麥子,因為仇恨,還因那半截血麥穗他卻把他……作孽??!他聽見了女人在觀音普薩面前說過的話;水!水!水!他聽見兒子躺在麥叢里弱弱地喊。天呀!他吼了一聲就昏了過去。兒子慘死的模樣,看一眼就讓兒媳婦巧翠魂飛魄散了,她撲在丈夫身上一下子就昏死了過去,兒媳婦帶著驚恐、思念和絕望,昏死過去后就再也沒醒過來。

劉大孬和莊上的人不知如何寬慰才好,都愣在了原地。

隊伍上很快來了人,把高金柱的遺體和他妻子巧翠的遺體用擔(dān)架抬走了。

高堂興的女人哭得死去活來,高堂興倒是勸他女人說:他是共產(chǎn)黨隊伍上的人,讓共產(chǎn)黨的隊伍上去處理他們的后事吧。

兒子走了,兒媳婦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起走了。

高堂興攙扶著女人回到了家里,他沒有給女人說兒子給他要水喝的事情,也沒有給女人說他用鐵锨把給兒子送水喝的事情。他眼前總是晃動著半截血麥穗,血麥穗順著兒子嘴里流出的血在動,沿著兒子的嘴角緩緩地往下滑……往下滑。

兒子嘴里喊著:水!水!水!

他對女人說,咱們找兒子兒媳婦去吧!他幫助女人把一根麻繩搭在了房梁上。

他自己也把一根麻繩搭在了房梁上。他把頭伸進(jìn)繩套里時,他眼前還是兒子嘴邊的那半戴血麥穗,順著兒子的嘴角向下滑動、滑動……

遠(yuǎn)處的槍炮聲還在不停地響,房子不在打擺子一樣地?fù)u,屋檐上的灰瓦吧噠吧噠地相互磕碰著。他女人腳下的凳子倒了,他腳下的凳子也倒了,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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