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
若是溫度,二十度叫人有舒適之感,梨樹會在這個時候開花;
若是勁酒,二十度則未免有些清淡,李白也斗不出詩百篇;
若是歲月,二十年足以令人蒼老了容顏,卷走青春與狂熱。
——題記
1992年的夏天,小敏不遠千里從四川奔波到江蘇,為了打拼生活。小敏說,在下火車后隨之映入眼簾的是匆忙的人群,看表的看表,等人的等人,窒息感從心底涌了上來。小敏和一起來的姐妹在車站口分別,彼此祝愿:一定要幸福喔!
小敏嫁給了一個樸實的男人,他有—個兒子,前妻生病去世了。當所有的人都關注著這個后媽對兒子是否惡毒的時候,小敏對兒子的好一如既往的堅持了二十年。
1993年的夏天,小敏生下了我,我出生正值大搞計劃生育的時候,被計劃辦罰款了3000元——3000元在1993年不算是小數(shù)目了。小敏看著抱在懷里眨巴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的娃,咬咬牙忍了。
跨世紀的那一年,我七歲,小敏帶我去了四川。在四川我見到了很多不認識的親戚,小敏站在我身旁開心地笑著,她叫我—個個喊過去。我看到外公外婆和小敏相擁在一起,外婆說,小敏又黑又瘦,是吃了不少苦。可小敏只是笑著,像個沒長大的丫頭。
我真是個幸運兒,像我一樣能真實看到潺潺小溪幾經曲折匯入江流,大山最清新的空氣盤旋沉降的人真是不多。小敏有時候會拉著我去爬山,她說山上的空氣最清新。我爬累了她也不抱我,小敏說自己登上山頂才有意義。山頂上,輕輕的風吹起她的頭發(fā),小小的我發(fā)現(xiàn)小敏真的很漂亮呢。小敏說:我兒,若你有老娘一半魄力,你也將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下。
2009年,我長大了。我有了把業(yè)余愛好變成專業(yè)的機會——高中多了藝術班,我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從小到大我總喜歡畫畫,我畫在本子上、衣服上、枕巾上,小敏卻從沒阻止過我,小敏說:做自己就好。我告訴小敏,這話很費解,但我很開心你從沒阻止我,我在亂寫亂畫的時候,找到了只屬于自己的快樂。
我打電話給小敏,說了我想畫畫的心愿。小敏很深情地說,畫畫也曾是她的夢想??杉彝ァ⑸鐣?、經濟等很多因素使她不得不放棄。小敏要我好好努力,畫出個模樣。我開心得快要哭了,我有點明白小敏說的“做自己就好”。
我在畫室度過了美好的半個月,要交學費了,我拿起電話打給了小敏。
喂,是小川嗎……
掛了電話,我快崩潰了。匆忙之后我趕到了縣城醫(yī)院,小敏安靜地橫躺在病床上。小敏看到我,示意我過去,我看到小敏樂呵呵的笑,這次,我看得很清楚,小敏已很消瘦了,眼角的細紋堆滿了一片。我問小敏頭還疼嗎,干嘛冒雨去交貨?小敏沒回答,轉頭從枕下拿出一沓錢說,織毛衣?lián)Q的,夠交學費了。很久沒有流下的眼淚奪眶而出。小敏說,流什么破眼淚,什么男子氣概啊。我說,小敏都怪你。
錢自然是給小敏付了醫(yī)藥費,畫畫的心愿也沒有完成。過了很久小敏身體好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其實付了醫(yī)藥費,還剩一點錢,小敏對我說,去四川玩一趟吧,算小敏還你的。
坐在火車里我想起了十一年前去的四川,想起說的每一句話。腦子里總會浮現(xiàn)兩幅虛像,一個是年輕而又快樂的女孩,不遠千里從四川來到江蘇,帶著勇敢與堅強站在火車站門口,看著過往人群;另一個是年近四十有點佝僂著背,穿著土俗衣服的婦女,為了趕著交貨,手里捧著剛織好的毛衣,穿過車輛疾馳的馬路。我何曾想過她們竟是同一個人啊!
陽光斜斜地射進班級,我在紙上隨意寫寫畫畫,不曾感到失落。電話里小敏問我恨不恨她,我說,不會的。不僅不恨,我還要聽小敏的話,好好讀書。小敏,我會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