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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有小孩呀趕快出來玩吧(短篇小說)

2012-04-29 00:44:03宋長江
廣州文藝 2012年3期
關鍵詞:老蘇老伴兒高樓

宋長江 遼寧丹東人,從事期刊編輯工作。近年來,先后在全國三十余種文學刊物上發(fā)表小說散文作品。部分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文學教育》、《廣州日報》、《鴨綠江晚報》等報刊轉載或連載。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靈魂有影》,中篇小說《狗屁的老費》、《丟失的尾巴》、《四月恍惚》、《傳聞人物》、《月光下的青蘋果》、《雪人之惑》、《絕當》等,另有《城市里的地主》等數(shù)十篇散文隨筆發(fā)表。現(xiàn)任《滿族文學》副主編。

天沒亮,老固就醒了。醒了,就醒了,再想睡,白日做夢了。

老固從住上高樓那天起,一直被懸空感困擾,睡不實,渾身緊巴巴,像條臘肉。大概是睡床不習慣,或許是年齡大了,覺少。不得而知。最近,老固又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原因:樓太高,接不上地氣了!

老固窩在顫兮兮的床上,一動不動。他怕動醒身旁的老伴兒。身子不動,眼睛卻在不停地眨,一眨一眨地瞅窗,瞅了半個點,終于把窗簾縫兒瞅亮了,才默聲起床,賊一樣輕腳,溜進衛(wèi)生間,抹把臉,套上鞋,悄悄掩上門,下樓去了。

住高樓,老固想了大半輩子。那些從燒煤生火的破平房陸續(xù)搬進高樓的鄰居,見面說話,都有高人一等的神氣。這讓老固心里憋了悶氣,憋了很久了。現(xiàn)在,自己也如愿以償,做人的感覺似乎真就不一樣。屋亮堂,心也亮堂。亮堂,成了老固住新樓后常用的詞兒。老固的老伴兒更會說,說老固的覺悟也跟著高樓提高了。老固起早下樓走走,在她眼里,就是覺悟提高的表現(xiàn)。還有,過去連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從住上高樓后,眼珠子像按了馬達,凈尋些礙眼的事管。見地上凳子沒靠墻,他會說,那凳子你不能往邊靠靠!見桌子上閑個碗,他會說,那碗擺那好看嗎?這等破事,老伴兒以前常叨咕他,現(xiàn)在顛個了,老固倒常常斥起了老伴兒。

老伴兒和老固廝守四十多年,分不得鞋里鞋外,老固的臭毛病也將就了四十多年,早不指望他改了。住高樓能改臭毛病,還添了晨練一說,說明他想健康,想長壽,老伴兒當然高興。讓他斥一句兩句也高興。

大概平房住得太久,住膩了,老固對平房生活已麻木,冷丁住上高樓,床的軟勝過炕的硬,身子僵是僵,他相信,時間長了,應該能把僵肉松開,啥事習慣了就好。肉再僵,住新樓的亮堂有換血的感覺,精神頭愣是爽了許多。但下樓走走,絕沒健康不健康長壽不長壽的說道,對晨練更是不屑。晨練一說純是老伴兒強加給他的。那些早晨去公園舞胳膊弄腿的人,純是花拳繡腿?;茏樱e的。自己工人工了一輩子,身子骨底兒好,肚子沒肥肉,坐著不動,肉也不會松。起早下樓走走,可不是為了晨練,橫在床上的臘肉,僵是僵,卻不死,活著?;畹娜庀矚g活的肉,老伴兒那堆肉雖然不活泛了,死倒沒死,只是涼。涼喜熱,可熱怕涼,自然避著。不像年輕時,兩塊活的肉,一天不貼在一塊,難受得很。下樓走走,沒別的,覺少躺不住,渾身不舒服,僅此而已。再說了,六十多歲的人,熱能熱哪去?

掃垃圾的老太,在樓道口見老固下來,挪身讓路,和往常一樣,用掃帚掃地,用眼神掃老固。老太帽子蓋頭,口罩擋臉,捂得嚴實。那掃過來的一瞥,有時暖,有時冷。看不全真面目,真就不好斷。老固越過老太,忽然感覺身后的老太呲牙咧嘴向他撲來,心抖了一下,下意識回頭。老太瘦小弓曲的身子還蟄伏在樓道口。

老固心想,怪了,小孩子才會自己嚇自己,這般歲數(shù)了,怎么還會冒出這等幻覺?想著老太,又捎上自己,便對自己秋暮般的歲數(shù)生出一絲蒼涼感。

整個樓群好像還在睡,沒有任何聲息。老固走在樓與樓之間所形成的不規(guī)則的筒形空間里,剎那間又有了靈異的空洞感,后面那個看不清面目的老太,好像猛地攪起一股塵土,帶著刺耳的聲響,從耳邊掠過。老固不由得緊了幾步,奔出樓群。

樓群外,豁然敞亮的大道,滅了怪異感的繼續(xù)。

西頭公園,是老固下樓走走的既定去處。刮風下雨,從不耽擱。

走走么,就是走走,沒想法,沒目的,非要用詞兒,走馬觀花挺合適??磁鹊?,舞劍的,扭腰的,跳集體舞的??词强?,腳卻不停。繞一大圈,半個多點,收些亂影和涼氣,便完成了走走的任務。等折身往家走,爬上七樓,呼出的氣就有了不同凡響的熱度,胃口也張開了。

老伴兒準備的早飯是豆?jié){和面包,還有果醬。老固說過,這種搭配不倫不類,也不是一個系統(tǒng)的。喝牛奶,面包夾果醬才是正宗吃法??刹徽冢驳贸?。毫無辦法。

北方人喝豆?jié){,習慣搭配油條。剛搬進高樓時,老伴兒下樓買過豆?jié){和油條,后來覺得買來的豆?jié){摻水多,就買回豆?jié){機,自己扎豆?jié){,省錢,干凈,實惠。再后來見外面炸油條的油渾濁,報上新聞說,吃了易得癌,也不去買了。自家炸不了油條,便改成吃面包,都說面包有營養(yǎng)么。至于牛奶,他們把它放在晚上睡覺前喝,都說有利于睡眠質(zhì)量。住平房時,老伴兒天天早晨要熬粥,加上兩片饅頭,就小咸菜和咸鴨蛋吃。過去一直以為,這些東西更實惠,吃了舒服,還不用花錢。說不花錢,只是省了一道算賬的程序,那些東西都不用現(xiàn)買。不現(xiàn)買,好像就不花錢了。這是嘴上的賬。心里的賬也有,省錢。嘴上賬也好,心里賬也罷,住高樓了,覺悟也高了,口味似乎也要跟著提高。老伴兒不做早餐,不說自己懶,說換換口味。說明什么?說明住上高樓后,不但老固的覺悟跟著提高了,老伴兒的覺悟也跟著提高了。老固就無可奈何了,換口味就換口味吧。吃面包,竟然吃出了從未有過的面香。

吃過早點,老固抹抹嘴,起身湊到窗前,伸脖子往樓下瞅,瞅得很費勁,動作很別扭。老伴兒說,又瞅!也不怕扭了脖子扭了腰!

老固改了過去的臭毛病,也添了新毛病——沒事往樓下瞅的毛病。老伴兒為此很犯愁。七樓,不高不矮,前后樓離得太近,樓下巴掌大的地面如同深井里的水,瞅起來能不費勁能不別扭嗎?問題是,老固一天無數(shù)遍伸脖子往下瞅,看了鬧心。老伴兒一鬧心就把不住嘴,這話一天能說上幾回。叨叨歸叨叨,也知道老固養(yǎng)成了習慣,往樓下瞅,是郁悶了。為什么郁悶?看不到風景。住高樓看不到風景,能不郁悶么?

郁悶這詞本不該老伴兒用。這詞屬于年輕人。像他們大學畢業(yè)已經(jīng)在外地工作的女兒櫻桃,讀高中那陣子,一口一個郁悶,都讓老兩口聽煩了。前不久櫻桃聽說家里搬進高樓了,還樂顛顛趕回來,進屋沒三分鐘,臉上的樂就不見了,說了聲,這也太讓人郁悶了!櫻桃發(fā)現(xiàn),雖然是七樓,前后樓都近在咫尺,看不見小區(qū)以外的自然風景,哪怕是車水馬龍的大馬路,哪怕是遠處的樓群,再哪怕是遙遠的幾乎看不清的山影。眼界里惟一的風景,就是對過近在咫尺的灰色的樓,和窗戶里的人影。人家的窗戶能沒事總盯著瞅嗎?那不是發(fā)賤么!櫻桃沒這么說,老固卻這么想。那瞅啥,只能瞅樓下巴掌大的地,和上面補丁大的天。

這套房是回遷時老固自選的。他們家的動遷排序為126號,房子蓋完回遷分配時,按先后序號挑選??上攵?,等到第126號,哪還有更好的選擇余地?再說了,回遷房永遠比不得商品房,位置永遠是雞肋。還想看風景?有塊巴掌大的空地就算開發(fā)商開恩。這道理老固明白,選擇七樓,是無奈,也是命。都認了一輩子的命了,自己心里不裝點開心藥,能活得滋潤嗎?老固對女兒的挑剔反駁說,七樓,時髦話講,腳踏六六大順,頭頂天天發(fā)財,誰說不好?新房子總比破舊平房干凈,敞亮,不窩囊。就憑這,樂還樂不過來呢,哪還有心情顧及風景?風景是什么?風景就是咱家新屋。

老伴兒心里明鏡,老固這是說給別人聽。自己郁悶,他自己知道。一次,櫻桃媽說他看不見風景郁悶了,他火了,喝道,瞎用詞兒!他討厭郁悶這個詞兒,這個詞兒太新,新得有些刺耳。郁悶總有病了的感覺。他可沒病。櫻桃媽之所以能說出郁悶這個詞兒,是櫻桃說頻了說爛了,便爛到她的嘴里。有時,她也替老固想了,他往樓下瞅,大概也是想瞅瞅老蘇頭在不在樓下。

老蘇頭是住平房時的老鄰居,現(xiàn)在是新樓隔壁樓道里的新鄰居。過去隔著百十米住著,天天見面,想不見都不行,因為老蘇上班必經(jīng)老固家門口?,F(xiàn)在隔著二三十米遠,想見面,上下樓的彎多著呢,碰上一次挺難。櫻桃媽就說,我說老固呀,你別伸頭抻腰的,想下棋就去找老蘇吧。老固搖頭,說,別扭,麻煩,去了還得脫鞋,熏人。

剛回遷那陣,老鄰居們串門串得邪乎,你看我家裝修,我看你家擺設,勁兒都興興的。半年過去了,新鮮勁沒了,串門的也漸漸少了。兩個月前,老固在樓下碰見老蘇,特熱情地請他到家里來下棋,老蘇嘿嘿一笑,說,不去了,不麻煩了,等天暖了,咱樓下下兩盤。老蘇不來,麻煩只是一說,櫻桃媽也是不喜歡的,嫌他們下棋下得磨嘰,還一個勁咕煙,怕把白墻熏黃了。住平房時家里來人順腳,都不當客?,F(xiàn)在不行了,住上高樓都覺悟了么,也都有禮貌了,進進出出都客氣得很,也都拿出了客人的樣。都客氣成客人了,不麻煩就不麻煩吧。

其實,天剛暖和時,老固和老蘇在樓下下過兩盤,感覺挺別扭,老固想玩時,老蘇總有事,有時靠在樓下堵老蘇,時常又生出發(fā)賤的感覺。老固也想過掛電話約一下,又一想,下個破棋,隔著二三十米,花電話費不劃算。另外,樓下那塊巴掌大的地方是留不住人的。和老蘇下的那兩回,下得不滋潤,用時髦話講,在樓下下棋,挺另類的,孤單,很少有人靠前湊熱鬧。不像在平房門口下棋,看熱鬧的人多,人氣旺,棋下得也暢快。住高樓的人好像覺悟都提高了,都在為事業(yè)奔波,忙得來去匆匆。兩個人在陰森森的樓根底像傻子一樣,下不出氣氛,殺不出感覺。

去他媽的!老固提到樓下下棋,總會莫名其妙地罵上一句。用櫻桃媽的說法,自己又郁悶自己了。櫻桃媽見老固又要把脖子伸出窗往下瞅,就說,別像個無頭蒼蠅,沒事坐著看看電視不行呀!

老固已經(jīng)意識到了伸脖子往下瞅的動作有些不自覺了,本想控制控制,可總也控制不住。讓櫻桃媽喊了,對自己便有些失望,嘴里說,破電視,沒好看的。但身子還是回到沙發(fā)上。僅僅幾分鐘,老固又一次站起,走到窗前,大概又意識到了不自覺,腳沒靠墻根,自己就停住了,說,我不瞅,我下去走走。

櫻桃媽不屑地閉一下嘴,不去理會。走走比瞅瞅好。

樓下空蕩蕩。上班的走了,上學的走了,連上幼兒園的也走了,誰會沒事站在樓筒子底下發(fā)呆呢?老固也不會。那么就往小區(qū)外走,向公園的方向溜達。

按說起床后去了一趟公園,再去似乎沒什么意義,跳舞弄劍的都沒了,樹陰下雖然有下棋玩牌的,可老固不喜歡和陌生人搭話,連瞅也羞得瞅。不去公園去哪?也不能溜馬路呀,汽車尾氣對心臟不好,趕上哪個司機醉酒駕車,把自己收拾去。那么就只有公園可去了。

公園比早晨敞亮,因為晨練的人大多回家了。轉了半圈,迎面毛樹叢里,一對比老固年齡大不了多少的老頭老太,像年輕人一樣,避在里面私語。老固氣不順了。不要臉的老東西,肯定不是兩口子。扭過頭不去看,卻看見這邊的毛樹叢里,老蘇和一個燙發(fā)的老太在低頭聊著什么。雖不親密,聊得還是蠻投入的。老固像做賊,心跳得撲騰,這才猛然想到,老蘇的老伴兒沒福,新樓沒住上就死了。想到這,老固好像明白了,老蘇不下棋,都把閑時放在了心思上。老蘇和老固同歲,沒老伴兒伴著,想必挺孤單。這年歲雖說做不了掏心撓肝的事,有老伴在窩里給撓撓癢,總比一個人熱絡。櫻桃媽盡管不那么熱了,老妻總會偶爾關照一下男人的心思,想法兒給老固舒舒心情的時候還是有的。

咋就忘了老蘇應該有點心思呢!理解萬歲吧。

老固理解了老蘇,也泛起自己的心思?;氐郊乙咽侵形?,櫻桃媽把飯也做好了。吃完飯,老固的心思也來了。住平房時,人雜腳便,來人不分時間,老固白天沒那心思;住樓房了,人在半空,沒人把閑腳邁進來,心思自然不分白天黑夜偶爾往外冒冒。若要讓他靜下心總結總結,他一定會把住上高樓后,那個心思比以往多了,算在覺悟跟著高樓提高里面??上?,他還沒想到總結,偶爾的表現(xiàn)還處于自然中。比如接下來,櫻桃媽起身要往廚房檢碗,沒站穩(wěn),晃悠一下又坐回了沙發(fā),屁股壓在老固的手上,老固的手,放肆地抓一下櫻桃媽的屁股。櫻桃媽還在為剛才晃悠那一下嚇自己呢,便沒好氣地甩了手,嘴里吐出一個“去”字,大白天的,你也真是的!老固默在了沙發(fā)上,好不容易攢來的心思和心氣瞬間撒光。習慣了,也不會埋怨,嘿嘿一笑,了事。

午覺是不敢睡的,睡了,晚上折騰不起。老固穩(wěn)不住心情,就再一次磨嘰到窗前,伸脖子往樓下瞅。老天開眼,瞅到了老蘇,好像去小賣店買東西。老固磨身要往外走,腳抬得倉促,險些被翹角的腈綸地毯掛倒。

櫻桃媽驚叫,干什么呀你,走沒走相,站沒站相,你以為你是小伙呀!愣頭愣腦的!老固瞪了櫻桃媽一眼說,老蘇在樓下呢。

櫻桃媽為老固伸頭往下瞅的動作又犯嘀咕了,這是病呀。想著想著,閑來無事,便給櫻桃掛電話,說,你爸得病了。櫻桃一驚,問,什么病?

櫻桃媽說,魔怔了,沒事就往樓下瞅,也不嫌累,我看了都跟著累。櫻桃說,你給他分散分散精力。

櫻桃媽說,往哪分呀,俺倆連嗑都沒嘮的,櫻桃啊,你趕緊懷孕吧,讓你爸去幫你一把。櫻桃火了,我看你也病了!哪有女兒生孩子讓爸來伺候的。

櫻桃媽說,買個菜還不行嗎!我伺候你。櫻桃笑道,媽,我真有了。

櫻桃媽驚喜萬分,真的?死丫頭,我不給你電話,你想悶多久呀?櫻桃撒嬌道,我也說不準,今天才去化的驗。

櫻桃媽嘴一癟,傻丫頭,還有文化呢,自己不會算呀!我那時,一算一個準。櫻桃不服,你們那時就知道生孩子,我們一天天多忙呀!

櫻桃媽說,忙忙,忙和懷孕有什么掛搭。不說了,反應不?櫻桃說,怪了,沒什么反應。

櫻桃媽說,那好,隨根兒,我懷你時就沒什么反應。

娘倆兒電話里聊得昏天黑地,老固在樓下就寡淡多了。老蘇被他堵在小賣店,說家里缺醬油。老固說,都幾點了,哪有這個點做飯的。

老蘇說,我晚上找了個打更的活,接班早,得帶點吃的。老固說,你打更啦?

老蘇說,兒子給找的。一個人在家閑著也是閑著。老固想起上午公園里的老蘇和燙發(fā)老太的情景,故意說,找個伴兒吧。

老蘇說,哪有那么合適的。不嘮了,鍋糊了。老固望老蘇的背影,心說,胡說八道,要糊早糊了,家里說不定藏著燙發(fā)女人呢。

既然下了樓,就得溜達溜達。還沒溜出小區(qū),冷丁碰見一只小狗,認真盯幾眼,發(fā)覺這小狗的走相和神態(tài)特像自己,無目的,無所事事,東一眼,西一眼,既不尋吃,也不找伴兒。啊對了,狗找伴兒配對是講究季節(jié)的。不像人,想來就來。老固就停住了,和狗一樣溜達仿佛受到羞辱,轉身往家走。

櫻桃有喜了。櫻桃媽聽見門響先喊上了。老固手扶門框,直直腰,眨眨眼,嘴沒說什么,心里還是樂樂的。櫻桃結婚四五年了,再不懷孕大家要得心病了。

老固呀,櫻桃媽說,行了,咱可以去她那住住了。老固問,干什么?

櫻桃媽說,伺候月子唄。老固說,看把你急的,發(fā)賤;你去我不去。再說了,人家老婆婆要去呢?

櫻桃媽說,現(xiàn)在沒有老婆婆伺候月子的,伺候老大媳婦你忘了,老婆婆都是出力不討好,哪有娘家媽貼心,照顧不周也沒挑的。老固哼了一聲說,不知是老的發(fā)賤還是小的發(fā)賤,我告訴你,我不去,你去你就去,別拉著我。

櫻桃媽說,你不去,誰給你做飯。老固干笑了兩聲,我一個月一千多塊,下館子也吃不了!

櫻桃媽叫號,好,到時我看你吃得比我好!

這時,樓下那條孤狗突然晃進老固的腦子里,老固呆神兒了,坐沙發(fā)上不言不語,不一會兒,竟然睡了。櫻桃媽“哎”了兩聲,想提醒他別睡,見沒反應,就說,我可哎了,你不醒是你自己的事,別醒了怪我。說完,櫻桃媽也忽忽悠悠瞇了過去。

兩人不睡則罷,一睡竟把天睡黑了。

哎呀我的天呀!櫻桃媽醒了便大叫一聲,把老固叫糊涂了,咋啦?揉揉眼,便看見了櫻桃媽尚未恢復原狀的胖腫臉。

晚上都不用睡了,晚上都不用睡了。櫻桃媽自責地說,惶惶去了廚房。

老固也大惑不解,咋就睡了,還睡那么死性。啪,順手把電視打開。

韓劇。換臺,還是韓劇。凡是韓劇統(tǒng)統(tǒng)不留半秒就換掉。

《武林外傳》。換臺,還是《武林外傳》。老固瞅過幾眼,哪和武林掛邊呀。磨磨唧唧,油腔滑調(diào),有什么看頭?

再換,廣告;再換,還是廣告;再換,還是廣告。尤其是性保健廣告,老固和櫻桃媽一樣,換得更麻利。都是胡說八道。能看的,就剩下新聞了??衫瞎滩魂P心國家和世界大事,看也就想看看哪里發(fā)生了禍事。禍事總是有吸引力的,沒禍事了,就好像沒看頭。啪,啪,啪,換了一氣臺,沒換出喜好的,就任其發(fā)展了,演什么就無關緊要了,有一眼,沒一眼,等櫻桃媽的飯。

吃飯時,老固又想起公園老蘇扯淡的事,就說,老蘇沉不住氣了,連更都打上了。櫻桃媽知道老固和老蘇曾經(jīng)有個說道,說兩人退休了,不去干那些個窩腳的事,好好享受享受。櫻桃媽說,老孤嘍棒子,找點事干,也行呀,掙兩個,花也寬裕。

老固說,他開兩千塊,不夠他做呀。櫻桃媽說,他能做哪去?

老固神秘兮兮地說,找女人了,在公園偷偷摸摸的。櫻桃媽問,真的?

老固說,鬼鬼祟祟的,閑不著,哪天我非去他家堵堵。櫻桃媽說,你可別發(fā)賤。

老固自得其樂地嘿嘿壞笑。

和往常一樣,老固早起下樓走走,樓道口掃垃圾的老太用掃帚掃地,用眼神掃他,把他掃得很冷??蓱z的老太,一定是個沒勞?;騼号恍⒌睦咸?。

等老固從公園走回來,樓道口早不見了老太,卻站著一個面熟的女人。原來是鞋廠的工會主席,叫什么名忘了。鞋廠和老固的廠是鄰居,多少年了,廠和廠之間多少有些往來,兩個廠曾經(jīng)還在一起搞過運動會呢。點一下頭吧,臉熟么。老固就點了一下頭。心想,這女人大清早跑這來干啥?女人笑瞇一下??磥砣思乙舱J熟了。

怎么走這來了?老固問。女人說,天天來。

老固不明白,惑惑地不知再說什么。女人大聲說,我掃樓道呢,沒認出來呀?

老固卡殼了。再細看那雙眼,像。老固說,是你呀,你怎么……女人說,,我天天見你,還挺有規(guī)律。

老固說,沒事瞎走。老固又問,你怎么掃上垃圾了……女人笑笑說,鍛煉鍛煉,不找點活干,渾身不舒服。

老固說,這個活你也能干。女人說,不干干什么?

老固再不問了,覺出這女人家有難處,不然不會掃垃圾。因為女人不捂臉了,不包頭了,老固就笑自己看走眼了,還把人家當老太了,其實人家也就五十出頭吧,挺爽的女人。

女人從腰間提出一個小袋袋,說,給你吧,我在這檢的,你有時間給看看是誰家的,我就不等了。

老固接過小袋袋,這是什么?說著扒開袋袋往里瞅。女人說,沒幾個錢,有公汽月票卡。

老固說,是上學的。女人說,你拿出來,看照片認不認識。

老固一看,說,六樓的,哪一家我不知道,可能是左邊那家。女人說,那你上樓給捎上去吧。

老固說,好好,我說你撿的。女人說,那倒不用,也不值幾個錢。

老固說,我說我說。

進了樓洞,老固心里熱熱的。看走眼了,怪不好意思。明個見面,再和她嘮嘮,嘮嘮自己不好意思。好久沒碰見熟悉的女人了。咋就掃上街了呢?

老固把袋袋送到六樓,說下面掃樓道那個女人撿的,那家女主人謝了,問,你是哪的?老固說,我是你樓上七樓的。

那家女人說,我怎么沒見過你。老固說,不可能,我天天樓上樓下走。

那家女人哦了一聲,把門關上。

老固覺得很冷淡,沒有想象中的熱情。這要在小平房,左右鄰居一呼號,就熱鬧了。那多有意思。不圖表揚,圖個熱乎氣。

隔天,老固早早下樓,想告訴掃樓道女人,東西給人家了,人家說謝謝了。等了一會,女人才來到樓口。女人還像往常那樣,捂得嚴實。見老固在等她,人沒到跟前,先扒下口罩,笑一下。

我給了,人家說謝謝。老固匯報說。女人說,謝什么謝。

老固進一步說,六樓左邊那家。

正說話,樓道口走出六樓那戶人家的男人。昨天和女主人說話時,男主人伸頭聽了。老固正想對走來的男人說,你家丟的東西,就是她檢的。話還沒說,剛有表情想張嘴,男人看了他一眼,當然也看了女人一眼,木然地走了過去。

老固望著男人背影,和女人說,就是他家。女人懷疑,是嗎?他好像不認識你。

老固說,是,是。他知道的,他怎么不放聲呢?女人再問,你是給他了?

老固說,我給他媳婦,他旁邊看到了。女人問,那他怎么像沒事似的?

老固說,是呀,他怎么像沒事似的?女人又問,他是那家的嗎?

老固的嘴巴就傻了,結結巴巴說,我、我天天沒、沒事往下瞅,天天上、上下樓,哪會記錯。女人不說話了。

老固急了,你不信,你不信咱上樓去、去核實核實。女人說,你誤會了,我是想說,要真是他家的話,那這家大人還跟不上個小孩,太沒素質(zhì)。

老固品女人的問話,還有懷疑的成分,就像孩子發(fā)誓道,不能差,真的是他家!女人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也沒有幾個錢,和這種人較勁兒沒勁。

女人走了,老固弄不清女人說的這種人是指他,還是指那家男人。氣不順,便不想走走了,磨身上樓回家。不順也不可能找人家說道,只有上樓說給櫻桃媽聽,借機罵上幾句,把心情疏通疏通??缮狭藰?,櫻桃媽的臉沉著,眉頭擰成一個結,問,咋回來啦?和樓下女人嘮得還挺熱乎。

老固不怕她問,但怕她沉臉,沉臉說明她想歪了。所以,老固說出的話就挺沖,大清晨的,我嘮什么?她一個掃街的,我嘮什么!櫻桃媽嘴一癟,我往下瞅,昨天就瞅了你倆嘮,她還挺年輕。

老固火了,你想哪去了!于是,老固就把撿東西送東西見面不哼不哈說了一遍。櫻桃媽似聽非聽,啥也不說。

憋了一肚子氣,老固默臉躺回了被窩。這個掃垃圾的女人,好不容易驚喜了我一回,還想和她繼續(xù)嘮嘮呢,卻被她懷疑上了,哪還有嘮嘮的可能?沒了,一定是沒了。六樓這家混蛋,媽的也太可惡,咋就像沒事一樣!

老固翻來覆去折騰一會兒,竟然迷糊上了。說是昏睡,其實大多時候是醒的,只是腦子泥漿一團,扒不出個透亮的縫兒。忽然,昏昏沉沉中,感覺從遙遠的模模糊糊的小街巷,傳出一群孩子的叫聲,蹦蹦跳跳拱進老固的耳朵,“誰家有小孩呀趕快出來玩吧!誰家有小孩呀趕快出來玩吧,你要不出來呀,下次不和你玩呀……”

叫聲里,好像還有老固他自己。

責任編輯劉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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