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rdan Weissmann

你試過賣掉一幅偷來的名畫嗎？別試了，你賣不掉的。

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藝術品失竊調查小組的專家說，和不走運的畫家一樣，藝術大盜也都有賣不掉畫的傷心故事。為什么偷盜藝術品是一種極其愚蠢的行為？

一家荷蘭博物館不久前剛剛失竊，荷蘭警方向媒體透露，這起在鹿特丹康索博物館發(fā)生的盜竊案中，包括巴勃羅·畢加索、克勞德·莫奈和亨利·馬蒂斯三位名家作品在內的7副畫作失竊。作案細節(jié)尚不明確，但是據(jù)美聯(lián)社報道，博物館因為作品失竊帶來的損失高達上億歐元。

不過，這種估值只是對博物館而言的。對竊賊來說，這些名畫其實一文不值。羅伯特·惠特曼曾是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藝術品失竊調查小組的組長，也是《無價之寶：如何秘密找尋失竊財富》一書的作者；他表示，那些竊賊幾乎不可能賣掉這些名畫，哪怕在黑市也不行。目前惠特曼經(jīng)營著一家私人藝術品安保公司，我在與他會面的時候談到很多相關的話題，諸如為什么盜竊畢加索的名畫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全世界對失竊藝術品的調查進展如何？為什么對于偷竊者來說，越是著名的畫越不值錢？

如果你是一個竊賊，盜取了一件價值連城的頂級藝術品，你怎樣才能把它賣掉？

盡管我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但在為聯(lián)邦調查局調查失竊藝術品的這20年里，我發(fā)現(xiàn)這種事還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通常來說，這些專門從事藝術品偷竊或搶劫的犯罪分子都是手法高明的竊賊，但在事后銷贓的環(huán)節(jié)卻處理得一塌糊涂。這也是我們最終得以破案的關鍵。

這些人作案前會從報紙上尋找那些價值不斷上漲的畫作，比如塞尚和畢加索的作品又在哪里創(chuàng)下了成交額新紀錄的新聞，最后，他們認為只要出去大干一P票就能咸魚翻身，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他們并不知道，一件藝術品的最終價值取決于3個因素：真實性、淵源和權利證書。我的意思是說，其實一件藝術品尤其是畫作，只不過是在一塊畫布上涂了些顏料。因此，無論你在何時談起這些所謂的名作，都是在談它們所具有的真實性、淵源和權利證書。如果一幅畫作不具備這三者中的任何一項，那么它就將毫無價值可言。

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法證明一件畫作的來源，你就很難將它高價賣出去？

是的。沒有權利證書，沒人會出高價買一幅畫。除非竊賊偷某幅畫完全是出于對它的喜愛，偷來之后就掛在自家墻上，但我不相信真的會有這種事情。更何況一個人幾乎沒機會同時偷到馬蒂斯、畢加索和莫奈的畫，因為它們很少同時出現(xiàn)在一起?？偟膩碚f，除非竊賊真的只是為了自己欣賞，想要將這些畫賣掉肯定是白費功夫。

你說竊賊的作案手法都很高明？但如果事先沒有銷贓計劃，這些人又怎么會出手呢？

你問這些竊賊的作案手法是不是都很高明？這是當然的，其中有一些確實非常厲害。我曾經(jīng)在瑞典的斯德哥爾摩調查過一起搶劫案，損失金額高達上億美元。這些竊賊拿著機關槍闖進博物館，放倒了在場的所有人，搶走了三幅名畫。兩幅是雷阿諾的畫，一幅是倫勃朗的自畫像。接著他們還引爆了兩輛汽車炸彈來阻止警方追捕，為自己逃跑贏得時間，仔細分析起來，他們計劃非常周詳，不管是作案手法還是逃跑路線，他們都做得滴水不漏。事實上幾乎每一起目標明確的案件基本上都是提前計劃好的。但是在接下來的五年里，我們陸續(xù)找回了這三幅失竊的畫作。在丹麥的哥本哈根，我們找回了那幅價值35D0萬美元的倫勃朗自畫像，當時我以一名交易商的身份出現(xiàn)，聲稱替俄羅斯黑手黨出面收購這幅畫作。盡管這幫竊賊天衣無縫地策劃了那起盜竊案，最終他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兒就找不到買家。

這太不可思議了，這才是犯罪案件中最重要的部分！

確實如此。西班牙發(fā)生過一起有史以來情節(jié)最嚴重、影響最惡劣的藝術品失竊案，價值6500萬的17副名畫在馬德里不翼而飛，當時這些畫的所有者是一名私人收藏家。竊賊潛入收藏家的府邸，故意觸發(fā)了報警系統(tǒng)，驚動安保人員后偷走了這些藏品，并在接下來一年的時間里多次試圖銷贓。我們重施故技，在馬德里安插臥底交易商，確認竊賊之后立即發(fā)起突擊，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追回了失竊的17副畫作。顯然，他們根本就賣不出去。

那么，這些竊賊到底都是什么人呢？你眼中偷竊藝術品的慣犯又是什么樣子的呢？將盜竊目標鎖定在藝術品上的竊賊有三種。第一種是機會主義者，他們能夠觀察到某些安保漏洞，武裝搶劫犯和入室搶劫者大多屬于這種類型，他們認為能夠利用漏洞和疏忽成事。荷蘭博物館發(fā)生的失竊案我認為就可歸于此類。2010年6月，巴黎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藝術品失竊，這是最近的一次大手筆盜竊案，五件藝術品被盜，總價值高達1.23億美元。當時，博物館的警報器年久失查導致報警系統(tǒng)出現(xiàn)問題；館內的監(jiān)視器正處在更換階段，整個無法運行。因此，竊賊選擇在子夜時分作案，他們拆掉了保護窗，然后輕松盜走了里面的五幅名畫。

第二種就具有專業(yè)人士的特點了，這些人通常都是圈內人士。2000年，聯(lián)邦調查局做了一項調查，結果顯示，約有88%到90%的博物館偷盜案件的竊賊背后有專業(yè)人士指點。這些人可能本身就是博物館的管理者，也可能是在博物館長期負責藝術品養(yǎng)護的工作人員，也可能是來博物館以研究藝術品為借口然后又監(jiān)守自盜的人。

第三種是簡單意義上的順手牽羊的人。博物館是對公眾開放的，有人會偷偷摸摸地抓起一件藝術品悄悄地溜走。這種類型的竊賊通常出沒于小型的歷史研究學會或者其他類似的地方。

有些時候竊賊成功將自己偷來的藝術品脫手，他們是怎么做到的呢？

給你講一個故事，不久前在康索博物館失竊的那些藝術品絕對沒法在任何市場上銷贓，哪怕是在黑市或者任何其他市場上也都是賣不出去的。竊賊只能對這些藝術品進行再加工然后低價出售。那些價位較低藝術品又會是什么命運呢？比方說一個人入室搶劫了一幅價值5000到1萬美元的畫作，這幅畫在正規(guī)市場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承認度，這時候，它就會出現(xiàn)在跳蚤市場上，也就是業(yè)內人士說的二級藝術市場的地方進行銷售，這里是絕大部分失竊藝術品的最終歸宿。博物館盜竊案里的名畫只占二級市場上貨源的很小一部分，世界各地的入室搶劫者們才是二級市場源源不斷藝術品的提供者。這也是大部分失竊藝術品的商業(yè)運行狀況。

因此，如果沒有任何的真實性、歷史淵源和權利證書，那么即便是一流藝術品也談不上任何價值。當這三種要素都無從談起的時候，根本就不會有人對這些藝術品進行確切的調查。因此，要是有人肯出500萬美元買一幅塞尚的作品，那他肯定會對這幅畫的三要素查個水落石出。但對于一件在跳蚤市場E標價300美元的所謂藝術品，根本不會有人去做這些事。

我們稍微轉換一下話題。在你看來，有沒有最高明的藝術品盜竊犯？真的有人在被捕之前是首屈可指的江洋大盜嗎？

（忍不住大笑）我只能說任何被抓住的賊肯定都不算高明。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所謂的藝術大盜，但是有些人的作案手法確實是十分高明的。所謂的高明意思是指他們的整個作案計劃近乎完美。計劃最縝密細致的就要數(shù)發(fā)生在斯德哥爾摩那起，竊賊提前準備好了逃生艇；而手法最為高明的則要數(shù)發(fā)生在伊莎貝拉斯圖亞特加德納博物館的那起，涉案人員喬裝成波士頓警局里的警員實施盜竊。直到現(xiàn)在我們也沒有追回在那次事件中失竊的藝術品，盡管22年過去了，但這起案件依然是歷史上最大的一起藝術品失竊案，失竊物品總價值5億美元，被盜走的13件物品也從未在交易市場上出現(xiàn)過。

既然這些藝術品一直以來都未被追回，是不是有可能已經(jīng)在黑市上被人交易了？

我認為這些失竊的物品依然沒有被交易，它們很可能是被藏起來了。我之所以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在2008年，也就是我的職業(yè)生涯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參與過一項涉及邁阿密、馬德里、巴塞羅那和巴黎四座城市的秘密行動。我們確定，活躍在馬賽的一個團伙手中有75幅從歐洲各國盜竊得來的畫作，盡管這些人一直以來都急于將這些贓物出手，但始終無法如愿以償，他們一件都沒賣出去。很顯然，這些畫是許多不同案件里的賊贓，沒人能從這些畫上得到半分利益，我想他們一定非常傷心。

失竊藝術品交易的黑暗世界

失竊的藝術品有價無市，幾乎只有黑市一個市場。而且竊賊很難證明自己的畫是真品。就能能證明，這些被竊的名作在黑市上出售的價錢也非常低，通常只有其本身價值的幾十分之一。這些畫在竊賊手里不可能賣出大價錢，但即使如此基本上也很難找到買家。想要把這些畫拿到國外的正規(guī)市場上出售也不可能，因為失竊的藝術品基本都被ALR（國際失蹤藝術品記錄組織）記錄在案，一旦出現(xiàn)就會有警察追查上門。

因此為贖金而竊是大部分竊賊的心態(tài)，在黑市上出售不會比贖金多賺多少，風險還極大。盜賊大多會暫時保留藝術品，等待懸賞，或者直接要求對方用錢贖回藝術品。因此，不少保險公司都與藝術品竊賊有秘密聯(lián)系，只要贖金低于藝術品的保價，他們很樂于不聲不響地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