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
選擇在年底的賀歲檔上映需要勇氣,大片之間的廝殺尤為慘烈,億元身價的導(dǎo)演輸?shù)醚緹o歸的也不罕見。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大陸的檔期與馮小剛的《一九四二》,不想意外撞車了。
原本對票房信心滿滿的馮小剛卻在半路遇到了程咬金,原本上映一周就遭遇下線的IMAX版《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卻越戰(zhàn)越勇,憑借著港臺明星的口碑營銷,將票房越拉越高。四天過億,成績直追《一九四二》。網(wǎng)友的好評中不乏調(diào)侃:“事實證明,馮小剛跟李安之間差了好多個陸川?!?/p>
李安,這位唯一拿下奧斯卡最佳導(dǎo)演的華人明星,蟄伏多年后,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水的故事
派的故事開始于蒙特婁,也結(jié)束于蒙特婁。一名在找尋靈感的作家無意間得知派·帕帖爾的傳奇故事。派的父親生前開了一家動物園。因這樣特殊的生活環(huán)境,少年派對信仰與人的本性有著自己的看法,他既是基督教徒、回教徒又是印度教徒。在少年派17歲那一年,由于時局動蕩,他的父母決定舉家移民加拿大以追求更好的生活,而派也必須離開他的初戀情人。在前往加拿大的船上,他們遇見一位殘忍成性的法國廚師。當天深夜在茫茫大海中,原本令派感到興奮刺激的暴風(fēng)雨卻成了吞噬貨船的大災(zāi)難。派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搭著救生船在太平洋上漂流,而且有幾名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同伴——理查德·帕克,一只來自動物園的孟加拉老虎,一頭斑馬、一只猩猩、一只斑鬣狗。
少年派與四只動物開始了海上漂流求生記。斑鬣狗吃了斑馬和猩猩,老虎吃了斑鬣狗,最后只剩老虎與派同船,共同度過了227天的漂流。
電影在開頭就暗示著派與水的種種關(guān)聯(lián),從被游泳教練扔到水里,到偷喝圣水,直到海難發(fā)生。
李安試圖通過3D技術(shù)展現(xiàn)水的絢麗與壯闊場景,而這恰恰是3D電影的忌諱。事實證明,李安打破了這一禁忌,李安借助《阿凡達》導(dǎo)演詹姆斯·卡梅隆的卡梅隆·佩斯集團的3D攝影技術(shù)完成《少年派的奇幻飄流》的拍攝任務(wù),“光是老虎的毛發(fā),就有超過15名動畫師負責(zé)”。3D的技術(shù)與炫麗的海上景色結(jié)合,夜光鯨魚、極速飛魚、浩渺星空、熒光水母以及食人島上的千萬狐獴,呈現(xiàn)別開生面的視覺盛宴。
信仰的力量
3D技術(shù)的醇熟只是李安用于講述故事的手段或者說故事的起點,而非故事本身。這部電影給觀眾帶來的更多是思想的收獲。
李安的這部電影不僅僅是通過那美輪美奐的3D效果而顯示出的人與自然的神奇交響樂,主題當然不只是寓意深刻的精神分析。
如果派的第二個版本的故事沒出現(xiàn),這部電影只能稱之為精致,卻格局不大,充其量是海洋版《荒島求生》,人虎版《泰坦尼克號》,印度版的《魯濱孫漂流記》,而在派講述完第二個版本的故事后,電影情節(jié)急轉(zhuǎn)直下,人物故事豁然明朗,草蛇灰線全部浮出水面,好比觀眾品了甘醇的酒,潛伏的酒勁此刻終于上腦,大家直呼后勁十足暢快過癮。這部電影的敘述風(fēng)格和藝術(shù)效果像極了美國作家??思{的短篇小說《紀念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直到最后一刻你才從作者精心構(gòu)造的迷宮里走了出來,真相恍然大悟,你卻意猶未盡。
這個看似是仰仗信念頑強生存的漂流故事,卻容納了兩套截然不同的世界觀。片中有一句反復(fù)出現(xiàn)的臺詞:“聽完這個故事,你就會相信上帝。”等到經(jīng)歷完漂流,又得知了漂流幕后的黑暗真相,觀眾們才終于明白這里所說的“上帝”并非狹義的宗教術(shù)語。象征和隱喻在片中俯拾皆是,除了猩猩、斑馬、斑鬣狗各有所指,主角老虎理查德·帕克更像是少年內(nèi)心的一頭困獸,在遇到它、懼怕它、熟悉它、馴服它的過程里,少年派完成了自己的精神成長。
理性與信仰之間
電影中派的父母是派的精神導(dǎo)師,父親的新思想,理性之上的科學(xué)意識與母親的傳統(tǒng)觀念造就了童年派的開放精神。童年時的派意識不到老虎的兇殘與大自然的叢林法則,對于派而言,一個尚未接受人類教化的兒童身上自然性仍然占據(jù)主導(dǎo),理性尚不顯露。之后,派的父親教育派,人類文明的痕跡在派身上越來越明顯,派趨向于一個理性的人。
救生船上, 派扔下救生圈準備救漂浮物,卻發(fā)現(xiàn)是老虎后,并不打算救老虎,于是片中出現(xiàn)派拿起船上的竿子打老虎,老虎卻借助竿子的力量自己躍上了船。此時,理性對于惡十分戒備,理性拒絕著惡。
當猩猩、斑馬與斑鬣狗都死去后,老虎曾一度掉下水,派打算用錘子阻止老虎上船,卻不忍下手,最終拆下船上的木板救老虎上船。此時,理性與惡的界限開始模糊,理性與惡開始共存。當暴風(fēng)雨中派的求生手冊兼日記本被吹跑后,派和老虎的關(guān)系開始從敵對緊張走向依存共生,求生手冊以及上面的文字代表著人類的文明和常識,求生手冊提醒著派,他是人,老虎是獸,而求生手冊的的消失,人類文明的痕跡越來越模糊。
派借助在動物園學(xué)習(xí)到的本領(lǐng)試圖馴服老虎,理性控制馴服惡。暴風(fēng)雨后,老虎奄奄一息,派也窮途末路,派抱起老虎輕輕安慰,此時,理性與惡相互依賴,共生共存,密不可分。
上岸后,老虎離去,惡、欲望與獸性在人類的文明社會是被壓制和掩飾的,派的理性回歸,但是這個理性早已不是受人類文明教化的理性,所以派會為老虎的離去而傷心無比。
總體而言,派與老虎,理性與惡經(jīng)歷了無界限——界限——敵對——共存——馴服——依賴。
在結(jié)尾令人震驚的逆轉(zhuǎn)面前,每一位觀眾都不得不面臨一個選擇——你是更相信那個美好的、堅強的冒險故事,還是相信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黑暗殘忍的記憶度過余生?
派詢問記者更喜歡哪個故事,記者回答說第一個版本,保險公司的日本代表盡管十分懷疑第一版本的真實性,卻最終在報紙上刊登出了第一個動物的版本,兩個版本孰真孰假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重要的是,派在一次生死掙扎中完成了信仰與理性的緊張關(guān)系調(diào)和,以及生存價值的重新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