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楊堅在處理繼承人危機上不令人滿意,但在當時的情境下是正確的。而唐高祖李淵對于繼承人危機的處理,無論是在什么樣的情境下,既不正確,更不令人滿意。
隋文帝對于太子楊勇的不滿意是一步一步發(fā)展的,而晉王楊廣利用父親對太子的不滿意,一步一步地陷害太子,最后取而代之。這個過程,充滿了太多的陰謀,矯揉造作,誣陷和誤解,忠厚仁慈的太子被廢黜,狡詐殘忍的楊廣替代太子,這是一個無法令善良的人接受的結(jié)局,然而,冷靜下來想想,隋文帝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并不算錯。
第一,隋文帝沒有猶豫。盡管太子楊勇很可能是委屈的一方,然而,隋文帝沒有拿整個隋帝國為這件事情而消耗,讓一家大集團為繼承人的事情消耗,那是毀滅性的做法。公元600年,他果斷地廢黜原太子楊勇,盡管天下人傷心,但他至少沒有把問題留給第二代人自己去解決。
第二,用司法解決問題,避免武裝沖突。太子楊勇和晉王楊廣都是兩強,楊勇的強,在于他有合法的地位:太子。楊廣的強,在于他的才能和軍功。如果隋文帝猶豫,將問題留給下一代解決,那么,兩強的雙方,終究會以流血為代價。隋文帝似乎意識到這一點,他那些對太子的種種不滿,其實都是故意將太子鎖在一個不賢的位置上,以司法的手段,搬開嫡長子制這塊攔路石,然后才有借口讓有才能有軍功的楊廣上位。隋文帝巧妙地用司法手段解決了這個問題,避免了流血。
第三,隋文帝選定的繼承人沒有錯。史書記載隋文帝在病重時發(fā)現(xiàn)楊廣逼淫父妃,于是反悔,決定收回成命。然而,個人私德的敗壞似乎不能完全否定當時選定繼承人的正確性,從男女作風這一點而言,隋文帝似乎選錯,但從帝國管理而言,隋文帝不能算選錯繼承人。
再例如唐高宗李治在為父親唐太宗侍疾期間,勾搭父親的女人武媚娘,算是十足的獸行了,和當年楊廣侍奉父親時候的作為又有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呢?然而,人們和史學家并沒有將李治打入到隋煬帝的層次,之所以厚此薄彼,是因為隋朝短命唐朝長命,可見這一種罪行不足以對一個王朝形成致命的打擊。因此隋文帝臨終前的后悔,不足以說明他的選擇是錯誤的。
反觀唐高祖李淵對于繼承人危機的處理,則糟糕得多。他最大的糟糕在于猶豫。
造成他猶豫的原因,主要因為是隋文帝的教訓。人們把隋朝的短命歸咎于隋文帝選擇繼承人,殷鑒不遠,隋文帝的舊事在李淵心中形成了心理障礙,其實,廢除嫡長子制導(dǎo)致王朝滅亡,是君主時代一切管理層的心理障礙。帶著這種心理障礙,李淵一直在猶豫中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他沒有意識到,所謂的教訓,其實是唯一正確的選擇,為穩(wěn)定局面,必須有一方做出犧牲。
唐高祖和隋文帝的差別在于:后者心理強大,他能在內(nèi)心和實質(zhì)行動上繞過嫡長子制這塊障礙,哪怕決策是錯誤的,他也要走下去,在自己手里把繼承人格局定下來。前者猶豫,回避問題,舍不得犧牲任何一方,結(jié)果導(dǎo)致雙方的犧牲,李建成是性命的犧牲,而李世民是道義的犧牲。猶豫著將爛攤子交給下一代處理,導(dǎo)致的是喋血玄武門的局面,這是一個極其失敗的處理方法,就算唐朝長治久安,也不能否定這個決策的錯誤性質(zhì)。
多少年后,作為管理者的唐太宗又面臨隋文帝和父親那樣的尷尬,唐太宗似乎意識到父親當年的做法是一個錯誤,他將處理危機的方法回到了曾經(jīng)引以為教訓的隋文帝上面,果斷地廢黜太子李承乾,避免流血政變,從而贏得后人的贊譽。這個迂回曲折的教訓,沾滿了歷史當事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