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勛南

一位攝影界人士說，國外選照片要求有一定幽默感，形式感對他們來說不太重要，因為見得多了。此言一語中的。不過，說來容易做時難。幽默感從何而來？我們所拍照片的幽默感又有多少？

難歸難，思考仍將繼續(xù)，況且幽默感也并非“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只要認真審視攝影名作，細心揣摩其創(chuàng)作思路，還是可以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其中，巧借錯覺，制造懸念，便是增強攝影作品幽默感的途徑之一。

錯覺是指對外界事物不正確的感覺或知覺。攝影藝術作品給人造成的錯覺，源自畫面的多義性或不確定性因素，以及人們習以為常的視覺經驗和思維方式。現實生活中許多與錯覺相關的現象，諸如“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風搖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常被視為荒唐，其實對于攝影乃至其他藝術創(chuàng)作而言，大可從中獲得有益的啟迪。攝影藝術不僅可以不折不扣地“忠于現實”，也完全可以“似是而非”，“牛頭不對馬嘴”，“東扯葫蘆西扯瓢”，利用觀者的錯覺創(chuàng)作出富有幽默感的作品，諸如借助現實生活中形式與內容不符、現象與本質矛盾、手段與目的相乖的事物和現象，構成作品的戲劇性沖突；運用巧合、拼接、夸張、變形的手法，尤其是細節(jié)的偶然性巧合，使畫面充滿情趣而令人陶然。

從對生活的細致觀察獲得巧妙的構思，有意識地利用錯覺來“欺騙”觀者，是為了激起人們“一探究竟”的潛在創(chuàng)造欲望，使之在不斷地破解謎題和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獲得無限的遐思和審美的愉悅。這就是我們之所以巧借錯覺造懸念的理由所在。

“照片是關于秘密的秘密……它告訴你越多，你知道得越少?！本哂谐F實主義傾向的曼紐爾·阿爾瓦雷斯-布拉沃（Manuel AlvarezBravo，1902?2002），通過意味深長的影像，講述了許多富有隱喻意味的故事?！缎χ臅r裝架》用視覺魔術般的手法，讓人們透過隱身于現實中的、向我們展示笑臉的時裝架的表情，傳達出現實生活中令人真?zhèn)坞y辨的一面。

“我拍攝人物時，力求按我所想的去表達，而不是表現她們本來的面目?！崩瓲柗颉ぜ忌≧alph Gibson，1939? ）的人像作品特色鮮明：一是面孔被陰影遮蓋，只露出一部分；二是大膽剪裁，人物只有部分臉或后腦勺，甚至完全去掉腦袋。除此之外，這幅經典肖像還展現出這位攝影名家用光的技巧和獨特的構思，那就是通過光線與陰影的巧妙安排，有意識地誤導觀者并使之產生錯覺，仿佛看到了一位少女不同側面的雙重影像。

吉布森把自己的作品比作一個混合光與時間的物體，這個物體不止是生命的再現，而是新的創(chuàng)造—明白的圖像，真實的抽象。對此，他的解釋是：“我的興趣在于拍攝有哲學和心理學暗示的照片。我的作品不講故事，可是它會激起人們視覺上的思考?！?/p>

別以為欄桿和背景中的房子出了什么問題，其實這是利用鏡子的反射創(chuàng)造出來的特殊效果?！爱敯讶S的物體抽象地表現在攝影的二維空間中時，亨利會在立體物的空間錯覺中建立起一個具有趣味中心的構圖?！备ヂ鍌惤z·亨利（FlorenceHenri，1895?1990）曾在德國和法國學習藝術，1924年與朋友共同建立了一所抽象派藝術的繪畫學校，名為“純粹”。1927年，她加入包豪斯，在那里開始攝影實驗，兩年后，回到巴黎開了一間攝影室。弗洛倫絲的人像、靜物和抽象派作品，以采用多個反光鏡和幾何物體為特征，她常把水果、盤子、球和折疊竿等靜物與鏡子搭配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讓人產生錯覺的各種各樣的空間效果。

曼紐爾·阿爾瓦雷斯－布拉沃的作品帶有濃厚的夢幻色彩，使人產生豐富的聯(lián)想。在攝影技法方面，他喜歡應用正午垂直照射下來的陽光，盡管這種采光方式會造成畫面的高反差，但這位用光高手卻處理得很好，他將所有陰影都巧妙地強調出來，創(chuàng)作出不同凡響的影像。這幅作品就是利用正午這一特殊時刻的光效，在被攝對象的身體上勾勒出酷似人臉的影像。

利用錯覺構成畫面視覺沖擊力的經典之作，還有杰曼妮·克魯爾（Germaine Krull，1897?1985）的《人體》。懸念的產生，來自于從女人身后伸出的那兩只黑手：一只卡住她的脖子，一只撫摸其潔白柔軟的身體。其實，觀者的擔心是不必要的，因為那不過是攝影家開的一個玩笑，目的是吸引觀者的眼球?？唆敔柕娜梭w攝影作品深受超現實主義的影響，熱衷于通過詭異的畫面、神秘的影調與氣氛來探索人的心理。她讓被攝女子戴上黑色手套，是為了獲得強烈的黑白對比效果，同時給觀者留下豐富的想象空間。

羅伯特·杜瓦諾（Robert Doisneau，1912?1994）的“街景照”被譽為“妙不可言的人間喜劇”，那些攝于20世紀四五十年代的經典作品的過人之處在于，它們都大有故事可講。

以“定點隱身、伺機抓拍”的手法，杜瓦諾拍攝了這位警官走過一間猛獸張開大口造型的大門，細節(jié)的偶然性巧合，使人產生危險即將降臨的錯覺，不過人們很快就會發(fā)現，這種潛藏著的危險僅僅只是錯覺，只不過是攝影家有意幽默了一把的結果。

幽默是智慧的結晶，具有幽默效果的攝影作品因特殊的美感而令人陶然。人們不難發(fā)現，善用錯覺，巧用錯覺，借錯覺而制造懸念，其實是構成作品幽默感的重要手段，因為它能讓觀者因錯覺而產生懸念并最終釋然，并在這一過程中享受到審美的愉悅。

由于水上有光，水面之下沒有任何燈光，水面上的雙腿呈現出波紋蕩漾的倒影，把這個畫面倒過來，你或許能看出其中的奧妙?；羧A德·斯恰茲（Howard Schatz，1940? ）最動人的作品，是光影絢麗的水下人體攝影。發(fā)表這幅作品時，他故意將倒影朝上，使之產生奇異的感覺，因為“我渴望拍攝出風格獨特、壯麗和非凡的照片。我確實喜歡人們觀看我的照片并發(fā)出贊嘆聲?！?/p>

燈火通明的過道中，“蒙娜麗莎”正在大步流星地奔走。她的臉上仍然掛著神秘的微笑，雙手優(yōu)美的姿態(tài)也絲毫未變，只是多了一雙穿著牛仔褲的腿。原來，這是巴塞羅那新建成的博物館布置名畫及其他藝術珍品時的忙碌鏡頭。獨特的攝影構思，讓這位謎一般的古典美女復活，帶著中世紀的動人姿態(tài)走進了今天的日常生活之中。這幅充滿幽默感的作品，獲得1999年世界新聞攝影大賽單幅一等獎。

四條結實有力、充分伸直的腿端端正正地在畫面中呈現出X的圖案，如此標準的X圖案會讓人以為這是雜技演員特意擺出的造型，其實，這是夏日里兩位年輕姑娘在做體育運動。抓住普通的鍛煉中這樣一個有意思的瞬間，獲得如此不尋常的畫面，使我們不得不佩服攝影家敏銳的眼力。

原先學雕塑的塞登斯杜克，熱衷于拍攝瑣屑的瞬間。他不關心整個城市的面貌，也不關心生活于其中的人們是怎樣的典型，而是始終把自己的鏡頭對準那些尋常人物與尋常小事，并以一種樸實的風格使之成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