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
有些人的面目尚未清晰,有些故事便開始初現(xiàn)端倪
九月的喜來酒店擠滿了各單位等待培訓的新人,費依也是其中一個,來自說不出名稱的小單位,笑起來還像個學生樣子。
培訓歷時7天,不長不短,有些人的面目尚未清晰,有些故事便開始初現(xiàn)端倪。首先是認識了波子,一個喜歡講冷笑話的女老師,繼而結識了波子的朋友達達,三個女人開始了一臺戲的生活,在畢業(yè)之后工作之前,那么微妙的時間里,擁有一段那么微妙的友誼。
但費依身邊總有奇怪的事發(fā)生,早上開會時,不知道是誰給她傳了一首不是很有趣的打油詩。洗澡時又有人惡作劇似的把口香糖扔進浴室里,等她沖出門去時,人影都看不見一個。
波子說,是白楊,他臉上就兩個字——猥瑣。達達從零食中抬起腦袋,是金醫(yī)生吧,表面越冷靜的人內心越狂野。波子討厭白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白楊說,波子老師啊,你可不要翻白眼了,你老人家黑眼珠本來就少,再翻就和貞子沒什么兩樣了。一句刻薄話,兩人的梁子就這么結下了。
她們的城市真是太小了,小到犄角旮旯里都是熟悉的人和事
費依總覺得,好像只有萍水相逢的人才喜歡暢談往事,而像她們那樣同在一座螞蟻大的城市的人,很多事情都是避而不談的,比如過去的某段感情。但波子不知道,她的初戀已經不是秘密,至少不是費依的秘密。
那天晚上,兩個女人到麥當勞吃漢堡,波子觸景生情,她告訴費依,“我的初戀在這里打過工!”漢堡還在嘴里,費依腦海中突然電光火石地閃現(xiàn)出一個人來,“DT王?!”如果不是椅子有靠背,波子可能會摔個四腳朝天。波子的初戀就那么離奇地不浪漫的被費依洞穿了。
她不會知道,因為費依發(fā)小的緣故,DT王經常以薄情郎的形象出現(xiàn)在她夢中,伴著閨蜜幽怨的獨白,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對,波子的初戀是費依發(fā)小的男友,她們三人之間曾發(fā)生過一段剪不清理還亂,旁人道不清說不明,也許還很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而她,曾是這場愛情的見證者。
這件事帶給費依很大的觸動,首先,她們的城市真是太小了,小到犄角旮旯里都是熟悉的人和事。其次,她和波子之間肯定還有事要發(fā)生,至于是什么事,費依真的猜不到。
兩個手舞足蹈的瘋子,一個汗流浹背的傻子
聚會在培訓結束后告一段落,當她們再續(xù)前緣時,費依已經不在身邊。
因為工作關系,費依一周才能回城一次,她已經習慣了在顛簸的汽車上幻想她們從前聚會的場景,但自己身上的塵土味已然和她們格格不入。
依稀記得五人小組第一次重聚是費依生病,水土不服讓她憔悴了許多,打著點滴的手是烏青的。金醫(yī)生和白楊一前一后地走進小診所,陽光斜斜地打進來,波子和達達的聲音老遠都可以聽到,角落堆著他們帶來的牛奶。費依笑得很勉強,她從來不愿以一個弱者的形象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讓人覺得那么不堪,也是不甘。
此后,就算是回城,費依也是輕輕的來,悄悄的走。
我們畢竟不是一國的。她對自己說。
被遺忘的費依,在某天突然就接到了白楊的電話。面對突如其來的二人,費依終歸是心軟了,拖著病弱的身體帶他們去爬拉雅山。
恰是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山間是滿眼的殷紅,可謂是風光無限,可惜多了三個煞風景的人,兩個手舞足蹈的瘋子,一個汗流浹背的傻子。
最后在他們強烈要求下,費依下廚了。說來可笑,她自己在鄉(xiāng)里住著,從來沒有開火煮過飯,不是懶,而是煮來也是獨自品嘗,飯菜里全是寂寞滋味。
廚房里煙霧繚繞,熱油噼噼啪啪的往外濺,費依抄著鍋鏟,樣子甚是狼狽。而可惡二人組卻在一旁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這樣的感覺好像油畫一般定格在了那個狹小的空間中。
末了,白楊還含情脈脈地對費依說:“小鎮(zhèn)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來了都不想走……”
金醫(yī)生傻傻地點頭,只剩下費依出神地望著白楊,感覺心里某個地方被一只觸角撓出甜蜜的味道。
出現(xiàn)在午夜的傾述熱線
沒多久金醫(yī)生結了婚,達達搬了家。費依繼續(xù)輾轉于城市與鄉(xiāng)村之間,那些曾經美好的面孔也在乏味的工作中黯淡下去。但她依然會在半夜接到白楊打來的電話,多半是喝了酒,費依隔著電話都能聞到那股濃烈的酒氣。
白楊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的痞子語氣,絮絮地講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說是被安排到了一線,整日在高速公路邊上看各式各樣的車呼嘯而過,有時一連幾個鐘頭在太陽下曬得發(fā)痛,有時大雨磅礴的在路上無處可躲。
繞了一大圈,結果白楊說想?yún)⒓舆x調考試。費依突然從睡夢中醒來,她很想說,去吧,趁還年輕。話到嘴邊卻變成,你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做決定吧。他悶悶的應了一聲便埋頭睡去,留下費依在黑夜中嘆氣,她早已有預感,白楊此人絕非池中之物。他比任何人都野心勃勃,充滿智慧,他現(xiàn)在的沉默與低迷不過是等待蟄伏后的一飛沖天。
此后熟悉的鈴聲還是在午夜響起,而費依早已不像當初模樣,她不再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跨進社會的小女孩,她的心仿佛被暗淡的時光磨出了繭子,只剩下鈍鈍的麻木。白楊依舊大大咧咧地談著發(fā)生在城中的每一件事,與波子她們的每一個笑話,電話那頭是女子嬌俏的笑聲和KTV特有的喧鬧。
一邊是燈紅酒綠,一邊是窮山惡水,真是對比強烈啊,費依苦笑,心中頓生厭倦,厭倦了每晚的傾述熱線,厭倦了一直呆在窮鄉(xiāng)僻壤的自己。終于有一次,在他眉飛色舞地講述自己如何獲得局長信任,如何入住局長辦公室時,費依忍無可忍地掛掉電話。費依從來沒有為自己的沖動內疚,只是有種隱隱的快感。
當那些在電話中手舞足蹈著聊夢想談人生的日子如水逝去時,就是再用力遮掩也留不住。
他們終于走到了一起
后來,拉雅山的桃花開了又敗,費依再也沒有去看過。他們有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沒有聯(lián)系對方,只是偶爾在空間中看到彼此踩過的痕跡。
費依偶爾聽朋友談及白楊,故事驚人的相似,無非是他春風得意,平步青云。
真好。費依微微一笑,內心居住著叫驕傲的怪物早已睡去。
她習慣在鄉(xiāng)下的生活,還有點自得其樂。
冬天,回家過年。很多朋友都忙著去享受難得的戀愛時光,雖然自己身邊也不乏追求者,但卻沒有一個讓她心動,與其虛偽迎合,不如宅在家里。母親邊數(shù)落她的不長進邊煲了一大鍋豬腳湯,費依吃到快直不起腰才停下來。
城市華燈初上,人們開始奔赴各個娛樂場所時,她早已沉沉睡去。鬧心的手提電話在黑暗中響起,費依朦朦朧朧地聽見那頭的喧囂,波子大聲說,快來,就缺你了,這么重要的時刻你怎么不來見證一下,旁邊還有白楊隱隱約約的笑聲。
費依開始下床找衣服,把柜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一件當季潮流的衣服。她無可奈何的披上一條碩大的圍巾,往會場趕去。
綠色的的士像一只甲殼蟲在黑夜中狂奔,街上人出奇的多,夜市正熱鬧,年輕的女孩穿著呢子短裙,戴著可愛的絨線帽,嘰嘰喳喳一路小跑。下車時,費依在的士玻璃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面色蒼白,穿著厚厚的棉衣,脖子上還綁著一條可笑的圍巾,她突然想轉身離開,一只溫暖的手抓住她。
就等你了。白楊滿身酒氣地歪著,身后是頭發(fā)卷卷的波子。細小的達達挽著男朋友胳膊跟費依寒暄,好久不見,費依。
整整一場晚會,費依極不自然地笑著,臺上的白楊穿西裝打領帶,激情飛揚地發(fā)表就職演說。
晚會結束得很晚,達達小兩口借故離開,唯剩他們三人。白楊喝高了,走得步履蹣跚,邊走邊大聲指責費依的不厚道,屢次在黨的生活組織活動中缺席,發(fā)工資也不舍得請兄弟們吃飯,一口一個“鴿子大王”叫得費依真是哭笑不得。
正待上前解釋,卻見波子滿臉埋怨的扶住白楊,雙手溫柔地松開他的領帶。
不會喝就少喝點嘛,波子說。
不行,這次非讓她請宵夜!白楊傻傻的笑著嘴里還在嚷。
費依呆在原地,耳邊是情人的甜言蜜語。
他們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她的腦袋空白了片刻,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雜音。費依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開玩笑說,別再你儂我儂了,宵夜去,我早就想請你們倆了。
那晚,費依點了條三斤的草魚,魚很辣,費依吃得很專注,被油煙熏出了眼淚也沒察覺。那餐魚吃得費依心很痛,不知道是為了白花花的兩百大元,還是其他的什么。
一條布滿牛屎馬糞的鄉(xiāng)間小路
費依灰溜溜的跑回鄉(xiāng)下,連眼淚都沒敢流。
恰好逢著鄉(xiāng)里搞活動迎奧運,費依沒時間去思考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只是拼了勁地和同事在煤渣跑道上狂奔,一度因缺乏合作精神,7個人前仆后仰地栽倒,像散了架的多米勒骨牌,丑陋的黑煤渣狠狠的刺破膝蓋,手腕,紅的黑的慘烈得很。
單薄的小個子費依表現(xiàn)尤為英勇,夾在兩高個中間,步子被迫邁得像劈叉那么大,簡直可以說是健步如飛了。
在場邊觀眾的哄笑中,費依終于體會了五馬分尸的感覺。過了幾天,她還是坐在辦公室里,一邊自我憐惜地擦著藥油,一邊控訴同事的殘忍。
有人卻說,費依,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費依疑惑地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臉圓圓的男人靠在轎車旁抽煙,四目相望,也沒有什么戲劇性的觸電感覺,只是一眼的了然,好像看得清對方想要的東西。
此后費依回城的路不再孤單,因為多了一個人陪伴,臉圓圓的男人每個周五都來鄉(xiāng)里接她,一路塵土飛揚,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有一次,男人和費依閑聊,有意無意地提起了見雙方家長和費依工作調動的事,那種口氣就好像在談一筆生意。
費依的心頓時雜念叢生,佛言:“愛欲于人,猶如執(zhí)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追尋所愛必定前途艱險,放棄又違背自己的內心。那么人該誠于心還是順于物呢?
汽車飛馳,前面有兩條道,一條柏油路面的康莊大道,一條布滿牛屎馬糞的鄉(xiāng)間小路。
費依,你選哪條?
她也找到了雙鞋子穿
費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后是白楊的一句話救了她。
白楊說,有時候尋找愛情就像買鞋子,你并不知道哪一雙會適合自己,非要上腳試試才知道,并且沒有一雙鞋是一開始就合腳的,要痛過,要流血,要傷痕累累,才能磨合出完美的鞋子,愛情也一樣。
費依在黑暗中摸索著電話,想要告訴白楊自己的頓悟,長久來她好像習慣了有什么心靈感悟都要與他切磋探討一番。如果有個留聲機,她和白楊的言論可以匯編成一部經典名著了??伤孟裢?,傾心相談已成過往,白楊終于耐不住寂寞,在費依伸出手之前,他已經找到了更喜歡傾聽的人。
費依鼻頭酸酸的,她一翻身,把手機壓在胸口,鈍鈍的手指不聽話的撥了另一個電話。怎么了?片刻,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午夜的馨香。沒事。費依聽著電話里嘶嘶的電流聲,想起那個單眼皮,臉圓圓的男人,突然間無比安心。她抹了把矯情的眼淚,她也要找雙鞋來穿,不管是否會傷痕累累。
盡管到最后,費依仍然沒能磨合出她的愛情。男人很好,但卻不是她要的。費依痛恨自己頭腦里那些不靠譜的瓊瑤情節(jié),卻無力阻止這種感覺的蔓延。她開始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像電影里的逃跑新娘,挽著長長的婚紗,當著眾人的面勇敢的逃離。
寂寞是可恥的,為擺脫寂寞的戀愛更加可恥。
費依望著唾手可得的幸福生活,退卻了。
以此同時,波子在微博上頻繁地曬幸福,語氣是嗲嗲地“小白說”,小白說該去吃烤鴨了,小白說燭光晚餐了,小白說終于蝸居了……
費依的微博卻是一派凄風苦雨,語氣是平淡的“費依說”,費依說吵架了,費依說冷戰(zhàn)了,費依說委曲求全了,費依說和好但再不能如初了……
在波子越來越高調的獨白下,費依的戀情終于光榮犧牲了。面對很多唏噓的聲音,費依沒有解釋,她不動聲色地朝剩女大跨一步。
對于這個結果,費依談不上傷悲,更多的是釋然。其實答案早就在心里,只是一直沒有觸及,費依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當她想明白時,黃花菜都涼了。想來那個站在車旁抽煙的男子根本就不是費依的歸宿,費依的歸宿呢?
它被費依一不小心丟在了舊時光里,想去拾起卻需要足夠的勇氣。
婚姻就像龍蝦,激情像芥末
對于費依被剩下,白楊薄薄的眼鏡片下寫滿高深莫測的了然,他為此還開了一瓶價值不菲的紅酒來慶祝費依的單身。
當晚,費依如約而至。
記得有本書上說,婚姻就像龍蝦,激情像芥末。有些人吃龍蝦不要芥末,也有些人沒有芥末不吃龍蝦,更有甚者又想吃龍蝦,又要芥末來佐。費依是哪種目前還不是很清楚,但白楊肯定是最后一種。
費依斜著眼睛,打量白楊在歌舞團小美女旁混得如魚得水,心中又無比堅定了這個答案。
小美女的腰扭起來柔軟得像一尾魚,殷紅的嘴唇得意地吐著泡泡,圍繞著醉眼惺忪的白楊。那個和大家喝著廉價姜酒的男孩仿佛被時間秒殺了,剩下的只是一個披著白楊外衣的陌生人。
歌舞散場后,半醉的白楊和落寞的費依走在冰涼的風里,他們靠得很近,越來越近。也許酒精就有這樣的魔力,讓費依感覺自己不是費依,而白楊還是那個白楊。
“去你家還是我家?”白楊的聲音低沉地在耳畔響起。
費依迅速從她的白日夢里跌了出來,她怔怔地看著白楊,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播放過去的畫面,有拉雅山,有摩天輪,有情侶座的單車,還有……波子!
“你愛我嗎?”費依固執(zhí)地問。
黑夜中,白楊深深深深地嘆息,他說:“愛……”
費依靠在白楊的肩頭,在黑夜中流出了眼淚,她幻想著她的眼淚也是黑色的,就像她現(xiàn)在的心情。后來,她一直忘了告訴白楊,她也曾愛過他,在黑夜中,迷戀過他的眼。
那天晚上的他們像兩尾寂寞的魚兒,因為缺氧而緊靠在一起。
越界這件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踩過界后,費依突然輕松了很多。
好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走起路來也輕盈了許多。
原來很多事情,歸結為欲望要比歸結于愛情,更容易讓人接受。
欲望這碼事,無非是你情我愿,來去自由。但如是摻上愛情,就多了幾分無奈,最后做冤家的可能性要比做鴛鴦的可能性大多了。
費依如此自我安慰自己脆弱的自尊心,越界這件事,也就有一有二了。
這段時間,凡有酒局,白楊必邀費依出席。
旁人紛紛猜測。
第一,費依同志是鄉(xiāng)鎮(zhèn)里出了名的好酒量。第二,費依同志的容貌絕對是上得了大臺面的。第三,這兩個人的關系好得有點過了。
緋聞這玩意,費依見多了。你越狡辯,就越是火上澆油,倒不如坦坦然面對,擺出一副君子做派,是真是假你就使勁猜去吧。
這是平民費依的想法。身份不同的白楊沒那么淡定,他收斂了許多,約費依都改到了晚上,竟有些偷偷摸摸的味道。
有一次大伙唱K,恰巧他倆都在。酒過三巡,朋友們嚷嚷著叫白楊和費依喝三杯。
白楊摸摸下巴說,為什么偏是我們喝三杯。
大伙哄笑道,因為你倆感情特別好啊。
末了還把“特別”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費依坦蕩地把酒杯一舉,仰頭喝下,酒還沒入喉,就聽見白楊解釋,是啊是啊,費依就是特別好的妹妹。末了把“妹妹”兩字咬得特別重。
費依整個人都涼了,旁邊不知道是誰在唱孟庭葦?shù)摹澳憔烤褂袔讉€好妹妹”,唱得有些走調了。
聽著聽著,費依的眼淚就下來。
折騰了半天,自己充其量就是個妹妹。
費依靠在沙發(fā)上,眼淚沿著臉頰滑到油膩的抱枕上,染成了斑斑點點的污漬。
原來自己的內心遠沒有想象的那么強大。
費依從來不知道,緣分是那么容易溜走的東西
故事發(fā)展到現(xiàn)在,費依覺得太長了。所以,也就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這五年之間,有人結婚有人分手,但白楊和費依還是面對面站著,固執(zhí)地占據(jù)著對方心里的一塊地方。但他們誰也沒有先跨出第一步,當緣分散盡時,就連跨那一步也覺得多余了。
最后一次見白楊,是在他新買的車上。費依扎起馬尾,穿了一件極樸實的白襯衫,咋一看還有點五年前的清純模樣。
白楊說,今天帶你去個好地方。
費依點頭,目光卻不自覺飄到窗外。那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樹木蒼翠,陽光星星點點地從樹葉的縫隙中滴下來,一閃一閃,看得她有點恍惚。
費依突然覺得脖子有點癢,低頭看,是白楊有點扎人的胡茬。
白楊親吻著,口中喃喃,費依,我離不開你。
費依有點動情地摟住他說,那我們在一起吧。
懷里的腦袋愣了一下,繼而溫柔地來到她耳邊,我們不是正在一起嗎?
費依正色:“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白楊表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坐正身子。
“費依,我有波子了?!?/p>
她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忍住笑意,她繼續(xù)發(fā)難。
“可你不愛她。”
“但我對她有責任?!?/p>
“那你對我的責任呢?”
他繼續(xù)裝,她也樂意配合。
白楊干笑了一聲,摸摸自己的鼻子。
“費依,這不像你了,別兜圈子了,說吧?!?/p>
費依決定賭一把。
“好,如果沒有波子,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費依……”白楊苦笑,從口袋里抽出一支煙“我不想騙你,但又怕說實話你會傷心?!?/p>
“別把我想得那么脆弱?!辟M依笑。
煙霧帶著嗆人的氣息,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白楊的眼睛被灰色的煙氣掩蓋,看不真切。
“如果沒有波子,我也許會和你在一起……”白楊停頓了一下,繼而說:“但是,我也可能和別人在一起。”
費依狂跳的心像被注入了混凝土,一下就凝固住。
“費依,說破了其實是很傷人的,我不想這么做,是因為我喜歡過你?!?/p>
“但你還是說了?!?/p>
她賭輸了,幾乎傾家蕩產。原以為可以用五年的時間去搏一搏,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多么幼稚可笑,從來不知道緣分是那么容易溜走的東西,自己已經成了歲月塵埃中的一個過往。
有些事情,費依寧愿永遠都不知道
之后,白楊一路飛黃騰達,費依照樣蝸居于青山秀水之間。
這之間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又好像什么都發(fā)生了。
費依想得透徹,緣分來時沒抓住,當它走時也不要拽住不放。
放愛情一條活路,對誰都好。
期間,白楊打來過一次,語氣淡淡的,卻又帶著點關懷的味道,他說:“費依,只要你想回來,我會幫你。”
擺脫窮山惡水,回到城市,這是費依白天黑夜都在想的事,她等他說這句話已經等太久了,卻沒料到他到現(xiàn)在才來問她。
所以,費依毫不猶豫地回答:“對不起,我不想回來了?!?/p>
說完這句話,費依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沒有半點傷心,而是慶幸。慶幸這段愛,從單純美好的年歲里來,在單純美好中結束,沒有沾染半點塵埃。
她的故事終于有了個體面的結局。
至于其中有誰愛過誰,費依寧愿永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