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大武漢引領潮流的事物比作“玉盤”中的“金珠”,有朋友就問我,除了前幾期文章所寫的水呀電呀什么的,大武漢還有什么?我說“金珠”還有不好啊,比如物流就是。
一說物流,人們就以為這是當下的事物,其實它很早就有,武漢的近代物流還很完備。武漢是個得水之便的城市,交通優(yōu)勢集中表現(xiàn)在水上,它的物流也集中在水邊,后來有了鐵路,表現(xiàn)的舞臺便多樣了。
為什么生意人的諺語要說“貨到漢口活”?因為漢口地盤大,生意門類多,離水近,交流快,什么貨都好脫手。好脫手么,不就活了?
南來北往的貨物到漢口來找脫手機會,這就是商機。這樣的商機,催生了漢口近水處多如牛毛的中介從業(yè)者:中間人或“行”。那些“行”是有門面的,但門面一般不大,不擺什么貨品,只擺桌椅板凳,或者沙發(fā)茶幾。它的老板和伙計,較多的人都是老漢口“久占地面”的活泛人,他們人頭熟,地面熟,左鄰右舍都說得上話。他們把“行”開在碼頭邊上或者沿河大道、漢正街平行的漢水街上,等的就是運貨來漢口,急著變現(xiàn)錢的貨主。因此他們掌握著一個或幾個行業(yè)一些店鋪的情況,對誰家想要什么,要多少,能接受什么價位都心里有數(shù)。有相應的貨船抵岸,他們就會主動上前,“一手托兩家”,按市場規(guī)矩,為買賣的雙方說合一個都能接受的價格,雙方就可以成交,這個行就可以享受雙方給予的提成了。
中間買賣在漢口開埠以前就有了。由于他們的存在,一部分貨主的貨靠岸后就可以盡快出手,貨主在武漢的消耗要節(jié)省好多,就是留在漢口玩也玩得開心多了。
靠岸即騰倉,這是貨主、船主都喜歡的結果。因為多數(shù)情況下船主貨主都不是一個“主”。船主希望的是船到港就騰倉,我拿了運費之外還可以裝一船貨返程,有的船主則是騰清貨物后將船拆板子賣錢,讓這一趟隨船的水手留在漢口自謀生路,他自己乘客船回程,總之貨到漢口后船主首先耽誤不起。
貨主同樣也誤不起。如果不能做到船對船,倉轉倉,及時騰清貨物,他就得在岸上找堆棧把貨物堆起來,好放空船回去。然后,他得想辦法找買家,這當中堆貨得付錢,找買家的日子住店吃飯要錢,錢帶少了還得找地方借債。這當中要有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會被人盯上,到你萬難之時以幫你拋貨為名,逼得你精肉賣個豆腐價!
銀錢業(yè)老板發(fā)現(xiàn)了水邊的商機,漸漸就有人到碼頭來放款。但由于他們是一家一戶各自為戰(zhàn),對物流的支撐還只能在小范圍進行。
漢口開埠以后,洋商涌入的動靜實在太惹眼了,他們的“洋船”開辟漢申、漢宜、漢渝各線大搶客運生意,貨運上更是擺出霸住江漢之間的架勢。僅僅一個太古洋行,不但有上、中、下三個太古碼頭,還與碼頭對應著修了5萬多平米的堆棧。更厲害的是,洋行碼頭張著嘴收錢的時候,外國銀行是腳跟腳傍著他們,讓貨主和倉儲都感到“不差錢”的。有了金融的支撐,大武漢這個大碼頭萬貨云集中的儲存轉運才“流”得暢快,同時也逼出了傳統(tǒng)碼頭上,震天號子下邊一家一戶把肉蒙在飯里吃的落后和被動。
被外國人驚醒了的中國實業(yè)家,不但學樣而開起了洋行,而且到碼頭上去開展業(yè)務。錢莊老板也不甘落后,紛紛關注起了碼頭貨運業(yè)務,清末民初黃陂街大紅大紫時,漢口百分之四十的錢莊都集中到了這條全長3.2華里的街上,就與它臨近長江、漢水不無關系。
銀行業(yè)由于資金相對雄厚,除了也擠到碼頭上接存款貸款業(yè)務,有的干脆學了招商局的樣,直接在碼頭附近設堆棧,從介入物流轉而投資物流。
現(xiàn)在漢水邊上的漢口“工貿家電”,最早就是“交行堆?!薄=煌ㄣy行是中國最早的國資銀行之一,民國時與中央、中國、農民一起并稱“四大國有銀行”。它實力雄厚,投入物流自然不是小堆棧的搞法。這座“交行堆?!眰}儲面積5千多平米,當年在單體的倉庫里算個兒大的。同時因為背后的老板是銀行,金融的支持就來得更直接:
從各地到漢口來的貨主,不論他帶來多少貨,不論他資本怎么雄厚,他總是拿著貨來變錢的。只要你把貨堆進了交行堆棧,你在約定的倉儲期間內就可以申請貸款,最高額度是你貨值的70%。到期無法歸還,以所儲的貨品抵債。
那時候民間借款的規(guī)矩是很苛嚴的,只要說是借錢,“加一”的月息(10%)就算是最低最合理的了。相比之下,交行堆棧的規(guī)矩不但簡潔行,而且易于接受,有一定的代表性。因為如此,南來北往的貨主才愿意接受它,金融便成了漢口物流連接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正因為如此 當年漢口碼頭的生意雖然雄渾中帶有些雜亂,但它的物資流向、財富的聚散趨勢仍是井然有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