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宮調(diào)

遠處的星光灑在海面上，閃閃發(fā)光。于是再沒有人知道，那藏在深海里的悲傷。

1

后來的許美麗，早就搖身一變成了真正的美女。那個時候，她身邊的追求者也有一籮筐。但是大家卻搞不懂，為什么美女許美麗總是對那些帥哥視而不見。

她總是一個人去夜宵攤吃一碗炒粉，再或者一個人坐在咖啡館里喝一下午的咖啡。沉默寡言的許美麗，沒想到那一身神秘的氣質卻吸引了更多的追求者。身邊的女生有好奇者問她，許美麗，你還要單身到什么時候??？難道你以前也是這么沉默寡言的嗎？

許美麗想想，對啊，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這么沉默寡言的呢？

沒有人知道，以前的許美麗沉默寡言，是因為她一點不美麗。其實發(fā)現(xiàn)這一點是很早的事，只是最讓她覺得自己不堪的，卻是那一次。

那個炎熱的夏季，許美麗坐在她的床上怔怔地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因為眼淚的緣故，臉上的妝有點花，看上去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其實許美麗并不愿意用花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自己，畢竟，自己長得怎么樣她比誰都清楚?？墒蔷退闶腔夜媚铮彩怯袗勖乐牡?。況且，她還是打算去見一個人。那個人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那個名字許美麗曾在筆記本、課本、別人看不到的墻壁上寫過無數(shù)遍。

他叫卓遠。

許美麗去參加卓遠的生日聚會，說起來是不自請來的。

那個時候許美麗是個貨真價實的胖子，就像所有的胖子一樣，她自卑得不像話。因為實在胖了，胖到?jīng)]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在少女時期，哪個女生沒有三兩個閨蜜，一起分享小快樂小悲傷，告訴彼此喜歡的男生，說完之后還要臉紅著要對方保密。

但是許美麗沒有。甚至，那些女生見到她都躲得遠遠的，還稱她為“野象姑娘”。要說許美麗不自卑，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畢竟也是個少女啊，她也有喜歡的人，想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現(xiàn)在他面前。許美麗喜歡的人就是校草卓遠。

許美麗是在課間聽到同學們說卓遠的生日聚會的。雖然她沒有得到卓遠的邀請，可是許美麗還是自作主張地赴宴去了。她跑到商場狠下心買來那件垂延已久的裙子，路過一個美發(fā)店的時候還讓一個會化妝的女生給她化了妝。

她不美，她比誰都清楚?？墒撬蚕胱屪约鹤蠲篮玫囊幻娉尸F(xiàn)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

看到紀佳是意料中的事，身為卓遠的女朋友，出現(xiàn)在他的生日PARTY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當許美麗頂著一雙像熊貓一樣的煙熏妝穿著不合身的裙子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許美麗還是有找個洞鉆進去的沖動。

特別是在看到她穿著淡藍色的裙子襯托出的標準的身材，那就是大家常常說的前凸后翹吧。還有她的臉，即使不化妝，也看上去精美無比。

她和卓遠是一對，確實是最般配的。許美麗低著頭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想。

就是那個時候，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哎喲，這不是野象姑娘嗎”，原來熱鬧的人群一下子把目光都聚集到許美麗身上。

許美麗一下子就慌了。因為她看到卓遠也跟著那群人的目光望過來。他也像其他人一樣咧著嘴笑得很歡，“許美麗啊，你怎么來了??？”

是啊，她怎么來了呢？

卓遠說著就朝她走了過來，這樣許美麗更慌了。她知道她的臉丟盡了，所以她打算站起身來就想逃。

每次不敢面對的時候，她第一件想到的就是逃。

可是這次許美麗沒有逃成功，因為她剛站起身來就看到了紀佳。

許美麗雖然沒有抬頭看著紀佳，可是她已經(jīng)感受到面前的這個女生強大的磁場包圍著她，來不及讓她喘不過氣來。果然，許美麗還逃走就聽到紀佳說，“許美麗，我好像告訴過你不止一次了吧。你喜歡誰，這個我不管。但是請你在喜歡別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樣。好嗎？”

依舊是微笑，沒有半分嘲笑的語氣。可是聽到人心里，比任何挖苦嘲諷的話還要難受千百倍。

許美麗終究還是逃了，她低著頭屁都沒敢放一個就要往外走。

她心里不懂，卓遠以前不是告訴她，他喜歡胖妞的嗎？

2

據(jù)說，化悲傷為食欲是治療難過最好的辦法。這個辦法，許美麗不知道從哪聽來的，但是她卻屢試不爽。每次難過的時候，許美麗就喜歡吃東西。許美麗最喜歡去的飯店就是學校附近那家“美麗人家?！?/p>

自從在這個學校里第一眼看到卓遠的當晚，許美麗就開始來這個飯店叫東西吃了。她沒想到會遇到他。三年了吧，自從初二那年卓遠隨著家人遷到別的城市，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要不是文理分班，在這個年級有十個分班的大學校里，許美麗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這個她日思夜想的少年。

可是當許美麗激動地和卓遠打招呼的時候，他竟然笑得合不攏嘴，“哎呀，真是你啊許美麗。沒想到幾年沒見，你吃這么胖了啊。有多少斤了？一百五？一百八？哈哈，真是太意外了?！?/p>

那天晚上許美麗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或許是看到那個飯店的名字很有親切感，許美麗自此就愛上了這里。她叫了兩瓶啤酒，一邊喝一邊腦海里全是卓遠的樣子。他的話才說完就有一個漂亮女生來催他離開。

卓遠說，“許美麗，有空再聊啊，我要和我女朋友約會了?！?/p>

許美麗搞不懂卓遠怎么找了一個那么瘦的女生做女朋友，以前他不是說他喜歡胖妞嗎？傷心的許美麗越吃越多，越來越胖。可是，卓遠早就不喜歡胖妞了。

許美麗又來到“美麗人家”的時候，楊亞州正在后廚切菜。

楊亞州是“美麗人家”的服務生，許美麗來這里的吃飯的時候喝多了曾經(jīng)吐了他一身。當時楊亞州看著他白色的衣服上全是許美麗的杰作，不但沒有發(fā)火。還拍拍她的背對她說，“你是不是心里很難受啊，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要是哭不出來，吐出來也好。”

那天許美麗非常感動。本來她要說些抱歉的話向楊亞州道歉的，可惜她喝太多了，嘴還沒張開就倒在了楊亞州的懷里。后來許美麗醒來的時候躺在宿舍的床上，她還一直郁悶，瘦弱的楊亞州是怎么把她這個胖子抬回來的呢。

楊亞州看到許美麗，放下手中的事就跑過來和她坐在一起。

“他又惹你生氣了？”楊亞州關心地問。

楊亞州指的自然是卓遠。許美麗和他提過卓遠，每次說完她都會幽怨地加一句，“為什么她現(xiàn)在不喜歡胖妞了呢？”

這次許美麗望著楊亞州的時候，一邊喝酒一邊又自言自語，“他現(xiàn)在不僅不喜歡胖妞，還嘲笑我?！?/p>

“那是因為他沒眼光啊，”楊亞州安慰她，“你看啊，胖子多可愛，又單純，有吃的就死心塌地愛著他。對吧？不過我就搞不懂，你干嘛那么喜歡他呢？”

楊亞州除了同情許美麗之外，也很郁悶。

“你當然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了?！痹S美麗說完之后神情就開始憧憬起來，“你不知道，在我讀幼兒班的時候，有個小胖子天天欺負我，我特別討厭他。每次都是卓遠出面拯救我。那個時候我當然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到了小學，不，一直到初二，那個小胖子變成了大胖子，她竟然又跟我是同班。他就像一只賴皮狗一樣，欺負我更加變本加厲了。但是幸好，卓遠也跟我是同班，每次那個死胖子欺負我的時候，他就出來拯救我。那個時候我看《大話西游》。我覺得卓遠就是我的孫悟空，身披七彩霞衣，騰云駕霧，為我而來。那時候我就決定長大以后要嫁給他。我還問他，我說卓遠，你為什么每次都救我?。孔窟h特別無賴，他嘿嘿地笑著就是不說話。我急了，我就說，等我長大了我就嫁給你，讓你天天救我，好不？可是卓遠也急了，他說，那不行。你又不是胖妞，我喜歡胖妞?！?/p>

許美麗那樣說著，自顧自地就笑了，“那時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吃成一個胖子，哈哈?！?/p>

是啊，年少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多么簡單啊，愿意為他改變一切。只是可惜，喜歡別人，好像就比別人矮了一截一樣。不管怎么努力，都跟不上那個人的腳步。等她真成為一個胖子的時候，他的口味早就換了。

“這就是你喜歡他的原因?。磕氵€真是單純?！睏顏喼莶恍嫉卣f，“難道你沒聽過那么一個說法嗎。說如果有一個男生一直找你麻煩欺負你的話，那一定是因為他喜歡你，故意引起你的注意?！?/p>

“切，我才不要那個死胖子喜歡我呢。你不知道他多可惡，他曾經(jīng)差點害死我。”

“??？怎么回事啊，這么嚴重？”

“額……”，好像意識到什么不妥，許美麗突然不說話了，“來，我們喝酒吧?！?/p>

3

許美麗不敢見楊亞州了。

那天許美麗和楊亞州喝了很多酒，那好像是許美麗長這么大第一次喝那么多。她很難過，她一邊喝一邊摟著楊亞州的脖子說，“哎呀，要是你是卓遠就好了，我還沒有和喜歡的人一起喝過酒呢?！?/p>

楊亞州不說話。

“其實我忘了說了，雖然那個死胖子總是欺負我，但是現(xiàn)在想想，我們?nèi)齻€真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記得有一次我們?nèi)齻€還一起約定將來一定去海南看海。那可能是我們?nèi)齻€唯一一樣的愛好，我們都沒見過海。有一次老師放幻燈片，然后就看到了海的圖片。因為我們?nèi)齻€是挨著坐的，所以當那個圖片出來的時候，我們?nèi)齻€一起驚嘆著‘哇，好美的海?！?/p>

誰知道許美麗說完就哭了，她抱著楊亞州哭得撕心裂肺，她說，“可惜，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過去了。死胖子出國了，卓遠喜歡上了別人。只有我一個人孤憐憐的，沒一個人會喜歡胖子的。”

然而，喝醉酒的許美麗卻沒想到她的話才落音就聽到喝醉酒的楊亞州突然把她的身體扳正說，“許美麗，我喜歡你啊，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

許美麗真的喝醉了，她朝楊亞州笑笑，“切，你以為你是那個死胖子，他出國的時候也說喜歡我，糊弄鬼呢。”

清醒后的許美麗卻不敢見楊亞州了，誰叫她的心早就給了卓遠那個混蛋。

不過，把一個胖妞搞定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楊亞州就是靠一碗紅燒肉把許美麗給誘拐來的。

許美麗吃人嘴短，一邊吃一邊和楊亞州聊天，“你真的會喜歡一個胖子？”

“胖子有什么不好，胖子還不是人，胖子就不能被人喜歡了嗎！”

哇，許美麗雖然沒有聽過情話，但是她在小說上也看得不少，但在那些情話楊亞州面前，都只能算是一個屁。

許美麗吱吱唔唔地說，“那你什么時候喜歡我的？”

“很早啊，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了。從你走進這個飯店一個人坐在那里喝酒的時候就開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為什么那么好的女孩卻要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傷心呢?！?/p>

要說不感動是假的，許美麗的心上突然就好像被人撒了一層辣椒面，蟄得她心疼?？墒菒矍橐灿邢葋砗蟮降陌。运皇峭艘谎蹢顏喼菡f，“等我忘了卓遠再說吧?！?/p>

忘記一個人當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況且，卓遠對許美麗而言，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盞燈，給她希望。

許美麗永遠也忘不了初二那年，她被那個小胖子王小飛騙去學校兩里之外的廢棄工廠說是有驚喜給她看。那幾天王小飛沒有欺負她，而且一聽到驚喜她早就心花怒放了。許美麗一路憤憤不平，她說，“王小飛，要是沒有驚喜的話，你就死定了?！?/p>

王小飛就沖她嘿嘿地笑，“要是沒驚喜，你就罰我做你的奴隸，伺候你一輩子?！?/p>

“切，我才不要呢，你這個死胖子?！?/p>

但是許美麗沒想到，她真的看到了驚喜。

當從那間廢棄的工廠上方噴出五顏六色的煙花時，許美麗甚至想轉過頭去親身邊那個少年一口?？墒撬D過頭一看是王小飛，興致全沒有了。

“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卓遠一起看煙花。多美啊，可惜卓遠不在這。”

王小飛本來想說些什么的，但是嘴還沒張開就發(fā)現(xiàn)不對了，怎么整個工廠冒煙了？

據(jù)后來的報紙說，那場火災是由于工廠長期密封導致空氣不流動，加上之前是做化工的，殘留了許多危險物品?；鹨蝗计饋砭筒坏昧肆恕?/p>

當時的許美麗并不知道這么多，因為那個時候她發(fā)現(xiàn)呼吸越來越困難，混身無力，隨時都會倒下去一樣。她怨恨地瞪了王小飛一眼就覺得腳軟了，不過她還沒倒下的時候，王小飛就先倒了。

火勢太大了，幾乎很快就能蔓延到他們身上。就是那個時候，卓遠出現(xiàn)了。許美麗不知道卓遠是從哪冒出來的，只是在她吃力地睜開眼時，就看到卓遠背著她往外跑。

許美麗就是在那件事經(jīng)過之后對卓遠死心塌地的，可是她沒想到一個禮拜之后卓遠就隨家人轉到別的城市去了。因為卓遠的爸爸升官了，他們再也不用呆在那座小城。許美麗當然舍不得。其實那幾天王小飛也走了，許美麗不但沒有覺得舍不得，甚至都不愿意見他最后一面。

王小飛在那場大火之中面部燒傷百分之八十，再不做手術就必死無疑了。

王小飛走的那天執(zhí)意要見許美麗最后一面，他的整個腦袋都被包裹起來，只留了嘴和兩個鼻孔。王小飛吃力地對許美麗說，“都怪我，不該帶你去。對不起，許美麗，都怪我太喜歡你?！?/p>

后來再也沒有王小飛的消息，而許美麗也漸漸把他忘記了，因為她的心里只有一個卓遠，她無時無刻不期待著和卓遠的相遇。

4

許美麗沒想到卓遠會來找她。

許美麗是開心的，當然，也是憂傷的。因為卓遠對她說，“許美麗，請你以為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我不想紀佳因此不開心?！?/p>

多癡情，以前他也是這樣對王小飛說的，“死胖子，你再欺負許美麗，我就和你玩命?！蔽锸侨朔牵S美麗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弱小的許美麗，人家現(xiàn)在體重超過一百五。

許美麗看著卓遠拉著紀佳的手消失在街角，她的胸口開始排山倒海地疼，猶如針扎。起先是一根針，接著是十根，一百根。

看，追求夢想是一件特別艱難的事，你可能會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可是夢想破碎，有時候只要一句話。

楊亞州就是那個時候出現(xiàn)的，他輕輕拍著她的肩，對她溫柔地說，“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要不，咱去喝酒，吐出來也好?！?/p>

許美麗撲倒在他懷里失聲痛哭的時候，楊亞州有點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手都不知道該放哪。他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聽許美麗拍打著他的肩膀，她哭著說，“你為什么這么傻，干嘛要這么傻！為什么每次我難過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你，你這個傻子?！?/p>

也是那天，許美麗對楊亞州說，“可是王小飛，你覺得你這樣就可以活得心安理了嗎？”

許美麗叫他王小飛，楊亞州一下子就慌了。

楊亞州永遠也不會忘記許美麗抬起頭時突然轉變的表情，她直視著他，仿佛早就將他隱藏很好的秘密看穿了。

許美麗幾乎是跳起來的，“你看啊你看啊，王小飛，你的陰謀得逞了。卓遠徹底不要我了，這不就是你一直留在這的陰謀嘛。他不要我了，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也輪不到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楊亞州突然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像一棵孤獨的樹一樣，不知所措。

許美麗知道楊亞州就是王小飛并不意外，事實上，從她第一次在“美麗人家”吃飯看到楊亞州的當時，他胳膊上那個像小蝌蚪模樣的胎記在第一時間就出賣了他。

三年了，他的樣子早就變了。瘦了，臉完全是另一個人。當然了，他變成另一個人，也是應該。那一年他的臉幾乎完全燒毀了。

許美麗在那晚看到楊亞州的時候覺得不知所措，所有年少時困惑著她的恐慌不安完全暴露出來。她每天吃得更多了，她不敢見楊亞州，可是她不能不見。那是折磨她三年的人。

從楊亞州出現(xiàn)的那天開始，許美麗每個夜晚都可以看到初二那年的煙花，那年她被王小飛騙去廢棄的工廠說有驚喜看。驚喜她確實看到了，只是讓她刻骨銘心的不是那場美麗的煙花，而是那場突然的意外失火。

但是許美麗知道那并不是意外，因為她路過一個偏僻的角落聽到的那些對話。

楊亞州，也就是王小飛對卓遠說，“卓遠，你幫這個忙啦，等我把許美麗騙去的時候，我們就來場意外。然后我就可以英雄救許美麗了。那到時候她還不乖乖的投懷送抱?！?/p>

她恨楊亞州，是她毀了她的人生。她把所有的恨都用來吃，從楊亞州的整個腦袋被包著離開的那天開始，許美麗除了吃，她已經(jīng)一無所有。

5

第二天楊亞州就離開了。

那天晚上他站在原地看著許美麗轉身離開的身影，突然覺得那些耀眼的星光暗淡無光。

他當然沒有怪許美麗。有時候，這個世界上的人與人之間好像存在著某種魔力一般，不管走到哪里，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那些命中早就注定了的情節(jié)，也根本沒辦法改寫。就像他千里迢迢為她而來到這座城市，只得到一句“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楊亞州終于還是哭了出來，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話才剛剛說出來，卻就要離開。

很多人都知道青梅竹馬，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青梅竹馬有時候并不是只有兩個人。就像王小飛和許美麗，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卓遠。當然了，也許在許美麗看來，她和卓遠之間還多了一個王小飛。

許美麗對性格溫和的卓遠情有獨鐘，也是傻子也看得出來的事。她做游戲的時候和他一起，吃飯的時候和他坐一起，放學的時候也和他一起，偏偏對王小飛視而不見。那個年紀的王小飛，心里多孤單多難受啊。所以他處處刁難許美麗，吃飯的時候故意拿一條假蛇嚇她，上課的時候常常揪她的頭發(fā)，還在她的書本上畫小狗。

他多想告訴許美麗他是那么喜歡她，他把所有揪的頭發(fā)都放在一個糖果盒里珍藏起來，還在自己的書本上畫另一個情侶狗。

可是她討厭他。

這是王小飛意想不到的事。

直到初二那年，王小飛終于忍受不了那種得不到煎熬。他把卓遠截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懇求他的配合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他對卓遠說，“如果許美麗仍然討厭我的話，我從此就消失在你們身邊”。

愛就是那么一件偉大的事，它總是能讓人長大得很快。

卓遠也喜歡許美麗，王小飛當然知道。

只是王小飛不知道，他的話卻剛巧被倒垃圾的許美麗聽到。

那天一切都準備就緒，煙花，故意失火，還有給許美麗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王小飛也是后來才知道許美麗路過那個偏僻的角落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只是，她沒有聽到后面的對話。王小飛對卓遠說，“如果許美麗仍然討厭我的話，我從此就消失在你們身邊”。

也是，如果王小飛不是太喜歡許美麗，又怎么會有那么一場意外。

王小飛覺得那場失火帶著濃濃的化學味道時，他就覺得不對勁，只是在他準備拉著許美麗離開的時候，他就倒了下去。

接著他在朦朧中看到許美麗重重地倒下的聲音。

許美麗當然不知道，王小飛吃力地爬在地上一步一步往許美麗身邊靠，然后緊緊地把她護在身邊，擋住那來勢洶洶的大火。也是那一次，他的面部燒傷面積有百分之八十，他幾乎為此而喪命。

王小飛昏迷的那一刻心里是悔恨的。他想，要是許美麗真的出了意外，那可怎么辦呢？

幸好最后得知她安然無恙，王小飛的眼淚都浸濕了紗布。他也知道，這輩子他都再不能讓許美麗受一點傷害。

他欠她的，這一輩子都還不清。所以在他的病徹底治愈以后，他多方打聽許美麗的消息。在跟蹤了她一個禮拜之后，他在她常去的“美麗飯店”做了一名服務生。他要陪在她身邊，再也不能讓她受一點傷害。

可是現(xiàn)在，他們終于再沒有相見的理由。

只是，如果楊亞州在坐上車的時候能夠回頭看一眼的話，也許他能發(fā)現(xiàn)躲在柱子后面的許美麗，正哭得梨花帶雨。

她不能不哭，因為楊亞州終于離開了她的世界，她的目的終于達到了。

其實，那場意外失火的途中，許美麗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只是她才一睜開就看到王小飛正壓在她身上保護著她。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那些火在王小飛臉上灼燒時的味道。她想掙扎，她想?yún)群?，可是她膽子小，她不敢動。她怕一動那些火就把她燃燒成灰燼。

她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熊熊烈火吞噬著王小飛，一直到卓遠突然捂著鼻子沖進來把她拉出去。

不，準確地說是卓遠正要抱起王小飛的時候，許美麗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他。她吃力地喊，“救我，先救我?！?/p>

事后許美麗一直自責，如果卓遠先救了王小飛，也許他的臉就不會有那么嚴重吧。

一個禮拜之后卓遠就離開了小城，自從他把許美麗救出來以后就再也沒有見過許美麗。許美麗每天都去他家找他，可是卓遠就是閉門不見。

許美麗知道卓遠怪她的自私，終于有一天他開門見了許美麗，可是他對她說，“許美麗，我要走了?！?/p>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許美麗每天不停地吃。據(jù)說，化悲傷為食欲是治療難過最好的辦法。而許美麗除了吃，她還能做什么呢。

那些在她生命里深深愛著她的少年，一個一個離開她，留下她一個人孤獨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食物沒有嫌棄她不會離開她。

楊亞州的身影漸漸消失的時候，許美麗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美麗飯店”坐在她常常坐的位子上，她想起楊亞州對她說的話，他說，“許美麗，我喜歡你啊，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而現(xiàn)在，他終于離開了她的生活，許美麗再也不用每天活在自責之中。

可是為什么，她心里那么難過呢？

后來許美麗考上了三亞大學，不知道是因為心里總有牽掛還是到了年紀自然就瘦下了。許美麗的身體漸漸變得前凸后翹。她身邊的追求者也突然多了起來，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它帶走了某個人，于是許美麗剩下就只有等待。

那晚許美麗去了海邊，那是許美麗第一次一個人去看大海。海風吹著許美麗的衣角，她面朝大海，所以沒有人能看到她淚流滿面。那時候有海鷗，有遠處的帆船，就是身邊的那些人，再也不在了。

遠處的星光灑在海面上，閃閃發(fā)光。于是再沒有人知道，那藏在深海里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