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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敦煌文物保護述略

2012-04-29 00:44:03沙武田汪萬福
敦煌研究 2012年1期

沙武田 汪萬福

內(nèi)容摘要:檢閱藏經(jīng)洞敦煌文獻與莫高窟、榆林窟等石窟資料,發(fā)現(xiàn)其中有大量古代敦煌文物保護的事例,涉及敦煌歷代祠廟寺觀維修、崖面加固、洞窟維修、清沙掃窟、佛經(jīng)修補等多個方面。另可探討與古代敦煌文物保護工作相關的文物保護工作者,保護工作的招待活動、所需材料、工作場所及古代敦煌人的文物保護理念等諸多問題,均對我們今天的文物保護工作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和參考價值。

關鍵詞:古代敦煌;崖面加固;洞窟維修;清沙掃窟;佛經(jīng)修補

中圖分類號:K879.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1—0011—14

前言

敦煌石窟自東晉建元二年(344年,其時敦煌屬前涼統(tǒng)治)樂傅和尚創(chuàng)建以來,至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在這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敦煌歷代先民們在莫高窟、西千佛洞、榆林窟等佛教圣地鑿窟建寺,至西夏元時代,計有八百余窟留存于世,有壁畫五萬余平方米,彩塑應不少于3000身。對于歷代的后人們,每一個時代的信眾功德主們時時刻刻都面臨著對前代各類功德主功德窟的維護、維修甚至重建工作,因而石窟總是得到悉心保護。敦煌藏經(jīng)洞寫本中記載寺院及窟上僧眾活動中,廣泛見到與洞窟營建相關的“造作”(供應飲食)、“下棚”(搭腳手架)的支出帳目文書,其中包括新建洞窟工程,也有維修再建工程,是我們了解敦煌古代文物保護工作的第一手資料。

有鑒于此,我們覺得有必要就此問題略作陳述,以求教于同好。

一敦煌歷代祠廟寺觀維修

作為絲路重鎮(zhèn)的敦煌,來自中原的儒家文化、道教及外來的佛教、祆教、景教、摩尼教等各種宗教與文化在這里傳播發(fā)展,因此作為各種文化載體與交流中心的祠廟寺觀代有修建,通過李正宇先生的鉤沉梳理,我們可以較為清晰地看到敦煌歷代祠廟寺觀建筑修建之概況。在這些建筑中,有各類祠廟不少于17所,道觀十余所,西涼至情佛寺8所,中唐時僧寺尼寺達16所之多,到五代宋時達17所,加上不明的各類寺院、蘭若、佛堂等建筑,計有近百數(shù)。宋天禧三年(1019)三月沙州永安寺、龍興寺、金光明寺、報恩寺、靈圖寺、三界寺、蓮臺寺、大乘寺、圣光寺等9寺25(26)名僧人結社集資在莫高窟造“天禧塔”。此塔于1941年被民國地方軍隊馬家軍毀壞,出土木塔一個,現(xiàn)藏甘肅省博物館。這些寺院中較早者如大乘寺(尼寺),始建于北周(553—581)時期(道宣《集神州三寶感通錄》卷上),至北宋天禧三年(1019年)猶存(《天禧塔記》);較晚者如圣光寺,建于中唐吐蕃統(tǒng)治時期。好多寺院都是在前朝的基礎上不斷維修,有的延續(xù)幾百年。佛寺以外祠廟建筑也經(jīng)常得到后期的維護。

以下就祠廟寺觀之維修,分類進行說明。

(一)寺觀正常維修

任何建筑受自然風吹雨淋日曬,加上敦煌常年的風沙,會使土木結構的建筑每年都會發(fā)生程度不同的損壞。維修,屬日常的維護管理工作。

龍泉寺,瓜州僧寺,北周天和三年(568)初見其名(S,616),蕃占期之戊午年(838)閏十一月比丘談建于此寫《金有陀羅尼經(jīng)》,到了宋時,瓜州押衙王慶元曾為此寺上過屋泥(S,3368)。上屋泥應屬寺院日常維修。因為敦煌地區(qū)屬沙漠性氣候,寺院等建筑均為土木結構,屋頂常只鋪一二層泥(下粗草泥,上細草泥),一般不鋪瓦。現(xiàn)存莫高窟上、中、下三寺及榆林窟寺院屋頂均如此。屋頂這種處理方式在西北地區(qū)較常見,為了保證表面光滑,也考慮到偶爾下雨時便于走水,每年都要上新泥一遍,此類作法在今天的西北農(nóng)村仍可見到。寺院的此類維修工作,敦煌文獻多有記載。P.2049V載“油叁勝,六月修寺院及上屋泥三日中間,眾僧解齋時用。油壹勝,修造了日,眾僧及泥匠齋時用”?!懊嫫庹澹略汉湍嗉吧衔菽嘈藁A叁日,眾僧及功匠解齋齋時夜飯等用。面叁斟,修造了日,眾僧及泥匠齋時食用”。

金光明寺是敦煌著名僧寺,蕃占期(戊)辰年(788)初見其名(s.2729),北宋天禧三年(1019)猶存(《天禧塔記》)?!渡持菸匿浹a》本《丑年五月金光明寺直歲僧明哲請便麥粟牒》載:

金光明寺狀上

貸便麥拾伍馱,粟伍馱。

右緣當寺虛無,家客貧弊,寺舍破壞,

敢不修營。今現(xiàn)施工,

未得成辦。糧食罄盡,工直未填。只欲

休廢,恐木石難存。只

欲就修,方圓不遂。旨意成立,力不遂

對莫高窟的創(chuàng)建年代,傳統(tǒng)的敦煌文獻和研究者多取敦煌文獻莫高窟第322窟《圣歷碑》、P.2551《李君莫高窟佛龕碑并序》、P.3720、莫高窟第156窟前室北壁墨書《莫高窟記》所記“前秦建元二年”(366)說(實為前涼張?zhí)戾a升平十年)且似成定論,但經(jīng)王素先生綿密之考訂,此說不合歷史實情,顯屬古人和今人之誤解。參見王素《敦煌出土前涼文獻所見“建元”年號的歸屬——兼談敦煌莫高窟的創(chuàng)建時間》,《敦煌吐魯番研究》第2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3—22頁;《敦煌莫高窟創(chuàng)建時間補說》,載郝春文主編《敦煌文獻研究論集》,遼寧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48—353頁。

張維輯《隴右金石錄補》“天禧塔記”造塔愿文。季羨林主編《敦煌學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年第24頁。心。伏望教授都

頭倉貸便前件斛斗,自至秋八月填納。一則寺舍成立,二

乃斛斗不虧。二圖事儀,似有穩(wěn)便。伏望教授商量,請

處分。

牒件狀如前,謹牒

丑年五月日直歲明哲謹牒

都維那惠微

寺主金粟

沙知先生推斷此丑年應為821年。金光明寺的這次維修是由當寺集體出面向敦煌僧團請求援助而進行的維修,原因是該寺貧困財力有限導致寺院建筑“寺舍”等“破壞”,大概已到了不能再維持日常寺院生活的境況,因此亦屬正常維修。

P.3878記載了歸義軍軍資庫司為自行修建天王堂寺與神堂子支付灰麻等而請求處分之事:

軍資庫司

伏以今月廿日樓上天王堂及神堂上灰麻貳拾斤,未

蒙判憑,伏請?zhí)幏?/p>

己卯年八月日都頭知軍資庫官張富高

軍資庫司

伏以今月三日樓上天王堂、佛堂子上灰麻壹斤,五日準舊泥

火爐麻貳斤,伏請?zhí)幏?/p>

己卯年九月日都(頭)知軍資庫官張富高此處可理解為新建樓上天王堂與佛堂子,也可理解為對已有天王堂、佛堂子的維修。

(二)因重要人物政治宗教等需要而作的維修

城內(nèi)東北隅有古昔龍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相壁猶存,模儀尚宛,直以風摧雨爛,尊象塵漾,棟宇疏廊,空余基陛,口口口口口口口貿(mào)工,于時改作;四廂創(chuàng)立,八壁重修;南建門樓,北安寶殿;徘徊聳仞,口口口口口口口口艟階墀,古樹卻吐鮮芳;玉徹流泉,莓苔復點城隅之下。別創(chuàng)衙殿,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就,儼爾光輝。

索勛是在張淮鼎之后任歸義軍節(jié)度使的,從上引碑銘可知他曾經(jīng)對敦煌某一寺院進行過維修。鄭炳林先生認為該處所記索勛所重修之寺院可能就是龍興寺,若推斷無誤,則體現(xiàn)了索勛對龍興

寺的重視。龍興寺是敦煌大寺官寺,因此節(jié)度使發(fā)心維修。該次維修的原因,也是由于“風摧雨爛”而使寺院建筑佛像較為殘破,亦屬寺院正常維修。又據(jù)《翟和尚邈真贊》記載:“龍興塔廟,再輯行廊。罄舍房資,供設無疆。”可知作為都僧統(tǒng)的翟法榮也曾修葺過龍興寺。陳大為認為翟法榮之所以出資維修龍興寺,可能與龍興寺為其出家之寺有關。

像節(jié)度使索勛、都僧統(tǒng)翟法榮對歸義軍官寺大寺龍興寺所做的維修,表明他們以地方政治與宗教領袖的身份,身體力行,對佛教的大力支持;另一方面,聯(lián)系到歸義軍節(jié)度使和都僧統(tǒng)們在莫高窟功德窟的營建,表明他們對敦煌寺院發(fā)心維修,以作功德,同洞窟的營建一樣,實有對各自任職之事慶賀并“回向”之意。像歸義軍官寺龍興寺、靈圖寺等必然為其維修之首選,因此,還應有更多寺院維修工作,只是記載不存而已。也正是因為有這些地方長官、佛教界領袖、大家族、大官僚、僧官們對各寺院經(jīng)常的維修功德,才使得各寺院在敦煌存在較長時間,從一二百年到五六百年時間不等。

(三)出于政治文化等特殊原因的營建維修

綜觀歷史,任何時代任何地方的祠廟寺觀的創(chuàng)建及大規(guī)模的維修,總是與特定的歷史人物、事件或政治活動等有關。李先王廟,是西涼王李禺為其父所立廟,在沙州城西八里(P.2691、P.2005),初建于天璽二年(400)冬十一月,廟院周回三百五十步,墻高一丈五尺。唐初已頹毀,唯存基址。到了唐天寶二載(743)三月壬子,玄宗追尊李囂為興圣皇帝,出于政治宣傳的需要,當?shù)貙钕韧鯊R進行了全面維修,煥然一新,大概到晚唐時又漸殘敗。

張芝廟,敦煌人為了紀念東漢草圣張芝而建,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載“臨后漢張芝池學書,池水盡墨”。開元四年(716)九月,敦煌縣令趙智本開拓此池,出一石硯長二尺、闊一尺五寸,乃勸張氏族裔修葺該池,中立廟宇及張芝容(P.2005、P.3721及s.5693),直到五代時猶存(P.3644)。張芝廟為敦煌特有的文化名人,一直受到敦煌民眾的崇敬,如此其廟宇則定有不斷維修,才至少存在了二百余年。諸如此類的各類祠廟寺觀營建維修工作定當不在少數(shù)。

(四)出于獨特群體信仰需要的寺廟維修

敦煌各類建筑中,除佛教和代表傳統(tǒng)儒家文化的祠廟以外,作為絲路上中亞粟特九姓胡人重要聚落地的敦煌,體現(xiàn)粟特人信仰火祆教的建筑襖廟約在初唐顯慶至龍朔(656—661)間建成,在沙州城東一里,又稱“安城”?!抖鼗拓ピ仭ぐ渤庆煸仭吩疲骸鞍逯渤侨眨耢襞c此興。”敦煌祆廟建筑立一舍,畫神主,共二十余龕,其院周回五百步(P.2005)。五代時甘州回鶻公主君者者《與北宅夫人書》(s.2241)云“夫人與君者者沿路作福,祆廟燃燈”,是知五代時敦煌襖廟仍在。該祆廟是敦煌唯一一座以粟特九姓胡人為信眾主體的神廟,至少延續(xù)了二三百年時間,這期間規(guī)模不斷擴大,當與粟特人數(shù)的不斷增加有關。

(五)寺院擴建維修

寺院的發(fā)展過程中,隨著寺內(nèi)僧人、信眾特別是經(jīng)濟實力的增長,原有的規(guī)模不能適應寺院日?;顒樱虼诵枰谠A擴建維修。

仙崖寺,亦名大圣仙崖寺,《莫高窟記》記西晉時索靖為之題額,隋開皇年間,僧善喜于此造講堂,未知何時又于堂后建立普凈之塔。五代時,此塔凋殘,歸義軍節(jié)度押衙知畫行都料董保德等予以重修,風鐸鳴響,彩畫照眼,頗壯觀瞻(S.3929及s.3933)。講堂后又有彌勒院,至后漢乾祐四年(實為后周廣順元年,951年)五月猶存(P.2963)。說明該寺先后經(jīng)歷擴建和維修。

莫高窟第152窟甬道北壁供養(yǎng)人像西向第二身菩薩像前有一則游人漫題“……陜西省乾隆拾三年伍月十六日,眾信弟子/新修齋房壹院,又補修佛殿房一次”,說明一直到清乾隆年間莫高窟寺院佛殿的維修工作仍在繼續(xù)。

(六)因寺院改名而大規(guī)模維修

寺院改名,肯定是受特殊歷史事件如改朝換代或主要功德主的變化等原因所導致,因此也就意味著寺院規(guī)模需要擴大,至少原有建筑等需要重新維修粉刷,以為新的信仰需求,增加新的氣象。法門寺,敦煌僧寺(寺址待考),存在于五代后晉至后周顯德初。后周廣順元年五月曾進行過較大整修(見s.3505)。日本學者土肥義和先生認為后周顯德間,又改為顯德寺(見《敦煌講座(三)》)。寺院改名,對寺院來講是重大事件,因此在原有基礎上做大的維修、擴建甚至重建都屬情理中事。按土肥義和先生的研究,公元840年左右,吐蕃時期始建的永壽寺和永康寺分別改名為三界寺、凈土寺盯。上山大峻先生同意這一觀點。三界寺和凈土寺是歸義軍時期敦煌重要的寺院,因此這一改名有其特殊的歷史背景,很有可能系人們對吐蕃統(tǒng)治時期遺留歷史的更改,有一定的感情取向,想必這次改名也伴隨著寺院建筑的維修或擴建。

(七)因戰(zhàn)火造成寺院較大破壞而維修

作為土木結構為主的敦煌寺院建筑,極易受到諸如火災等自然因素的破壞,因此一旦被大火毀壞,便需維修或再修。

據(jù)記載金光明寺曾經(jīng)遭受過戰(zhàn)火破壞,s.3905《唐天復元年辛酉歲(901)十二月十八日金光明寺造窟上梁文》云:“獫狁狼心犯塞,焚燒香閣摧殘。合寺同心再造,來生共結良緣?!贝耸侵腹?00年甘州回鶻火燒金光明寺之事,可知金光明寺至少經(jīng)歷了兩次寺舍破壞。因此金光明寺至少經(jīng)歷了兩次大的維修,如果說前者僅是因寺院貧困、寺舍破壞而進行的正常維修,后者則顯然屬戰(zhàn)火后大規(guī)模維修與重建工作。另據(jù)鄭炳林先生研究,回鶻人這次火燒金光明寺的災禍,也波及與之相鄰的三界寺,之后三界寺沙門道真“尋訪古壞經(jīng)文,收入寺中,修補頭尾,流傳于世”,為三界寺重建經(jīng)藏(敦煌研究院藏0345、北圖續(xù)0329),則寺院的重建維修工作當不能例外,且至公元935年之時早已完成,三界寺一直到天禧三年(1019)時仍有僧人活動(《天禧塔記》)。

(八)一般佛剎維修

除較大規(guī)模的寺院以外,敦煌歷史上有為數(shù)不少的私家蘭若和小型佛堂類建筑,也必然存在一個維修保護的問題。P.3490v《修佛剎功德記》:

乃見當鎮(zhèn)佛剎,毀壞多年,往來巡游,不生渴仰。割舍財具,誘化諸賢,崇修不替于晨昏,專心不離而制作。門樓新架,寶剎重添,四廊梁棟而創(chuàng)新,繪畫不侔于往日。就中(自己)偏舍,重發(fā)勝心。于殿上門額畫某變相,東壁畫文殊師利并侍從,并以周畢。若乃金輪展轉,相好三身;百億如來,疑從會集。種彩裝飾,朱艷唇端;八十儀容,分明了了。龍?zhí)彀瞬?,光影后從;小界聲聞,熙怡來集。散華童子,持寶蓋以來

迎;天女持花,應吉祥而含喜。早朝稽顙,

直為人民(至切于);夜設明燈,侍憑于佛

力。修建功畢,聊贊數(shù)行。

記載頗為典型,對“當鎮(zhèn)佛剎”進行較大規(guī)模的全面維修,不僅新修了門樓等本體建筑,還重畫了大量的壁畫。經(jīng)過全面維修,使得該佛剎煥然一新。顯然非“修舊如舊”,有再修之感覺。

二崖面加固整修

莫高窟自公元344年創(chuàng)建,最晚的洞窟則為元代,現(xiàn)存洞窟735個,其中南區(qū)存487窟,北區(qū)存248窟。考慮到歷代因崖面崩壞、毀小窟建大窟等各種原因,其總數(shù)遠不止這些。需要引起我們特別思考的是,歷代這些大大小小的洞窟,都是布局于宕泉河西岸南北一千六百余米、高10至40米不等的崖面上。隨著崖面洞窟越建越多,密度越來越大,特別是大量被挖空的寬闊前室的存在,到達一定程度,必然導致崖面的松動,甚至會引起崖面大面積崩塌,如遇地震等地質現(xiàn)象,則會加劇這種洞窟危害。因此,面臨這些客觀的現(xiàn)象,古人們必不會坐視不管。特別是在敦煌這樣一個“善國神鄉(xiāng)”,大量佛教洞窟的存在,又要考慮新建洞窟的崖面選擇,虔誠的佛教徒和寺院、僧團等組織一定會有所舉動,對崖面進行加固整修。

綜觀歷代莫高窟崖面加固整修,主要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崖面繪制壁畫

五代宋歸義軍時期,政教合一,佛教集團受制于節(jié)度使。按鄭炳林先生研究,晚唐五代敦煌歸義軍政權對佛教教團的控制主要表現(xiàn)在對僧官的任命、僧尼出家、教團各種活動內(nèi)容及其過程的管理等諸多方面,甚至佛教的清規(guī)戒律也受歸義軍行政法令的影響,結果使得佛教教團幾乎沒有多少實際的權力,完全成為歸義軍政權所屬下轄機構,各級僧官也成為歸義軍的“釋吏”。在這樣的背景下,受僧團統(tǒng)一管理的莫高窟洞窟營建最終也與歸義軍有密切的關系,因此崖面的加固維修也必然受到歸義軍政權的左右。這一時期,莫高窟崖面上有空間的地方,全都畫上了壁畫,這些壁畫直到今天仍保存完好,有的像新畫的一樣。不管功德主出于何種目的,但他們這種善舉行為最終對崖面產(chǎn)生重要的保護作用。因為莫高窟的崖體屬礫石結構,曝露在外面,長年累月,極容易受到風雨侵蝕產(chǎn)生自然風化,而一旦外層有了一層厚厚的壁畫地仗的保護,崖面則不再風化。另一方面,當時人們?yōu)榱吮Wo這些露天的壁畫而修建伸出崖面擋風雨的簡單建筑,也對崖面有一定的保護作用。

(二)修建平臺等建筑

我們從20世紀初來敦煌盜寶的斯坦因、伯希和、鄂登堡等探險隊、考察團所拍當時的莫高窟崖面照片可知,這一時期莫高窟崖面極其殘破,多處洞窟前室塌壞露出主室,壁畫彩塑曝露在陽光之下,另有多處崖面有一觸即塌的感覺。需要注意的是,這一時期的崖面即是五代宋時的基本情況,崖面已經(jīng)飽和,因為其后沙州回鶻西夏元時期基本上不再營建新的洞窟,均是重修前期洞窟。也就是說我們看到的20世紀初莫高窟崖面的狀況,也即是五代宋歸義軍和沙州回鶻西夏元以至明清時期人們所面臨的實際問題。但在人們頂禮膜拜香火不絕的歸義軍、沙州回鶻、西夏時期,是不會讓其任意塌毀的,必然會采取相應的措施,只是我們沒有看到有關的具體記載資料而已,否則大量的洞窟不會如此完好地保存到現(xiàn)在。

大約在第454窟營建之前及之后,可能由于地震的作用,現(xiàn)今第275窟到第454窟一段崖面發(fā)生較大面積的崩塌,來自第454窟的壁畫墜落于下層第487窟外。這次地震對這一段的崖面和洞窟造成很大的破壞,第454窟北側小窟第452、451、450窟,南側的第275窟,上層偏南的第458窟,上層偏北的第448、446窟,下層的第276、277窟等所在崖面均程度不同發(fā)生崩塌。于是至遲到了明清時期人們從底層修建一二層平臺,直達第454窟,該人為平臺掩蓋了第53窟、第二層第276窟及其周圍的幾個小洞窟,因此這一段的上下兩層在崖體加固拆除平臺時新發(fā)現(xiàn)了幾個小洞窟?,F(xiàn)今第231窟下原也修一二層平臺,拆除時也發(fā)現(xiàn)一些小洞窟。另在現(xiàn)今小牌坊處修一土階梯直達第三層的第428窟,俗稱古漢橋。類似的建筑在其他各段崖面也有,均對崖面產(chǎn)生有效的支撐保護作用。

(三)以土坯墻、草泥皮對松動、空洞、塌陷崖面加固

在現(xiàn)今南北二大像第130窟和第96窟兩側的崖面,我們可以看到多處用土坯草泥皮加固崖面松動、空洞、塌陷的現(xiàn)象,另在其他多處崖面處也可以看到類似對松動崖體進行加固的土坯土墻。加固的具體時間不明,推測有早到初唐者。像這樣對崖面加固的情況,應該廣泛存在于莫高窟崖面。筆者曾走訪敦煌研究院一些曾參與加固前洞窟崖面調(diào)查的老先生,他們講,在20世紀60年代崖體加固前,有大量這樣的土坯墻,其中有的被拆除,有的被加固在里面,故使我們今天對此現(xiàn)象不能全面了解。P.2024V載“面陸斗,窟上脫墼及壘墻兩件用”。P.2776記載了造墼、揭墼、易墼、搬墼的具體工序。P.2040V謂“面四斗,將窟上脫墼人食用。面伍斗,窟上壘墻時用”。

(四)疏導河水保護崖面

莫高窟洞窟崖面下即是大泉河,現(xiàn)今的大泉河床被人為推移到離洞窟崖面較遠位置并修建了堅實的防洪墻,以防止洪水對洞窟及崖面的破壞。但是歷史上大泉河水大多時間都是在緊依底層洞窟的崖壁前河床中流淌。對此,敦煌寫本多有記載:P.3608《大唐隴西李氏莫高窟修功德記》、s.6203《大唐隴西李氏莫高窟修功德記》云“前流長河,波映重閣”。故而從窟前流過的河水對崖面產(chǎn)生一定的沖刷破壞作用,越往北越嚴重,因此到了北區(qū)河床基本上就在崖面下。故而導致莫高窟北區(qū)最底層洞窟多被河水沖刷過半,致使崖面凹陷。洪水對北區(qū)洞窟的破壞情況,樊錦詩、李最雄、彭金章、王旭東、張國軍、姚魯烽等先生均作過研究,可供參考由于沒有加固,河水對北區(qū)崖面的破壞現(xiàn)象比較清楚,南區(qū)則不太明確。事實上考古資料表明,來自大泉河的河水特別是洪水對南區(qū)底層崖面的破壞作用也是相當嚴重的,大多的窟前殿堂建筑程度不同曾受到過洪水的破壞,甚至像最底層的洞窟第487、488、489等窟就是因洪水而廢棄的。

莫高窟之外,另一處重要佛教中心西千佛洞位于敦煌最大河流黨河河床的北岸,該處崖面本身就是黨河水從戈壁中沖刷形成的。歷史上黨河流量一直比較大,到了夏季,來自南山的洪水經(jīng)常威脅到洞窟的安全,因此藏經(jīng)洞文獻中多有僧團、寺院組織僧人或社人到“西窟修偃”、“西窟上水”的記載。

其中“修偃”,是指為了保護洞窟所在崖面,修筑小型的堤壩攔水。對此,敦煌文書多有記載,如P.2049V《后唐同光三年(925)正月沙州凈土土直歲保護手下諸色入破歷計會》“油一升,西窟修偃僧食用”。P3490"油三升兩抄,西窟修偃、燃燈用”。

“西窟上水”,資料亦多,P.2032V"粟七斗,西窟上水眾僧食用”。s.11351B"斷西窟上水僧名目:海柱、永口、定定、法真、善慶、沙彌保定、保行,以上七人各七斗三升”。P.2049V2"油三升半,西窟上水、燃燈用”。馬德、袁德領等先生認為“西窟上水”應是與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有關,如到了春耕時放水入渠。

“西窟上水”具體所指是什么活動,并不明確,因為敦煌文獻中所記“上水”活動只在西窟有,莫高窟、東窟(榆林窟)均沒有,如果是正常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放水入渠,則在沙州城周圍應有更加頻繁或固定的

“上水”活動,因為敦煌歷史上有非常復雜的水渠網(wǎng)絡。為什么文獻所見只在西窟有頻繁的“上水”活動,難道僅有西窟一帶需要放水入渠,或者是西窟有當時的水利總樞紐?如此則為什么所見西窟“上水”資料是以僧人為主,這不合常理。因此,筆者以為西窟“上水”實屬僧團為了防止黨河洪水對洞窟和崖面的威脅與破壞或是對洪水已經(jīng)造成對洞窟和崖面的威脅破壞現(xiàn)象、事件所采取的措施,因此實屬敦煌古代文物保護之一項。

三洞窟維修

對于敦煌而言,洞窟的維修工作可以說自北涼以來即沒有中斷過,按我們今天從文物保護角度的理解,歷代人們對洞窟的補修、加固、重修、重建都可歸人本文所論主題,如此,則可供討論的資料異常豐富。

(一)對前期未完工洞窟的補修

在敦煌石窟營建歷史長河中,發(fā)展到盛唐末期,出現(xiàn)大量洞窟中途停工的現(xiàn)象,洞窟內(nèi)出現(xiàn)白壁或后期補繪的壁畫,這樣的洞窟有二十余窟,代表洞窟如第23、26、32、33、44、45、47、91、115、116、117、126、129、166、176、179、180、185、188、199、201、202、205、216、218、225等窟。敦煌石窟藝術的代表洞窟第45窟亦如此,其具體原因則是受到沙州與吐蕃長達十余年的戰(zhàn)爭影響所致。戰(zhàn)爭之后,吐蕃統(tǒng)治敦煌時期,又有人發(fā)心補修,正如第201窟題記所記“謹就莫高山巖第三層舊窟,開鑿有人,圖素未就,創(chuàng)修檐宇,素繪復終”??傮w看來中唐補繪的造像內(nèi)容比較雜亂,大多洞窟中的補繪造像沒有洞窟營造之初的整體設計理念,圖像之間沒有統(tǒng)一關聯(lián),思想性也不集中。因為諸如此類的補修工作,多出于私人功德行為,單獨的供養(yǎng)人畫像也被畫在了補畫造像的下部一側,很少有整體感。雖然如此,但卻為我們保留下古代人們對前期未完工洞窟維修的大量資料,至少說明這些洞窟并沒有完全廢棄,一定程度上受到人們的關注,因此對洞窟的保護工作帶來積極的意義。

另一方面,后人們對前人未完工洞窟的維修補白畫壁工作,也不完全沒有“章法”??疾於纯呖芍灿斜M可能考慮前期洞窟整體設計的層面,代表洞窟為第180窟頂。由于色彩的關系,盛唐和中唐兩個時代內(nèi)容非常清楚,非常有趣的是,中唐補畫的內(nèi)容完全與盛唐相同,或者說是完全依盛唐人設計的思路補繪。當然這種情況主要是受到底層起稿的影響,結果則為我們展現(xiàn)出完整的窟頂壁畫。此窟可作為后期補修的代表例證。

另按土肥義和、梅林先生意見,莫高窟晚唐第196窟也屬于晚唐人沒有完工,最后由五代人補繪完成,但是我們在洞窟中幾乎看不到重修的明顯痕跡。如該說成立,則可作為后期補修的另一代表窟。

(二)對因崖面崩塌而使洞窟殘破后的維修

前文已述莫高窟北涼第275窟所在崖面曾在五代或宋代某一時間崩塌,致使第275窟前半部不存,發(fā)生崩塌后當時(宋)的人們對第275窟進行了加固維修,東壁宋修一土坯隔墻(圖版38),將南、北壁東側雙樹圓券龕隔入前室。東壁門上宋畫說法圖三鋪、坐佛5身;門南畫如意輪觀音變一鋪、坐佛2身,下女供養(yǎng)人9身;門北畫不空瘸索觀音變一鋪,女供養(yǎng)人2身(殘)。20世紀60年代崖面整體加固時,拆除該宋墻,露出北涼壁畫。

該段崖面崩塌時也影響到盛唐第446窟,前室、甬道、主室前半部均塌毀不存,五代時人們作了加固維修,方式方法同第275窟,修一面墻,形成東壁和甬道,東壁上畫藥師經(jīng)變一鋪(殘),門上畫馬頭觀音一鋪;門南畫文殊變(殘);門北畫普賢變(殘)。

同樣,中唐第153窟所在崖面也在宋代之前崩塌,洞窟僅殘存西龕。《敦煌石窟內(nèi)容總錄》認為“宋初建第152窟時被毀,僅存一龕,東、南、北三壁為西夏所補”。筆者認為該崖面毀于第152窟營建之前,到了第152窟營建時對這一段崖面進行了較大規(guī)模的加固,甚至有可能和曹宗壽重修南大像第130窟之工程同時進行,對第153窟加一土坯土墻,南北兩壁殘存部分也進行了加固維修并在除龕內(nèi)以外全畫上壁畫。同時又把與其對稱的第154窟甬道也作了加固,大大縮小的窟門,形成僅可一人出入的券形入口,有效地保護了窟內(nèi)壁畫。

以上的事例告訴我們,在面對洞窟殘毀過于嚴重的情況時,古人進行洞窟維修不會過多考慮洞窟原始的情況,而以加固并結合再創(chuàng)作作為基本的維修思路。

(三)脫落壁畫修復

由于時間關系,發(fā)生壁畫脫落屬正常的現(xiàn)象,因此古人們也面臨著如何修復脫落壁畫的問題。西千佛洞隋代第9/10窟頂隋代壁畫千佛掉落一大塊,宋代時重補千佛,但不太協(xié)調(diào)。莫高窟第446窟頂盛唐畫千佛多處脫落,五代時人們在加固重修該窟時,對窟頂?shù)那Х鹱髁搜a繪。因為有盛唐千佛殘留多處,因此,五代人在補繪窟頂千佛時完全按照盛唐原千佛的大小、行列數(shù)、造像特征進行類似于“修舊如舊”的理念維修,保持了窟頂千佛較為原始的面貌??上У氖?,五代之后不知什么時間又發(fā)生了窟頂壁畫脫落,致使我們今天看到的窟頂殘毀過半。類似的事例在敦煌石窟還有幾處,莫高窟第150窟也頗有代表性。

并不是所有對脫落壁畫的修復都是成功的,莫高窟隋代第276窟窟頂西披,隋代原畫一龕內(nèi)二佛并坐,中間一小塔,龕兩側各一下飛神獸。不知什么時間,窟頂壁畫脫落殘毀,其中西披該畫面左上側也脫落,又不知什么時間,人們重修窟頂該鋪壁畫,據(jù)右半側殘存畫面進行了復原式補修,但沒有補畫二佛并坐龕沿龕楣,補畫的佛頭光偏大,補畫佛后侍立的菩薩像嚴重不成比例,完全沒有與之對稱右側菩薩的神韻,基本上是敗筆之作。莫高窟第98窟東壁北側上部維摩詰經(jīng)變中有一塊壁畫脫落,后在西夏元時代直接補泥補線補色,在原五代殘畫基礎上補畫了一藏式風格的佛身佛頭,頗有趣味。

(四)后期對前期洞窟改擴建主室、重修前室、加固縮小甬道、修建窟檐

敦煌石窟營建史上,由于洞窟殘破、所在崖面崩坍、家族功德需要等各種原因,后人們對前期已有洞窟進行多種形式的擴建、重修、加固等工作,屬比較常見的現(xiàn)象。到了晚唐特別是五代宋、曹氏歸義軍時期,對莫高窟多半洞窟進行了程度不同的重修,主要是重繪前室與甬道,配合這一重修工作,部分修建窟檐建筑,如莫高窟第428、427、437、431窟。另有部分洞窟在重修的同時,加固縮小甬道,如莫高窟第322、321、220、331、332(圖版43)、217、180、420等窟。需要引起我們注意的是,這些在五代宋時期加固縮小的窟門,當時人們又一絲不茍地畫上了相應的菩薩像、供養(yǎng)人像及幢幡等,與前期原壁畫頗不協(xié)調(diào)。但是這種重修、加固、建窟檐的措施,有效防止了陽光的直射,減少了風沙的侵襲,無疑對保護洞窟壁畫有重要的意義。此類現(xiàn)象,是敦煌古代人們文物保護最常見的行為。

莫高窟第490窟是在窟前殿堂建筑遺址考古清理時新發(fā)現(xiàn)的洞窟,位于盛唐第29窟前室西壁南側,與北側的第28窟為同時代洞窟,均為盛唐時

期所開。到了五代時期重修洞窟,縮小前室南北兩側,故將兩小龕第28、490窟加以封堵,五代之后西夏時期,再次重修前室,將五代重修的前室以土坯封堵,形成第29窟的甬道。其中第490窟窟口處,五代封堵時使用別處移來的殘“夾薪墻”,外面再壘上土塊。此“夾薪墻”中間是用樹枝編成,兩面涂泥和石灰,然后繪上壁畫,白灰皮面書寫土紅色“甲戌年”三字,推測應為914年,此即是重修的年代。此處“夾薪墻”顯然是取已有材料,或屬廢物再利用。其實此方法也是我們今天文物保護工作中取材的方式之一。

莫高窟第53窟原修于唐代,原來的地面高度與第54、52、51窟及窟內(nèi)北壁小洞第469窟在同一水平線上,宋代改建洞窟主室,將地面下降一米余,向西加深,封閉北壁小洞第469窟,在修建窟前的殿堂建筑時,又封閉了原建前室,加長了甬道。這種擴建維修屬較大規(guī)模的工程。

莫高窟第75窟本屬初唐一小型殿堂窟,晚唐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用土坯墻封堵了西龕,畫了簡單的一佛二菩薩像,南壁砌出一小臺。這種維修比較奇異,不合常理。

(五)對窟檐、窟前殿堂建筑的修復或重建

此類維修資料非常豐富,可以說到了晚唐五代宋歸義軍時期,在大量重修前期洞窟前室、甬道時,修建、補修了大量窟檐,可惜保存下來的只有第427、428、431、437等有限的幾座??脊刨Y料證明,幾乎每一座窟前殿堂建筑都曾有重修或重建的現(xiàn)象。其中北大像第96窟前大型殿堂建筑,文獻資料和考古資料均可證明其經(jīng)過多次維修、重修。最初初唐延載二年禪師靈隱與居士陰祖建北大像,當時外面的建筑為三層;到了晚唐張氏歸義軍乾符年間,張淮深改建北大像,增至五層,s.6161+S.3329+S.6973+P.2762《張淮深碑》載:

爰因蔸練之暇,善業(yè)遍修,處處施功,筆述難盡,乃見巖泉北大像,建立多年,棟梁摧毀,若非大力所制,諸下孰敢能為。退故朽之摧殘,葺玲嚨(瓏)之新樣。于是杼匠治材而樸廝,郢人興役以施功。先豎四墻,后隨締構。曳其袱檁,憑八股之車賣轤,上墼運泥,斡雙輪於霞際。舊閣乃重飛四級,靡稱金身;新增而橫敞五層,高低得所。玉豪揚采,與旭日而連暉;結脊雙鴟,對危峰而爭聳。

張淮深不僅對四面墻壁進行加固,又將已四層的窟前建筑擴建為五層,顯然進行了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翻修。

之后宋乾德四年曹氏歸義軍節(jié)度使曹元忠夫婦再對北大像建筑進行了維修,cH.00207《乾德四年(966)重修北大像記》:

遂睹北大像彌勒,建立年深,下接兩層,材木損折,大王、夫人見斯頹毀,便乃虔告焚香,諉諭都僧統(tǒng)大師,兼及僧俗官吏,心意一決,更無二三,不經(jīng)旬時,締構已畢。

這次維修是對北大像及盾前建筑的全面維修。到了1936年敦煌鄉(xiāng)紳集資再次維修,遂成今天之九層樓。

南大像的情況也類似,俄藏敦煌文獻ⅡX6065《乘恩等重修莫高窟彌勒像帖》,記載的是公元817年前后,擔任都教授的乘恩和尚組織敦煌僧團及窟主家族重修莫高窟“彌勒像”的通知文書,據(jù)馬德先生研究,是對南大像第130窟維修的具體記載。從所記維修材料有大量的“林木”,配合有“白土”及“色、彩、麻、膠”等分析,乘恩主要是對窟前殿堂和木構建筑的維修。因為時隔南大像創(chuàng)建六十余年,窟家人也參與其中,不大可能這么快就對窟內(nèi)壁畫和大像進行大規(guī)模的維修,當然小規(guī)模修補工作可能存在。

(六)后期為了作功德對前期洞窟的整體重修

這樣的情況在莫高窟主要集中在曹氏歸義軍晚期及沙州回鶻和西夏時期,有大量的北朝隋唐五代洞窟可以說是“從頭到腳”被全面重修,前期壁畫完全被后期壁畫覆蓋,涉此資料豐富,此不一一列舉。劉玉權先生對西夏、沙州回鶻洞窟的分期文章,交代非常清楚。另可見關友惠先生之相關討論筆者也有專文討論,可供參考。

(七)家族后人對本家族家窟的不斷維修

莫高窟洞窟營建,有很濃厚的家族特色,歷代大家族多有功德窟。一般而言,一個有一定勢力的大家族集團在敦煌總是要持續(xù)幾百年時間,既然以家族的名義營建功德窟,則必會受到本家族后人們的禮拜與維修。

前述南大像第130窟由乘恩和尚組織維修,窟家也參與其中。最具代表性洞窟即莫高窟第220窟,據(jù)洞窟下層發(fā)現(xiàn)的五代初翟奉達所寫《檢家譜》和窟內(nèi)題記可知,該窟最早由翟奉達的九代祖朝議郎、敦煌郡司倉參軍翟通于貞觀十六年(642)創(chuàng)建;吐蕃統(tǒng)治敦煌時期,在甬道南壁開一小龕,內(nèi)畫壁畫,有吐蕃裝供養(yǎng)人;晚唐時甬道南壁小龕下再畫佛像等。從這些小規(guī)模工作結合翟家一直有人在敦煌生活歷史分析,這些重修當為本家族人所為。到了五代925年時,翟通的第九代孫敦煌歷學博士翟奉達組織家人再次重修家窟,在甬道北壁畫一鋪“新樣文殊”,還畫了當時家族的主要供養(yǎng)人并書寫《檢家譜》。再到宋時,翟家人再次重修,這次的規(guī)模比較大,也是當時重修洞窟的風氣和常見作法,整體重修,在窟內(nèi)壁畫上整體再畫一層壁畫。非常有意思的是,當時人看到初唐精美的壁畫凈土變等,可能是覺得這些壁畫太精美,藝術水平太高,故沒有舍得破壞前期壁畫,直接在壁畫上起地仗然后畫壁。因此,1943年常書鴻先生和羅寄梅一道剝離表層宋代壁畫時,露出底層初唐壁畫,幾乎是“毫發(fā)無損”,而且由于近一千年被保護在表層壁畫下部,沒有受到自然風化作用,因此非常鮮艷,幾同新畫,成為今天我們看到莫高窟初唐繪畫的代表作。此可謂敦煌壁畫保護史上的奇跡和佳話,值得我們大書特書。如此推理,敦煌石窟中還會有為數(shù)不少的類似的壁畫被保存在一些洞窟表層壁畫的下面,有待哪一天人們重揭其神秘面紗,也必為敦煌美術史、中國繪畫史增添不可預知的重要資料。

P.4640《大唐宗子隴西李氏再修功德記碑》記載了敦煌李氏家族在莫高窟再修之功德:

故府君贈右散騎常侍,生前遇三邊無警,四人有暇于東皋。命駕傾城,謁先人之寶剎;回顧粉壁,念疇昔之是(遺)蹤。瞻禮玉豪,嘆鴻樓之半側。豈使臨(林)風透闥,哀陳(埃塵)寶坐(座)之前;崦嶺陽烏,抱(此衍)曝露荼毗之所。嶝道之南,伏有當家三窟,今亦重修,泥金華石,篆籀存焉。于是乃募良工,放(訪)其杞梓,貿(mào)材運斫,百堵俄成。魯國班輸,親臨勝境。云霞大豁,寶砌崇墉。未及星環(huán),斯構矗立。雕檐化出,巍峨不讓于龍宮。懸閣重軒,曉萬層于日濟(際)。其公乃以(功大矣),筆何宣哉。

上記“重修”的李氏“當家三窟”,公維章先生認為有可能是第133、134、135等窟,但無定論。不過,碑記留下了莫高窟歷史上家族窟維修的真實歷史記錄。

(八)彩塑重妝

彩塑在洞窟中保存的情況,整體而言比較差,有相當一部分已毀,保存下來的大多數(shù)也程度不同地經(jīng)過后期的不斷重妝,或上彩,或重塑。其中最為嚴重的情況發(fā)生在清末至民國年間,有相當數(shù)量的洞窟彩塑被按照當時藝術工匠們的意愿和藝術審

美進行了改造,把本來非常精美的藝術品搞得不倫不類,至為可惜。但是這種行為在當時的人們眼中,或在他們的理想世界中,是一種信仰及在這種信仰帶動下的保護維修工作,其中王道士主持下的作品最具代表性。

(九)洞窟發(fā)生火災后的重修

據(jù)考古資料顯示,莫高窟窟前殿堂建筑遺址,有幾座系因為發(fā)生火災而遭到破壞,其中包括第72窟窟前殿堂建筑到明清時期,人們又在原來的廢墟上建小型殿堂。像這樣的火災也必然影響到洞窟壁畫彩塑,其中代表即莫高窟第408窟,其原為一隋代小型洞窟,現(xiàn)表層壁畫全為回鶻時期所重繪,但我們從窟內(nèi)幾處表層壁畫殘破的地方觀察到,下層壁畫被嚴重熏黑,且非一處,似為發(fā)生火災而非生活中用火所為。考慮到公元900年甘州回鶻兵曾火燒過莫高窟的金光明寺,當時不僅金光明寺被戰(zhàn)火燒毀,而且也有個別洞窟被回鶻人燒毀。由于旁邊回鶻代表窟第409窟內(nèi)畫回鶻王子王妃供養(yǎng)像,如果推測不錯的話,第408窟被甘州回鶻人破壞,馬上得到沙州回鶻人的重修。

四清沙掃窟

由于地理位置和自然氣候的關系,莫高窟自建窟以來時刻面臨著風沙帶來的各種各樣的破壞,在窟前地面、洞窟前室及甬道極易形成積沙,崖頂流沙又對崖面露天壁畫、窟檐殿堂建筑及彩畫、洞窟敞口前室壁畫等均造成程度不同的打磨損壞。正因為如此,洞窟清沙、掃沙或諸如此類的活動文獻中多有記載。直到今天,洞窟防沙治沙仍是敦煌文物保護的主要工作之一?,F(xiàn)窟頂有科學的防沙網(wǎng)和防沙林帶,窟區(qū)每天有人定時清掃積沙,洞窟均裝上了防沙的鋁合金門,即使如此,洞窟內(nèi)佛像和壁畫上的歷史積沙,仍未得到清理,長時間形成微塵,有的已成為影響壁畫彩塑的病害之一,亟待清除,以給佛像、壁畫輕裝換新顏。

下面就歷史時期敦煌僧、俗在莫高窟防沙治沙事例作一簡單勾勒。

(一)清沙重修

P.2641V1《推沙掃窟重飾功德記》記載公元948年冬天至949年夏天,歸義軍小吏安某組織家人重修了莫高窟第129窟:

偶因團聚,思想仙巖,詣就觀瞻,龕龕禮謁。推沙掃窟之次,忽見南大像北邊一所古窟,摧殘歲久,毀壞年深。去戊申歲末,發(fā)其心愿;今己酉歲中,方乃修全。以咨推沙掃窟,崇飾功德。所申意者

第129窟盛唐時沒有完工,中唐時補繪部分壁畫,此次重修,主要是對前室、甬道的補繪,主室畫安某家族供養(yǎng)人群像。由功德記可知,戊申(948)年冬天安某和家人在莫高窟巡禮洞窟時,第129窟由于長時間無人管理,窟內(nèi)積沙應該很厚了,因此“推沙掃窟”成了首要的工作,然后再重修補繪該例也為我們提供了洞窟清沙與重修相結合的案例,屬敦煌古代文物保護史上有趣的現(xiàn)象,有效地保護了窟內(nèi)的文物壁畫。

(二)一般的掃沙功德

沙子既然是敦煌石窟面臨的主要自然災害之一,則清沙自古以來即為寺院僧人和窟家的功德,實為保護措施。

s.6405《僧恒安謝司空賜疋段狀》:

口恒安。右恒安二月廿日,敦煌縣令宋智岳使回,伏奉委曲兼疋段等,跪授驚惕,無任戰(zhàn)懼。且恒安生自邊土,智乏老誠,才業(yè)荒殘,學無所口,(司)空仁瑞,天與孤貞,槐口,伏蒙司空猥錄蠢蝓,遠寄縑緗。愿持掃灑之功,巨答丘山之福。限

以夔阻,不獲隨狀陳謝,謹錄狀上。

恒安為了報答司空賜疋段,表示愿以掃灑之功,以報答司空之恩德。顯然他所說灑掃,包括寺院和洞窟,在敦煌灑掃工作免不了清沙掃窟,由此可見古人對清沙之重視。

莫高窟第65窟西龕南側邊飾西夏文題記:

甲丑(按:當乙丑)年五月一日日(?),全涼州中[多]石搜尋治,沙州地界經(jīng)來,我城圣宮沙滿,為得福還利,已棄二座眾宮沙,我法界一切有情,當皆共歡聚,遷于西方凈土。

傳統(tǒng)意見把此題記理解為西夏人在莫高窟最早建窟的記載,具體斷為1085年。事實上我們并不如此理解,關友惠先生就第65窟及西夏文功德記作了特別的說明,認為并非西夏人在洞窟施工間歇所寫,而是洞窟完工后西夏人所為。此說比較合理。由題記可知,主要是西夏人來莫高窟清沙的功德記載,不僅清理了第65窟的積沙,至少還清理了另一座洞窟的積沙。

榆林窟第25窟前室甬道北壁有一則西夏文題記:

雍寧甲午(1114,西夏崇宗李乾順時期)初三月一日日,寺院出家眾賢行善者酩布覺,棄除榆林寺廟中沙,以此善根,利諸生故,迥敬菩提方。

這次的清沙活動,似乎是針對整個榆林窟洞窟,因為榆林窟到西夏時也就三十余窟,相對易于清除,不像莫高窟,要一次清除所有積沙洞窟談何容易,因此只能有選擇性。

以上屬一般之清沙活動,但正是這些平常的清沙功德,才保護了這些精美的藝術品。

(三)歲時節(jié)日、窟上迎來送往等各類活動時洞窟清沙及日常管理洞窟掃沙

莫高窟是敦煌重要的公共活動場所,每年各類歲時節(jié)日如除日、元日、上元日、寒食日、冬至及佛教節(jié)日諸如佛誕日、盂蘭盆節(jié)、臘八節(jié)期間,在“窟上”都會舉辦各類活動,如燃燈、行像、豎幡、齋會、祈福、賽天王等;另在一些重要功德主洞窟開工、上梁、完工開光期間,也要舉行盛大的慶賀法會在“窟上”還要經(jīng)常迎送節(jié)度使、都僧統(tǒng)、大和尚等官府和僧團領袖人物,在這些活動期間,人們要禮拜洞窟,則洞窟管理人員事先要清掃洞窟,燃燈行香。著名的《臘八燃燈分配窟龕名數(shù)》記載公元951年臘八夜莫高窟“遍窟燃燈”,僧政道真負責具體的工作分配,發(fā)出帖子通知各責任人,在分配完任務后,通知特強調(diào):

右件社人依其所配,精心注炙,不得懈怠、觸穢。如有闕燃及穢不凈者,匠人罰布一匹,充為工廨,匠下之人,痛決尻杖十五,的無容免。

交代非常清楚,燃燈的同時要加強“衛(wèi)生”,在洞窟中“打掃衛(wèi)生”必有掃沙之工。

長年不斷的節(jié)日、迎來送往和人們的禮拜活動,促使管理者及時清理窟中積沙。P.2049V2"粟七斗,僧錄窟上易沙用”,“粟七斗,僧錄窟上易沙,眾僧及學郎等用”,甚至出現(xiàn)專門的“掃窟人”,像莫高窟第61窟西夏供養(yǎng)人“灑掃尼”即是其中之一。有的參拜者也加入洞窟清沙行列,前述莫高窟第65窟、榆林窟第25窟西夏文題記所記最為典型,均為洞窟保護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五佛經(jīng)修補

藏經(jīng)洞五萬余卷佛經(jīng)寫本,絕大多數(shù)都是殘卷,或有頭無尾,或有尾無頭,其中部分殘破更嚴重者僅存碎片,部分屬后期補修過再使用的情況?!抖聿囟鼗臀墨I》第10冊以后所刊佛經(jīng),大多為殘片,莫高窟北區(qū)所出佛經(jīng)也以殘片居多。因此對古人而言,也時刻面臨著如何處理廢舊佛經(jīng)的問題,其中佛經(jīng)修補工作不可避免。敦煌文獻恰有記載,敦煌研究院藏0345、北圖續(xù)0329,是長興五年(934)在莫高窟的三界寺沙門道真發(fā)愿“尋訪古壞經(jīng)文,收入寺中,修補頭尾,流傳于世”而為三界寺收集佛經(jīng)的目錄,其中利用舊佛經(jīng)“修補頭尾”是主要工作之一,后來三界寺所藏完整的《大般若經(jīng)》一部就達六百余卷,其中大概就有道真“修補頭尾”的貢

獻。而對于藏經(jīng)洞佛經(jīng)的殘破及具體的修補情況,可參見《英藏敦煌文獻(非佛經(jīng)以外部分)》第14冊公布的大量圖版,非常形象,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在此不一一列舉。仔細觀察可知,古人修復破舊佛經(jīng),主要采取利用廢舊殘經(jīng)紙片粘貼的辦法,和我們今天的佛經(jīng)文書修補二者之間有相似的理念。只是古人修補佛經(jīng)時,只注重最后的使用效果而不太注重經(jīng)卷的審美,并沒有“修舊如舊”,因為使用了色澤、質地、時代不一樣的廢紙導致修補疤痕相當明顯。這大概也是材料受限,不易找到完全相同的廢紙的緣故,畢竟在古代紙張是非常珍貴的物品。

六余論

——相關的幾個問題

(一)古代敦煌文物保護工作者

古代敦煌佛教寺院、洞窟、造像、佛畫、佛經(jīng)的維修工作分別由僧人、畫家、各類工匠完成,他們中間有一般的僧人、工匠,也有高級的僧人、工匠;至于像一些土木工程、洞窟清沙等工作,也由寺院與洞窟管理者、窟家及外來禮佛的一般信眾承擔;佛經(jīng)修復則有道真等高級僧人參與。他們都是敦煌古代的文物保護工作者,都對敦煌文物的保護工作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值得我們尊敬和懷念。

古代的“工”與“匠”是兩個概念,分別可以理解為“良工”、“巧匠”,他們個個身懷絕技,這在大量的功德記文中有記載,完全是褒意,受到時人的尊重,和我們今天的理解有所不同。

s.3905《造窟上梁文》記:

梁棟刻仙吐鳳,盤龍乍去驚天。便是

上方匠制,直下屈取魯班。馬都料方口且

空,繩墨不道師難。

P.3302V2《長興四年(933)年河西都僧統(tǒng)宕泉建窟上梁文》:

兒郎偉鳳樓更多巧妙,李都料繩墨難

過……康博士能行斤斧……張博士不曾

道病,到來便如琢如磨……

敦煌古代工匠有相應的組織,或為行會,或為畫院組織,還有的加入到歸義軍官府,成為歸義軍專門人才且往往有官銜。工匠組織內(nèi)部的級別,最高一級都料,屬行業(yè)規(guī)劃、指揮者。s.3929記畫匠都料董保德,不僅是畫行的頭目,而且是歸義軍的“節(jié)度押衙”。其次為博士,是具備過硬專業(yè)技術、可以從事高難度技術勞動并可獨立完成所承擔的每一項工程施工的工匠。汜振英是一位“泥博士”,曾為人修建過一所佛堂。寺院與石窟的修建需要大量的泥博士。師(先生)則主要是畫塑行業(yè)的,大概屬高一級工匠。匠即是一般的技術工人。生(人),屬于跟隨師傅作業(yè)的低一級工匠。人夫,即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一般勞動力。

(二)古代敦煌各項文物維修保護工作配套所需人員、材料、設施及工作伙食供應和招待

前述各類寺院維修、崖面加固、洞窟續(xù)建、補修、重修、清沙等與文物保護有關工程的進行,都需要相應的人員、材料、設施及對參與人員的伙食供應等,敦煌文獻中有零星資料可反映一二。其中P,2049v《后唐同光三年(925)正月沙州凈土寺直歲保護手下諸色入破歷算會牒》所記最為詳細,反映名目也最全面,涉及各種活動參與人員的構成、活動工作內(nèi)容、工作人員伙食供應及招待等。

下面按類別就有關條目摘要羅列并說明如下。

1.參與工程人員成分

“布壹疋,僧官修窟油價入”。“面柒斟,僧官畫窟時造貼頓局席及眾僧等用”??磥砩僖矃⑴c修窟、畫窟工作。事實上我們由CH00207和,ⅡX6065兩份北、南大像重修文書所記可知,像敦煌地方最高行政長官歸義軍節(jié)度使及其夫人、佛教界最高領袖都教授、都僧統(tǒng)都曾參與寺院或洞窟維修,至于各類工匠參與其中,則屬常理,資料頗多,無須一一列舉。

2.工程設施

“下棚(彭)”,指在窟上搭建維修洞窟、加固崖面、窟內(nèi)畫壁等使用的腳手架,是莫高窟各類工程必須配套的基本設施?!八谫E斟,僧官窟上下彭回來日沽酒眾僧用”?!八谌?,僧官窟上下彭時沽酒看煮油人及近夜看判官眾僧食用”?!八谌澹呱瞎傧屡碚埳y(tǒng)僧政錄看飯食用”?!八谄庹?,馬家付僧官東窟下彭用”?!懊嫠琳澹倏呱显煜屡頃r看當寺徒眾及破除日看判官等平(用)”?!懊嬉颊澹旌灴哳^下彭回來日眾僧兼看判官點心用”?!安槿灒呱舷屡頍河谩??!懊尜E斟,官窟下彭時,付善子取乳酪用”。

3.官府、寺院或僧官看望招待工程人員

官府、僧官等常有對各類工匠參與人員的看望活動。“粟貳斟,諸判官窟上看畫師日沽酒用”?!八谝颊澹辆菩匏略喝湛茨嘟巢┦擞?。粟壹斟,其時與泥匠用”。“油壹勝半,僧官屈畫匠貼頓用”。凈土寺的算會帳目,所記內(nèi)容大多涉及寺院對各類人員的伙食招待。

4.寺院工程分類

該文書所記大量的“僧門造設”,應該包括寺院與洞窟營建、維修,平日則以維修為主?!胞溔T捌斟,西庫內(nèi)付酒本冬至歲僧門造設兼納官冬坐局席并西窟覆庫用”?!胞渻纱T伍斟,臥酒冬至歲僧門造設納官并冬坐局席兼西窟覆庫等用”?!坝退羷伲T造設納官用”。這些是大的概括,沒有特指,因此工程分工不明。

以下項目則分工是明確的,如寺院鐘樓建筑工程施工、上屋泥、修基階等等:

“粟柒斟,亦與馬家付本臥酒報恩寺起鐘樓人助用”。“面柒斟,寺院和泥及上屋泥修基階叁日,眾僧及功匠解齋齋時夜飯等用。面叁斟,修造了日,眾僧及泥匠齋時食用”?!懊嫫庹逦閯?,修佛殿上屋泥三日,眾僧解齋齋時用”?!坝腿?,六月修寺院及上屋泥三日中間,眾僧解齋時用。油壹勝,修造了日,眾僧及泥匠齋時用”。“面壹斟,酉年二月六日,修補行像塑匠食用”。

5.釋門以外工程

釋門以外工程,即除寺院、洞窟等佛教建筑設施以外工程?!八谫E斟,壘監(jiān)團街日沽酒眾僧吃用”。僧人參與街道壘墻工作?!坝鸵紕?,西窟修堰僧食用”?!懊嫒澹骺呱纤扪弑娚秤谩?。僧人參與西千佛洞各項水利事業(yè),當然也與洞窟保護密不可分。“面叁豆斗伍勝,壘園墻兩日眾僧食用”?!懊尜E斟,壘園墻齋時用。面叁斟,弟二件壘園墻解齋齋時食用。面壹斟,園內(nèi)易墼齋時用”。參與壘園活動,該項工程有可能屬于寺院或窟上,也有可能屬于歸義軍官府。

6.工程材料

本件寺院帳目文書雖然沒有過多記載各類營建、維修工作所用材料,但是前文所述像第130、96等窟的維修均有涉及,可供我們參考。詳細的情況筆者擬另文專論。

(三)修復理念

文物保護工作,不同時代的人有不同的修復理念,今天的文物保護秉承“盡量保持文物原貌”的基本原則和理念。在古代敦煌,人們在進行文物維修時也一定有他們的理念。據(jù)我們在前面的相關考察可知,當時人們似乎沒有完全相同的理念,但他們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也盡可能會考慮到維修對象的整體性和一致性,如中唐人對第180窟窟頂和五代人對第446窟窟頂壁畫補繪。但更多的事例表明,古人們主要考慮的是寺院建筑和洞窟空間的完整性,甚至新鮮感(這一點很像歷代西藏及內(nèi)地民間對寺院的做法)并以維修當時所流行的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式的修補,最終保證了文物的安全性和完整性。這種維修的結果,古人的感覺一定不錯,至少是得到功德主的首肯的。到了今天,通過我們的眼光,皆是文物,皆是藝術精品,因此其意義同樣重大。當然,我們今天的文物維修工作斷不能仿效古人的這種作法,如在古代文物藝術品中加入現(xiàn)代流行的相關題材內(nèi)容,則必成笑柄!

后記:2010年12月,我們應邀為敦煌研究院文物保護修復技術中心的職工進行敦煌歷史與藝術培訓,考慮到學員們的職業(yè)特點,擬談談古代敦煌文物保護概況,這一想法得到中心領導和同仁們的大力支持。限于時間關系,草草寫了個稿子,但和大家一起交流,反響熱烈。后來我們又和院保護方面的專家作了討論,覺得有必要就此問題作專題研究。值此因緣,草成此篇,求教于敦煌學及保護方面的專家學者。本文寫作過程中,得到保護專家趙林毅、王小偉、郭青林、馬贊峰、于宗仁、李燕飛、武發(fā)思等同仁的大力支持,謹致謝意!另得到原中心副主任李四存先生的大力支持,文未發(fā),李主任因病仙逝,謹表深切懷念之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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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唐耕耦,陸宏基,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第3輯[M],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360,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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