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
蔚藍(lán)的故鄉(xiāng)
風(fēng)過長白,我過林海
我生命中的山啊,你翻翻滾滾
一路相隨,把我送到你的額頭
天池,你深邃的大眼睛
是蔚藍(lán)的故鄉(xiāng)
我踩著你的秀發(fā)逶迤而下
踩疼了一個個童話,和
歷史里無名的碑文。在風(fēng)中
你搖響了發(fā)辮,搖響了此起彼伏的
濤聲。我時常站在海底仰望
仰望你變大了的波浪
長白林海,是海的化石
是綠的源頭。時隱時現(xiàn)的人群
與風(fēng)會晤、交流,盤山公路
在視野中出沒,像白色的發(fā)卡
我無法傾聽你的力量,只好
把心貼在你的胸上
走進(jìn)長白
春天為我閃開一條路,然后
站成一排或者一片,風(fēng)
在樹后受孕,蓬頭垢面地與我
撞了個滿懷。我去尋找
昨夜風(fēng)睡覺的地方,被風(fēng)摟過的
小草,現(xiàn)在還躺在地上
一朵云,光著身子
要到天池中洗浴,但它猶豫了
它看見水里還有一朵,不知
是公的還是母的。于是
它就站在池邊看,池里的云
怕羞,久久不肯上來
樹林里,一架葡萄
纏在一棵樹上,讓那棵樹
無法活動,樹也只好伸出雙手
抱著它。我相信,日久生情
這架動情的葡萄一定會在
枝葉下,垂下紫色的乳房
美人松是很美的,但他們
站在一起卻顯得呆板
嚴(yán)肅的樣子讓人不敢侵犯
若是有一陣風(fēng)或一場雨
在它們花枝亂顫的時候,也許
會露出白色的身子
三江源
你一踏進(jìn)東北的黑土地
你就走進(jìn)了長白山的懷里
如果長白山是一頂王冠
那么,天池就是王冠上的一顆明珠
不知是哪年哪月,你的頭發(fā)白了
自得似雪。我感覺不到你的
蒼老,只是感覺你腹中的
巖漿正旺,像你沸騰的熱血
以前,你曾發(fā)過脾氣
把帶眼的石頭散落在你周圍的
土地上,那經(jīng)歷了煅燒的土壤
更加肥沃,長出一片新氣象
長白山,是三江的源頭
你撒出三條藍(lán)帶子,隨風(fēng)飛舞
這三條江無論流出多遠(yuǎn)
都會向圣潔的源頭虔誠地皈依
我也想像一首詩矗立著
我也想像一首詩矗立著
在書中或紙上,中間多出些枝丫
那是我的手臂,有利于翻閱
在句末處書寫我的態(tài)度
激情曖昧傷痛快樂
全在于我手臂的擺弄
我有時瘦,有時胖,有時高,有時矮
全在于語言的多少、意境的寬窄
有時,我像河從你心中流過
有時我又是雨,在你眼角滴落
春天的詩是一樹的綠
冬天的詩是白色的塔
我喜歡紅色的詩,是用血
來書寫的那種。書中生長了靈與肉
我的堅守和想象,甚至處于邊緣的迷茫
都在慢慢長高,長得像秋天的楓樹
長得跟我一樣,具有顫抖和欲望
讓我用詞語賦予它從未擁有過的描述
一個人的情感
我的情感就像剛孵出的
一窩小鴨
毛茸茸地靠近我的皮膚
讓我心里癢癢的
又像一群
圍在你身邊的小豬
時不時地拱你一下
我感到有一頭小鹿
在不停地奔跑
它的蹄子比骨骼比語言
還硬
讓小草有化骨柔情
讓樹葉粉身碎骨
讓土地承受點擊
可以想到我在一天變老
幾十年都濃縮為
那幾日的時光
我把它分化分流
讓滾滾的波濤
能細(xì)分成涓涓細(xì)流
我的一切喜怒哀樂
就像我的一個個孩子
圍著我圍著做繭的蠶
我在情感的大海上
只好把自己當(dāng)作
一只無帆的船
白樺樹
村頭那片白樺樹,和我
一起出生,少年走過村頭
它們就站在那里。它們有一雙雙
年輕的眼,哨兵一樣警惕著行人
我也有一雙眼睛,好奇的目光
被媽媽拽著,一顛一顛打量
那時,我就想,這些樹為什么
站在那里,那么密,那么執(zhí)著?
我再回家鄉(xiāng)的時候,它們都老了
身上都長起了老年斑,皮膚
都翻成溝壑一樣,那些褶皺里
藏著這么多年的風(fēng)雨,還有
我來去的消息。每當(dāng)我路過的時候
它們都探過頭,好像與我比高
它們也弓起腰,送我上路
讓我走出它們的視野,成為它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