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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木 匠

2012-05-08 03:46張凱
小說月刊 2012年12期
關(guān)鍵詞:陳書記叫魂二郎神

張凱:已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小小說、散文約300萬字,詩歌500余首。作品曾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選載,并收入多種權(quán)威選本,多篇作品獲各類文學(xué)獎項,小小說《酥皮糖糕》、《牛跪》、《賭王》入選高等院校“十一五”規(guī)劃教材《大學(xué)語文》。

好木匠不姓好,只因他木匠活做得好,手藝在淮源堪稱一絕,好木匠這名字在淮源就被叫響了,至于他姓啥名誰,沒有人去探個究竟,但最絕的還數(shù)他叫魂和下蠱的本領(lǐng)。

好木匠入贅陳圩子陳華民家,做倒插門女婿,常受人欺負(fù)。一年春天,劉家拐的九猴閨女要出嫁,他被請去打嫁妝,嫁妝打好后,九猴怎么瞧怎么滿意,就憑這套嫁妝就能給他掙來很大的面子,那高興勁比抱孫子還興奮。好木匠念九猴天天有酒有肉地招待,臨走時工錢一分沒收。九猴知道他在陳圩子受氣,生性好打抱不平的九猴,早就想治他們,這一激動一氣憤,就把叫魂和下蠱的本領(lǐng)傳授給好木匠,說誰再欺負(fù)你,就下蠱治他一回。

有一年,剛剛?cè)攵?,好木匠給吹翳子神嘴——告狀三做家具,一天下午正在做案板,突然聽到一個女孩可著嗓子號,我娘上吊了!我娘上吊了!

好木匠丟下家伙,幾個箭步跑到告狀三家,他伸手一摸,三胖子腿都硬了。好木匠撕開一床背面,揉成一團,死死堵住三胖子的屁股,不讓她的氣瀉出,然后解開繩子,將已經(jīng)僵硬的三胖子放在地上,讓一人輕輕捻她的喉嚨,一人搓其胸口及肚腹,一人捻其手腳,輕輕活動活動。讓一婦女把上吊的繩子放在鍋里燒開水煮,囑咐在煮的時候要不停地念叨:“九猴大師顯神功,三魂七魂全聚攏?!庇肿寔戆l(fā)拿著飯勺上到房子頂上,將勺子朝著四面八方來回扒著,大聲叫:“三胖子來家?!痹谌肿痈暗囊粋€人就答道:“來了。”他們不停地一叫一答,叫累了就換人接著叫下去,答下去。一直叫到天黑還在叫。他們叫魂的同時,好木匠殺了公雞,把雞血滴到燒紙上點燃,就開始做法。

一個多時辰后,突然有人喊:“快看,三胖子活了!”

“神了!神了!好木匠神了!”

好木匠說:“我哪里神啊,我這是二郎神附身,是二郎神到奈何橋把三胖子的魂靈抓了回來?!边@樣一傳十,十傳百,好木匠的名聲越傳越遠(yuǎn),于是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家老人孩子生病,哪村有上吊跳井的都把好木匠請去叫魂。

好木匠家具活做得好,二郎神附身能救人,這還不算,最絕的是他會下蠱,這本領(lǐng)可是治“壞人”的絕招,卻很少有人聽說他給“壞人”下蠱,卻是沸沸揚揚地傳他給動物下蠱。洞里的毒蛇、田間的野兔、河里的老鱉,都十分聽他的話,他說今天嘴里沒味,想吃頓肉,他就去外面打個轉(zhuǎn),一條蛇、一只野兔或一個老鱉,就跟著他屁股后面回到家,趴在水缸邊等著幸福的一刀。大家都覺得他這能耐,有二郎神附身,不奇怪。

曾聽說,陳圩子大隊的陳書記被好木匠下過蠱。都說陳書記的人品不太好,那年月他仗著當(dāng)大隊書記,沒人敢惹他,背地里總喜歡對一些婦女不規(guī)矩,有些婦女礙于情面或受大隊書記官位的威懾不愿撕破臉皮,即便是有了床笫之歡,也總是抱著茅廁里的屎不攪不臭的心理,全都忍著。當(dāng)然,別人家的那些事沒能讓好木匠下決心給陳書記下蠱。

好木匠老婆沒歇茬生了五朵金花,排列一排,樓梯子似的。為有個后,好木匠發(fā)狠心要生個帶把的,就有意巴結(jié)陳書記,希望陳書記睜只眼閉只眼,讓自己盡快把老婆的肚皮搗鼓起來。恰好陳書記老婆一鼓作氣生了六個崽,沒一個千金,大家都說陳書記本事大,技術(shù)高,搞得女人只生崽,陳書記也這么認(rèn)為,并常常吹噓如何如何讓老婆只生崽。

有次,好木匠去外村打嫁妝,陳書記晚上就溜到好木匠家里,抱著好木匠老婆就啃嘴,下面有什么精彩節(jié)目,各種版本眾說紛紜,反正正趕上好木匠回到家中。據(jù)說好木匠也沒有怎么發(fā)大脾氣,走到陳書記跟前,只是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陳書記,論輩分她還叫你叔呢,這樣缺德的事,你也干得出來?

當(dāng)時陳書記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慌里慌張地提起褲子跑了,一覺醒來,感覺身體有點酸酸的軟軟的,此后一直酸一直軟,一天比一天酸得厲害軟得厲害,他那壯實的身子開始瘦,一天比一天瘦,干活無力,一天比一天沒有勁,一連跑了十多家大醫(yī)院,也沒有檢查出是什么病因。最后,陳書記想起來了,那天好木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想一定是好木匠給下蠱了。于是,當(dāng)天晚上他跑到好木匠家里,撲通跪在好木匠面前,一直跪到天亮,次日早上,好木匠給他喝了一碗水,說回去吧。后來陳書記就慢慢好起來了。

第二年秋天,好木匠去淮源城里買斧頭,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車禍,幸虧及時送到醫(yī)院,命是保住了,但鋸掉了兩條腿,落下終生殘疾。

今年中秋,回家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好木匠。我有意向他了解下蠱術(shù),他說學(xué)下蠱是沒有什么好處的,沒有奪妻之恨,殺父之仇,是不能給人家下蠱的。即便是為報奪妻恨殺父仇,只要一出手,自己就會遭報應(yīng),比如我自己吧,就想生個兒子,卻一個也生不了,那年我出手給陳書記下蠱,第二年就出了車禍,你看我打那以后就坐在這輪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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