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
下班后,他在電腦前玩了一會兒“斗地主”才回去??粗帐幨幍募?,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會做飯,習慣了吃妻子做好的現成飯。盡管妻子走時反復詳細地向他講解了怎樣熬湯怎樣炒菜的細則,可現在他還是感到無從下手。
他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思忖著要不要出去吃飯??山稚巷埐硕嗍窍痰?,而晚上他習慣了喝甜(不放鹽,并非放糖)湯。大米湯、小米湯、面絲湯、綠豆湯……他最愛喝的還是小時候在家鄉(xiāng)幾乎天天喝的玉糝湯。燒開鍋后,將略加了堿的碎玉糝倒進鍋里攪動著滾開后,改由文火熬,若放點花生更好,會更香。熬一個小時左右,將玉米油熬出來成稠糊狀就好了。喝起來那個香??!真是無可比擬了。若在糝湯鍋里放點紅薯塊更好。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經過的人都有吃紅薯吃得反胃的歷史,那是因為沒糧吃,只有上頓吃紅薯下頓吃紅薯,吃得燒心作酸。生產隊每年分小麥一點點,紅薯卻有一大堆。在他兒時的印象中,紅薯既不好吃,又沒營養(yǎng)。那是老百姓沒辦法不得不果腹的副食。而現在營養(yǎng)專家說,紅薯是高C王,不僅營養(yǎng)豐富,而且防癌,還美容。好得不得了。好像過去老百姓不得不吃的粗糧現在都成了高營養(yǎng)的綠色食品,不僅紅薯,玉米糝也一樣。反了。
手機響了,是妻子打來的:“吃飯了嗎?”
“還沒做呢?”
“你真懶??禳c做吧!別我不在家,你真的餓死了……”
“餓死了好啊,”他說,“可以給這個不堪重負的世界減輕點負擔了?!?/p>
“別耍嘴皮子了。你餓死了,別人不心疼,我還心疼呢?!逼拮拥年P心讓他感動。
“好吧?!彼f。
他其實在說謊。他已決定去街上吃了。妻子若不督促,也許休息一會兒他會去做。而現在一點做的欲望也沒有了。
剛站起身,手機又響了。
“喂,馬上?!彼f。
“什么馬上,還驢上呢?”不是妻子。但是個女的。從口氣上看,是個熟人無疑。只是他一時想不起來。
“哦……你是?”
“哈,連我你都聽不出來了?”
“你……我還真沒聽出來?!逼鋵嵥悬c兒聽出來了。
“我是小梅啊?!?/p>
“啊哈!”他故作驚訝,“是小梅呀?”
“你能來我家一趟嗎?”
“有事兒嗎?”他明知故問。
“有點事兒,我想給你說說。”小梅說。
“那……我還沒吃飯呢,吃過飯去吧?!?/p>
“來我這里吃吧。我也沒吃呢?!毙∶氛f。
“我還是吃了再過去吧?!彼僖庵t虛。
“來吧。反正我也得做飯?!?/p>
“好——吧?!彼孟窈懿磺樵傅毓室饫L腔調。心想正找不著吃飯的地兒呢。
小梅是朋友的妻子。朋友妻子有事相求,不能不去吧?
朋友家以前去過兩次,拐彎抹角的,很遠。不過他的電動車技很好,哪里都能找得到。
他重新穿上夾克,皮鞋。戴上頭盔,手套。還有防塵墨鏡。好馬配好鞍,裝備優(yōu)良,騎車的感覺就不一樣。他騎得很快,風馳電掣。相當拉風。
當他轉了兩個彎,過了三個紅燈后,聽到褲兜里似乎響起了《獻給愛麗絲》。他只好捏著剎閘,溜了邊。一條腿踩著腳蹬,一條腿支在馬路牙子上,掏出手機,按下綠鍵??拷洌拔??”他說。
“嗯,是我?!睂Ψ缴蟻砭瓦@樣說。好像和他的關系很近,近得就像他是她的男人一樣。但他聽著不像是小梅。比小梅的聲音要清脆好聽些。
“你是……”他真沒聽出她是誰。
“我都聽不出來了?”對方的口氣和小梅一樣,“我是楊柳呀?”
“哦,小楊???”他想起來了,一個還算漂亮的女人臉影在他眼前晃。“有事兒么?”
“那件事你給我辦了嗎?”楊柳口氣很沖,和女人命令丈夫沒什么兩樣。
“哪件事?”他感到莫名其妙。
“真是貴人多忘事??!看來你真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前些天不是讓你去求求張局長嘛?”
“哦,”他想起來了?!拔医o張局打電話了,可他沒接呀?!?/p>
“你沒直接去他辦公室嗎?”楊柳說。
“總得事先預約一下嘛。直接闖辦公室多不禮貌呀?再說領導那么忙,要是不在,不白跑一趟嗎?那么遠的路?!彼械綏盍媸钦局f話不腰痛。
“那你沒再打電話?”楊柳說。
“再打了,他還是沒接?!彼X得有必要重給她解釋一遍,“我給你說你不信,我和他只是一般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種能辦事的朋友。畢竟咱和人家差著級別呀?!?/p>
“我看你們可不是一般朋友。他對你那么尊敬,一口一個吳哥的。”她說。
“那只不過是在酒場上?!彼f,“男人嘛,喝多了都會稱兄道弟的。你別以為我們真的是什么鐵哥們?!?/p>
“噢,”楊柳堅持說,“你們終究能夠著說話嘛。”
“能夠著說話并不代表能辦事兒呀?!彼械胶眯Γ岸夷隳且膊皇撬湍苻k的事兒?!?/p>
“雖然不是他直接能辦的事,但他若給我們區(qū)長說句話,我們區(qū)長肯定會重視的。你想財政局長哪個單位不買他的賬?。俊?/p>
“總之,他不接電話我沒辦法?!彼悬c不耐煩了,
“唉,”楊柳在那邊嘆了口氣,“真愁死人。眼看就要調整人事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再不抓緊就真的不行了。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都不知道怎么辦,我怎么能知道怎么辦?”他更感到好笑了,“你知道我不在官場,對官場的事一竅不通?!?/p>
“你再替我聯系聯系張局唄?!睏盍恼Z氣有點兒軟下來,“求你了?!?/p>
“好……吧?!彼氡M快結束這場在他看來極沒意思的談話,“明天我再給張局打打電話?!彼终f,“我現在在路上,去朋友家有點事兒?;仡^再聯系?!睕]等對方說話,他就用力按下了紅鍵。
又重新上路時,楊柳本來嬌好的面容在他的頭腦里變得可憎了。她是他在一個偶然的朋友聚會上認識的。在這之前,也喜歡舞文弄墨的市財政局張局長通過其他朋友介紹認識了他,就經常請他吃飯,名曰拜他為師,學習寫作。后來,再和張局在一起聚會時,他就約上了楊柳。畢竟楊柳還算得上嬌小玲瓏,姿色可人。酒宴上若沒有一個女人,也缺乏情調。綠葉也須紅花配嘛。可沒想到楊柳這么功利,吃了幾次飯,就讓他給她辦事兒。說讓他求求張局,讓張局給他們區(qū)長說說,把她的區(qū)文化局副局長扶正?!拔以诟本值奈恢蒙细闪怂奈迥炅?,別人像我這樣的早上去了?!睏盍陔娫捓镎f。好像她沒有升成正局長,責任在他似的。
他還真給張局打了電話,其實他不過是想給自己有所交待而已。張局的電話響了三聲他就掛了,他還真怕張局接了電話。我為我的職務還不去求人呢,為你我去求人?憑什么呀?你是我什么人,可以那么理直氣壯地頤指氣使?他想。
朋友家在他對楊柳的忿忿想象中到了。朋友買的是二手房,在一個亂糟糟的城中村里。院門口坐著幾個聊閑話的老太太,她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在院門口鎖好車子,等著老太太盤問。可那幾個老太太除了盯著他外,并沒發(fā)話。他不再理她們,走進門洞,上到六樓,敲了門,里而先傳出狗叫聲。爾后小梅來開了門,讓他進去。那只像小羊羔一樣的雪白小狗,頂門上點著一個圓圓的玫瑰紅點,顯得可愛??伤幌矚g寵物,尤其是狗,小時候在農村他被狗咬過,兒時的傷害會記一輩子的。所以他對什么樣的狗都不感興趣。這只小狗看到來了熟人,很是興奮,站著往他身上撲,想讓他抱它??伤粌H沒抱,還嚇得連連后退。他不怕它的牙齒,卻怕它的利爪。
屋里很亂,墻上亮著一只破損的壁燈,光線灰暗。穿著睡袍的小梅讓他坐在沙發(fā)上。茶幾上并沒他想像中的飯菜,她也沒有想要做飯的樣子。倒是放著兩只酒杯。一包咸干花生豆。他來之前小梅似乎已自酌了幾杯,臉頰上有點兒酡紅。她倒了一杯,端起給他,“先喝一杯吧?我不餓,你餓不餓?要餓了咱上街上吃。做飯?zhí)闊!毙∶纷硌垭鼥V地乜著他說。
“我也不餓?!彼f。他其實有點兒餓。不過中國人不似外國人那么爽快,有話直說。他接過酒杯,呷了一口。問,“什么事?”
“還是那事兒,他不回來,也不讓我去?!惫蝗缢??!拔抑浪诒本┯腥?。所以他不著急,卻耽誤我的青春?!毙∶氛f。盡管她早已不青春了。
“不一定吧?他很忙的……”他替朋友打掩護。話一出口就感到這樣說是在助紂為虐。
“他忙?忙著會情人吧?!毙∶氛f,“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p>
“聽人說過一點兒,不知真假?!彼f,“好像也是你們那里人?”
“是,”小梅說,“以前和我還是好朋友呢。”
“你的好朋友?”他知道朋友有情人的事,但朋友的情人是朋友妻子的朋友還是第一次聽說?!澳愕暮门笥言趺闯闪怂那槿耍俊?/p>
“也怨我。”小梅說,“那年春節(jié),那女的到我們家打麻將,說起她下崗在家里呆著沒事做。老全說要不跟著我干吧,我那里正需要人。那小婊子當然高興,過罷春節(jié)跟著老全去了北京。沒想到北京他們就睡到了一起?!毙∶窙]多少文化,說話直接了當。
他有點兒想笑,“你怎么能讓她跟著他去呢?這不是肉包子打……”他突然感到比喻不當,趕快煞住了。
“誰說不是呢?我是個直性子,沒那多心眼兒。又是好朋友,想再怎么著也不會……誰知,唉!”那個小狗見他不理它,就綣縮在小梅懷里。小梅像孩子一樣撫摸著它。
“你想嘛,老全一個人在北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時間長了哪有不出事的道理。你也太大意了?!彼f。
“悔青腸子也來不及了?!毙∶范似鹁票退呐隽艘幌拢具艘豢谟趾雀闪?。他只象征性地抿了一點。
“那女的長得怎么樣?”他純屬好奇。
“不怎么樣。胖敦敦的,丑得不能行?!毙∶愤@樣說也在意料之中,女人永遠不可能贊美情敵漂亮。
“那他為什么還要和她好?”他純屬沒話找話。
“那誰知道?鬼迷心竅唄!”
“你們的朋友也做到頭了吧?”他自己都感到問的是句廢話。
“那還用說嘛?!毙∶氛f,“今年春節(jié)回家我還在街上撞見了她?!?/p>
“是么。你們說話了嗎?”他想象不出街上情敵相見的情景。是不是真的就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我上去揪住她的頭發(fā),扇了她一個嘴巴子。我說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咱們這么好的朋友,你去睡我老公,你對得起我嘛???!”
“她怎么說?”
“她能怎么說。她抱著頭說,是你老公要睡我,不是我要你老公睡我……”
他很想笑??煽粗∶芬槐菊洠瑲膺葸莸臉幼?,用了好大的勁兒才忍住了?!八F在還和老全在一起?”
“經過我一鬧,她不在老全公司干了,可我聽說老全給她另找了份工作,替老全倒賣字畫。那不跟還在一起一個樣嘛?!?/p>
“那是。”他說,“只不過是從公開轉到了地下。”
“老全真他娘的不要臉?!毙∶氛f,“前些年他在溫泉時就掛過一個,想必你也知道?!?/p>
“那個我知道。他還寫了個小說呢,很有川端康成的味道?!蹦鞘巧蟼€世紀末他和老全在S市文聯工作時,他們曾在溫泉開過一次筆會,已經小有名氣的老全在那個筆會上和一個服務員搞上了。不過他覺得最后一句有些多余,小梅肯定不知道川端康成是誰。
“后來人家男人知道了,給他打電話,說要拿刀子捅了他。他才怯了,和那個女的斷了?!毙∶氛f。
“那他就不怕這個女的男人跟他拼命?”
“他們早離婚了。”小梅說,“她是個浪貨,和好幾個派出所長都有關系。”
“那老全也要她?”他說。
“老全你還不知道?他就好這一口。膻不膻總是塊羊肉唄!”
他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煽葱∶返膰烂C樣子,又立馬控制住了,“這個老全呀,也太不講究了?!?/p>
“哼!他勾搭的那些女的,沒一個好東西?!?/p>
“要不你去北京,監(jiān)督著他?!彼f,“確實不能再讓他墮落下去了。”
“他不讓我去?!毙∶氛f。
“他不讓你去就不去???這種事,他不讓你去,你非要去。你是他妻子,怕什么?你去摽著他,盯著他,讓他想偷情也沒機會?!彼械剿鲞@餿主意,挺對不起朋友。
“我才不那么賤呢?!毙∶愤€挺有志氣。
“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和他離婚。”小梅說,“五年了,我都過著這種守活寡的日子,實在受夠了!”
“那就離吧。這種情況也沒必要再維持下去了?!毙∶返奶幘炒_實令人同情,他決定不再幫朋友說話。
“我要他給我一百萬,他不給?!毙∶酚趾退隽艘幌卤?。
“一百萬太多了點吧?五十萬還差不多?!彼窒笳餍缘孛蛄艘豢?。他感覺朋友拿不出這么多錢。
“他在北京能買起房子,就拿不出一百萬?我下崗了,一月只有幾百塊錢的低保,兒子還沒結婚,要一百萬多嘛?”
“要說也不多,”他看到小梅眼淚又要掉下來,忙改口贊同她,“可他不愿拿,老這么僵著怎么辦?”
“所以,我才想問你嘛,你說我該怎么辦呢?”小梅看著他,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你都不知道怎么辦,我能知道怎么辦?”這問話和楊柳的一模一樣。他想女人怎么都這么弱智。
“你能不能勸勸老全離開那個女的。若他能回心轉意,我可既往不咎。我畢竟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小梅的眼淚終于淌下來了。
“我那次去北京,在洗浴中心休息室里,向他詢問此事,他反問我聽誰說他有情人?我無言以對。我總不能說是聽你說的吧?那樣恐怕會更糟。”
“你就說是聽別人說的嘛?!毙∶氛f。
“好吧,我試試看。”他知道是在敷衍她。其實他想說的是,那樣有用嗎?可看著小梅可憐巴巴的眼神,這話沒說出來。“不過你別抱太大希望。你想想,五年了,他若回心早轉意了,能等到這時候么?”
“狗日的良心都叫狗吃了。辛辛苦苦這些年,我容易么我?”小梅臉上的淚雨濛濛突然就變成了江河橫流,
“是不容易。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恐怕回旋的余地很小?!彼q豫著是否應該給小梅拿條毛巾擦淚,“我看還是離了算了。離了也就解脫了?!?/p>
“拿一百萬,就跟他離。”小梅自己拿巴掌擦了一把眼淚。
“一百萬有些懸。據我所知,他怕是沒這個實力?!?/p>
“沒有一百萬,想離婚沒門兒!”
得,車轱轆話,又轉回來了。
他覺得沒有和小梅再說下去的必要了??纯磯ι系碾娮隅娨丫劈c多了,肚子也有點咕咕叫。他站起來,準備告辭?!拔业米吡?。”
“再坐會嘛?!毙∶坊琶φ酒饋碚f,“我去做飯。只顧說話了。”
“不了。九點多了,我還有事?!彼X得無論如何不能再呆下去了。他邊說邊往外走。很堅決的樣子。
“哎,再坐一會兒嘛?!毙∶返穆曇衾镉醒肭蟮奈兜溃拔疫€有好多話沒跟你說呢?!?/p>
“我真的還有事兒呢?!彼F說現編,“有個文章,領導明早就要。我得回去趕緊趕出來?!彼蜷T口走去,有點兒馬不停蹄的意思。
“你這人,怎么說走就走???”他已走到門口了。小梅緊跟在他后面,似乎還扯了他胳膊一把。同時,他感到后背那兒有一團柔軟的撞擊。
“實在不好意思?!彼b做沒感覺到,回身對小梅說,“我可以再勸勸老全。要他還不回心轉意,那只有離婚了。關于補償費問題,你們可以再商量?!彼洲D過身去,開鐵門,卻拉不開,他再扭回頭看著離他幾乎沒有距離的小梅。
他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小梅沒有幫他開門,而是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抱住了他。頭俯在他的肩上,淚珠子撲嚕嚕再次落下,打濕了他的衣衫,“我的命好苦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正面接受了小梅那兩團別樣的溫軟。他不想讓痛苦中的小梅再受傷害。他擁抱著她,不緊不松地。約摸有一分鐘后,他還是輕緩而又堅決地推開了她,“別這樣,小梅。我和你,我和他,都是朋友。我們……”他再次伸手開門。
“謝謝你?!毙∶氛f,“謝謝你來聽我說話,我現在已好多了?!毙∶诽嫠蜷_了防盜鐵門。他趕緊一步跨了出去。
他正要轉身再向小梅告辭,那只小狗突然從屋里跑出來,朝他“汪”地一聲。他嚇得急忙跑步下樓,落荒而逃。
不知怎的,他感到肚子又一點不餓了。他在半道買了份秦鎮(zhèn)米皮。再不餓也得吃點兒。
快到家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他以為是小梅的。打開看了來電顯示,才知是楊柳的。
“喂,楊柳?!彼职淹戎г隈R路牙子上。
“嗨,是我?!睏盍f,“你回家了嗎?”
“嗯,快到家了。你說?!?/p>
“哦,還是那事。我也不讓你作難了。干脆我請張局吃飯算了?!?/p>
“這最好?!彼f,“在酒席上,啥話都好說。說錯了也不為怪。”
“到時候你可要在張局面前多美言呀。”楊柳說。
“那還用說嘛?!彼f,“你先說,我在再一旁敲邊鼓。雙管齊下,加上他酒一喝多,肯定不會把事情擱下?!?/p>
“那好,過后我再給他點實惠的。估計事情就好辦了?!?/p>
“對?!彼斎幻靼讞盍f的實惠是什么,“這就更保險了?!?/p>
“那,你說請他放哪里好?”
“哪里都成啊。這么多酒店,稍微上點檔次的,就行?!?/p>
“要不放皇宮怎么樣?”楊柳說。
“皇宮太高檔了吧?菜價好貴的?!?/p>
“貴點也無所謂啊,辦事的嘛?!睏盍@得財大氣粗。
“沒必要?!彼吘故菑霓r村走入城市的,即便是別人請客,花怨枉錢他也心疼,“吃飯只是圖個氣氛,沒必要非去高檔酒店。再說,這事又不是張局能決定的,他還得給你們區(qū)長說,成不成還在兩可之間呢……”
“也是?!睏盍f,“那你說放哪好?”
“還放孔乙己酒店就行啊。上次在那里喝酒,張局還夸黃酒好呢?!?/p>
“那好,就放那里吧?!睏盍f,“你明天就聯系張局。聯系好了給我說,我好定雅間?!?/p>
“好的?!彼f,“沒問題?!?/p>
“那就先謝謝您了。我這里有兩筒好茶葉,黃山猴魁,給你送過去吧?我知道你喜歡喝茶?!睏盍终f。
“不用了。我這里茶葉好多的。”
“那……就,掛了啊?”
“再見!”
“再見?!?/p>
剛回到家里,手機就又響了。他看也沒看就按了綠鍵,“喂,楊柳?!?/p>
“什么楊柳,誰是楊柳?”妻子在那邊警惕地說。
“哦,你呀?!彼f。
“怎么,失望了吧?我不在家,你想楊柳?快說楊柳是誰?”妻子說。
“啊,她剛打電話說要請張局吃飯,我以為又是她打來的?!?/p>
“她請張局吃飯,關你什么事?為什么打給你?”
“我和張局熟嘛?!彼f,“都是熟人嘛。”
“她為什么請張局吃飯?”
“跑官唄。”
“跑官找你,你又不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