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一天,當我給家人說,我想要去中國當老師的時候,母親的臉上寫滿了驚詫和擔憂。我們面對面坐著,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在沉默之中,我隱約感覺,母親所有的疑問聚焦在一個問題上面——我有1型糖尿病,如果我去中國了該怎么辦?老實說,我自己對這個問題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早在十年前,當我還不到21歲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去過中國了。那時候的我是一名大學生,在那個學期我被送去中國學習中文。當時,在出發(fā)之前我唯一糾結(jié)的就是,我究竟該帶哪些衣服去中國呢?十年之后,當我再次面臨中國之行,我要糾結(jié)的事情在不經(jīng)意間變得更多了,這是因為我27歲那年被診斷為1型糖尿病。
我剛被診斷為1型糖尿病時,我覺得一切都已經(jīng)變了,“正?!边@個字眼對其他人來說是那么的普通,但對于我卻是一個常常難以掌控的東西。我十分嫉妒其他20來歲的年輕人在跑步時沖在我的前面,而與此同時我得時刻提防著讓我力不從心的低血糖;每次當醫(yī)生調(diào)整我的胰島素治療方案之后,我都要擔心好一陣子,生怕身體不能夠很好地適應(yīng);每次當我面對誘人的零食時,我都要首先在心里用數(shù)學公式快速地換算出,這些零食相當于多少卡路里,這讓我有一種深深的挫折感。
時至今日,我患糖尿病已經(jīng)四年了,現(xiàn)在我的病情控制得很好,這種良好的狀態(tài)讓我重新開始審視那些曾經(jīng)因病被推遲的目標和計劃。其中有一個念頭在我腦海里強烈地跳躍出來:我想要重返中國,去執(zhí)教。
在我去往中國的道路上,看起來最大的一個障礙就是糖尿病了。我知道,我并不是第一個去國外執(zhí)教,面臨各種各樣挑戰(zhàn)的教師,很多前輩都是我學習的榜樣。我終于還是決定追逐我的夢想,為此我做了一系列的準備,并且申請到了一份在中國學校的教職工作。
一切都很順利,我如期地再次踏上了中國這塊神奇的土地,我感到非常興奮。不過,興奮之余也還是有一些事情讓人隱隱感到擔心:這里不像美國那樣,允許保留一些個人身體方面的隱私,我可能必須得讓人知道,我是一名1型糖尿病患者。這種狀況讓我有些焦慮,我會不會因此而丟掉這份工作呢?假如我因此被解雇了,我該怎樣去維護我的權(quán)益呢?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行著我在這所學校的最終面試。在和面試官交談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說出了我的情況,暗示了我的擔憂,隨后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著最終的“判決”。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面試官靜靜地看了我一小會兒,然后他笑了,用非常輕松的語氣說:“噢,事實上我們這兒已經(jīng)有一個和你一樣的老師了,他也是外國人,也有1型糖尿病,但是他講課講得非常好,你根本不需要為此擔心?!焙髞砦抑?,這位老師在這所學校里已經(jīng)有一些年頭了,除了書教得好,他的病情也控制得很好,這里的醫(yī)療水平可能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好得多。
我毫不猶豫地簽下了這份就職合約,出發(fā)之前,母親心中的疑問終于有了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通過這件事,我對糖尿病又有了新的認識:糖尿病可能是挺煩人的,但它并不足以成為你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在我來到中國當老師的整個過程當中,我從來沒有因為糖尿病而打過退堂鼓,最終,身患糖尿病的我終于實現(xiàn)了我今生最大的一個夢想:到中國的上海來教英文。
(注:本文作者Adriana Bonforte是美國人,31歲,現(xiàn)在是上海一所國際學校的英文老師,她主要的教學對象是一群高一年級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