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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歡不離合:推開你,是為了再次靠近你

2012-05-30 15:25江山美人
愛人坊·金版 2012年10期
關(guān)鍵詞:林楓妻子生活

江山美人

往事就像大海的潮汛一樣,時不時將我吞沒……

其實車票訂下來的時候我并沒有下定決心要去見他最后一面,我一直猶豫著,不知道該以何種面目出現(xiàn)在他面前。如今我們各有各的生活,雖然偶有訊息,卻也是波瀾不驚的那種了。

經(jīng)歷了這么多,生活教會我再刻骨的愛情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也會變得輕淡不已。我曾經(jīng)那么愛他,什么都不計較,但這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

林楓說,臨時有個出差任務(wù)。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難道老天也在暗示我去見他最后一面嗎?我甚至已經(jīng)不需要理由。

終于還是上了車。

伍澤凱的老家是一個還算繁華熱鬧的小縣城,我曾經(jīng)跟著他在此居住過一段日子,那是我一生中最最難忘的一段記憶。

伍澤凱是個善良的人,他收入一般,但一直資助著貧困山區(qū)里的兩個孩子上學(xué),我就是其中的一個。我每個學(xué)期都會寫信向他報告我的考試成績,他總會回寄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好好學(xué)習,天天向上。

我對他滿懷感激,上大學(xué)后找到了他。當時的他剛剛結(jié)婚不到兩年,看到我十分驚喜,連連驚呼說想不到,在他的印象里我一直是附在信里的照片上那個干巴巴的瘦削女孩。

他仍然關(guān)照著我,聽說我想去打工掙錢他非常反對,于是他開始每個月都給我一定的生活費,讓我專心學(xué)習。他比我大十二歲,是個很風趣很體貼的男人,跟他在一起,我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我很愛去找他,動不動就給他打電話。他從來不會嫌我煩,至多無奈地摸摸我的頭發(fā),說,你這丫頭!

愛上他是一件自然而又輕而易舉的事,我敏感地意識到,他和妻子的關(guān)系算不上很好,他們一直沒有孩子。有一次他醉了,跟我提起他妻子沒法生育。他是個特別喜歡孩子的男人,說到這兒他竟然哭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哭,剎那間心疼極了,那一刻我就想,要為他生個孩子。

下午六點,快巴抵達小城。伍澤凱的家鄉(xiāng)習俗講究入土為安,他雖然只在這小城生活了短短的六年,但這里仍舊是他的根。在他臨終前,遺體就已被運回小城,各項喪事所需都已備好。我沒法想像,在生命的盡頭他想到了什么,應(yīng)該會有我吧。或者還有那個屬于我們的,死去的孩子。

相愛是件指日可待的事,我一直有所準備,我確信他心里有我的存在。于是,在一個與平常無異的傍晚,在他伸手替我擦拭嘴邊的飯粒時,我抓住了他的手。我勇敢地告訴他,我長大了,我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我愛他。

于是,我成了他的情人。

他給我租了房子,十分寵愛我,他總是抱歉地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他想說什么,我不讓他說。我說,愛情里沒有對不起,是我心甘情愿,我心甘情愿地愛你。

我不計較他沒有許下承諾,我不計較他沒說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那時候那么年輕,除了盲目地去愛,什么都不懂得計較。

小縣城里的喪事很是熱鬧,門前搭了擋雨棚,許多人來回地走,還有另一些人在忙著打紙牌。我曾經(jīng)猶豫過,不知道見著人了該怎么解釋自己的身份。

事實上到了現(xiàn)場我才知道,根本沒有人留意到我的到來。做法事的師傅在忙著敲鑼打鼓,我看到暗紅色的棺材旁坐著一個女人,直覺告訴我,這是伍澤凱的妻子。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沒想到是在這樣的一種場合下。棺材里躺著的,是我們倆一同深愛過的男人。

我默默地找了個位置坐下,聽到有人在議論他們倆。說他們一向感情好,伍澤凱并不介意妻子不能生育,前些年抱養(yǎng)了個孩子,一家人過得挺不錯的。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好人不長命啊。

我注意到有個戴孝的孩子,大約六七歲的模樣,完全不知悲傷地在人群中跑來跑去。偶爾窩在伍澤凱妻子的懷里撒嬌——這應(yīng)該就是伍澤凱的養(yǎng)子了。

看到他,我有點暗自神傷。如果我和澤凱的孩子能活下來,應(yīng)該也有這么大了吧。

得知我懷孕以后,伍澤凱樂壞了。他簡直把我捧在了手心里,什么都不讓我做,陪我的時間也驟然多了起來。在我即將臨產(chǎn)的兩個月前,他把我?guī)Щ亓死霞?。我們住在一間雖舊卻很干凈整齊的屋子里,伍澤凱每天都去菜市買回來大堆大豬骨,在院子里生爐子,一燉就是大半天。他說,這樣補的話,生下來的孩子才夠強壯!

可是沒想到,孩子剛出生就斷了氣。伍澤凱告訴我,因為在肚子里被臍帶繞頸的時間過長,孩子沒法救了。他緊緊抱住尖叫著哭泣的我,自己也痛哭失聲。

怕我傷心,伍澤凱沒讓我看孩子。我們倆之間的關(guān)系突然起了微妙的變化,在一起的時候,竟總是無話可說。

回到省城以后,伍澤凱雖然還是常常來看我,但彼此心神恍惚,連最起碼的身體交流也完全失去了意義。漸漸的,他來得少了,電話也少了,我也不以為意。他最后一次來看我,是因為我要離開省城到海城去。他給我做了餐飯,全是我愛吃的菜,做好后他親了親我的額頭,在桌子上擱了個信封,走了。

信封里裝著一萬塊錢,我心里很感動,他總是忘不了要照顧我。

我在海城開始了新的生活,工作很順利,兩年后認識了林楓,開始了一場新的戀愛,婚期就定在今年元旦。

我完全可以不用來看伍澤凱這最后一面,我應(yīng)該把他完全地摒棄在我的生活之外。但,終究愛過一場,我沒法說服自己。事實上我也并不能見到他的最后一面,我只能遠觀裝著他身體的那具冰冷棺木,徒然傷悲罷了。

陸續(xù)有人前去燃香,我也依樣上前去。伍澤凱的妻子抬起頭來,我自我介紹說,我是伍澤凱的舊同事。女人已然被悲傷擊倒,不以為意地輕輕頜首。

恰在此時,孩子跑過來,勁兒太大把我撞了個踉蹌,自己也差點摔倒。我趕緊扶住他,孩子沖我一笑,那毫不怕生的模樣一下子打動了我,我趁勢問他,幾歲了啊。他脆生生地答我,七歲啦。女人愛憐地替他撫弄了一下頭發(fā),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下個月就八歲啦,還這么皮!

我禮貌地應(yīng)答一聲,呵,小孩子都這樣。

突然間就覺得哪不對勁兒。

下個月就八歲?下個月?下個月是十一月!讓我想想,我和澤凱的孩子,恰好出生在十一月!

我?guī)缀跗磷×撕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孩子看。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迅速籠罩了我的全身,讓我自己也不寒而栗。

我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酒店住了下來,整整一晚,我無法入眠。并非是伍澤凱的死讓我難以入睡,而是,那孩子——伍澤凱的那個孩子,他幾乎占據(jù)了我全部的心思。

我真情愿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罷了。我不敢相信,我曾深愛過的男人,他竟然對我撒下了彌天大謊!

第二天,我又去了伍澤凱家。我注意到大人們都各自忙著,伍澤凱的孩子孤獨地蹲在墻角,不知在鼓搗著什么。我走過去招呼他,嗨!他受驚似地抬起頭來,看到我立刻就笑了。

原來他在逗弄螞蟻,他的話很多,和我一點也沒有陌生感。我一直盯著他看,越看越覺得他像——我和伍澤凱的孩子。

我的心亂糟糟的,難道說伍澤凱早就預(yù)謀好,讓我替他們夫婦倆生一個孩子?為了他的家庭圓滿,他狠心地欺騙了我!

我真不敢相信,我一向深愛以及信賴的男人,他對我的好,不過為了圖謀一個孩子!

玩了一會兒,孩子就嚷餓,跑去找吃的了。我信步走到一張麻將桌旁,假裝很感興趣地看人打麻將,然后不著痕跡地提起了伍澤凱。立刻就有人附和上來,呀,這個男人可真是個好男人,從來就沒跟老婆紅過臉,把老婆寵得像個公主似的,你們知道不,他每天晚上都給老婆洗腳的!

立刻有人緊跟著說,可不,這女人嘛,說命好還真好,嫁了個好男人,不嫌棄她不能生育,還可勁兒地侍候她;說命不好呢,也不好,年紀輕輕地老公就走了,剩下孤兒寡母,也夠難的……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一直以為,伍澤凱和妻子的感情是淡漠的,即便有過愛情,也早已消逝不見。卻不知,這只是伍澤凱給我撒下的煙霧彈罷了。原來,他和所有發(fā)生了婚外戀情的男人一樣,無外乎是只喜新不厭舊的烏鴉!不!我心酸地想,我遇到的這只烏鴉,它還是更珍愛它的家庭一點!

我輕輕吸吸鼻子,假裝閑閑地問,那他這孩子哪抱來的啊。兒子呢,這年代扔兒子的可不常見啊!

哦,聽說是他遠房一個親戚家的,生了幾胎兒子,特想要個女兒!懷這孩子的時候,說是生個兒子就送人,他一聽說就跑人家家去了,一住就是兩個多月。孩子生下來果然是個兒子,他就喜滋滋地給抱回來了!有人熱情地解答我的疑問。

我的頭一陣暈眩。

他怎么這么老謀深算?我愛了他那么多年,怎么從來不知道?我一直以為他心地純凈,甚至帶著一點難得的天真。不成想,天真的那一個原來是我。除了天真,我還那么愚蠢,以為遇上的是一場真誠的深沉的愛。

我借故走到伍澤凱的妻子身旁,她低著頭,輕輕地撫摸著那張長長的孝帕出神。我輕聲說,節(jié)哀順便,她抬起頭來,沖我感激地笑笑。

這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眼角已有了很明顯的皺紋。

我說,生活還是要繼續(xù)。

她突然說,他也是這么說的,他說要我好好生活下去。她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他是個好丈夫,從來不會像別的男人那樣,酗酒或者玩女人,他一有空就呆在家里陪我。我不能生育,他又那么喜歡孩子,可他從來都沒有責怪過我半句……她哽咽起來。

我的淚水也盈滿了眼眶。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回到酒店,才發(fā)現(xiàn)手機落在了桌上,此刻正不停地輕輕鳴響著。我拿起來看,七個未接電話,都是林楓打來的。我趕緊打了回去,林楓說,你怎么不接電話?我說,我忘記帶電話了。林楓了降低聲調(diào)說,我想你了。

我的心暖了一下。這個男人從來沒有追問過我的過去,對于我蓄意的冷淡,他只是耐心地等待著。他尋找著一切機會試圖讓我相信,他愛我,這份愛是真誠的值得信任的。而當我們相愛,他對我又處處忍讓,決意要給我一場鄭重的婚禮和幸福的婚姻。

天蒙蒙亮,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站在酒店門口,我決定再去一趟伍澤凱家。

人很多,每個人都非常忙碌的模樣。我打聽到今天是伍澤凱下葬的日子,上午十點。

孩子不知從哪竄了出來,高興地大聲叫我,阿姨,阿姨!

我剛轉(zhuǎn)過身,他就撲到了我的懷里。

突然間一個溫軟的身子緊挨著我,讓我頓時緊張起來。伍澤凱的妻子跟著走了過來,抱歉地沖我笑,叫著孩子,過來,小寶!別弄臟了阿姨的衣服!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我說,你打算一個人帶大他嗎?

女人迅速而肯定地說,當然,這是我的兒子。

鑼聲突然震響起來,女人牽著孩子匆匆走開。遠遠地看過去,伍澤凱的遺照被高高舉了起來。照片上的他坦然地微笑著,像是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背叛與欺騙。

我把手輕輕捂在心口上,轉(zhuǎn)身離開。

真相到底如何,真正要追究到底,也許還是能得到答案的吧??墒牵诌€有什么意義呢。過去的種種譬如昨日死,生活還是要繼續(xù)。或許遺忘,更能讓我感覺到到幸福和美好。那就算了吧,我總能堅強地邁過去這一步。

(責任編輯:花掩月xuxi2266@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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