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達人秀》節(jié)目中認識了劉偉,這小子甩著兩個空袖子,一撇嘴角說出一句話:“我的人生只有兩條路,要么趕緊死,要么精彩地活?!彼x擇了后者,也讓我記住了他。
后來我有機會當(dāng)了劉偉的“媽”——在楊亞洲導(dǎo)演的電影《最長的擁抱》中,劉偉是主演,我是他戲里的媽。
那會兒正值盛夏,我每天穿著公交車司機的藍制服穿梭于東三環(huán)一帶,買菜、接孩子、在院里走來串去也都穿著這制服。鄰居們不知我這是怎么了,覺得倪萍樸實到這般也挺嚇人的。只有我自個兒清楚,孕育角色的過程中,一切東碰西撞都是人物成形的必經(jīng)過程。不是坐地鐵就是乘公交,一夏天的汗水讓我體會到了劉偉媽媽的艱辛,不僅角色在我心里生了根,外表也有模有樣了。
后來,我坐出租車時,一上車師傅就問:“中班還是早班???這么早就下班了?”我一臉茫然,不知道師傅在問什么。
“你們公司的人不是坐公交不花錢嗎?這個點兒車又不擠,你干嗎花錢打車?有急事吧?”
“嗯,有急事?!蔽覒?yīng)付著。
“我愛人也是開公交的,今年退了。你還沒退吧?”
師傅真把我當(dāng)成公交車司機了。
回到組里,我跟服裝師暢姐說:“成功!連公交車司機的家屬都說我是真司機?!?/p>
《最長的擁抱》拷貝出來后,聽朋友說有3場戲讓她難以忘記,其中兩場是我演的。盡管還沒看,但我相信她的話,因為這片子是我用生命、用對劉偉媽的敬重、用對劉偉的疼愛一點一滴養(yǎng)育的。
銀幕不欺騙人,我也從不欺騙銀幕。有一個鏡頭,我和劉偉在鋼琴底下鋪被子,我給自己設(shè)計了一個不小心頭撞上鋼琴的動作。這個鏡頭拍了13條,我的頭也在鋼琴上撞了13次,全是真撞,因為我不知道導(dǎo)演最后會用哪條。其實拍到第八條的時候,我就眼冒金星了,導(dǎo)演喊停時,我已經(jīng)找不著北了。
回到休息室,摸著滿頭大包,我委屈得不能自制。但別人會覺得活該啊,誰稀罕你這份認真?。空l讓你這么傻拍???電影比命還重要嗎?
一會兒,一只溫暖的手開始在我的后背安撫。我借機哭了,邊哭邊在心里數(shù)落自己:都52了,怎么像25一樣幼稚?哭什么,這不是你的職業(yè)嗎?你不自己撞誰替你撞?走紅地毯的風(fēng)光,不也只屬于你自己嗎?
我哭了多久,后背這只溫暖的手就安撫了多久。情緒穩(wěn)定下來后,我回頭說:“謝謝!”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劉偉。我?guī)缀醪荒芟嘈牛恢笔莿瓮攘⒃谀莾?,用他的腳在安撫著我。我又哭了,這次再也沒能轉(zhuǎn)過臉來……
今生今世不會有第二個人用腳來撫慰我了,也再難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感動了。我說:“孩子,阿姨想到你媽了,想到你無數(shù)次地用腳去安撫她,想到你無數(shù)次地用雙腳抱著她。曾經(jīng)多少次替你媽難過,替她鳴不平,覺得她是天底下最苦的媽。但現(xiàn)在我確定,你媽其實有很多別樣的幸福。”
想到那個溫暖的畫面,我畫了一樹喜鵲,盼著劉偉喜事連連,早點兒娶個媳婦,好讓媽歇會兒。
(青花瓷摘自《倪萍畫日子》
人民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