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 亭
阿吾勒的牛羊?qū)掖卧獾嚼墙伲_克牧民們坐在一起商議,讓經(jīng)常狩獵的卡木里江和妻子葉爾克西停止放牧,專門駐守到喀納拉提谷口,職業(yè)打獵,大家從每年的牧業(yè)收入中抽出一小部分錢,積起來付他工資。使他生活有了保障,也可從打獵中得到些收入。這樣,既可圓卡木里江喜歡打獵的夢,也使阿吾勒的牛羊安寧了。
卡木里江拆了在阿吾勒的氈房,將它建到離阿吾勒十?dāng)?shù)公里遠(yuǎn)的喀納拉提谷口。真的,自從他把住這個關(guān)口,很長時間以來,狼再也不曾騷擾過大家的阿吾勒。
幾個月過去了,卡木里江打了許多兔子,幾條狐貍,甚至打了兩頭野豬,可是,他還不曾見過狼。
可能也是因為他不曾深入到山的更深處吧。
其實,幾個月來,他一直想遇到狼。
打了狼,他會在阿吾勒有面子的。
這一次,他下了決心,不打別的動物了,他想往山的更深處深入,他想找到狼。
真的走得很遠(yuǎn)了,到中午時,太陽最毒的時候,到了濟蘊拉斯絕壁處,他遇到了狼。
不遇則罷,一遇竟遇到了狼群。
在那個斷崖壁處,狼們以一個弧形排列著,至少有十四五條,都用綠森森的眼睛朝他和他的獵犬看著。
以狼們的經(jīng)驗,一看到他們這樣子,就知道,他們是專打狼的獵人。
因此,它們的眼光里充滿仇恨的烈焰。
而他們,卡木里江和他的兩條獵犬,現(xiàn)在正處于極其不利的位置上。為了好走路,他們是順著懸崖頂上那條無草的被人腳踏硬的路走過來的?,F(xiàn)在,他們的身后,是深不可測的淵底。
它的兩條獵犬,一條是藏獒巴特爾,一條是狼犬斯拉里。
是藏獒巴特爾最先發(fā)現(xiàn)狼的,它一叫,卡木里江和狼犬斯拉里及他的坐騎棗紅馬才看見了狼。雖然,棗紅馬跟隨卡木里江狩獵好多年,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危險,可是,當(dāng)它看見那么多條狼出現(xiàn)在眼前時,卻有一點驚慌了。
幸好卡木里江走進(jìn)深山很有警惕,他沒有將槍背在背上,而是將槍橫放在馬背上。因此,當(dāng)他一看見狼,在狼未發(fā)動攻擊之前,他先端起了槍。他本能地朝著狼群里最中間那條高大的灰狼射擊而去。
他判斷,這條狼就是狼首領(lǐng)。
砰,步槍子彈飛出時發(fā)出一聲脆響,子彈頭飛速朝大灰狼的腦袋飛射而去。
幾乎同時,那條高大灰狼旁邊一條三條腿的狼跳起,用身子保護(hù)那條高大的灰狼。
瞬間,子彈打穿三條腿狼的腦袋,它一落地,立刻死去。狼群中絕大多數(shù)的狼,是領(lǐng)教過人類子彈的厲害的,只一見三條腿的狼死在那兒,馬上四散逃去??墒牵驮谕瑫r,有三條狼像箭一樣向他們射了過來,帶著狼的憤怒的嘶鳴聲。
一條就是那只高大的灰狼,還有一條健壯的白狼和一條健壯的黑狼。
分明,它們都不怕死,而且憤怒。
它們飛撲過來的速度太快了,且飛撲時身子一上一下,以至于卡木里江后來射出的兩顆子彈全打飛了,等他想射出第三顆子彈時,三條狼已經(jīng)飛撲過來,到了他們跟前。藏獒巴特爾和狼犬斯拉里自然迎撲上去,一個截住了白狼,一個截住了黑狼,而更加高大的灰狼,則直沖向卡木里江,只見它突然從地上躍起,張著大口,向騎在馬身上的卡木里江攻擊而去。
卡木里江本能地用槍身向飛撲上來的狼推去,狼雖然沒有咬住他的身子,而他,被狼的沖力掀翻到馬下,槍也離開手,掉到離馬屁股兩米遠(yuǎn)的地方?;依窃诓分幸粋€跟頭翻下來,但是它行動敏捷,一滾,就站起來,它一轉(zhuǎn)身,就朝還沒有坐起身的卡木里江撲去。
槍一離開手,卡木里江在往下掉的時候,就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因此,當(dāng)灰狼撲上來時,正要坐起來的卡木里江一匕首就朝撲來的灰狼刺去。
看見匕首刺來,本來咬向卡木里江脖子的灰狼嘴,趕緊向旁邊一歪,可是身子因為慣性,撲到卡木里江懷里,將快坐起來的卡木里江又撲倒。
可是,灰狼躲避不及,屁股在此刻挨了一匕首。
頓時,血流了出來。
那邊的藏獒巴特爾對付白狼,狼犬斯拉里對付黑狼。巴特爾身材高大,跟白狼斗,顯得十分輕松;可是狼犬斯拉里身材較小,它和比它高大兇猛的黑狼斗,有點力不從心。
看見你死我活地撕咬打斗起來,棗紅馬躲到一棵樹下,安靜地觀望。
在這一片綠草荊棘之中,狼吼狗吠,聲音極其慘烈。
灰狼流了血,傷口劇烈疼痛,它在那里遲疑了一刻,甚至屁股疼得抖了兩下,可是當(dāng)卡木里江借空兒站起來的時候,它又向卡木里江撲來。
只見狼影飛閃,匕首的白光明滅?;依钦?dāng)年盛,越戰(zhàn)越勇,卡木里江卻越來越是費勁吃力。
忽然,灰狼一嘴咬住卡木里江執(zhí)匕首的胳膊,不等卡木里江另一只手過去搶拿那匕首,灰狼嘴巴一抖,匕首落在草叢里。
卡木里江和高大的灰狼僵持起來。
藏獒巴特爾全部心思正集中在與白狼的作戰(zhàn)上,沒有注意到現(xiàn)在卡木里江的危險。
而恰在這時,黑狼一口咬在狼犬斯拉里的脖頸上,只見它大嘴一撕,脖子上那塊肉就像被刀切掉一樣,劇烈的疼痛使狼犬斯拉里暈厥過去了。
黑狼看見卡木里江和灰狼的僵持狀態(tài),丟了斯拉里,向卡木里江撲來。
幾乎同時,藏獒巴特爾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它猛然咬住白狼的脖子,狠地一甩,將白狼甩出去兩丈開外,趕緊向這邊奔跑而來。
黑狼早了一刻,它縱躍起來,向僵站在那里的卡木里江攻擊而來,它的嘴在天空中已經(jīng)張開,那樣子,會在落向卡木里江肩膀的時候,一口咬向卡木里江的脖子。
如果它真的咬住了卡木里江的脖子,那么,只需要一抖,卡木里江的喉管就會斷裂。
卡木里江的生命危在旦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藏獒巴特爾縱躍起來,它的力量太強大了,它從四米遠(yuǎn)的距離起跳,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弧,居然在黑狼將要咬住卡木里江脖子的一瞬間,觸到黑狼的身上。
巴特爾太用力了,精神過于投入,它忘記了卡木里江和灰狼僵持的這個地方,正是懸崖邊兒。
勁兒太大,慣性就大,它讓它和黑狼都不能安全降落在能夠承接它倆身體的懸崖邊兒上,而是飛到天空,向萬丈深淵墜去。
只聽見黑狼掉下去時嘶鳴的聲音。
太驚險了!以至于使僵持中的卡木里江和灰狼,甚至在很遠(yuǎn)處的白狼,還有棗紅馬,思想全專注在剛才那一幕上,竟然在幾秒鐘不能回過神來。當(dāng)卡木里江最先清醒過來,發(fā)覺步槍就在自己腳下,他的腳將槍桿使勁往上一勾,槍立了起來,他的空手順手一抓,抓住了槍桿。
也許是剛才恐懼的作用,也許是人類武器對狼的震懾,總之,當(dāng)灰狼發(fā)覺卡木里江又獲得了槍的時候,它立刻松了口,馬上飛也似的向那草叢和荊棘中躥去。
遠(yuǎn)處的白狼,看見灰狼的行動,同樣向草叢和荊棘中溜去。
順著草叢和荊棘的掩護(hù)帶,它們飛跑進(jìn)了森林。
卡木里江先簡單地包扎一下自己的傷口。此刻,他也很恐懼。只走到懸崖處向下看了一兩分鐘,只見崖下白云滾滾,看不到底,哪里還有藏獒巴特爾的影子呢?他知道,那些個狼,就在附近,就在這大森林里,不會走遠(yuǎn),隨時都有可能返身回來。敵眾我寡,不可久留。所以,他招呼一聲站在遠(yuǎn)處的棗紅馬,它奔跑過來,他又將傷得很重的狼犬斯拉里抱到馬背上,自己也騎上,遂趕緊向山下來時的路走去了。
藏獒巴特爾墜落在圖瓦禾木峽谷了。
和它一起墜下的,還有那條黑狼。
這是一個絕對荒野的峽谷。說它荒野,是因為人跡罕至。它太遙遠(yuǎn),太偏僻,海拔極低,山勢險峻,因此亙古以來,幾乎無人問津??墒?,您如果真的來到這里,您會為這里的美麗而感動。它山勢挺拔峻立,樹木蔥蘢,漫山遍野鮮花盛開,香氣撲人,河流寬闊縱宕,處處溪流,鳥兒歌唱,動物嘶鳴,充滿生機。
從上千米的高空墜下,一般來說,是無生機了。那條黑狼,運氣不佳,掉下來落在一棵枯死數(shù)十年的松樹上,松樹的尖頂像支劍似的穿過它的肚腹,它幾乎沒有掙扎幾下,便魂歸西天了。
巴特爾沒有它倒霉,向下墜落時,崖壁橫空生長出的幾棵大樹冠兒,將它攔截幾下,大大減緩了它向下沖的速度。另外,它不曾掉落在那么一棵似劍的枯樹上,快著地時,又在一大樹冠上彈了一下,才掉到一塊松針包圍的石板上。
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在樹冠上樹木撞擊的緣故,它掉落下來昏死過去。
并且,它一條后腿被摔斷了,身體到處是傷。
如果沒有人或者別的什么動物救助,那么,它肯定也活不了,光餓,也餓死它了。
說它運氣好,也包括,有另外的生命關(guān)注著它。
藏獒巴特爾摔昏厥在那塊石板上,可是,當(dāng)它醒來的時候,竟處在一個美麗的山洞中。這是一個石頭山洞,很干凈,很涼爽。它睜開眼睛,先還迷迷瞪瞪,慢慢感覺有誰仿佛用舌頭舔自己的身子,它掙扎著回過頭,看見是一條漂亮的白狼。
猛然,它想起自己從懸崖墜下來之前的事情,想起與狼群的搏斗,想起它的對手是一條白狼,有一條黑狼和自己一起墜下深淵??墒牵置?,眼前這條白狼不是那條跟自己搏斗的白狼,這條白狼比起那條白狼要小,要漂亮。而且,跟它搏斗的那條,是公狼,這條,像是母狼。
但是,它是狼,不是別的什么動物。
巴特爾想站起來,可是它一動,身體疼痛難忍,站不起來。
小白狼感受到它醒了過來,轉(zhuǎn)過頭,走到它頭這邊,友好地嗚嗚嗚地向它打招呼。
因為是狼,巴特爾不想回應(yīng),只是盡量抬起頭,用兩個眼睛注視著它。
小白狼看著它,嗚嗚了一陣兒,走進(jìn)洞的老里頭,叼出一塊鮮肉,放到它的嘴邊。
它的自尊心叫它遲疑了一會兒,可是饑餓使它抑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它很快就張開大嘴,吃起來。
它吃得非常香。
吃完,它覺得舒服了很多。同時,它也感覺身上的傷漸漸地不太疼痛了,看看自己身上,雖然有傷處,可是,毛已經(jīng)被清洗了一遍,干干凈凈。
它知道,這些,都是這條小白狼的所作所為。
它的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感受到它這種神情,小白狼高興極了,它輕輕走到它旁邊,臥下來,嗚嗚地叫,輕輕地咬它的身子、它的臉面和它的嘴唇。
一條小白狼和一條藏獒相愛了。
當(dāng)然,在藏獒受傷這段時間里,小白狼悉心照顧它的生活。無論是吃的、喝的,它的個人衛(wèi)生等等,小白狼都將它照顧得妥妥貼貼。
它們是動物,不可能像人,要問對方的身世、歷史、家庭出身等等。它們就是這么簡單,只憑感覺,就相愛了。
沒有吃的了,小白狼得出去狩獵。藏獒巴特爾這段時間以來,因為病傷,受到別人照顧,不知不覺身子懶下來,睡眠特多,直到天已大亮,太陽掛在東面山峰頂上時,它才睜開眼睛。
它伸伸懶腰,忍著痛,一狠勁兒,站起來。這些天,它的外傷已經(jīng)完全痊愈,只是身子內(nèi)部還不能自如動彈,后腿更不能使勁兒,稍微動得不對,身子就像是刀割一樣。
可是,它知道,它必須動,不動,恐怕一輩子就不能動了。
藏獒是有毅力的,并且,它還想享受外面的空氣和陽光。因此,不管接受多么大的疼痛,它一定要站起來。
巴特爾趔趔趄趄挪動著腳步,忍著劇烈的疼痛,心里想象著洞外的樹木、花草、景致、陽光和空氣,十分愉悅。
可是,當(dāng)它剛一走出山洞,便看見三條狼從河流邊的樹林里迎面向它這兒走來。
顯然,它們?nèi)齻€不是友善的,這從它們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到。
巴特爾知道,現(xiàn)在折回山洞里也沒有用,被它們發(fā)現(xiàn)了,你就在劫難逃。想到這兒,藏獒反而表現(xiàn)得十分沉靜,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用眼睛直直地看著它們向它走來。
走到跟前,它認(rèn)出了,三位中的兩位,正是和它交手過的高大灰狼和白狼,另外那條,是一條像小白狼那么年輕的灰狼,只是它的樣子,和高大灰狼的樣子仿佛從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它想,這條年輕的灰狼,可能是那個狼家族里的大公子。
在這個美麗的山洞前,兩方你死我活地仇敵相見了。
看見巴特爾動都不動,三條狼也不急于攻擊。只是那條白狼忽然猙獰了臉,發(fā)出嗚嗚的仇恨聲,另外兩條,全用綠森森的眼睛望著它。
藏獒想,今天恐怕是它巴特爾的末日了。
它等待著。
大概因為白狼曾經(jīng)和藏獒交過手,兩條灰狼沒有搶功的意思,雖然也幾次猙獰了臉,并沒有打算對藏獒進(jìn)行攻擊。白狼當(dāng)然覺得,今天幸遇敵手,解決這個藏獒,非它莫屬。盡管那次與藏獒對敵,自己處處占著下風(fēng),如果時間再久,有可能死在這條藏獒手上??墒墙裉烨闆r不同,它的身后有兩個強大的幫手,同時,藏獒從上千米的山頂墜下,雖未死,但一定傷勢很重。這個機會,既可挽回自己的尊嚴(yán),同時,也可以立一次大功。
白狼的臉猙獰了兩次,嗚嗚地吼了幾聲,正要縱跳起來向藏獒發(fā)動攻擊。突然,啪的一聲,只見一只白兔從山洞頂上飛下,跌落在它們?nèi)齻€面前。
細(xì)看,是一只被咬死了的白兔。
正在疑惑之間,只見一條白白的身影,嗖的一閃,也從山頂上飛下,站在它們?nèi)齻€面前。
清晰了,三條狼才看見,飛下來的這白身子,正是它們?nèi)齻€在找的白狼里特齊的女兒娜爾麗。原來,這小白狼娜爾麗是那狼族中一員,從小和狼家族的公子艾布力青梅竹馬,狼家族的首領(lǐng)——高大灰狼庫布斯也十分喜歡娜爾麗,早在心目中將它看成自己的兒媳婦。因此,將白狼里特齊一家看待得要比別的狼親切許多。像是親戚一樣。
分明,小白狼娜爾麗跳下來,是站在藏獒巴特爾一邊。因為,它的臉對著它們?nèi)齻€,身子保護(hù)著藏獒。
狼首領(lǐng)庫布斯和它的公子艾布力很是不解,娜爾麗的父親,白狼里特齊就更是不解,難道娜爾麗吃錯藥了嗎?在狼的族群里,誰不知道,獵犬是它們的仇敵。而它,小白狼,難道不明白自己是在干什么嗎?
父親里特齊氣壞了,它嗚嗚地向女兒吼,命令它,躲到一邊去,讓它好解決自己的問題。
可是女兒并不服從它的命令,反而幾次猙獰它的小白臉,嗚嗚地向它吼。意思是,請你們走開,離開這兒。
白狼沖了上來,并不張開嘴,它想用自己的力量將女兒撞開去。正好,女兒也不服氣它,用同樣的方法,向它撞去。
嘭,一下,兩條白狼的肩膀撞在一起。
分明,父親已不再是女兒的對手了。就在那瞬間,白狼里特齊被撞出去有兩丈開外。
它惱羞成怒,再一次撞過來,可是仍然讓女兒將它撞出去數(shù)米,
三五次撞,都是這樣。
旁邊兩條灰狼,首領(lǐng)庫布斯表現(xiàn)得十分沉靜,處理家族中事,它一向都很理智。而它兒子艾布力,也許因為身在其中,內(nèi)心里早就憤怒了。它不是傻子,難道看不見自己的女朋友移情別戀了嗎?現(xiàn)在,它的心里,一心就想殺了藏獒巴特爾。當(dāng)然,它如果是一條無賴?yán)?,借著兩條白狼此刻的糾纏,完全可以輕松地干掉藏獒。可是,它是一位狼公子,自尊心讓它沒臉這樣做。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先去征服小白狼娜爾麗,再去殺掉藏獒巴特爾。
于是,它猛然禁不住一個縱躍,跳到兩條白狼之間,它用兩個仿佛要噴出火的眼睛看了小白狼一時,突然間直立起來,用長長的聲音,嗚嗚地叫了三聲。
這個儀式表示,它向小白狼提出挑戰(zhàn),以生命為代價。
如果娜爾麗示弱了,妥協(xié)了,它就可以躲了這一劫。但是,它必須無條件地接受對方的條件,對方想要怎么做,它都不得阻攔。
小白狼娜爾麗一點都不曾猶豫,它也馬上直立起來,嗚嗚地叫了三聲。
它接受了狼公子艾布力的挑戰(zhàn),愿意為自己的愛人——藏獒巴特爾,做一次你死我活的搏斗。
白狼里特齊退后了,站在首領(lǐng)高大灰狼庫布斯的旁邊。
兩條小狼,小灰狼艾布力和小白狼娜爾麗,它們兩個的眼睛里都噴出了火,它們互相怒視一陣兒,然后,稍稍退后,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了面。
盡管仇恨,憤怒,它倆還沒有忘記決斗的禮節(jié),互相看著,先舉起右前爪,向?qū)Ψ街戮匆幌?,然后,再向?qū)Ψ近c頭,鞠了三躬。
然后,它倆全嘶吼一聲,張開大口,向?qū)Ψ綋淙ァ?/p>
都用了全部的氣力,向?qū)Ψ降牟弊右ァ?/p>
都沒有使用詭計,都沒有預(yù)防,完全用的是純粹的力量。因此,一點懸念都沒有,一點戲劇性都沒有,一瞬間,兩個都咬住了對方的脖子。
只見兩個同時將頭一抖,就像刀割一樣,兩個脖子上一塊狼嘴形的肉,被切割下來。
兩個都怒吼一聲,各自向后退了一步,又面對了面。
憤怒中的狼,受了傷,一點疼痛感都沒有??墒牵驹谂赃呌^看的兩個父親,卻心疼萬分,它們多想將它倆制止,可是,在狼的社會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出現(xiàn),哪怕是孩子在決斗中死去,有尊嚴(yán)的父親也不能夠去干涉。
這一次,兩個小狼不再硬碰硬了。因為受了重傷,憤怒也減去好多?,F(xiàn)在,它倆的心思,都是怎樣戰(zhàn)勝對方。于是,它倆全改變了戰(zhàn)斗策略,各看著對方,慢慢地繞著圈子,仔細(xì)觀察對方的漏洞,想抓一個時機,朝對方攻擊而去。
忽然,狼公子艾布力向小白狼娜爾麗撲了過來,娜爾麗向左一躲,艾布力撲了個空,娜爾麗順著它的影子就撲過去,咬住它的屁股。
艾布力一回頭,咬向娜爾麗的肚子。
它倆邊吼邊咬。
一陣兒,兩個撕咬在一起,一陣兒,兩個又掙脫開來。
忽然,狼公子一口咬住小白狼的脖頸,正要將頭一抖,咬斷對方的喉管,就在此刻,小白狼的兩個前爪朝它的眼睛刺去。
不得已,狼公子用力一摔,小白狼竟飛了出去,恰好落在藏獒的前面。
小白狼一根血管斷裂了,血液向外涌,剛才狼公子的一咬,咬到了它的緊要處,它努力掙扎地站了幾次,都跌倒了。
狼公子殺紅了眼,撲過來,要結(jié)束小白狼的生命。
這時候,只見藏獒巴特爾哆哆索索地?fù)溥^來,用它特大的身子,將小白狼覆蓋了。將自己的大腦袋向上一揚,展開脖子,讓狼公子來咬。
多么好的時機,現(xiàn)在殺了這個情敵,尊嚴(yán)一點都不受傷害,完全是它自找的。狼公子將全身所有的力氣集中在嘴巴上,將全部的仇恨集中在嘴巴上,將全部的憤怒集中在嘴巴上,向藏獒的方向撲去。
就在它的嘴巴將要咬住巴特爾脖子的一瞬間,一個龐大的灰影子撞過來,將它頂向了一旁。
原來,是狼首領(lǐng)庫布斯撲了過來,它禁止兒子殺戮。
猛然間的行動,讓在場的狼,包括藏獒,都大惑不解。
狼首領(lǐng)庫布斯瘋了嗎?
是一種什么心情讓它這樣做的?
在這一瞬間,連狼首領(lǐng)自己也不曾搞清楚,但是,分明有一種力量,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推涌著它,使它身不由己,堅定地那么做了。
并且,它嗚嗚地向兒子吼著,讓它到此為止。
兒子不解,憤怒而委屈地嗚嗚叫著。
狼首領(lǐng)庫布斯先扭過頭,朝森林的方向走去。
狼公子艾布力最后憤怒地看了藏獒和小白狼兩眼,很不情愿地跟在父親身后,朝那個方向去了。
白狼里特齊也向這個方向看兩眼,然后,朝森林方向跟去了。
受了重傷的一對情侶相濡以沫,互相照顧,竟在幾個月之后,完全痊愈了。
它倆感覺幸福極了,在圖瓦禾木峽谷這個世外桃源里,有很多小動物供它們狩獵,有吃有喝,有藍(lán)天白云,有河流溪水,有美景有愛人,這樣的生活哪里去找呢?
太幸福了,人會貪心不足,動物也會貪心不足。
好好地在峽谷里生活,什么事情也不會有??墒牵鼈兤舨蛔?,走出了峽谷,攀緣到峽谷之上的大山里去了。
走出去的第一天,就出事兒了。
吃飽了,它們在山坡上追逐嬉戲。
砰,砰,砰,連續(xù)三槍,子彈全朝著跑動著的小白狼射來,一顆子彈從它的耳朵尖兒上穿過,一顆從它的肚子下穿過,一顆從它的尾巴后穿過。小白狼娜爾麗被嚇壞了,在那一瞬間,它甚至感覺到了子彈打在山石上濺起的碎石,幸虧它的身前恰有一塊巨石,它馬上鉆到那個巨石背后,躲避子彈。
當(dāng)時藏獒巴特爾正在坡的下方,它當(dāng)然聽見了槍聲,看見子彈差一點就打在娜爾麗的身上。憑著巴特爾的經(jīng)驗,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打槍人所在的位置。馬上,它就看清了,是它的主人卡木里江,正騎在馬上,端著槍,正望向小白狼所在的方向。
藏獒扯開嗓子,向它的主人吠叫。那意思是,我是藏獒巴特爾,你要槍殺的那條小白狼,是我的愛人,是自己人,別開槍了。
聽見它的吠叫,卡木里江朝它看了幾眼。實話說,卡木里江聽不懂它的語言,即使聽懂,他也不會聽從它巴特爾的勸告,因為他是一位獵人,它只是一條獵犬,即使狼是它的愛人,它也仍然是狼,作為獵人的卡木里江,他見到狼,有機會,是不會不想消滅它的。
因此,卡木里江看它幾眼,認(rèn)出了它,心里自然十分高興。但是,此刻他沒有時間跟它親熱,馬上給槍里裝上子彈,準(zhǔn)備再次開槍。
巴特爾十分焦急,向主人那個方向跑了幾步,又昂起頭用盡氣力叫了數(shù)聲,不僅沒有看到主人態(tài)度有什么改變,而且,忽然看見狼犬斯拉里從前面樹叢中飛也似的向小白狼呆的方向跑去。它馬上頭一轉(zhuǎn),也向那個方向追去。
斯拉里照直追到那塊巨石背后,它和小白狼撕咬起來。一眨眼的工夫,巴特爾趕了過來,它沖上去,一口咬住正在和小白狼撕咬的斯拉里的屁股,狠勁兒一摔,斯拉里竟直直飛了出去,撞在山崖石板上。
藏獒的勁兒太大了,就那么一撞,狼犬竟被撞昏厥過去了。
小白狼看著藏獒,藏獒看著小白狼,正在想著主意,這時候,卡木里江騎著馬已經(jīng)趕來,他竟不顧藏獒和小白狼在一起,砰的一槍,朝小白狼射來。
小白狼不能猶豫了,它向山坡下沖去,順著溝道,向前飛奔而去。
砰砰,又是兩槍。
沒有打中。
卡木里江兩腿一夾馬肚,鞭子朝馬屁股一揮,馬就朝著狼的方向追隨而去。
娜爾麗用盡全身力氣飛奔,它被嚇得已經(jīng)失去理性了。本來,它如果向山坡上的叢林里逃,卡木里江的馬是不好追它的,可是它被嚇懵了,朝好跑的溝道里逃。它只知道溝道的路好,自己跑得方便,不知道它跑得方便了,卡木里江的棗紅馬也跑得方便了。
砰,砰,砰。
卡木里江邊追,邊向前面飛奔的小白狼射擊。
沒有什么選擇了,小白狼只能向前跑。它跑著,感受子彈從身邊飛過和那清脆的槍聲。它拼命地跑,只見溝道越來越小,越來越窄,兩邊的山越夾越緊。小白狼感到,馬蹄的聲音離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幸好,前面兩座山夾在一起了,在山的交匯處,是一巨大的石頭山洞。
在卡木里江快要追上小白狼的時候,娜爾麗沖進(jìn)山洞里了。
因為不知道山洞里的狀況,卡木里江勒住馬頭,停在山洞前面了。
可是,卡木里江并不甘心。他想,也許這是個死洞,前面要是堵住了,狗日的狼就出不去了。這樣想著,他朝山洞里仔細(xì)地觀察一陣兒,便打馬進(jìn)入洞里。一邊給槍膛里裝上幾顆子彈,一邊警惕地看,一邊慢慢地往里摸。
剛進(jìn)洞里覺得挺黑,可是,走進(jìn)來一陣兒,就顯得亮堂了許多,而且里面涼颼颼的。
卡木里江是個十分謹(jǐn)慎的獵人,他不會莽撞,而是十分小心,用眼睛到處看,用耳朵細(xì)心聽。棗紅馬偶爾噴一下響鼻,輕輕地走,發(fā)出得得得的馬蹄聲。
可是,走進(jìn)去二十多米遠(yuǎn),一直走到了頭,沒有發(fā)現(xiàn)小白狼。
卡木里江覺得不對。
他回轉(zhuǎn)過馬,心里有點緊張,比剛才更加仔細(xì)地觀察,見這洞壁很不整齊,有的地方突出,有的地方凹進(jìn),凹進(jìn)去深了,就是一個小洞,他想,小白狼一定藏進(jìn)這些小洞里,但是,他不敢下馬,到那些小洞跟前去找,于是,他照著幾個小洞放了幾槍,想將小白狼嚇出來??墒菐讟尫胚^,狗日的還是不出來。
他不敢每個小洞里都放槍,這樣的話,他的子彈放光,要打完每個小洞,也是不夠的。
見小狼不出來,卡木里江還吼了幾聲,可是,娜爾麗不知道害怕了,還是和他動心機,就是不出來。
卡木里江的心里打退堂鼓了,不想再搜索,他想出了洞,埋伏在洞外某一處,將槍口對著洞口,等狗日的走出來。
可是,等他走到洞口外的一瞬間,萬萬不曾想到,小白狼會從洞口上方山坡那一片茂密的松林里躍出來,那么準(zhǔn),從他的背后一下將他撲到馬下,將槍從他松了的手中奪去,一嘴扔出兩丈開外的山坡上,馬上向爬起來的他撲去。
狼與人,在這個山洞口,肉搏起來。
看見這個狀態(tài),棗紅馬嚇得小跑到幾丈開外。
且說藏獒巴特爾見卡木里江追著小白狼而去,它真不知道該怎么阻撓他,一時之間竟有些懵住了,它呆呆地在那里站著,無可奈何地想著,希望能有一個好主意。
可是,很久,它也沒有想出一個好主意。
它的心里很難受,呆了一會兒,還是朝它們跑過的方向跑過來。
這時小白狼瘋狂地向卡木里江攻擊,它要將卡木里江剛才對它的殺戮全還回去。你死我活,一點余地也沒有??纠锝m然還有一把匕首,但是,跟一條狼肉搏,對于四十余歲的他來說,實在太吃力了。只四五分鐘的光景,他身上的衣服幾處被撕爛,手上和脖子上,被狼的爪子劃開大口子,血已經(jīng)汩汩地冒出了。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力不從心,而狼,卻是越來越有力氣。
狼已經(jīng)兩次將他撲倒。
忽然,他從腰間抽出小匕首,嗖的甩出,匕首像子彈似的朝小白狼的咽喉處飛去,眼看就要扎中,就在此時,一條身影從空中飛來,一嘴咬住那匕首,翻一個跟頭著了地。
原來,是藏獒巴特爾趕了過來。
卡木里江要氣死了,恨死了,他真想一槍蹦了這個王八小叛徒,可是在這一刻里,他沒有能力做任何事情,主子的威風(fēng)一點也用不上,何止如此,就在此時,不等藏獒第二個行動出來,小白狼早已飛出,撲向卡木里江,一口咬住了正在大口喘息的他的肩膀。
卡木里江失去武器,已無法與小白狼抗衡,他用拳頭捅打,用手去拽,可是小白狼咬住他就是不放口,眼看那塊肉就要被拽下來,正在危急關(guān)頭,藏獒撲了過來,咬住小白狼的脖子,那么有力,小白狼不得不松開了嘴,藏獒一甩大頭,嗖,一下,將小白狼扔了出去。
小白狼瘋狂了,猙獰著臉,朝巴特爾吼,藏獒也猙獰著臉,朝娜爾麗吼。忽然,小白狼再一次朝失去了武器的卡木里江撲去。
巴特爾也朝小白狼撲去。
幾次,小白狼都得了手,咬得卡木里江幾處受傷,都被藏獒巴特爾甩了出去。突然,小白狼一口咬住卡木里江的咽喉,只要它的脖子一抖,卡木里江就斃命了。
藏獒瘋狂了,它嗖的一下,咬住小白狼的脖頸,只見它的大頭一抖,小白狼娜爾麗的嘴就松開了,它嗖的一下,將小白狼扔出兩丈開外。
這一次,小白狼落到地上,卻沒有站起來。
因為,它站不起來了,它的咽喉斷裂了,血液像泉水一樣向外涌流。
心在胸腔里猛烈跳動的卡木里江坐起來,看著它身邊像傻了一樣的藏獒巴特爾,撫摸它的腦袋,喃喃地說:“可愛的朋友,你又一次救了我,要不,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了安拉了……”
巴特爾像傻了一樣,它甚至不明白自己剛才對它最親愛的小白狼娜爾麗做了什么,它想著,回憶著,突然感覺自己闖了禍了,慢慢轉(zhuǎn)過身子,走到娜爾麗身邊,娜爾麗脖子上的血將一大片雪白的毛染紅了,傷處那股血像水泵一樣向外流??匆娝哌^來,娜爾麗的眼睛睜了幾睜,流出了淚,突然,眼珠子不動了。
巴特爾的眼淚流了出來,它用舌頭舔小白狼的身子、臉面,舔了很久,把它周身都舔過了,直到娜爾麗所有的血流完了。最后,巴特爾用舌頭將它的眼睛合住了。
藏獒回過頭看了卡木里江一眼,然后,它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朝山洞口的崖壁撞去,只聽噔的聲,它的大頭撞得皮開肉綻,流出了血,同時,它也昏死過去了。
卡木里江感覺累極了,像全身的血液被抽去一般,他努力從地上站起來,使勁向棗紅馬吹了一聲哨子,聲音并不洪亮,可是棗紅馬聽見了,它跑了過來,卡木里江將昏死的巴特爾放到馬背上,然后自己騎了上去。突然,他看見半山坡上松林里有一條大灰狼站在樹陰里,兩只眼睛朝這里看著。
他想,它可能看到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另外,狼群有可能就在附近。
恐懼突然向他襲來。
他慌慌張張地將子彈裝進(jìn)槍膛里,趕緊打馬朝前走。
狼犬斯拉里蘇醒過來了,在前面的路口等著他。
他非常非常害怕地離開了這個山谷。
晚上,狼群出動了,朝著卡木里江的氈房圍抄而來。
月明星稀,從氈房的小窗戶往外看,一條一條狼的身影清晰可見。
它們的數(shù)量在十余條,它們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綠森森的。
白天,卡木里江將子彈幾乎用光了,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三顆,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能用。另外,他來不及到氈房前后找柴禾,只得抱一床破被,潑上僅有的兩瓶汽油,將其點燃。
火光在氈房前烈烈地照耀。
狼畏懼火,它們遠(yuǎn)遠(yuǎn)地站成一列,朝這里觀望。
馬廄在離氈房的十?dāng)?shù)米處,棗紅馬看見那么多狼,大聲地嘶鳴,發(fā)出恐懼的叫聲。
卡木里江的妻子葉爾克西白天就聽聞了卡木里江和藏獒殺戮小白狼的過程,看見狼群沖著氈房而來,她就明白其中八九分的道理了。
葉爾克西說:“今夜,它們不是沖著獵物來的,棗紅馬在那兒,它們不襲擊。它們這是在尋仇,它們一定沖著巴特爾來的!”
卡木里江在氈房里準(zhǔn)備武器,聽見葉爾克西的話,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狼犬斯拉里最先發(fā)現(xiàn)了狼群,看見那么多的狼,它嚇壞了,先向主人報告,后來,它鉆在一張紅桌子下面,不敢出來,身子瑟瑟發(fā)抖。
巴特爾清醒過來了,可它仍然沉浸在失去小白狼的深深的痛苦中,只感覺懵懵懂懂,像傻了一樣,對于狼群的到來和卡木里江的忙亂無動于衷。
狼群在逼近。
一場殺戮在所難免。
汽油漸漸燃盡了,氈房前的火光由亮到暗,最后消失了。
狼們逼到氈房跟前,它們嗚嗚吼叫,開始向氈房攻擊。
最早將門打爛的是一只灰狼,它的頭剛一伸進(jìn)來,就被卡木里江一棒子打了出去??墒?,緊接著另一條狼伸進(jìn)來了爪子。
打斷了這條狼的爪子,另一條狼從窗戶伸進(jìn)來了頭。
葉爾克西執(zhí)著一把大砍刀,到處和狼搏擊。
看見狼勢銳不可當(dāng),突然,葉爾克西心中早有的打算下決心實施了。
藏獒巴特爾始終像傻了一樣臥在那兒,眼前發(fā)生如此驚險的事情,它無動于衷。突然,它的眼前出現(xiàn)了女主人葉爾克西,她端著一桿槍,在它眼前晃了兩晃,倏忽槍口對準(zhǔn)它的腦袋。
它恍恍惚惚,有點不解,不知道女主人葉爾克西要干什么。
“砰”的一聲,一股青煙散開來,接著似乎一點火藥味兒傳到鼻子里。
接著,藏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此后,那個它曾經(jīng)生存過一輩子的世界對它來說,不存在了。
在它生命最后一刻的印象里,就是那股青煙,就是那清脆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