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瀟 圖/張新國
沾血的枕巾
文/雨瀟 圖/張新國
一
九月的天空,秋高氣爽。如果不是紛紛落葉給人帶來凄涼感覺的話,秋天的確應(yīng)該算得上是美好的季節(jié)。鄭小霜是古城聞名的美人,在古城小學任教??赡苁撬L得太漂亮的緣故,無論是學生還是教師,都愿意同她接近。鄭小霜也是個性格溫順的人,因此在學校極有人緣。在鄭小霜當姑娘時,追求者可以說成幫結(jié)隊,但鄭小霜最后卻把“繡球”拋給了大她五歲的小陵鎮(zhèn)村民劉文廣。
說來兩人也算是有緣分。一次,鄭小霜路過郊外,不幸被毒蛇咬中,恰巧碰上了劉文廣,好在劉文廣頗懂治療蛇毒之道,他每次外出,身上也常備有一些解蛇毒的藥品。二人由此從認識到相知,鄭小霜深謝劉文廣的再生之恩,也未顧及劉文廣相貌的瑣屑,便以身相許。兩人相戀了半年,便于七月結(jié)了婚。沒想到,鄭小霜九月份剛開學沒幾天,就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鄭小霜死得很突然。她靜靜地躺在自己家的床上,長長如綢緞般的秀發(fā)半遮住她那張蒼白的面頰。她頭下枕的是繡有一對鴛鴦的枕頭,似乎在提醒著別人她還是剛剛結(jié)婚不久的新娘子。所以她的死難免令一些憐香惜玉的人產(chǎn)生幾分惋惜之情,至少對于辛俠來說是這樣。
辛俠是古城刑警隊的隊長。那天下午,他正在隊里看一份資料,忽然有一名30多歲的鄉(xiāng)村婦女氣喘吁吁地跑來,說道:“咱家鄰居鄭小霜家八成是出事了,一白天都擋著窗戶簾,門還插著,我想去借點東西,敲門也沒動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們快去看看吧!”
辛俠帶上助手林瀟,由婦女領(lǐng)路,開著警車趕往鄭小霜家中。路上,辛俠問婦女說:“你說的這個鄭小霜家里都有什么人?”
婦女道:“她家就這兩口子,結(jié)婚還不到三個月。兩天前,劉文廣的一個遠房親戚去世了,他得去北方參加喪禮,小霜因為學校開學要上班,所以劉文廣就自己去了,臨走時還特意囑咐我,讓我多照顧照顧小霜?!?/p>
不一會,婦女指著一戶院落說道:“到了,這就是鄭小霜的家,你們看,她家的窗簾還擋著呢!”
鄭小霜的家是一所普通的兩間瓦房。三人下車進了院,走到門前。辛俠推了推門,門果然從里面插著。林瀟自告奮勇地說:“我在警校學過開鎖的技藝,這點小事就交給我辦吧?!闭f完,林瀟從隨身攜帶的小皮包里掏出一把小刀,伸進門縫里一別,門插便被劃開了。
房間里的結(jié)構(gòu)非常簡單,外間是廚房,里間是臥室。鄭小霜躺在臥室里的雙人床上,像是在熟睡,婦女喊了幾聲,鄭小霜沒有應(yīng)聲。辛俠上前一摸她的脈搏,人已經(jīng)死了。盡管大家在路上有一些心理準備,但還是都大吃了一驚。
辛俠用手機給隊里的李法醫(yī)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過來一趟。趁這工夫,辛俠和林瀟對鄭小霜家室內(nèi)進行了勘查,但見門窗完好,室內(nèi)整齊,抽屜里的錢和項鏈等值錢物品也不像被人動過的樣子。兩人忙活了半天,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跡象。林瀟邊思考邊說:“死者死的時候門是插著的,我看死者應(yīng)該是病死的,比如說心臟病猝發(fā)之類。”說到這,林瀟轉(zhuǎn)身問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那名婦女,“鄭小霜得過心臟病或者其他疾病沒有?”
“得過!一個月前我親眼看見她丈夫送她去醫(yī)院,就是因為心臟病發(fā)作。”
鄭小霜究竟死于他殺還是自殺,或者自然死亡呢?在法醫(yī)到來之前,這還難下定論。林瀟的觀點傾向于自然死亡,理由是他殺沒有條件,因為死者死在插門的密室中;自殺則更不可能,鄭小霜生活幸福,為什么要自殺呢?再說條件也不具備,現(xiàn)場沒有自殺工具。排除了這兩點,就只能是自然死亡,而且死者有心臟病的病史。
林瀟的推斷是站得住腳的,辛俠也說不出反駁的意見,但他憑直覺總感到有點不對勁。他在屋內(nèi)又仔細地進行了觀察,在房門內(nèi)的水泥地上,有一根略微卷曲的短發(fā)引起了他的注意,辛俠小心地用鑷子把頭發(fā)夾起來,保存在自己的公文包內(nèi)。
法醫(yī)的驗尸報告當天晚上就出來了,死者死于昨晚9點鐘左右,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只有心肺表面有散在性出血點,結(jié)論為“心臟病猝發(fā)急死”。
由此看來,鄭小霜他殺的死因似乎可以排除。
二
從鄭小霜死后的第三天開始,古城的雨水就沒完沒了地下起來。雨絲如霧,一連兩天沒放晴,惹人煩悶。直到第五天頭上,天空才雨轉(zhuǎn)多云,但仍然不見陽光。
劉文廣是在鄭小霜死后的第三天回到家里的,他一接到兇信,就撇下那邊的喪禮匆忙趕回。進了家門,他一頭撲在小霜的身上,痛哭欲絕,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走了僅僅幾天,妻子就離開了人世。劉文廣只好強打精神,為鄭小霜張羅后事。但偏逢這兩天淫雨霏霏,葬禮只能是往后拖延,氣得劉文廣對天直罵,說老天為何總跟他過不去。
就在這兩天里,辛俠也沒閑著,他頂著雨又來了鄭小霜家?guī)状危驗樗麑︵嵭∷乃揽偢械接行┎粚?。辛俠首先對劉文廣的喪妻之痛表示哀悼,接著他詢問道:“你家少了什么東西沒有?”
劉文廣痛苦地說:“東西倒沒丟什么,我的小霜死了,其實就算丟什么也都無所謂了?!?/p>
辛俠又問:“我第一天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妻子的枕頭沒有枕巾,而床上的另一個枕頭卻有枕巾,這是為什么?”
“對呀,我媳婦的枕巾怎么沒了呢?”劉文廣驚訝地說道,“我媳婦生前愛干凈,睡覺時枕頭上都是有枕巾的。有一次我由于沒用枕巾,還被她訓了一頓呢!”
“那你說她的枕巾為什么會沒了呢?”
“我想可能是洗完晾曬時被風刮丟了吧,這也沒啥奇怪的?!?/p>
辛俠點了點頭,沒再追問,只是說:“你妻子的枕頭能借我用用嗎?”
“可以,不過你用它干什么呢?”劉文廣一臉不解的樣子。
“我自有用處?!毙羵b接過枕頭,順便把那條枕巾也拿了過來。
辛俠回到隊里后,開始仔細研究枕頭,果然發(fā)現(xiàn)了問題。他喊來林瀟說:“快跟我去鄭小霜家?!?/p>
此時,鄭小霜的追悼會正在進行,劉文廣也顧不得男人的臉面,滿臉淚水縱橫,哭得一塌糊涂。一輛警車呼嘯而至,從車上下來兩名警察,正是辛俠和林瀟。辛俠排開眾人,對有點發(fā)愣的劉文廣說道:“我認為鄭小霜是他殺,暫時還不能火化?!?/p>
其實不僅劉文廣等人一頭霧水,就是辛俠的搭檔林瀟也是迷惑不解。一回到刑警隊,林瀟就迫不及待地向隊長請教。辛俠點燃了一根香煙,緩緩說道:“我之所以認定鄭小霜是他殺,主要是因為她死的時候,頭下的枕頭沒有枕巾?!?/p>
林瀟奇怪地問道:“枕巾?鄭小霜之死和枕巾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這是值得注意的問題,所以我想,鄭小霜在死前一定有人到過現(xiàn)場,這個人就是兇手,應(yīng)該是他拿走了枕巾?!?/p>
“兇手連財物都沒拿,為什么偏偏要拿枕巾呢?”
“那一定是兇手在枕巾上留下了罪證,所以才會將它拿走?!?/p>
“但李法醫(yī)已經(jīng)驗出死者死于心臟病猝發(fā)急死呀!”
“這倒不難解釋,兇手有可能在侵犯鄭小霜時,導致鄭小霜心臟病猝發(fā),急性死亡,心臟病可以導致心肺散在性出血點,窒息死亡同樣可以導致這種癥狀?!?/p>
林瀟聽得嘖嘖稱奇,示意辛俠接著推理。
辛俠吸了一口煙,又說:“我想兇手應(yīng)該是死者的熟人,這從他晚上能進鄭小霜的家里可以得出。他趁鄭小霜的丈夫不在家之機,在晚上來到鄭家,大概是兇手垂涎鄭小霜的美貌,便對其實施性侵犯,小霜不從,兇手就將其摁倒,結(jié)果被鄭小霜咬破舌頭或嘴唇,流出鮮血,滴在枕巾上。鄭小霜的反抗惹惱了兇手,他捂住了鄭小霜的嘴,或者是卡住她的脖子,致使鄭小霜心臟病發(fā)作死亡。之后,兇手怕留下罪證,將沾有血跡的枕巾抽出,用它擦干嘴上的血跡,然后把枕巾帶走?!?/p>
林瀟點頭贊許,但又充滿疑問:“你的推理想象成分太多,你有什么證據(jù)說明兇手流血了呢?”
“當然有!我在鄭小霜的枕頭上發(fā)現(xiàn)了一丁點血跡,那血跡應(yīng)該是從枕巾上滲透過來的,正巧滲到了刺繡鴛鴦的紅羽毛上,所以我第一天去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這是我的疏忽。但我既然想到了枕巾,我就借來枕頭細細觀看,碰碰運氣,幸運的是,我找到了一絲血跡。經(jīng)過技術(shù)鑒定,血跡是新留下的,鄭小霜和劉文廣的身上尤其是頭部都無傷痕,說明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p>
“但死者死時門是從里面插著的,難道兇手有遁地之術(shù)?”林瀟提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借助一條沾血的枕巾,一樁血案大白于天下。案犯面對看似天衣無縫的證據(jù),內(nèi)心瞬間瓦解……
“這的確是個難題,由此也可看出兇手非常狡猾。對此,我認真觀察了鄭家門插的構(gòu)造,并在地上撿到一根略微卷曲的短發(fā)。通過現(xiàn)代科技,我不難得出那是鄭小霜的斷發(fā)。鄭小霜的頭發(fā)是長而直的,但為什么在門口會出現(xiàn)她卷曲的斷發(fā)呢?于是我做了一個試驗,我把鄭小霜的一根長發(fā)綁在門插上,然后到外面關(guān)上門,一拽頭發(fā),果然能將門插上。我再一用力,頭發(fā)就會被抽出來,不留一絲痕跡,但兇手可能是著急脫逃,那根頭發(fā)竟被拽斷,落在地下的便是卷曲的斷發(fā)了。”
林瀟簡直聽呆了,接著問:“隊長,我們的當務(wù)之急是不是在鄭小霜的熟人中尋找嘴部有傷的人呢?”
“正是這樣!”辛俠說道。
三
鄭小霜所在的學校坐落于古城小陵鎮(zhèn)的北部。學校的前面是一片寬闊的操場,在操場的左側(cè),一名體育老師正在指導學生們練習跳遠。此時,辛俠和林瀟就在學校外面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這邊觀看著,他們已經(jīng)在學校暗中偵查兩天了。這是辛俠的主意,因為這里是鄭小霜工作的地方,熟人很多,而兇手便是在熟人之中。
這時,正在用望遠鏡觀看的林瀟突然叫了一聲:“隊長,你看!他的嘴部有傷!”說完,林瀟把望遠鏡遞給辛俠,用手指了指那名體育老師。辛俠接過望遠鏡一看,那名教師嘴部果然有縫合傷口!
那個高老師叫高開明,長得高高大大,年輕帥氣。下班后,他正往家走,忽然對面來了一個醉鬼,手里拎個酒瓶子,走路歪歪扭扭,看樣子醉得不輕。高開明避之不及,但還是被醉鬼撞上了,差點把他撞個跟頭,更為可氣的是,醉鬼手里的酒撒了他一身。高開明也是個火暴脾氣,上前就踢了醉鬼一腳,這下把醉鬼給惹火了,兩人于是撕扯起來。正在這時,一名警察趕來,將二人都給帶刑警隊去了。
很明顯,這是辛俠和林瀟導演的一場戲。
辛俠示意高開明坐下,高開明滿臉怨氣,不情愿地坐在了辛俠的對面,辛俠和林瀟也坐下來,“形成”了審訊的架勢。
“你和鄭小霜不陌生吧?”辛俠開門見山地問。
“我們是同事?!备唛_明邊說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在問,鄭小霜和這起打架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嘴上的傷是怎么弄的?”
“上體育課跑步時摔的,我們班學生都看到了。”
“你這點小伎倆只能瞞得過別人,要知道,跌傷與咬傷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高開明的頭上有些冒汗,盡管秋天的天氣已經(jīng)是很涼爽了。
“就算是咬傷又能說明什么呢?”高開明有些較勁地說,“算我倒霉,被人咬后又摔跟頭行了吧!”
“但那恰恰是被鄭小霜咬的,你想對她施暴,卻被其咬傷。之后,你便掐住了她,導致她心臟病發(fā)作猝死!”
高開明聽后,冷笑了兩聲,說道:“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就算你的推理正確,請問證據(jù)呢?”
“我當然有證據(jù)?!毙羵b說完,從身上取出了一條枕巾——一條沾染斑斑血跡的枕巾!
高開明驚呆了。他傻傻地看著枕巾,又看看辛俠。辛俠朗聲說道:“當你的嘴被鄭小霜咬傷之后,你怕留下罪證,便抽出枕巾,捂住你的嘴。然后,你將已經(jīng)死去的鄭小霜擺出熟睡的樣子,逃離現(xiàn)場。在逃跑前,你為了掩蓋事實真相,用鄭小霜的頭發(fā)拴住了門插,做成了所謂的密室。逃跑后,你將枕巾藏了起來,但還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第二天上午,正巧有你的體育課,你便在上課前趕到,假裝摔了一跤,造成了嘴部的傷口,以便給大家一個解釋。剛才我們經(jīng)過技術(shù)鑒定,你的血型與鄭小霜家枕巾上的血跡完全相同,而這條沾血的枕巾就是鄭小霜的枕巾!”
高開明聽得大汗淋漓,說道:“不可能啊,這條枕巾我明明燒掉了啊……”說完后感覺失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辛俠說。
高開明低下頭,喃喃說道:“是我殺了小霜,但我是無意的,我根本不知道她有心臟病。小霜也真傻,如果她答應(yīng)了我,她怎么會死呢?”
在鄭小霜沒結(jié)婚之前,高開明是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鄭小霜的秀外慧中讓他愛得無法自拔,但他還沒來得及表白,鄭小霜就和劉文廣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而且很快結(jié)婚了。高開明妒火中燒,要是鄭小霜嫁一個才貌雙全的男人也就罷了,偏偏她所嫁的人是個檔次太低的男人,這讓他心理著實不平衡。
一周前,他聽說劉文廣到外地參加喪事去了,便覺得機會來了。他想,憑著自己的才貌一定會打動鄭小霜的芳心,到那時,小霜就會離婚嫁給自己。于是,六天前的那天晚上八點多鐘,他來到鄭小霜的家,小霜見男同事晚上來,不太想開門,但礙于面子,就讓高開明進了屋。高開明進屋后,先聊了些學校里的事,之后鼓足勇氣,向小霜表達愛意,結(jié)果被小霜婉言拒絕。高開明不甘心,他剖白心跡說:“小霜,那劉文廣到底有什么好?論相貌,論學識,我哪一點不比他強?小霜,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p>
“謝謝你看得起我,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小霜下了逐客令。
高開明遭到拒絕,大傷自尊,他見鄭小霜身穿睡衣,不禁欲火中燒,他將鄭小霜推倒在床上,然后撲上前去,強行接吻,鄭小霜情急之下,咬破高開明的嘴唇。高開明大怒,正要進一步襲擊,就在這時,鄭小霜心臟病猝發(fā),急性死亡……
審訊完畢,林瀟對辛俠投去了敬佩的目光,他問:“隊長,你是怎么找到那條枕巾的?”
辛俠笑著說:“這并不是高開明拿走的那條,這條是我從劉文廣家里借的,上面沾染的斑斑血跡,其實是豬血?!?/p>
兩人相視而笑。林瀟想了想,忽然問:“我們完全可以用那個沾上血的枕頭作為證據(jù),為什么還要用這個枕巾呢?”
“你說得很對,枕頭上的血跡極其微量,難以確定一定是高開明的,所以我就用計詐了他一下,他果然心虛招供了?!?/p>
林瀟佩服地豎起了大拇指。
辛俠看了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到劉文廣家,去給他一個說法吧!”
兩人上了警車,向劉文廣家開去。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但透過車窗外的點點繁星,明顯能讓人感覺到,煩人的雨季已經(jīng)過去了。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