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圣東
一、“招聘”來的愛情
東江市是東南沿海一座年輕的城市,近兩年城市建設(shè)日新月異,文化事業(yè)發(fā)展也呈現(xiàn)方興未艾之勢。這不,為弘揚國粹京劇藝術(shù),從臺灣歸來的臺商楊書義及其兒子楊宏斥資300萬修建“蘭芳大劇院”。目前工程尚未上馬,卻從《東江日報》傳來消息,“蘭芳大劇院”工程開發(fā)公司總經(jīng)理楊書義要在全市范圍內(nèi)招聘一位工程協(xié)管人員,要求很特殊,除具備工程管理知識外,還要懂至少兩門外語,而且要懂京劇會唱京戲。楊書義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他兒子楊宏,并且反復(fù)叮囑他高度重視這項工作。說起來這事還真不輕松,前來應(yīng)聘的人中似乎就沒有一個適合的,楊宏心里很郁悶。
這天傍晚,楊宏一個人在街邊信步走著,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一群人在圍觀,他走上前,看見一個面龐圓潤清秀、飄飄長發(fā)及肩、身著黑白相間韓服的年輕女子正和一個日本小老頭說著話。他問那女子怎么回事?女子淺淺一笑說:“先生,這位日本老人剛才丟失了錢包,正到處尋找,可他不懂中國話,碰巧被我看到了,我會日語,所以帶老人找到了這里,這不,現(xiàn)在找到了,老人高低要給我1000元錢謝我,我怎么能要呢?”
原來是這樣,楊宏感動地對女子伸出了大拇指,認真地說:“不能要,但是我得通過報紙把這事報道一下,以弘揚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
日本老人千恩萬謝地走了,楊宏自我介紹是“蘭芳大劇院”工程開發(fā)公司副總經(jīng)理楊宏,然后和這位名叫謝琳琳的女子道別,不料女子一笑露出個大酒窩說:“楊先生,也許我有事會請你關(guān)照的!”楊宏奇怪地問什么事?女子盈盈一笑:“暫時保密!”說完一轉(zhuǎn)身走了。楊宏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好一陣發(fā)呆。
第二天上班,楊宏來到招聘辦公室,忽然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又漂亮的臉蛋,咦,這不是昨天那個謝琳琳嗎?哦,對了,她說過請我關(guān)照的,難道是為應(yīng)聘工程協(xié)管人員的事?這可真是巧了。于是他走近謝琳琳用英語叫她進辦公室面試,不料謝琳琳裝作不認識似的,用純正的日語回答:“好,謝謝!”楊宏吃驚不小,他想這個謝琳琳太不一般了,竟然會兩門外語,而且昨天的拾金不昧也給了他太好的印象,所以他暗暗決定:只要謝琳琳的京劇專業(yè)不是太差,他就要定了她。
謝琳琳走進辦公室,馬上笑著遞給楊宏一本厚厚的資料。楊宏接過來一看,嘩,沉甸甸的,全是她發(fā)表的關(guān)于工程管理和京劇方面的論文……他對謝琳琳說:“謝小姐,請跟我來,對你這樣的人才,我覺得只有老總也就是我的爸爸才能親自面試!”
謝琳琳跟著楊宏敲開了總經(jīng)理楊書義的辦公室,謝琳琳還沒開口,楊宏就把資料遞到楊書義手上,一面滔滔不絕地說:“爸爸,我把這位謝琳琳小姐親自送過來了,因為在我看來,她太優(yōu)秀了——其一,你看這資料多么厚實,全是工程管理和京劇方面的論文,這絕對是我們需要的人才;其二,她會日、英兩國語言,爸爸你想我們地處沿海,外賓眾多,外資企業(yè)也不少,這可是個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其三,更重要的,她身上有我們很多人正悄悄流失的美德——拾金不昧,這是我昨天親眼看到的事實,哦,報道她的報紙馬上就要出來了……”
楊宏說話的時候,楊書義沒有看資料,正一心一意聽得入神。他一說完,楊書義認真地看了看謝琳琳又回頭對楊宏說:“既然你認為謝琳琳適合我們,那先請她試唱一段怎么樣?”
楊宏把鼓勵的目光投向謝琳琳,謝琳琳就站在辦公室中間,手拿一本雜志當作富貴壓金折扇,又輕移蓮步,作撣開水袖狀,翻轉(zhuǎn)“折扇”唱“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見玉兔,玉兔又東升?!?/p>
“好,好!這是從哪里繼承的衣缽呢?”楊書義高聲叫好,然后吩咐楊宏給謝琳琳辦聘用手續(xù)。謝琳琳連聲說謝謝。
轉(zhuǎn)眼大半年的時間過去,謝琳琳的表現(xiàn)果然很出色,楊宏對她非常器重。而且,隨著工作中交往的日益加深,楊宏對謝琳琳產(chǎn)生了莫名的好感和敬意,他想這就是愛情吧,所以他決定向謝琳琳求愛。
這天晚上,按照事先的邀約,楊宏和謝琳琳來到一家浪漫溫馨的音樂茶座。謝琳琳剛一落座,楊宏就單膝跪地,變戲法般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禮品盒,雙手捧給謝琳琳,異常莊重地說:“琳琳,今晚我要把一生的愛,化作一份特殊的禮物送給你!”聽著楊宏的深情告白,謝琳琳臉上泛起陣陣紅暈,她的整個心都醉了,她激動不已地接下禮品盒,小心翼翼地打開,天啊,原來是一只漂亮的戒指……
看著謝琳琳陶醉的樣子,楊宏的幸福感由衷涌起。
二、母親的突然造訪
幾天后快要下班的時候,楊宏約上謝琳琳去看爸爸,可他們走進楊書義的辦公室時,卻發(fā)現(xiàn)楊書義倒在地上。楊宏拼命喊爸爸,可楊書義仿佛沒聽見似的,他的鼻子還慢慢流出鮮血來。楊宏嚇呆了。他這才想起幾天前的一個夜里他去看爸爸,爸爸當時正在洗澡,他發(fā)現(xiàn)爸爸的雙下肢出現(xiàn)了一些過敏性紫癜,膝蓋下還有一些淡紅色的出血點。他連忙對爸爸說:“我們?nèi)メt(yī)院看看吧!”誰知楊書義說:“沒什么,應(yīng)該不是大問題,我這里有消炎藥,用一用也許就好了?!笨蓭滋旌蟛∏椴坏珱]有減輕,淡紅色的出血點甚至密密麻麻遍布了整個膝蓋。他一直催爸爸去看看,可楊書義一直說忙,就耽誤了,莫非就是在這上面出問題了?
“楊宏,想什么呢?我們快把爸爸送醫(yī)院呀!”
謝琳琳一句話提醒了楊宏,他們開車把楊書義送進了東江最好的醫(yī)院。醫(yī)生經(jīng)過認真細致的檢查后,說楊書義患的極有可能是淋巴細胞性白血病。楊宏的心里像劃過一道閃電,激起了狂風(fēng)暴雨,他一把抓住醫(yī)生的手說:“求求你醫(yī)生,一定要救活我的爸爸!”醫(yī)生說:“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現(xiàn)在暫時進行化療控制病情,但根本的辦法只有骨髓移植……”“那就把我的骨髓移植給爸爸吧!”楊宏毫不猶豫地說?!翱梢裕湫凸撬璧膶ふ液芾щy,你的不一定合適啊。但一般來說,同胞手足的配型率最高,手術(shù)成功的可能性最大?!贬t(yī)生嚴肅地說。
果然不出醫(yī)生所料,楊宏的骨髓救不了楊書義。而楊書義在這個城市哪有什么兄弟姐妹呢?楊宏一個大男人急得眼睛都快哭瞎了,幾天來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粗杏鸭背蛇@樣子,謝琳琳像被刀子剜了一樣的傷心。有一天,她對楊宏說:“要不,讓我試試……”
“說什么笑話呢?我的都不合適,你的能合適嗎?”楊宏低著頭,幾乎沒有抬眼睛。
“試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呢?”謝琳琳認真地說。楊宏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醫(yī)生對謝琳琳的骨髓和楊書義的進行比對,天啊,居然完全能夠匹配。謝琳琳抱著楊宏開心地大哭起來,兩人迫不及待地來找楊書義,楊宏異常興奮地說:“爸爸,這真是老天有眼啊,你的未來兒媳婦居然和你的骨髓完全匹配,這真是芝麻掉進針眼里再巧不過的事啊!”
因為找到了骨髓,加之他們有手術(shù)所需的醫(yī)藥費,醫(yī)院馬上對楊書義進行了骨髓移植手術(shù)。手術(shù)十分順利,楊宏由衷地對謝琳琳說:“琳琳,謝謝你,你不僅給了我一份美麗的愛情,還挽救了爸爸的生命。這一生我一定好好愛你,讓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謝琳琳激動得臉上涌出兩團紅暈。
這時,護士帶著一個扛攝像機的人進入病房。楊宏和謝琳琳奇怪地問怎么回事,護士說:“這位是《東江日報》的張記者,他聽說了你們親人之間骨髓移植的事兒,覺得很感人,特地來采訪一下……”楊宏用征詢的目光看著謝琳琳,謝琳琳連忙搖頭,楊宏笑著說:“琳琳,這是好事啊,我們?yōu)槭裁床荒苤С忠幌聫堄浾吣??”“是啊,這是彰顯愛心、弘揚真情的大好事,兩位還是支持一下吧。題目我都想好了,就叫《總經(jīng)理公公患血癌命懸一線,準兒媳職員捐骨髓化險為夷》,你們看怎么樣?”張記者迫不及待地說。謝琳琳這才答應(yīng)下來。
幾天后,楊書義大致恢復(fù)了健康,就出院回家邊療養(yǎng)邊工作。半個多月后的一天,楊宏正在辦公室忙著,忽然一個50歲左右的女人走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東江日報》,開門見山地問:“請問你是這個消息中的當事人嗎?”楊宏連連點頭,又熱情地讓座倒茶,然后問她有什么事?“我是謝琳琳的母親謝玉瓊,我看了報紙感到很奇怪,雖然我們母女間有一些隔閡,但對她給未來公公捐骨髓的事有些奇怪,所以來看看……”楊宏一下子呆住了,謝琳琳不是一直說她母親在很遠的外地嗎?今天從哪里冒出來的呢?見楊宏滿臉疑惑,謝玉瓊誠懇地說:“你別見怪,我和琳琳之間有很深的誤會,所以即使她在戀愛談朋友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才從報紙上看到這則消息,畢竟母女一場吧,不管她對我有多少成見,我還是得關(guān)心一下她的愛情和婚姻!”“那是那是……”楊宏機械地回答,“可是阿姨,您來得不巧,琳琳和爸爸到省城出差了,估計過兩天才能回來!”楊宏有些慌亂又有些緊張地說,一面又尷尬地搓搓自己的手。
謝玉瓊瞥了他的手一眼,忽然指著楊宏辦公桌上的一張相片,睜大了眼睛問:“請問這位是……”
“他就是我爸爸楊書義??!怎么您認識?”楊宏發(fā)現(xiàn)了謝玉瓊表情的變化。
“啊!”謝玉瓊的眼前突然金星亂冒,像無數(shù)的螢火蟲在飛舞,半晌才穩(wěn)穩(wěn)神說:“那我可告訴你,你和謝琳琳必須分手……”
“為什么?”楊宏迫不及待地問,可謝玉瓊不說話,轉(zhuǎn)身迅速離開了,楊宏一迭聲地喊她,她卻像沒聽見似的。
好半天,楊宏按捺住內(nèi)心的忐忑不安,撥通了謝琳琳的手機。電話那頭謝琳琳熟悉又親切的聲音:“你好!想我了嗎?”“哦,是,想,可……”這話要怎么對謝琳琳說呢,他愣了片刻,終于穩(wěn)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沒事,就是想你,等事情辦好了,快回來!”說完趕緊掛了電話。
三、女兒的奇特身世
三天后,楊書義一個人從省城回來了。楊宏奇怪地問怎么不見謝琳琳?“不是你打電話讓琳琳回來的嗎?她兩天前就回來了啊!”楊宏的臉上猛地急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他一邊在心里默念著一邊反復(fù)撥打謝琳琳的手機,可手機傳出來的聲音卻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
楊宏要哭了,楊書義感覺到事情的不妙,冷靜地說:“你前天打過琳琳的電話嗎?”“是啊,”楊宏想起來了,“爸爸,那天有個女人來我們辦公室,手里拿著一份《東江日報》,說是看到了消息感到奇怪,就來看看我們父子二人,你猜這女人是誰?她是謝琳琳的母親!我正要問她,可她看了一眼桌上您的相片后,忽然大驚失色地說,要我和琳琳分手……”
“有這樣的事?”楊書義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連忙問:“后來呢?”
“后來話也沒說完就走了,我趕了好遠都沒趕上!”楊宏遺憾地說。
好半天,楊書義冷靜地說:“宏兒別急,快查清琳琳的家庭住址,我們這就去琳琳家!”楊宏應(yīng)聲去查。
兩人坐車經(jīng)四個小時的顛簸后終于找到了謝琳琳的家。這是一間被大山環(huán)抱的平房,和周圍的房子一樣都屬于上個世紀的產(chǎn)物。楊書義下車后在屋前屋后小心地看了看,然后示意楊宏去叫門。楊宏就在門口輕聲地問:“請問這是琳琳的家嗎?琳琳在家嗎?”門開了,從屋里走出楊宏先前遇上的那個女人來。楊宏禮貌地說:“謝阿姨您好,我是楊宏,我和爸爸來看您了,哦,對了,琳琳有沒有回家……”
“咦,真的是你?”楊宏的話還沒說完,謝玉瓊卻朝著楊書義說。
“天哪,你是蘭芳?是琳琳的媽媽嗎?”楊書義也驀地驚愣在那兒了,眼里剎那間涌滿了淚。“是啊,整整25年了,我還真的找到你了?。 ?/p>
“爸爸,你認識謝阿姨?這到底怎么回事呢?”楊宏如墮五里霧中。
“宏兒,豈止是認識,我們原來還是夫妻哩!”楊書義說著說著,狠勁地擦了一把眼角的淚。
“什么?”楊宏嘴巴驚成了一個“O”,他拼命撕扯著自己的衣服,喃喃地說:“那么,琳琳是你們的女兒?天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楊書義還沒來得及說話,謝玉瓊就接過話茬說:“是的,琳琳的確是我們的女兒?!?/p>
楊書義這下也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著謝玉瓊。謝玉瓊迎著兩人疑惑的目光,緩緩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25年前,東江縣劇團是很風(fēng)光的,劇團的演員也跟著風(fēng)光,一年四季在全國各地跑,有時候還出國,他們見的都是大人物。當然最風(fēng)光的還是謝蘭芳,她是角兒,劇團的人都是跟著角兒到處跑的,而且到處吃著大魚大肉,他們對謝蘭芳很敬重,雖然多數(shù)人的敬重帶有很強的功利性,但有一個卻是真正的喜歡謝蘭芳,他就是楊全高。他很用心,怕謝蘭芳餓著,總在謝蘭芳的枕頭下放些餅干和點心。謝蘭芳第一次到北京演出,楊全高還特地向劇組請假,跑去給謝蘭芳買全聚德烤鴨。隨著時間的流逝,楊全高的一片癡情終于感動了謝蘭芳,兩人不久就結(jié)婚了。
但不盡人意的是,謝蘭芳婚后一直沒有身孕。兩人都搞不懂到底是誰的問題,謝蘭芳很失落。誰知這就給也一直偷偷喜歡謝蘭芳的宋子安提供了機會。其實謝蘭芳、楊全高和宋子安三人是好朋友,雖然謝蘭芳和楊全高結(jié)婚的時候宋子安也負氣娶了一位根本不懂京劇的女人蘇玉娟,但宋子安從內(nèi)心里是很嫉妒楊全高的,所以有一次謝蘭芳不經(jīng)意間向宋子安說出不孕的事情后,宋子安就投其所好,先是滿嘴甜言蜜語安慰謝蘭芳,再是暗地里和她偷情。謝蘭芳一開始還有些別扭,生怕楊全高知道,更怕劇團因此開除她。
可婚外情如冬天的野火一般熊熊燃燒著,更何況宋子安承諾一定給謝蘭芳一個完整的家,謝蘭芳相信了,不久還和宋子安私奔了。巧的是,有一天謝蘭芳發(fā)現(xiàn)自己懷上了孩子。女兒生下來后,兩個人都似乎有“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慶幸。宋子安就抓緊回去和蘇玉娟離婚,可人家告訴他,自從他和謝蘭芳離開后,蘇玉娟和孩子就不知去向了,而且連楊全高也離開了劇團。宋子安無奈地告訴謝蘭芳,兩人就心安理得地過著無名卻有實的婚姻與家庭生活。
女兒一天天長大,謝蘭芳心里的擔(dān)憂卻一天天瘋長。為什么?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女兒越長越像楊全高,這是怎么回事呢?這可又怎么得了呢?如果宋子安發(fā)現(xiàn)豈不出大問題?有一天,宋子安盯著女兒看了半晌,然后不陰不陽地對謝蘭芳說:“蘭芳,我看咱女兒像一個人啊!”謝蘭芳當時正在廚房炒菜,聽這話居然把盛菜的盤子給掉在地上了。這下宋子安像得了把柄似的,一步?jīng)_到謝蘭芳面前,惡狠狠地問:“你不是一直沒能懷孕嗎?你是個騙子,你一直在騙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成了這個樣子……”謝蘭芳囁嚅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宋子安看謝蘭芳這樣,氣得臉色鐵青,猛地推倒廚房里的碗柜,噼里啪啦地響成一片,謝蘭芳只有哭……
爭爭吵吵地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謝蘭芳對宋子安說:“子安,咱倆本來就是不合法的,要不,咱各找各的家去?!薄安?,”宋子安卻斬釘截鐵地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把你女兒送人,咱們再生下自己的孩子,你看怎么樣?”謝蘭芳唯恐再生意外,就答應(yīng)下來。不久謝蘭芳到鄉(xiāng)下自己的娘家,把女兒托付給了自己的媽媽趙大秀。
可女兒的陰影到底還籠罩在宋子安的頭上,兩人三天兩頭的還是吵架,謝蘭芳傷透心了,想想這幾年走過的路,看看現(xiàn)在和宋子安過的并不幸福的生活,她滿肚子悔恨和不安,終于一氣之下離開宋子安,回到娘家住下來,開始一心一意撫養(yǎng)女兒。為了忘記那些痛苦的往事,她讓女兒隨自己姓謝,叫琳琳,自己也改名叫謝玉瓊。
四、為別人養(yǎng)大的兒子
天啊,事情居然是這樣的,楊宏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楊書義也幾次拿出手帕擦眼角的淚。楊宏看見楊書義這樣,一個不祥的念頭忽然在心里生起,異常緊張地問:“爸爸,你快說,謝蘭芳就是謝阿姨嗎?而楊全高是不是你?”
“孩子,你說得對,但你別擔(dān)心,等找到了琳琳,爸爸會告訴你所有的真相?!睏顣x拍拍楊宏的頭,親切地說。
這下滿臉愧疚的謝玉瓊也像呆了的木雞,好半天才喃喃地說:“她現(xiàn)在在外婆家,但那天我到你們公司找了楊宏后的確給琳琳打過電話讓她回來的,她一開始不肯,但我說有最重要的事告訴她,所以她第二天一早就趕回來了。我對她說了她的身世,不想琳琳聽完話,大哭著跑開了,我滿世界找都沒找到,后來打電話給她外婆,才知道她在那里,外婆把我臭罵了一頓……”
“那還等什么?我們這就去找琳琳!”楊書義斷然決定。
三個人迅速上了車,半小時的工夫就到了謝琳琳的外婆趙大秀家。
車剛停穩(wěn),謝玉瓊就急忙跳下車對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婆說:“媽,琳琳呢?琳琳的爸爸來找她了!”楊書義見狀迅速走上前,親熱地叫了一聲“媽”,趙大秀沒應(yīng)聲,只接過謝玉瓊的話茬說:“琳琳正睡著哩,哎,可憐的孩子,誰讓她遭的這份罪???幾天來今日個才睡了個安生覺……”
“媽,琳琳到底怎么了?”謝玉瓊滿臉羞愧,迫不及待地問。
“哼!怎么了?她跳河了,幸好附近有人看見救起了她,人家問她叫什么、家住哪里,她一概不說,只滿口外婆外婆地叫著,別人問她外婆是誰,她說是趙大秀,人家才把她送到我這里。在這里不吃也不喝,整天只是痛哭不止,我一想這樣下去弄出問題來可不好,才托人到鎮(zhèn)上請了醫(yī)生來輸液。這不,今天情緒才剛剛穩(wěn)定了些……玉瓊啊,你說你都做的什么事??!”
“媽,我……”謝玉瓊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半晌,進了里屋的趙大秀忽然對謝玉瓊說:“玉瓊,快進來,琳琳醒了……”謝玉瓊一驚,幾個人連忙往屋里跑。謝琳琳已經(jīng)起床,正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看上去憔悴得走了樣,謝玉瓊心疼不已,要走過去抱住琳琳,可琳琳一閃身躲開了。可就在這時,她發(fā)現(xiàn)了楊宏和楊書義,就尖叫著要跑開。但說時遲那時快,楊書義一把抓住謝琳琳的手,聲淚俱下,說:“孩子,我真的是你爸,你媽對你說的都是事實,那都是我們上輩子造的孽。可你要知道,楊宏不是我的兒子……”
什么?楊書義的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楊書義坐下來,緩緩說出了多年來埋在心里的秘密。
原來楊全高當時雖然發(fā)現(xiàn)了謝蘭芳和宋子安的私情,雖然他一個大男人也感覺委屈和憤懣,可誰讓自己沒能讓老婆懷上自己的種呢?他就以驚人的耐力忍受著,一方面通過各種關(guān)系咨詢生兒育女的事兒,他想只要謝蘭芳懷孕了,自己家有了孩子,謝蘭芳和宋子安的關(guān)系就能徹底終結(jié)。可他的努力到底慢了一步,有一天早上,他從夢中醒來,身邊卻沒有謝蘭芳,他吃驚不小,就在心里想,雖然謝蘭芳暗自和宋子安偷情,但還不至于私奔吧。他馬上起床尋找,但整個劇團找遍了,就是不見謝蘭芳。他沒辦法,跑到宋子安家,卻發(fā)現(xiàn)宋子安也不見了,他家只有宋子安的妻子蘇玉娟和不到2歲的兒子。他和蘇玉娟鬧了個大紅臉,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楊全高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幾天后,蘇玉娟找上楊全高的門說:“全高,你們之間的事我都知道,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你還是快去找他們回來,不說別的,這孩子可不能沒有爸啊……”楊全高心里一酸,含淚答應(yīng)了。
楊全高帶上干糧出發(fā)了??砂雮€月過去了,他愣是沒有找到謝蘭芳和宋子安,只好失望地回家。不知怎么地先到了宋子安的家門口,蘇玉娟正在屋里逗孩子唱歌玩游戲,楊全高在門外聽著。聽著聽著,他的眼淚就撲簌簌地往下掉,哎,是誰造的孽???他聽不下去了,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蘇玉娟來到他面前說:“進去坐坐吧!”楊全高搖了搖頭,卻又身不由己地進了屋。好半天,蘇玉娟說:“兄弟,怎么樣?”“沒找著,讓你失望了!”楊全高聲音很小。“其實一開始我就沒抱啥希望。”蘇玉娟說出來的話讓楊全高很吃驚,他一時間不知道說啥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楊全高的心都快碎了。忽然蘇玉娟說:“要不,我把孩子留給你吧,宋子安搶了你妻子,你……”
“不,這怎么可以?”楊全高苦笑了一聲,連連搖頭。
“大兄弟,我一看你就是個實誠人,我知道這樣的事你做不了,好了,我也是說說而已……”蘇玉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
哪知道第二天,楊全高給宋子安的兒子送零食過來時,卻不見了蘇玉娟,楊全高不敢大聲喊,只在屋里屋外找,可愣是沒找著人。忽然他發(fā)現(xiàn)了桌子上的一封信,馬上打開來看,他一下子傻了眼——
大兄弟:
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要找兩個存心躲你的人,那是多不容易的事啊,算了,咱就認命吧。其實,你出門后我就一直在想:宋子安搶了你老婆,現(xiàn)在我把他兒子留給你,你不是沒孩子嗎?其實這也算公平。再說了,你想想,我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多不容易,我是傷透心了……
大兄弟,拜托了!我給你磕頭了!
楊全高看不下去了,他的心里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當天夜里,他琢磨了一宿,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楊宏,自己也改名叫楊書義。幾天后,他帶著楊宏離開了東江。
什么?在座的人都不相信地看著楊書義,謝玉瓊幾乎脫口而出:“你、你一直沒有結(jié)婚?”“是啊,這點楊宏可以作證,到臺灣后他一直問我他的媽媽在哪里,我說去世了,他懂事地讓我為他找一個媽媽,我哪能呢?在我心里,我……”楊書義深情地看著謝玉瓊,聲音有些哽咽。
“這么說,琳琳和楊宏可以不必分手了?”謝玉瓊聲音格外高亢,眼里閃著晶瑩的淚花。
“誰說不是呢?”楊書義也無比輕松地說,旋即又不住地感嘆,“只是琳琳吃了太多的苦??!”
“是啊,這孩子稍稍懂事后老向我要爸爸,可明明是我把她和你分開了的啊,而且沒有父愛也就罷了,這孩子后來從外婆口里隱隱約約聽說了我們婚變的事,所以格外地仇視我,這些年一直跟著外婆過,不肯原諒我……”謝玉瓊泣不成聲地說。
“好了,你們現(xiàn)在一家人團聚了,這是好事,值得祝賀啊!”這時,楊宏定定地看著謝琳琳,聲音格外爽朗地說。
一直沒有說話的謝琳琳這時候早已淚流滿面,謝玉瓊急得不行,連連催促謝琳琳叫爸爸。謝琳琳才仿佛明白過來,情不自禁地撲進楊書義懷里,哭著喊:“爸爸……”
楊書義緊緊摟著謝琳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琳琳,琳琳,我的好女兒!”謝玉瓊和楊宏也走上前,幾個人緊緊地摟在了一起。趙大秀在一旁看著,滿是皺紋的臉上淌出了兩行熱淚。
五、相逢一笑泯恩仇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蘭芳大劇院”工程順利竣工了。按照事先的規(guī)劃,劇院落成慶典儀式這天晚上隆重召開,慶典結(jié)束進行劇院落成后的第一場演出,當然節(jié)目非京劇莫屬,所邀請的演員不是現(xiàn)在當紅的名家,而是沉寂了近20年的優(yōu)秀演員。楊書義說,在第一次演出中,他和謝玉瓊都將登臺獻藝。
璀璨的燈光,紅色的帷幕,京胡、鼓板聲,像是從遙遠的時空中穿越而來,穿著羅裙的宮女提著彩燈從幕布里飄出來,后臺響了一聲“擺駕”,悠遠綿長,謝琳琳興奮地鼓起掌。半晌,謝玉瓊扮演的楊貴妃來了,她手拿一柄富貴壓金折扇,十指丹冠,光彩照人,又輕移蓮步,撣開水袖,翻轉(zhuǎn)折扇,唱道:“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見玉兔,玉兔又東升?!?/p>
臺下這時響起一陣掌聲,從幕布里走出身著龍袍的唐明皇,楊宏激動地站起來,對謝琳琳說:“爸爸,是爸爸!”
楊宏當然沒有看錯,上來的的確是楊書義,他扶著謝玉瓊唱:“勸妃休得要珠淚盈眶,聽孤王把前情細說端詳?!币贿吷钋榭羁畹爻?,一邊定定地看著謝玉瓊,眼神里流露著一種別樣的情愫……
就在這時,高力士一手握著拂塵一手端著酒盤從一側(cè)走了出來,臉上木木的,卑躬屈膝,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這是誰呢?楊宏問謝琳琳是誰?謝琳琳也直搖頭。這時,戲臺上高力士正跪在貴妃面前勸她喝酒:“娘娘,人生在世如春夢,您且開懷吧,且自開懷飲幾盅?!?/p>
忽然謝玉瓊脫下貴妃帽,嘴巴張大成O形,喃喃地問:“你、你是宋子安!”“是,我是罪人宋子安?!卑缪莞吡κ康乃巫影舶杨^深深地埋在兩腿間。
幕布就在這時合上了,楊宏正在奇怪,忽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按鍵接聽,楊書義激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宏兒,帶上琳琳,快來后臺?!?/p>
楊宏和謝琳琳飛跑到后臺,楊書義、謝玉瓊和宋子安都在。楊宏看一眼宋子安,一臉的疑惑。宋子安剛要說話,楊書義卻已經(jīng)開口,娓娓道出了這次演出的幕后故事。
原來楊書義之所以修建“蘭芳大劇院”,一是為弘揚國粹藝術(shù),二是以此尋找謝蘭芳。也是天遂人愿,楊書義不僅找到了謝蘭芳,而且不期然遇上了自己的女兒,這真使他喜出望外。而且也正因為此事,他迫不得已對楊宏說出了多年來心中的秘密。他們一家人是團聚了,可那天看著表面高興暗地里卻心下失落的楊宏,他發(fā)誓一定得找回宋子安。他的這個想法得到了謝蘭芳的支持,他們決定在全東江尋找當年劇團的同事,又及早發(fā)布了劇院落成慶典的公告。還別說,就在慶典儀式舉行的前兩天,一個同事欣欣然告訴楊書義關(guān)于宋子安的聯(lián)系方式。楊書義給宋子安打電話,宋子安一聽是楊書義,沒說上兩句話就掛了。楊書義又打過去,誠懇地對他說:“子安,那都是過去二十多年的事了,我這次找你不僅是為我們共同的京劇事業(yè),還要特別告訴你,我和謝蘭芳又重歸于好了,而且我們還能讓你見到你的兒子……”宋子安聽著這天方夜譚的故事,清瘦的臉上淌滿了淚,眼睛空洞得像煙頭不小心在紙上化開的一個洞,顫抖著聲音問:“我的兒子?他在哪兒?”“子安,看把你急的!我必須告訴你,想要看到你兒子,得先有個條件,那就是我、你還有蘭芳三人同臺共演一出貴妃醉酒……”楊書義輕松地笑著說。宋子安感動得流下淚來,連連說:“全高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按時參加劇院落成慶典?!庇谑撬诩依镒隽司臏蕚?,今天如約來到了現(xiàn)場。
聽著楊書義的講述,楊宏眼里盈滿了晶瑩的淚水,他想楊書義是多么可親可敬的人啊,他不住地說“謝謝”,不料楊書義親切地對楊宏說:“宏兒,快來見父親!”楊宏有些猶豫,但宋子安一下跪在楊宏面前,聲淚俱下地說:“孩子,我是爸爸啊,爸爸對不起你,可你知道,這么多年爸爸妻離子散,一個人孤獨地過著日子,老天爺已經(jīng)懲罰了我啊……”楊宏聽不下去了,走上前拼命拉起宋子安,哭著喊:“爸爸……”
宋子安站起來,卻轉(zhuǎn)身又跪在楊書義面前:“全高,一直是我對不起你,我搶了你妻子,你卻寬宏大量深明大義,這么多年養(yǎng)大了我的兒子,讓我怎么謝你好呢?”
楊書義一邊拉宋子安一邊呵呵笑著說:“不只是養(yǎng)大了你的兒子啊,我還要把我女兒嫁給你兒子哩!”
“是嗎?這真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事啊!”
宋子安頓了頓,聲音格外響亮地說:“我們?nèi)齻€人本來是好朋友,后來鬧了不愉快,可現(xiàn)在結(jié)成了兒女親家,這真是梨園絕戀、人間奇情??!”
“誰說不是呢?”其他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繼而開心大笑,那笑聲,像是劃破了夜空,經(jīng)久不息……
(責(zé)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