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艷

（彭艷：西安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日語學與應用語言學。）

小說《白色巨塔》是一本現(xiàn)實主義力作，創(chuàng)作于1963年，作者山崎豐子以日本關西大阪為背景，以日本國立浪速大學附屬醫(yī)院副教授財前五郎競爭外科主任的賄賂事件為主要情節(jié)，揭露了日本醫(yī)學界腐敗的內幕。白色是醫(yī)者的代表色，劇中用此顏色代表醫(yī)學界，白色巨塔在劇中可以說代表了浪速大學醫(yī)院封閉的文化，也可以說影射了日本復雜、黑暗的醫(yī)學體制。對小說主人公財前五郎的評論褒貶不一，有批評也有同情，在某些方面甚至還能得到人們的肯定。他是小說情節(jié)設計上的主要線索，小說以他性格和價值觀的轉變串聯(lián)起整個情節(jié)，揭露日本整個醫(yī)學體制的缺陷和黑暗。他本質比較好強，但卻一直屈居人下，屢屢不得志，在岳父的唆使和幫助下終于如愿以償。從自卑到自滿、自信心的過度膨脹，從對醫(yī)學體制、人際關系的完全不懂到完全接受并深喑其道，他也越來越迷失了自我。而這其中,不是他一個人走向錯誤的道路,而是很多人將他善意或者惡意的推向了錯誤的道路,主人公家庭背景、成長環(huán)境、社會體制的種種影響導致他的性格和價值觀的最終轉變，也注定了悲劇的發(fā)生。

一、家庭背景

財前出生于貧困的農民家庭，母親一個人靠種田把他撫養(yǎng)長大，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背景。他的母親至今還在鄉(xiāng)下種田，他承諾給家人將來最好的生活條件。然而出身于鄉(xiāng)下普通家庭的他靠獎學金念完全日本最好的醫(yī)科大學，并進入最好的醫(yī)院外科工作，從他的經歷可以看出本身是一個志向遠大且好強的人。在外人眼中他是如此優(yōu)秀，期間經歷的困難和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由于出身低下，他時常被高高在上的所謂上流社會的人瞧不起。他深知這一點，也很在乎別人的看法，即使他醫(yī)術精湛，但在他內心深處始終存在著一種深深的自卑感。雖然他的專業(yè)成績得到教授的肯定，醫(yī)術得到真?zhèn)€社會的認可，但這種自卑感一直驅使著他對所有事情謹小慎微以求做到最好的工作態(tài)度。在每次手術前他都要閉著眼睛將手術的整個過程演練一遍，確認手術的準確和完美，不容許自己出任何一點紕漏。實際上是想在醫(yī)大專家教授的面前表現(xiàn)完美的自己，獲得“上等人”的肯定，期望在他們中間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生于“小家庭”的他在日本最頂尖的“大醫(yī)院”里醫(yī)術獲得肯定，再加上他本身好強的性格，內心深處的自卑感必然對導致他自信心的過度膨脹，最終導致醫(yī)療事故的發(fā)生。

二、婚姻

財前五郎本性不是財前，財前是其岳父財前又一的姓氏，他開有一家私人婦產科醫(yī)院，雖然收入頗豐，但在醫(yī)生行業(yè)里也被國立醫(yī)院所不屑，自己也覺得在醫(yī)生行業(yè)里缺少名望。財前五郎學業(yè)優(yōu)秀、醫(yī)術精湛，但出身貧困。財前又一看到他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因此才答應其入贅到財前家。在日本男尊女卑思想嚴重肆虐的社會背景下，財前在岳父家的處境可想而知。在自身婚姻中的地位也促使了自卑感的加深，好強的性格又促使他盡全力向上流社會攀爬。大阪知事手術的成功和轟動效應，讓岳父看到了女婿的發(fā)展前景，他自己為人圓滑，擅長人際關系的處理，更督促財前五郎躋身上流社會。但財前五郎自己并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再加上自己鋒芒畢露，更加深了自己與導師東教授之間的矛盾。財前又一曾經表示“我希望你當上國立浪速醫(yī)科大學的教授，這樣不但我跟著沾光，也能一雪前恥。人的終極欲望就是名望，有了名望人和錢自然會靠過來。把錢投資在你這張績優(yōu)股上換取名望絕對值得”，并送了他一個價格昂貴的打火機。這個打火機日后也成為他猶豫不定時的強心劑。

三、日本等級制度的影響

（一）由上而下導師的壓制

財前五郎長期屈居人下,一切聽從于東教授的安排，雖然身為副教授，他做的工作實際上相當于東教授的秘書，所有工作上的雜事全都是由他幫忙完成。但東教授可以說妒忌他的才華，同時也看到了他的自傲和野心，處處壓制他，不想推薦他做自己的接班人。加上其本身的才高志遠的性格，導致雙方矛盾的不斷激化。

中根千枝認為，日本不存在明顯的橫式集團關系，卻存在由縱式的職能聯(lián)系所構成的非常牢固的體制，日本社會結構原則的基礎是：一個上級，一個下屬之間的相對關系，這個下屬又會再構成以他為上級的上下級相對關系。在這樣的縱式關系中，領導人是很難變更的，因而，日本人認為，為了保證這個集團不至于分裂，領導人應該在退任前，培養(yǎng)并指定一個為集團成員所能接受的繼任人。合法的繼承者，常常是最有資歷的人。按照這一常理，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財前都當仁不讓，大多數(shù)人也是這樣認為。所以當他得知東教授有意排擠他時，心理感到異常的不平衡，再加上自身好強的性格，促使他成功當上教授以后自信心極度膨脹，精湛的醫(yī)術不再是他奮斗的目標，權利和欲望的追逐充斥著他的內心，他看到了金錢可以帶來一切。

其次，日本人的師生關系上存在一種微妙的導師唯一制，對于一個日本學生來說，他所尊為老師的人永遠是他的一個長輩學者，他要永遠隸屬于他的老師，如果他離開自己的老師而投靠另一個與自己的導師有競爭關系的老師，這將會被看做背叛，在他的導師看來更加不能容忍。正是由于這種觀念的存在，財前為了升上教授主動接近醫(yī)科大學的院長，被導師東教授得知后更加加重了對他的不滿和排擠，加深了兩人之間的矛盾。

（二）森嚴的等級觀念

日本人一直認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等級世界。他們的等級觀念滲透在社會、生活甚至價值觀的每個角落。等級秩序在日本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走路的前后、座次的安排、晉升的先后等等都是有等級排列的。在和日本人交際的時候，如果不重視等級制度，那就會引起日本人的厭惡。

而日本的每一種職業(yè)也都是按照年資的不同被分為不同的等級。在日本，升職還要論資排輩的，并不是完全按照個人的能力，如果只對個別的人例外提升，那么嚴謹?shù)牡燃売^念就會受到破壞。日本人自己認為，只有這樣才能保持日本社會的穩(wěn)定。日本是從上而下的層層的上下關系控制的一體化社會，因而，日本的上下關系強調的是下屬首先必須絕對服從上司。在身份等級森嚴的日本社會，作為下屬，無時無刻必須謹記的是按本份行事，在權威者面前畢恭畢敬。

再有，在集團中，任何功名都應該屬于整個集團而不是個人，任何人的聲望都不能超過他的上司。財前因為成功做了大阪知事食道癌的手術而名聲大噪，雖然在新聞發(fā)布會時他盡量顧及導師東教授的面子，一再強調是在東教授的指導下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成功，但外界的大篇報道和贊許聲還是掩蓋不了他的鋒芒，再加上新聞媒體以他為中心，而沒有提到他是東教授的學生時，東教授排擠他的心理動機更為明顯，甚至中途也曾經失去了一位醫(yī)者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醫(yī)德。

四、醫(yī)院體制的束縛

日本人由于對等級制度的嚴格遵守和維護，他們都比較安分守己，這種特點就造成了一定的權威意識。當美國戰(zhàn)勝了日本之后，日本就把美國當作了霸主，甘愿臣服于美國。由此可以看出，日本人是權威至上主義，在他們的歷史上沒有像中國這樣頻繁的異姓革命，反抗上司的觀點也視為不敬，而且是不允許的，不被世人接受的。在醫(yī)院里，教授是權威，只能服從，不容置疑。

日本醫(yī)學院的教授體制引自德國，存在了近一個世紀，教授不退休，副教授就永無出頭之日。即使副教授水平再高，也得遷就年事已高的教授，放慢一半的速度。日本醫(yī)學的發(fā)展在這種體制下開始停滯不前。極度的權力導致腐敗，權威的威嚴使錯誤難以糾正。這種體系已開始遭到越來越多人的詬病。屢屢不得志使他意識到只有實力不能成為英雄。他逐漸認可了白塔里的游戲規(guī)則，人性開始扭曲，價值觀開始發(fā)生轉變。由于偷偷為小西綠（鵜飼診斷的患者）做手術，財前因此面臨被趕出浪速的極大困境，當財前看到岳父用錢財善后并且教授們“欣然”接受后，他最終明白了這一游戲規(guī)則。在他升為教授后成為外科的權威，仍將這一體制貫徹到底，他厭惡對他的判斷提出疑問的人，當佐佐木庸一的治療無效時，沒人敢否定他的治療，沒有得到他的許可教授的任何指示不能修正。此時權威力量的可怕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這種醫(yī)療體制導致患者的治療延誤，財前只能承擔他不可推卸的責任。東教授最后說醫(yī)大的教授制度應該借鑒美國，更民主些。若能這樣，也許就不會有財前的悲劇。

家庭背景、醫(yī)學體制、社會制度等等多種因素綜合影響形成了財前五郎飽滿的性格特色，小說中通過主人公性格和理念的轉變反映醫(yī)療體制的不足，引發(fā)日本社會對醫(yī)療體制的討論。如今，白色巨塔不僅僅是醫(yī)療體制的代表，它已經成為權利紛爭復雜的集團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