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從右耳進去,被左耳堵住
作為印度尼西亞日惹市加札馬達大學醫(yī)學院里的一名學生,開始幾個學期我整天待在教室里,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學習上,從來沒有和醫(yī)院里的病人直接打過交道,直到最后一學年,我才到薩德吉托醫(yī)院的神經(jīng)科病區(qū)去實習。
我需要在醫(yī)院里采集病人的臨床數(shù)據(jù),為我的畢業(yè)論文作準備。那是十月一個陰冷的傍晚,我在病房里眼巴巴地尋找著我的臨床資料,只要再采集到三個病人的相關數(shù)據(jù),我的論文就大功告成。我從住院記錄中了解到最近來了一位43歲的中風病人,我稱她為A女士,眼下這位A女士就住在病房里。
A女士孤零零地躺在4號病床上,可能因為中風突然發(fā)作,一時難以恢復,所以她顯得很虛弱。她身邊沒有親友陪伴,旁邊那些病床也都空著,暫時還沒有人住。我在她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壓低嗓門問她感覺如何。她輕聲慢語地回答:“好多了,就是感覺左半身還使不上勁?!蔽腋嬖V她我需要問她一些問題,要做一項專門的調查,她同意了。
調查表上有三個問題,我問完了問題以后,打算離開。我還沒來得及從椅子上站起來,A女士突然提高嗓門問我:“醫(yī)生,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吧?”
“呵呵,夫人,其實我也算不上是新來的,只不過不是每天都來這里而已?!蔽疫@樣告訴她。于是她和我攀談起來。她的身體狀況這么差,竟然還主動找我聊天,這讓我感到很詫異。
“醫(yī)生,你覺得我還能夠回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嗎?”A女士忽然單刀直入地問。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我要是她的主治醫(yī)生就好了,立馬就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我告訴她因為我對她的病情還不了解,所以不大好說。我把我7982d4d02c82142c80b7fc709aefff9e學到的有關中風病人康復的情況大致對她說了一下,告訴她中風病人康復的情況要依據(jù)病情的輕重程度而定,有相當一部分患者恢復得很好,沒留后遺癥。
A女士與我嘮起了家常。她告訴我她有三個正在讀小學的孩子。目前都靠鄰居照料著:“我丈夫一年前去世了,我是家里唯一扛大梁的。我們家境十分不好,我在外面做保潔員,掙來的工資只夠養(yǎng)家糊口?!?br/> 聽她說起這些,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好。我不知不覺地握住了A女士的手。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干脆就安靜地坐在那里聽她一個人說。我甚至能感覺到A女士其實并不真正指望我回答什么,她就想我坐在那里聽她傾訴。
這種一邊倒式的談話差不多進行了二十多分鐘。她敘述了她受過的苦難,談起了因車禍而喪生的丈夫,告訴我養(yǎng)家糊口的艱辛。她還告訴我她非常擔驚受怕:一旦她這次生病有什么不測或者常年臥床,她的那些孩子們就受苦了。這個時候我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點頭,問或說幾句簡短的話,以表示我對她的同情。
最后,A女士止住了話頭:“真對不起,讓你待在這里聽我倒苦水,不過,我現(xiàn)在感覺輕松多了,我就想找個人說說這些心里話?!?br/>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溢了出來。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用另一只手輕輕地為她攏了攏頭發(fā)。后來,我終于覺得應該說點什么了:“夫人,沒事,這是我的職責?!?br/> “醫(yī)生,謝謝您!太感謝您啦!”她把手縮回去了。
我站起身來,為她蓋好被子,朝她揮揮手,說了聲“再見”,然后就離開了,剩下她一個人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幾天以后,我又來到了這個病區(qū),發(fā)現(xiàn)A女士已經(jīng)辦理了出院手續(xù),說是恢復得比較好,不過按常規(guī)她應該還要繼續(xù)待在醫(yī)院里接受一段時間的康復治療。
A女士給我這做醫(yī)生的上了至關重要的一課:有時候,病人需要的并不是什么昂貴的好藥和高超的醫(yī)療技術,他們需要的僅僅是你能夠抽出一點時間,非常耐心地坐在他們面前,心甘情愿地聆聽他們訴說,分享他們內心的酸甜苦辣。
對我這個醫(yī)學院的學生來說,當時正好這樣做了,我的行為恰恰是一個醫(yī)生最好的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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