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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濤的《史記》研究成就窺管

2012-12-31 00:00:00楊琴
群文天地 2012年12期


  摘要:郭嵩濤《史記札記》于史公《史記》述史中的某些史實疏失、傳寫訛誤和傳統(tǒng)釋義多所揭示,發(fā)現甚多。本文摘取其中十馀條,評述郭氏對《史記》研究的創(chuàng)獲,以窺見郭氏在《史記》研究方面的成就。
  關鍵詞:《史記札記》;疏失;訛誤
  郭嵩濤,字筠仙,號伯琛,晚號玉池老人。清光緒元年以兵部左侍郎任駐英公使,兼使法國。郭嵩濤一生勤奮,從政之馀,仍讀書不輟,《史記札記》就是他在駐英公使時所作。郭氏讀書頗有見解,創(chuàng)獲甚多,《史記札記》所記各條均有道理,在學術上有相當的價值,也在《史記》研究發(fā)展的歷史中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為學人深入研究《史記》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值得重視。下面摭摘《史記札記》中的幾條以窺見郭氏研究成就之一斑。
  1.《高祖本紀》:“豨將趙利守東垣?!?br/>  郭嵩濤《史記札記》:“案:上文云‘白土曼丘臣、王黃,立故趙將趙利為王,以反。’《韓王信傳》亦云:‘立趙苗裔趙利為王。八年,高祖擊韓王信馀寇于東垣?!蛾愗g傳》云:‘陰令客通使王黃、曼丘臣所?!菚r韓王信奔匈奴,王黃、曼丘臣皆在。趙利為趙王,據東垣,高祖屢擊之未下也。至是始下之。是以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與高祖之攻東垣,為兩事,史公云“豨將”者,誤也?!惫蠐陡咦姹炯o》、《韓王信傳》及《陳豨傳》以此校彼,由此斷定趙利非陳豨將。指出“史公云‘豨將’誤也”。郭氏的斷定確有道理,《高祖本紀》云韓王信亡走匈奴后,是白土曼丘臣、王黃擁立趙利為王,也說明趙利不是陳豨之將。郭氏有本傳依據,有史實行事,說史公誤,可信。
  2.《秦楚之際月表》:“沛公十五,攻破東郡尉及王離軍于武城南。”
  郭嵩濤《史記札記》:“案:是時沛公自彭城受懷王命西入關,何由東至東郡?王離方圍趙,亦無由與沛公戰(zhàn)武城南,此必有誤?!稘h書·地理志》成武屬山陽郡,《高祖紀》云:‘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昌邑山陽郡治,則此‘武城’當為‘成武’也。然王離軍圍趙,其不得至成武明矣。”郭氏以“是時沛公自彭城受懷王命西入關”,不可能回師東郡擊王離。又以“武城”當為“成武”,“成武”屬山陽郡,王離軍圍趙,趙在河北,王離不可能到成武。揆之事實,殊不當爾。郭氏推理確有道理,沛公急欲西入關,根本不會去與圍趙的王離軍戰(zhàn)斗,王離也沒有跑到山陽的成武來阻擊沛公。由此也可知道沛公攻破東郡尉及王離軍于武城南有誤。還有一個不爭的證據,今本《史記》作“成武”,謂“攻破東郡尉及王離軍于成武南”,可證郭氏的地理考證是確不可易,當然也可證這條史實“此必有誤”。
  3.《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怵邪臣計謀為淫亂?!?br/>  郭嵩濤《史記札記》:“《索隱》曰:‘《爾雅》云:“怵,猶紐也?!奔~,亦訓習?!福骸墩f文》:‘訹,誘也?!Z誼《服賦》:‘怵迫之徒,或趨西東。’亦通作‘訹’。《廣韻》:‘訹,誘也?![、誘,謂故為危辭以誘之?!端麟[》訓‘習’,非也。”這一條討論詞義訓詁。《索隱》引《爾雅》訓“怵”為“習”,郭氏以為不妥。認為“怵”通“訹”,訓“誘”。“怵”、“訹”通訓,音韻訓詁上都沒有問題。郭氏有字書、韻書依據,有文獻實例,訂正了“怵”在句中所表示的詞義。
  4.《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淮陰,侯功格,亡從入漢,為連敖典客。”
  郭嵩濤《史記札記》:“案:信從漢為連敖,高祖用滕公言拜為治粟都尉,未嘗言典客也。疑《史記》本作‘典粟’、,而傳寫誤‘典客’,《漢書》承之,又誤作‘票客’,顏師古注云:‘票客,或以其票疾,而賓客禮之?!瘎t誤甚矣?!惫险f“典客”為“典粟”,是傳寫致誤,是正確的。《淮陰侯列傳》:“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坐法當斬,其輩十三人皆已斬,次至信。
  5.《建元已來王子侯者年表》:“雩殷?!?br/>  郭嵩濤《史記札記》:“案:《地理志》瑯邪郡雩段,縣,侯國,則此當作‘雩段’,‘殷’字為傳寫之誤?!薄耙蟆薄ⅰ岸巍毙谓子?,“殷”字為傳寫之誤,郭氏之說正確。
  6.《封禪書》:“文帝出長安門?!?br/>  郭嵩濤《史記札記》:“案:金陵本無‘安’字,《考異》云:‘“安”字衍,下文長門五帝可證?!稘h志》亦作長門?!惫弦犊籍悺罚謸鹆臧姹緸樽C,證“長安門”為“長門”,“安”為衍文。其實,郭氏作此判斷,尚有一文獻證據,即辛棄疾《摸魚兒》:“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备勺C郭氏之說確不可易。
  7.《宋微子世家》:“四年春,鄭命楚伐宋?!?br/>  郭嵩濤《史記札記》:“案下文‘鄭敗宋’,是伐宋者鄭也,此當從《左傳》云‘鄭受命于楚伐宋’,而遺二字耳?!边@一條,郭氏先以本書為證,“是伐宋者鄭也”而非楚,加以判斷。然而據《左傳》為證,當為“鄭受命于楚伐宋”,至為確切,而謂“鄭命楚伐宋”,殊無義理。所以,郭氏肯定此條遺“受”、“于”二字。
  8.《鄭世家》:“子產者,鄭成公少子也。”
  郭嵩濤《史記札記》:“案:子產事詳見《左氏傳》,其名為公孫僑,其非成公子可知,不知史公何以有此語?”郭氏說子產不是鄭成公之子,《左傳·襄公八年》有一段話也可以證明:“庚寅,鄭子國、子耳侵蔡,獲蔡司馬公子燮,鄭人皆喜,唯子產不順,曰:‘小國無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能勿從乎?從之,晉師必至,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訃唬骸疇柡沃??國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將為戮矣。’”由此可知,子產非成公之子,若是成公子,子國何敢為怒?郭氏“不知史公何以有此語”之質疑有理。
  9.《孔子世家》:“由大司寇行攝相事?!?br/>  史公此說一出,諸家均從之,遂成定論。郭嵩濤《史記札記》:“案:定十年《左傳》:‘公會齊侯于祝其,實夾谷,孔子相。’相者,擯相之事,即《論語》所謂儐也,非相國也。時季氏專魯政,魯安得立相,而又使孔子攝之?相禮乃襄一時之禮,與國政無關,此蓋史公疏略失考處。”郭氏以為“攝相事”是行“擯相之事”,“非相國也”。
  10.《管晏列傳》:“有三歸、反玷。”
  《正義》曰:“三歸,三姓女也。婦人謂嫁曰歸?!比龤w謂舉三姓女,還有《集解》引包咸說,皇侃義疏等。學術界多從之。郭嵩濤《史記札記》:“案:《正義》所云,本何晏《論語注》。禮,諸侯始娶,同姓之國以娣侄媵。一娶三姓女,于禮未聞??肌墩f苑》以為臺名,至金仁山氏始據以為算法,固為近之,而不能詳其義。此蓋管子九府輕重之法,當就管子書求之。《山至數篇》曰:‘則民之三有歸于上矣?!龤w之名,實本于此。因考管子書,制國之用,在谷與幣,相準以為之經,而以正鹽策綜而緯之,以次及金、鐵、竹、箭、羽、毛、齒、革、干、筋、角,凡天財所生,地利所在,皆量其出入之數,導民趨而赴之。下至北郭屨縷,唐園之微,亦使得專其利?!秶鴾势吩唬骸疅o用之壤,藏民之贏?!湟暢叽缰林锈畔叮云淅鶑纳?,故觀管子書,多設法以罔民利,而其實使民歆其利,國家因而取贏焉?!遁p重》乙篇曰:‘與民量其重,證其贏;民得其十,君得其三?!M此而已矣。其《地圓篇》量物之宜,《度地篇》去物之害。又此《輕重》諸篇之本計也。所謂‘謹守其山林菹澤草萊’,舉一國輕重之勢,分數明而權衡無或爽,所以為天下才。其書所載計民之利而歸之公,有十倍百倍侈大言之者,而以三為率,《輕重》諸篇屢見焉。是所謂‘三歸’者,市租之常例之歸之公者也。桓公既霸,遂以賞管仲,《漢書·地理志》、《食貨志》并云:‘桓公用管仲,設輕重以富民,在陪臣而取三歸’,其言較然明顯。郭氏考證主要從《管子》書中取證,又引其他文獻加以證明,其說確不可易。由郭氏考證得知,“三歸”為市租,此應是一大貢獻,確具卓識。學術界不僅完全接受,而且作為“三歸”研究的定讞。
  11.《范睢蔡澤列傳》:“詳不知永巷而入其中?!?br/>  郭嵩濤《史記札記》:“《正義》曰:‘永巷,宮中獄也?!福骸墩f文》:‘巷,里中道?!读信畟鳌贰竺擊㈢泶镉老铩w謂出宮待罪耳。永巷,蓋通內宮之路?!吨芏Y·閽人》掌王宮中門之禁,永巷即王宮中門之道,《小雅》詩所謂‘巷伯’,于《周禮》為‘閽人’。《三輔黃圖》以漢掖庭獄當‘永巷’,甚誤。此言范睢進入內宮之道,而秦王適自宮出,是以宦者呵逐之?!墩x》以為‘宮中獄’,范睢是時待見秦王,何為佯入獄中哉?”郭氏之說有文獻依據,有實例,有說理。當時范睢是在王宮中門等待秦王,隨后秦王出,與范睢相遇,可證。郭氏之說可信。
  12.《屈原賈生列傳》:“撫情效志兮,俛詘以自抑。刓方以為圓兮,常度未替?!?br/>  郭嵩濤《史記札記》:“王逸曰:‘刓,削也。言人刓削方木,欲以為圓,其常法度尚未廢也。’案:王逸注非也。俛屈以自抑,謂強抑制以從俗也。刓方為圓,而其體之方隅不能盡替而去之。言欲勉強從俗,而終不能變易其素守也?!惫侠斫庹_。“俛屈以自抑”,是說屈原強抑制自己以從俗也?!皠\方為圓”,是謂屈原欲勉強從俗,而終不能變易其素守也。王逸將“常度未替”理解為法之“常度未替”,對比之下,郭氏之說顯然高出一籌??梢姽献x書之深。
  13.《屈原賈生列傳》:“浩浩沅、湘兮,分流汨兮?!?br/>  郭嵩濤《史記札記》:“王逸曰:‘汨,流也?!福骸琛淬杷洹⑾婧狭饕赃_于江,而汨水入焉。曰‘分流’者,汨水自東而西也?!币劳跻葑?,“浩浩沅、湘,分流流兮”,不合事理。郭氏引王逸說是要引楚詞諸家的注意,探索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以促進楚詞的研究?!般琛贝颂幨敲~,指汨水。郭氏之說有理。
  14.《李斯列傳》:“鑠金百鎰,盜跖不搏者。”
  郭嵩濤《史記札記》:“《索隱》曰:‘《爾雅》云:“鑠,美也。”言百鎰之美金在于地,雖有盜跖之行亦不取者,為其財多而罪重也,故下云“搏必隨手刑,盜跖不搏”也。’案:《說文》:‘鑠,銷也?!p金,謂方在鎔煉之時。《說文》:‘搏,索持也。’上文‘彈箏搏髀”,’搏,猶拍也,金方鎔鑠則盜跖亦不敢近。下言‘搏必隨手刑’,刑者,糜爛之意。盜跖日夜橫行,摽吏而奪之金,豈有意畏刑見金而不敢攫哉?”這一條,郭氏先引《索隱》之說,再加案說,引《說文》以證訓詁,然后據訓詁詞義提出自己的新解。此后,郭氏之說遂成定論。
  15.《游俠列傳》:“儒以文亂法。”
  郭嵩濤《史記札記》:“《正義》曰:‘謂細碎苛法亂政。’案:以文亂法,謂喜古誼以非刺今法,輕易變亂之也。《正義》誤。”這一條,郭氏指出《正義》解釋誤。郭氏的解釋是正確的。“儒以文亂法”者,是借古非今。為學術界所共認。
  16.《游俠列傳》:“乘不過軥牛?!?br/>  郭嵩濤《史記札記》:“《集解》徐廣曰:‘音雊。’駰案:‘《漢書音義》曰:“小牛。”’案《說文》:‘軥,軛下曲也?!椪?,轅端橫木,以駕馬領,軥以狀其下曲也。軥牛,猶言駕牛;若通‘軥’為‘駒’,而徑以為‘小?!瑒t誤矣。”郭氏指出裴駰《集解》引徐廣“軥”音“雊”,并引《漢書音義》“軥牛”為“小?!?,其說為誤。郭氏據《說文》訓解,認為“軥牛猶言駕?!保现f有相當道理,也就是說,“軥”雖一音古侯切,與“雊”音同,但與“雊”義殊,也雖與“駒”同從“句”聲,然不與“駒”義通?!拜@”為車轅前駕馬之具,文獻中有用例?!蹲髠鳌は骞哪辍罚骸吧鋬奢@而還?!倍抛ⅲ骸拜@,車軛卷者?!薄夺屛摹罚骸胺疲骸囓梼蛇叢骜R頸者?!庇纱艘部勺C明郭氏之說有充分道理。
  17.《滑稽列傳》:“冠纓索絕?!?br/>  郭嵩濤《史記札記》:“《索隱》曰:‘案“索”訓“盡”,言冠纓盡絕也。’案:‘索’,謂結絲為之,《玉藻》所謂‘朱組纓,綦組纓’,是也。纓者,冠系;其所以系者,結絲為之,故曰‘索’也?!端麟[》‘索訓盡’,誤?!薄八鳌北緸槔K索,《說文》:“索,草有莖葉可作繩索?!薄冻o·惜誓》:“并紉茅絲以為索?!薄袄t”是冠帶,《說文》:“纓,冠系也?!彼?、纓在繩子義上為同一物,所以,郭氏并說“結絲為之”。此句“纓索”是同義連用,“索”不必訓“盡”。古漢語中有二字、三字甚至四字同義連用的現象。郭氏指出:“《索隱》‘索’訓‘盡’,誤”,其說有理。他使人們具體而微地感受到古漢語的詞義系統(tǒng),與現代漢語,實有不同,有益于古代漢語的詞義史的研究。
  上面我們僅舉出了十七條,綜合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出,郭氏或指出史公疏失,或指出傳寫之誤,或訂正前人訓詁釋義,作出了相當的貢獻,在《史記》研究發(fā)展的歷史中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值得重視。
  
  參考文獻:
  [1]郭嵩濤.《史記》札記[A]《中國史學叢書》第四集(楊家駱編)[C].世界書局印行,民國二十二年.
  [2]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ㄗ髡吆喗椋簵? 琴,女,湖南懷化人,廣東商學院華商學院文學系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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