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應對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對自身經濟造成的沖擊，大部分國家和地區(qū)都推出了積極的財政政策和寬松的貨幣政策，以抑制經濟下滑。然而，這些政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穩(wěn)定了經濟金融形勢，抑制了危機的擴散和蔓延，卻為自身財政增加了不少負擔，各國和地區(qū)普遍呈現出財政支出增加、財政赤字顯現、政府債務規(guī)模放大等現象，為主權債務問題爆發(fā)埋下了隱患。
　　不僅在“歐豬五國”
　　2009年末，由標普、穆迪、惠譽三大信用評級機構相繼下調主權信用評級引發(fā)的希臘主權債務危機，迅速蔓延至了愛爾蘭、葡萄牙、意大利和西班牙，由單一國家債務危機演變?yōu)檎麄€歐元區(qū)債務危機，進而造成歐洲乃至整個世界經濟復蘇之陰霾。然而，主權債務問題不僅存在于“歐豬五國”和歐元區(qū)，也成為其他發(fā)達經濟體和新興經濟體越來越不可忽視的一大問題。
　　歐盟已是“四面楚歌”。近期，歐債危機再度發(fā)酵，已從希臘、愛爾蘭等邊緣國家，蔓延至歐元區(qū)第四大經濟體西班牙和第三大經濟體意大利。7月20日，西班牙瓦倫西亞市向剛成立的國家救助基金FLA申請20億歐元救助，占到整個FLA項目額度的1/9。西班牙《國家報》同時報道，除瓦倫西亞之外，包括西班牙經濟引擎泰羅尼西亞地區(qū)在內，還有6個地方政府將向FLA尋求救助。消息發(fā)布后，西班牙債券的信用違約掉期（CDS）飆升至608個基點，西班牙10年期國債收益率連續(xù)幾日高于7%，甚至沖破了7.6%的高位，且5年期國債收益率超過了10年期收益率。短期借貸成本高于長期，表明市場對西班牙政府違約預期上升。
　　7月23日，意大利媒體報道，包括那不勒斯和巴勒莫在內的10個意大利城市正面臨嚴重的資金短缺問題，而屬于北部繁榮地區(qū)的熱那亞政府也曾在今年5月，因負債1億歐元而宣布進入財政緊急狀態(tài)，而意大利10年期國債收益率也上升至6.5%附近，逼近此前希臘、葡萄牙、愛爾蘭尋求國際援助時的國債收益率警戒線——7%?；趯鴤`約的擔心，歐洲最大的主權債券清算機構——倫敦清算所集團（LCH）——宣布，將自7月24日起上調交易意大利和西班牙國債的保證金。
　　由于西班牙和意大利申請全面救助的風險上升，加上希臘獲得國際援助的不確定性增加，歐債危機前景依然不明。7月23日，穆迪宣布將歐元區(qū)尚擁有AAA最高主權信用評級的德國、荷蘭和盧森堡三國評級展望，由穩(wěn)定降至負面。而此前穆迪已將西班牙主權信用評級，下調至僅好于垃圾級的Baa3級別，將意大利主權信用評級下調至Baa2級，且評級展望均為負面。
　　美日游走在危機邊緣。次貸危機爆發(fā)后，美國政府赤字大幅上升，2010年9月末，美國聯邦政府債務余額占GDP比重已達94%，到2011年6月時更是高達14.34萬億美元。2001年之后的十年里，美國聯邦政府債務余額增加了8.54萬億美元，增速達147.24%，美國國債占GDP的比重也從57%提高到接近100%。債務規(guī)模的迅速擴大，使美國參眾議院不得不于2011年8月2日達成妥協(xié)，取消了美國國債14.3萬億美元的規(guī)模上限，允許美國政府多發(fā)2.1萬億美元國債。三天后，標準普爾宣布將美國長期主權信用評級由AAA降至AA+，評級展望負面，美國在歷史上首次失去AAA信用評級。根據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BO）2012年6月發(fā)布的聯邦預算長期前景展望報告，如果不改變現行政策，美國債務占GDP比例將在15年內超過1946年時達到的高點——109%，到2037年時達到200%。同樣不容樂觀的是美國的財政收入情況。2011財年，美國政府財政赤字高達約1.3萬億美元，連續(xù)三個財年突破1萬億美元大關。而美國財政部最近剛剛公布的一份報告顯示，今年6月，美國政府月度財政赤字約為597.4億美元，高于上年同期的430.8億美元。2012財年前9個月，美國政府的財政赤字將共計約9042.4億美元，再次逼近1萬億美元大關。
　　受長期經濟不景氣和大地震后政府支出激增的影響，日本政府債務情況也同樣嚴峻。截至2011年底，日本廣義政府債務總額占GDP之比達229.8%，在發(fā)達國家中位居首位。據IMF估計，這一比重在2013年底將進一步攀升至241.1%。從凈債務規(guī)模來看，2011年底的日本政府凈債務占GDP比重也高達126.6%，僅次于歐債危機爆發(fā)國的希臘。為了應對大地震后的賠償和重建工作，日本政府在2011財年頒布了三次補充預算，直接與地震及核災難相關的預算總額達17.8萬億日元，災后重建的支出還將延續(xù)到2011年以后的各年。按照日本政府復興基本方針確定的預算總額，日本政府五年內要至少支出19萬億日元，十年內將達到23萬億日元?；趯θ毡矩斦顩r的擔憂，2012年5月，惠譽將日本主權信用評級由AA-下調至A＋，前景為負面。
　　新興市場難以獨善其身。歐債危機的持續(xù)升級為全球經濟復蘇帶來了更大的不確定性，在全球經濟金融逐漸趨于一體化的當下，新興市場國家在歐洲經濟動蕩情況下也難以獨善其身。特別是一些貿易依存度較高的出口導向型國家，外需減少、出口下滑所造成的經濟增速減緩，使其面臨貿易赤字和財政赤字并存的“雙赤字”困擾。IMF數據顯示，截至2011年末，印度政府債務總額占GDP之比已達68.1%，巴西為66.2%，均已遠超新興經濟體37.6%的平均水平。南非政府發(fā)布的2012財年預算顯示，該國2012年至2013 年財政預算總額首次突破1萬億蘭特（約合1377億美元），財政赤字占GDP比重將達4.6%。由于財政赤字高啟，經濟增長乏力，標普先后將南非和印度的主權評級展望由“穩(wěn)定”調降至“負面”，并將印度的主權信用評級調至BBB-級。此外，越南、菲律賓、土耳其、羅馬尼亞、烏克蘭等新興市場國家也飽受“雙赤字”問題的困擾，韓國的整體外債規(guī)模和對外債權規(guī)模也在今年一季度末，分別突破4000億美元和5000億美元，雙雙創(chuàng)下歷史新高。事實上，新興市場國家往往是發(fā)達國家經濟狀況的“放大器”，在歐美日等發(fā)達經濟體均不可避免地陷入經濟復蘇緩慢、債臺高筑局面時，新興市場國家發(fā)生債務危機的可能性同樣不可忽視。
　　緊縮財政政策成為普遍選擇
　　面臨巨額財政赤字、不斷上升的債務比例和脆弱的金融市場，緊縮性財政政策成為大多數國家的普遍選擇。具體內容則包括如下幾方面：
　　削減開支。根據2011年通過的預算控制法，美國將在2013年啟動自動削減赤字機制，在十年內削減國防等安全開支和國內其他項目開支共約1.2萬億美元。西班牙議會近期批準的財政緊縮法案，則將在未來兩年半時間內通過削減政府薪資、公共服務及提高增值稅等舉措，削減約650億歐元開支。意大利政府也批準了在未來三年內削減260億歐元支出的最新緊縮計劃。根據這一計劃，意大利在2012年、2013年和2014年，將分別削減45億歐元、100億歐元和115億歐元支出。希臘近期向歐元區(qū)財政遞交的雙重緊縮提議中表示，將通過削減養(yǎng)老金、社會福利及公共部門開支，實現于2012年底前完成30億歐元的短期緊縮目標，以及于2014年底前完成116億歐元的中期緊縮目標。印度政府也表示將在加大公共投資和醫(yī)療領域財政支出的同時，遏制非優(yōu)先性支出。
　　增加稅收。法國近期雖然否定了前政府擬定的于今年10月1日起征收社會增值稅的政策，但仍在2012年附加預算案中表示，將對加班收入重新征收收入稅和社保稅，同時，可能將通過調整公司稅、開征金融交易稅等方式增加財政收入。西班牙和意大利有計劃將增值稅率分別由現行的18%和21%，上調至21%和23%，愛爾蘭政府也宣布將通過調高增值稅等間接稅稅率，以增加16億歐元的財政收入。比利時聯邦政府將通過調整所得稅、提高證券交易印花稅等措施，增加收入約113億歐元。日本近期也通過了一項在2014年4月和2015年10月，分別把消費稅率提至8%和10%的法案。
　　控制養(yǎng)老金支出。IMF研究報告顯示，發(fā)達國家的養(yǎng)老金支出在過去20年的平均增幅已達到GDP的1%。部分飽受債務問題困擾的發(fā)達國家，開始針對養(yǎng)老金這塊相對龐大的支出進行改革，具體措施包括：上調退休年限，如希臘擬將男女退休年齡統(tǒng)一提高到65歲，法國將允許符合條件者提前在60歲退休，德國、西班牙、愛爾蘭、荷蘭等國已將退休年齡推后到67歲；增加企業(yè)和個人養(yǎng)老金繳納金額，如英國將雇員和雇主的繳費費率各增加1%，西班牙將延長義務繳納養(yǎng)老保險年限由15年逐步增至25年；對高養(yǎng)老金進行征稅，如希臘將對養(yǎng)老金每月超過1400歐元的部分征收3%至10%的稅收，并征收退休人員團結稅。
　　控制醫(yī)療支出。醫(yī)療費用也是大多數國家財政支出的主要構成部分之一。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數據顯示，西歐國家醫(yī)療保健的投入費用約占其國內生產總值的8%～12%，即使在經濟危機期間，這一比例依然穩(wěn)定。除政府部門公共支出外，醫(yī)療衛(wèi)生已成為是西班牙財政支出中被縮減幅度最大的領域之一，愛爾蘭亦已減少了對醫(yī)療領域支付和非支付項目的支出，希臘和葡萄牙也在進一步推進醫(yī)療系統(tǒng)改革以控制支出。美國則將通過削減醫(yī)療改革等方面的開支，在未來幾年內盡量減少赤字。
　　雖然推出種種政策，但財政緊縮令全球經濟復蘇難度加大。緊縮性的財政政策固然有助于緩解主權債務問題，但在當前的宏觀經濟環(huán)境下，財政緊縮所帶來的負面沖擊，將可能嚴重削弱本已不甚明朗的經濟復蘇態(tài)勢。IMF研究結果顯示，目前的財政乘數（即政府支出和稅收變動量與引起的GDP變動量之比）預期值已遠超過之前研究所得的平均值，進而對經濟增長造成更為嚴重的沖擊。特別是在GDP呈現負增長時，財政調整對經濟活動的負面影響將比GDP為正值時更為突出。如一項針對美國的開支自動削減計劃的研究表明，該計劃將可能導致美國損失200余萬份工作崗位，并減少約2150億美元的GDP。
　　對我國的影響和啟示
　　如前所述，在經濟與金融全球化的當下，沒有一個國家和地區(qū)能夠避免來自其他區(qū)域性金融和經濟危機的波及和影響，我國也不例外。主權債務問題在全球范圍內的蔓延，將對我國的貿易、投資、宏觀調控、外匯儲備等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
　　外部需求降低影響出口和經濟增長。這一效應在前期已經顯現。歐盟是我國第一大貿易伙伴，我國對歐出口量約占我國出口總量的1/5。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爆發(fā)后，2011年中國對歐盟的出口增速已由前一年的40%大幅回落至7%，歐盟貿易保護主意傾向也有所抬頭，中歐貿易摩擦增加。此外，歐元區(qū)、美國、日本等國家債務問題危機也為世界經濟的復蘇前景蒙上一層陰影，使全球范圍內的需求均呈現下降態(tài)勢，間接影響我國出口。此外，主權債務問題導致的歐元持續(xù)貶值和人民幣被動升值，也造成中國出口商品的價格優(yōu)勢被大幅削弱，這些均將降低作為“三駕馬車”之一的出口對我國經濟的拉動作用。
　　資本快速進出影響貨幣政策操作。各發(fā)達經濟體雖已出臺一系列緊縮財政政策，但這些政策很可能將在民眾的激烈反對和政黨博弈過程中被打折，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仍有可能成為發(fā)達國家刺激經濟、緩解債務問題的首選。加上今年以來我國雖已兩次降息，但相較美國和歐元區(qū)利率水平仍處于高位，未來短期資本大量流入的情況很有可能再度出現。同時，由于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態(tài)勢仍未明朗，也不排除希臘退出歐元區(qū)等事件出現后，由資本大量回撤造成的短期資本流出情況出現，短期資本的快進快出均將增加我國貨幣政策操作難度。
　　量化寬松政策影響通貨膨脹控制。如前所述，財政緊縮將可能帶來經濟進一步衰退，并使政府在刺激經濟過程中的政策選擇大大減少。主權債務問題很可能促使美國和歐盟推進新一輪的量化寬松貨幣政策，進而加劇全球流動性“過?！?，國際大宗商品價格走高，將進一步對我國造成輸入型通貨膨脹壓力。
　　主權債務違約影響儲備資產安全。截至2012年5月末，我國持有美國國債11696億美元，仍為美國國債的最大持有國。隨著我國外匯儲備多元化改革的推進，也有相當一部分外匯儲備投向了歐洲，先后購買了希臘、葡萄牙、西班牙等國的國債，累計持有歐債規(guī)?；蜻_8000億歐元。隨著美國、歐元區(qū)國家的主權信用評級的下調和歐元的貶值，以及債券的違約風險進一步上升，我國外匯儲備將面臨較大幅度的縮水危險。
　　要妥善處理地方政府債務。與歐洲、美國、日本等國家主權債務危機同樣受到各界普遍關注的，還有我國的地方政府性債務問題。根據審計署2011年6月公布的數據，截至2010年底，我國地方政府性債務規(guī)模達10.7萬億元，已占當年GDP總額的1/4，超過了當年全國的財政收入。目前，我國地方政府性債務管理的主要問題，是缺乏統(tǒng)一集中的管理機制和公開透明的信息披露機制。將包括直接舉債、擔保、救助等在內的地方政府各類債務，全口徑納入債務管理體系和政府預算范圍，并接受同級地方人大的審批和監(jiān)督，將是提升地方政府債務檢測與管理水平的重要方面。同時，要強化各級財政部門在地方政府債務管理中的主體地位，嚴格執(zhí)行《擔保法》關于禁止地方各級政府對銀行貸款進行擔保的規(guī)定，并設定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監(jiān)控指標和預警標準，建立債務監(jiān)測體系，定期向社會各界公開披露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實現地方政府債務負擔的透明化。
　　(作者單位：特華博士后科研工作站中國銀監(jiān)會銀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