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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資案中的女人們

2012-12-31 00:00:00黃柯杰
瞭望東方周刊 2012年7期


  
  從改革開放以來,浙江民營企業(yè)蓬勃發(fā)展,為解決資金的短板問題,抬會方式的集資案時有發(fā)生。從上世紀末至今,浙江每年都有集資垮臺的案件,動輒數(shù)億的資產(chǎn)損失,雖然讓參與集資的受害人捶胸頓足,卻也沒有阻擋住下一輪集資的步伐。
  關注浙江近5年來的十大集資案,不難發(fā)現(xiàn),2008年以來,女性集資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據(jù)浙江省公安廳統(tǒng)計,在集資案高發(fā)的2008年,浙江省共立案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近200起,集資詐騙案40多起,其中共立1億元以上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17起,涉案金額近百億。
  杜益敏案或為起點
  盤點浙江近十年的集資案,麗水的杜益敏案或為起點。
  杜益敏綽號“小姑娘”,老家麗水縉云,在2000年之前,杜益敏在麗水默默無聞。早年的杜益敏曾在一家工廠里當工人,上世紀90年代初期,在承包麗水一家百貨公司的柜臺后,需要一些運轉資金,杜益敏開始涉足小規(guī)模的民間借貸。
  2000年左右,杜益敏從廣州請來美發(fā)師,在縉云當?shù)亟?jīng)營美容院。憑此美容院,杜益敏開始認識縉云當?shù)氐囊恍╊I導太太。她與一位局長的太太私交甚好,并認局長的女兒為干女兒。
  后杜益敏到麗水發(fā)展,同樣是走官員太太的路線,在圈內有了名聲。她還經(jīng)常幫助一些朋友疏通關系、“辦事情”,這讓她在麗水老板圈內也聲名鵲起。
  對杜益敏的財富來源,許多人都云里霧里,大家只知道她“有關系”。她為人和善低調,而請客吃飯送禮出手相當大方。在經(jīng)營數(shù)年后,杜益敏身邊開始聚集起一批老板,在杜益敏開口借錢后,這些老板有求必應。
  2004年是杜益敏最紅的時候。在麗水,杜益敏常常和一些官員一起吃飯、打牌或游樂,外界對這位神秘的女子倍加推崇,她張口就是小水電項目的集資和房地產(chǎn)開發(fā)的入股。
  2008年本刊記者在麗水采訪時,當?shù)乩习迦绱嘶貞浤遣Y熱潮:“很多人圍著她轉,她對人笑瞇瞇的,定期給利息,100萬元給她,一個月給你5萬元,于是許多人拿著房子抵押到銀行,把錢借出來后給她了?!?br/>  2005年,杜益敏的美容院虧損嚴重,資金黑洞形成,杜益敏想通過大舉投資房產(chǎn)來翻身,因此大量吸收資金,并在杭州和麗水等地大量買入房產(chǎn),等待升值。在2006年夏天,利滾利的黑洞已經(jīng)形成,杜益敏無法支付高額的利息,脆弱的資金鏈斷裂。
  2008年3月21日,麗水中院作出一審判決,以集資詐騙罪判處杜益敏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全部財產(chǎn)。
  據(jù)法院判決書認定,杜益敏一共非法集資7億多元,除去歸還部分集資款的本金和利息、購買房產(chǎn)、汽車、個人揮霍外,還有1. 28億元尚未歸還。
  杜益敏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2009年1月13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維持原判,2009年8月15日,杜益敏被執(zhí)行死刑。
  在杜益敏被判死刑后,浙江坊間對當時還未一審開庭的吳英案,就開始進行預測,預計可能也會是被判死刑。
  樂清:經(jīng)濟互助會的深淵
  2009年3月20日,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集資詐騙罪判處樂清“女會主”高秋荷死刑,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
  如果按照時間推算,高秋荷的案發(fā)時間與吳英類似,在2007年年底,高秋荷案發(fā),涉案受害人115人,每人被騙金額少則幾萬元,多則上千萬元,總計金額1. 16億元。
  高秋荷的借款時間并不長,這位小學文化的家庭婦女以高額利息為回報,鼓動周邊的親戚朋友參加自己的“經(jīng)濟互助會”,并虛構自己在經(jīng)營地產(chǎn)和擔保公司,進行資金的周轉業(yè)務,后來因為幾筆款無法收回,窟窿無法彌補,導致案發(fā)。
  本刊記者了解到,在一審判決后,高秋荷提起上訴,2009年3月,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改判高秋荷死緩。
  同是樂清人的鄭存芬,也經(jīng)歷了生死逆轉。
  40多歲的鄭存芬目不識丁,在樂清一直處無業(yè)狀,一個偶然的機會,進入到“經(jīng)濟互助會”,她得到同伴的承諾,如果入股1萬元,每天能得到50元的利息,如此下去,只要借款投入,便可以成為億萬富翁。
  鄭存芬決定賭一把,她開始編造理由,聲稱自己在各地投資房地產(chǎn)和電器企業(yè),需要一些資金,向周圍的親戚朋友借款。
  2007年,互助會的資金鏈斷裂,鄭存芬的錢無法收回,為支付利息,她開始到處借款,在無法還清欠款后,鄭存芬選擇逃匿。2008年5月25日,鄭存芬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樂清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在被鄭存芬集資詐騙的15人中,最多的借款為4557. 5萬元,最少借款也有25. 2萬元。在這些受害人看來,鄭存芬善于包裝,經(jīng)常出入一些豪華的消費場所,聲稱自己有大客戶需要轉貸。
  在鄭存芬的家中,冰箱內藏滿蟲草,一些老板到她家中,她拿出蟲草泡茶招待,并用豪車來往接送。據(jù)一位受害人回憶,鄭存芬不停地向周圍的人群炫耀鉆戒和名包等奢侈品,并借機鼓動周圍的人來參加經(jīng)濟互助會。她還參與豪賭一擲千金,買地下六合彩,往往一次輸?shù)魩装偃f。
  2009年8月20日,浙江省溫州市中級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以集資詐騙罪判處鄭存芬死刑。得知判決結果后,鄭存芬癱倒在地,嚎啕大哭,并要求上訴。
  2010年4月,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改判鄭存芬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經(jīng)濟互助會在浙江溫州有幾十年的歷史,在經(jīng)濟互助會里,大部分是家庭婦女,靠親戚和朋友之間的關系進行資金拆借,這種拆借一定程度上解決了浙江一些小型企業(yè)的融資難問題,但是,一旦失控就是一個集資大案了。”溫州中小企業(yè)促進會會長周德文告訴本刊記者。
  臺州王菊鳳被判死刑
  被稱為臺州的“吳英”的王菊鳳,愿意接受死刑的結果。
  2010年2月23日,王菊鳳被浙江省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死刑。據(jù)判決書認定,王菊鳳非法集資金額達4. 7億余元,案發(fā)后尚有1. 2億余元未歸還,這也是認定她死刑的重大理由。
  在庭審中,王菊鳳并未對自己的行為做太多的辯解,她甚至明確告訴公訴人,一些事情不想解釋。在法院判決死刑時,王菊鳳在被告席上呆立幾分鐘,然后“咣當”一聲昏倒在地,醒來后,她表示不會再上訴,接受死刑的結果。
  46歲的王菊鳳在臺州是一位小有名氣的企業(yè)家,她在臺州經(jīng)營蘭鑫商務酒店。王菊鳳的“傳奇”可以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末,她曾因倒賣海關通行證被法院以非法經(jīng)營罪判處有期徒刑7年。2004年5月釋放后,王菊鳳涉足外貿生意,將溫嶺的羊毛衫出口到俄羅斯,為解決資金問題,開始在臺州進行民間借貸。
  2006年,因為業(yè)務上差錯,導致王菊鳳的兩集裝箱羊毛衫在俄羅斯被扣,直接損失1000多萬元,她為了避免被催債,對外稱業(yè)務沒有問題,繼續(xù)借錢維持資金周轉彌補漏洞。
  入不敷出的境況越來越明顯,王菊鳳煞費苦心地用“關系”裝點門面,聲稱和臺州市某領導是同學關系,和領導秘書關系很熟等等。
  據(jù)案卷資料,在一次飯局中,王菊鳳結識了在外地辦企業(yè)的一位領導外甥,王菊鳳立即抓住機會,在接下來的幾次飯局中,她把領導的外甥介紹給臺州當?shù)氐囊恍┢髽I(yè)家認識,并裝作雙方關系很熟,讓一些吃飯的企業(yè)家掉入圈套。
  在王菊鳳的關系圈中,一位吳姓老板曾累計借給王菊鳳1億多元,最后造成損失1000多萬元。據(jù)吳老板書證,曾對王菊鳳將信將疑,在一次借款中,提出希望有人擔保。王菊鳳就找一個朋友過來,冒充市領導的秘書,進行擔保業(yè)務。她還許諾吳老板,能將其親戚安排到政府部門工作,以此證明自己的實力。
  在這種真假莫辨的“關系網(wǎng)”籠蓋下,臺州一些老板對王菊鳳趨之若鶩,爭著將錢借給王菊鳳。在王菊芬案發(fā)后,一些集資受害人跑到臺州市公、檢、法機關和市政府等部門上訪,希望從王菊鳳被扣押的財產(chǎn)中分一些錢回來。
  法院判決書認定,除出支付高額的利息外,王菊鳳還將2000多萬元集資款用于賭博,在虧空最厲害時,她曾寄希望于地下六合彩翻身。
  末路“銀背”
  職業(yè)“銀背”陳少雅是溫州集資案的最后一案。
  2010年9月21日,作為浙江省溫州市最大集資詐騙案的“導演者”陳少雅,被溫州市中級法院以集資詐騙罪一審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根據(jù)法院判決判決書,從2003年到2008年,陳少雅在短短5年內非法集資5億多元,造成2. 2億多元無法償還。
  陳少雅也是溫州樂清市柳市鎮(zhèn)人。作為中國民營企業(yè)的發(fā)源地,溫州樂清電子制造業(yè)發(fā)達,民營企業(yè)的快速發(fā)展需要大量的資金,以做銀行轉貸和貸款業(yè)務介紹為職業(yè)的“銀背”便應運而生。
  當時年近40的陳少雅,是柳市鎮(zhèn)當?shù)氐拿餍侨宋?。在眾多柳市?zhèn)人的心目中,年輕的陳少雅神秘又富裕。她自1996年起外出經(jīng)商,與丈夫在廣東東莞經(jīng)營一家電控設備公司,每年凈利潤可達100多萬元,經(jīng)過十幾年的財富積累,資產(chǎn)已過千萬。此外,陳少雅還在樂清本地經(jīng)營擔保公司,在江蘇等地開發(fā)房地產(chǎn)公司和數(shù)碼廣場。
  在集資前,陳少雅已經(jīng)擁有10多套房子,這也成為她有實力的佐證。一些柳市人發(fā)現(xiàn),只要將錢給這位面容和善的女人,便能準時獲得3分多的利息,這比做一般的生意來錢快得多。
  一時間,陳少雅成了當?shù)氐娘L云人物。陳少雅每次從廣州坐飛機回溫州,都有樂清人開車一個多少時到溫州永強機場接她。到樂清后,又會有一群人給她接風洗塵,如遇下雨天,陳少雅坐車出門,一些朋友還爭相幫她撐傘避雨。
  從2003年起,陳少雅以3%到15%之間的高額月息,進行民間借貸,并最終在2008年崩盤。
  據(jù)陳少雅交代,她是在2002年嘗到做“銀背”生意甜頭的。當時,她將自有資金以1%的月息借給別人,很快有了收益,意識到這是一條“發(fā)財捷徑”后,2003年便迅速投身其中,走上非法集資、瘋狂斂財?shù)牡缆贰?007年至2008年是她非法集資的高峰期,其間非法集資4億多元。
  事實上,在集資的最后時期,陳少雅已經(jīng)知道無法補平窟窿,但她明知債務已無法償還,還大舉高利借新款還舊債,致使虧空進一步擴大。
  陳少雅只向不到50個人的集資人借款,這些集資人再向其他人借款,從而形成一條借款鏈條,越到上層,利息越高。
  據(jù)陳少雅交代,她的2. 2億元虧空,基本都還了借款人利息,而她也是債權人,在法庭上,她認為,如果能夠將自己的債務收回,她就沒有虧空了。
  “浙江近幾年來,女性犯集資案比例高,與她們天然的親和力與淡泊的法律意識有關。”杭州澤大律師事務所律師麻侃告訴本刊記者,在浙江溫州等地,各類民間抬會的參加人大多是農(nóng)村的婦女,這些人容易相信別人,風險防范意識比較低,因此一出事就往往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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