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開埠以來,西餐為了能在上海站住腳,適應(yīng)和迎合上海人口味而做了改良,形成富有特色的Made in Shanghai(上海制造)的廣受歡迎的“海派西餐”。這與正宗的西餐已有較大的區(qū)別。
因為語言不通,再加上西餐禮儀規(guī)矩多多,向來以見多識廣自居的上海人碰上動刀動叉的西餐也滿懷敬畏之情。難怪老滬語稱西餐為“大菜”,而一般其他哪怕是中國有名的八大菜系的名菜也統(tǒng)稱為“小菜”。吃西餐的八人大餐桌稱為“大菜臺子”,連西餐師傅也稱為“大菜師傅”,中餐師傅就稱“廚子”,而大菜師傅的收入也遠遠要高于中餐廚子。
作為西方禮儀文化的典型---西餐禮儀,也只不過二百來年的歷史。早年的歐洲飯鋪、酒莊也如上海早年的本地餐廳,不講究裝修和進餐氛圍,只管吃飽喝足走人。只有貴族王室才有一套繁瑣的進餐禮儀和講究闊氣的氛圍。法國大革命后,貴族被滿門抄斬,他們的廚師和家仆流散到社會上。為了謀生,他們打出當年貴族公館的那套進餐禮儀和心細如塵的貼身服務(wù),讓社會上的平民百姓(當然是指有財力的新興的資產(chǎn)階級)也可以享受當年王室的進餐氛圍。久而久之,就形成今天特定的西餐禮儀。
晚清時上海已開出好幾家西餐廳,老板本身是洋人。上海人萬事都喜歡嘗個鮮,唯獨那帶血絲的牛排和硌牙的冷食是碰也不敢碰,更遑論菜單上那蚯蚓一樣的洋文、穿著雪白的漿得筆挺制服的洋侍應(yīng)和那一排亮锃锃的洋餐具,讓上海人對大菜十分疏遠甚至有點恐懼。老上海話“開洋葷”,即取意于此,大有“拼死吃河豚”的悲壯之情。
一個有心的廣東人,看出這里隱藏的商機,便在當時的四馬路(今福州路),開出一家番菜店?!胺北旧砭徒忉尀椤巴庥颉钡囊馑?,店名卻十分中國化---“一品香”。在環(huán)境上,比傳統(tǒng)的中國餐廳講究裝飾和氛圍;口味上,向上海人喜歡濃油赤醬靠攏;最重要的是,一應(yīng)菜單,全部譯成中文:芝士面、車厘子梳化、淇淋布丁……雖然這些中文字怪里怪氣,但至少顧客看得懂,念得出。漸漸地,上海人也就接受了,這些譯名一直沿用至今。
番菜館里可用刀叉,也備有筷子,隨便選擇。一應(yīng)服務(wù)生都是穿白長衫的“阿拉上海人”,相比洋堂倌拿腔拿調(diào)、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飆勁,他們的服務(wù)是傳統(tǒng)中國堂倌的熱情和自來熟。很快到了清末民國初,這種中西融合的番菜館已廣受上海人歡迎。
到了民國時期,西餐館在上海越開越多,著名的有老大昌、紅房子、文都利、來喜……這些餐館的老板,無論是中國人還是老外,都不約而同地恪守著番菜館的經(jīng)營特色:迎合上海人的口味,尊重上海人的習(xí)俗。這里的西餐與正宗外國人的西餐,已有很微妙的不同,人們稱之為“海派西餐”。
正如揚州人不知道揚州炒飯,海南雞飯并不是海南的特產(chǎn),海派西餐的許多著名產(chǎn)品,盡管有個洋里洋氣的外國名,其實卻是正宗的“上海制造”。比如老大昌的拳頭產(chǎn)品拿破侖蛋糕,法國人都未必知道。它是一種千層餅,層層疊疊之間鋪著鮮奶油和核桃仁,一口咬下去滿嘴香甜,是正宗的上海師傅所創(chuàng),與拿破侖沒有一點一滴的關(guān)系。因為老大昌地處法租界,取名“拿破侖蛋糕”,純粹為商業(yè)炒作。至今,上海還處處可購到拿破侖蛋糕。
金必都湯,其實就是奶油魚翅湯。西方人一般是不吃魚翅海參之類的,但上海人喜歡,上海師傅就用西餐的做法烹飪,再起個洋里洋氣的名字,一問世就頗受歡迎。
這就是海派西餐,特點就是無所謂法式、英式、德式,什么好吃就煮什么,西餐中吃,真正的洋為中用。
飲食文化,是我們生活中最容易接觸到的一種文化,在我們的人際交往中及與社會和諧相處中,占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而海派文化強調(diào)的,就是一個“和”字。如今我們處在一個更多元的同時更加強調(diào)個性的競爭激烈的新紀元,如何學(xué)會與社會、與人、與自然和諧共處,不妨想想海派西餐這百多年的歷程,或許會有所啟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