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忠蘭

(山東鋁業(yè)職業(yè)學(xué)院 經(jīng)濟管理系，山東 淄博　255051)

人類歷史是長久的，性別的出現(xiàn)幾乎同人類歷史的出現(xiàn)同步。自從有了人類，就有了男女的分別。意識，是一個歷史的字眼，它的出現(xiàn)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循序漸進的，是一個歷史的產(chǎn)物。男女有別，一直占據(jù)著人們的思想，并在漫長的男性占主流統(tǒng)治的文化體系下進一步地得到強化。男性和女性的區(qū)別主要來自生理上，但是在男權(quán)統(tǒng)治的文化話語下女性的聲音幾乎是沒有的。女性是喑啞和失聲的。“千百年來，女性不論是作為文學(xué)的生產(chǎn)主體還是形象主體，其所能夠做到的僅僅是對一切外界的強加默默地承受并竭力遵照男性話語的方式塑造自身，在男性的世界里無聲地消融，以自己的屈從實現(xiàn)著和諧?！盵1]女性在沉默和失聲的背后還是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夠被人聽到，自己的形象能夠被人看到，她們是不甘寂寞的。她們要為自己的存在爭取一定的權(quán)力。雖然，她們的聲音是微弱的，是在男權(quán)文化主流之外的，但她們的聲音卻是不可缺少的。

我國古代偉大的教育家和思想家孔子曾經(jīng)說過：“君子和而不同?！彼麖娬{(diào)君子之間的和諧，但這種和諧，這種合拍是建立在人們不同的的基礎(chǔ)之上的。承認人們之間存在著差異，但差異下還有統(tǒng)一，還有相一致。男性和女性是不同的，但只是性別上的不同。但是，在父權(quán)文化統(tǒng)治下，中國的女性必須承受男權(quán)文化強加給她們的桎楛，父權(quán)、神權(quán)、族權(quán)、夫權(quán)像是四座不同的大山一樣壓在她們身上，在男權(quán)面前，她們只能低頭，只能束手就擒?！兑捉?jīng)》中進一步把這種不同和不公平文字化了。它分不同的卦象，“乾，健也；坤，順也。”這其中的“乾”和“坤”分別指代我們的男性和女性，它要求的是女性要聽從男性的意志和指揮，要服從男性的命令，要照顧和為男性服務(wù)。中國歷史悠久，中國的文學(xué)也是源遠流長。但是，中國的文學(xué)史一定意義上講就是一部男性摧殘和迫害女性的歷史。女性有所抗?fàn)?，有所呼喚，但聲音是微弱的?/p>

《情人》的傳入中國，可以說是一聲春雷，給了中國女性振聾發(fā)聵的一擊。

杜拉斯的《情人》，看似松散的結(jié)構(gòu)，卻書寫了一個凄美無奈的愛情故事。在這個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卻并不無奈。生活的艱辛使得這個15歲的少女過早地看透了人間的世態(tài)炎涼。從15歲的時候起，就已經(jīng)有了以后時光的影子，就已經(jīng)老了。她知道如何用她的年輕和美貌去換取男人和男人的錢，就像她在文章中說的，男人，我也要，男人的錢，我也要。在與這個中國男人的情感游戲中，她始終占據(jù)著優(yōu)勢。因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男人輸了。“她本來可以回答說她不愛他。她什么也沒有說。突然之間，她明白了，就在一剎那之間，她知道：他并不認識她，永遠不會認識她，他也無法了解這是何等的邪惡。為了誘騙她，轉(zhuǎn)彎抹角弄出多少花樣，他，他還是不行，他沒有辦法。獨有她懂得。她行，她知道。由于他那方面的無知，她一下明白了：在渡船上，她就已經(jīng)喜歡他了。他討她歡喜，所以事情只好由她決定了。”[2]在他們相處的大部分時間里，他幾乎是無聲的，他總是默默地，默默地什么也不說；要不就是哭。他沒有勇氣去對抗他的父親，因為他的父親就是一種族權(quán)的象征，在他面前，他有的只是順從，只是敬畏，他不敢說一個不字，他甚至都沒有什么說話的勇氣，因為他沒有這個權(quán)利。這個權(quán)力是歷史賦予的，不是某一個人說了算的。人們在歷史形成的權(quán)力圈中只有依從，沒有背叛，你想背叛就要付出痛苦的代價。同樣，他也沒有勇氣去目視她的家人。他在她的家人面前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個付款的機器。他請他們進高檔的飯店吃飯，花的錢數(shù)目之大令她的母親笑出聲音，可見我們的這個中國情人在一個落魄的白人窮鬼家庭里還有什么地位和尊嚴(yán)？她的那兩個哥哥也是一樣，吃完了飯，還要去跳舞，這個中國男人只要付錢就可以了。他們誰也不同他說話，說話好像就失了他們的尊嚴(yán)，說話就等于降低了他們的身份。他們甚至連看他都不看他一眼。他在他們面前只有恐懼和害怕。他想把視線轉(zhuǎn)向她，但有她的家人在的時候，她也一樣地不去理他，她也跟她高傲的哥哥們一樣，無視他的存在。愛情還存在嗎？愛情就是他大把大把地給她錢，大把大把地為她花錢。他用金錢換來了一段不切實際的愛情，他得到的是痛苦，是屈辱。他跟她做愛，他用做愛來給自己減低壓力，給自己增加勇氣， “他沉浸在一種糟透了的愛情之中?！薄八幻婵?，一面做著那件事。開始是痛苦的。痛苦過后，轉(zhuǎn)入沉迷，她為之一變，漸漸被緊緊吸引，慢慢地被抓緊，被引向極樂之境，沉浸在快樂之中。大海是無形的，無可比擬的，簡單極了?！盵2]這位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有著大把的金錢，有著龐大的金融資產(chǎn)，但在白人的殖民地，在一個15歲的白人少女面前卻什么也不是。那個白人小姑娘有著年輕，有著美貌，有著種族賦予她的權(quán)力，別看她一個白人壞蛋家庭的女兒。她在他的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她可以無視他，也可以蔑視他，但她想要他，想要他的錢，她的母親，她的哥哥們都想要他的錢。為了得到他的錢，她的家人甚至教唆和慫恿她去做那種事情，她是懂得的，她知道如何用自己去換錢。但在話語上，她是霸道的。她的高高在上的。這是歷史賦予她的特權(quán)，政治給她的特權(quán)。她是殖民地上開的一朵罌粟花。她的毒性來自她的身體，她的毒性足以令一個黃皮膚的男人喪命。男人在她的面前除了失語還是失語，他用沉默來對待她，對待自己，對待這個世界。他是軟弱的，她是強勢和霸道的。

但，再來看看在我們中國女性文學(xué)歷史，我們的中國女性是怎么樣的吧?！对娊?jīng)》開啟了中國古代文學(xué)的先河。詩三百，里面的詩作也有部分是出自女性之手。她們贊美女性的勤勞善良，謳歌女性的貞節(jié)道德，感喟命運的不公和悲慘。但是，這些女性都是無名無聲的，但她們的聲音畢竟開啟了中國女性文學(xué)的先河。在隨后的年代里，中國文學(xué)史里出現(xiàn)了很多有才華的女性，特別是從漢代以來，中國的女性逐漸走出了閨閣后院，她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達到了令男性汗顏的地步。漢代的蔡琰、班昭，晉代的左芬，唐代的薛濤、魚玄機，宋代的李清照、朱淑真，元代的鄭允端，明代的柳如是，清代的蔡琬、周淑履，都留下了不朽的名作。特別是宋代的李清照開辟了易安體，與蘇軾和辛棄疾等人創(chuàng)下的豪放派體式一爭高低。巾幗不讓須眉，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留下了令后人稱道百年萬年的不朽名作，成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一個奇跡。李調(diào)元曾經(jīng)在《雨村詞話》里贊嘆她“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這樣的評價一點也不為過。

但正如瑪麗·雅各布斯所說，“她們作品中關(guān)于性別的父母受到壓抑或邊緣化了?！盵3]中國第一代女性畢竟是處在男權(quán)文化統(tǒng)治最嚴(yán)酷的時期，能夠發(fā)出聲音已經(jīng)很難得了。要她們有很明確的性別意識和女性意識，就她們所處的時代來說是太超前了。任何事物的出現(xiàn)都需要一個漸近的過程，文學(xué)的出現(xiàn)更是這樣。早起的女性是在女性話語的夾縫里喘息的，哪怕是這樣的喘息，這樣的自怨自艾、凄凄慘慘一定程度上也損傷了男性的文化秩序。她們想建立一套完整的健全的女性文化文化秩序，在那個年代和那個特定的歷史時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20世紀(jì)以來，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發(fā)起，中國的女性掀起了第二次女性革命。她們走出閨閣，走出封建大院，她們游學(xué)海外，她們跟男性一樣建立詩社，她們用新的文體寫新的小說。她們積極地加入新的文學(xué)團體和社會團體，肩負起喚醒和解放整個民族的重任。她們要控訴幾千年來的壓迫，她們想推翻壓在女性身上的四座大山，她們要求自己的女性地位得到社會的認可，她們要求女性的權(quán)力，所以女性在“五四”文化運動以后真正地浮出水面。國家的民族的文化的意識蘇醒帶動了她們女性意識的覺醒和復(fù)蘇。

“我是我自己的”，“你不可以改變我”代替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梅娘在作品中借梅麗的口說“什么地方給女人留著路呢？”所以她要拼死抗?fàn)帲骸熬W(wǎng)里的魚只有自己找窟窿鉆出去，等著自己網(wǎng)上來的人再把它放在水里，那是比夢還縹緲的事，幸而能鉆出去，管它是落在水里，落在地上都好，第二步是后來的事。若怕起來，那就只好等在網(wǎng)里被提出去殺頭，不然就郁死?！盵4]埃萊娜·西蘇的“軀體寫作”主張“從身體出發(fā)，通過自己，婦女將返回到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肉體表達自己的思想，用肉體講真話。”林白們以“準(zhǔn)自傳”的方式顛覆永恒的父權(quán)神話，反抗“被書寫”的命運，女作家們已經(jīng)不再滿足在既定的權(quán)力密網(wǎng)中寫出“越軌的筆致”，而是大力主張張揚她們精神的獨立和創(chuàng)造的意識。正是在這一點上，中國的女性作家在經(jīng)歷了人與非人，集體的人與個體的人控訴的漫長朝圣后終于走向男人與女人的目的地，在“男性話語中心社會中，做著女性爭取話語權(quán)利的突圍表演，來歷不明去處也不明的狂妄沖殺”[5]

中國文學(xué)步入90年代以后，中國年輕的女性作家面對國內(nèi)外一系列的轉(zhuǎn)型和巨變，她們的思想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她們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和困惑之中。就在這個時期，西方的女性文學(xué)和女性運動蓬勃發(fā)展，很多女性文學(xué)理論傳入中國，年輕的中國女性作家以西方女性文學(xué)理論為向?qū)В瑸槲淦?，對自己所處的邊緣地位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她們以自己的身體書寫著自己的傳記，她們要向世界顯示她們的性別意識和女性意識。她們自己就是書寫的立足點。

正如美國女性主義批評家埃萊娜·西蘇所說：“婦女從遠處，從常規(guī)中回來了：從‘外面’回來了，從女巫還活著的荒野中回來了；從潛層，從 ‘文化’的彼岸回來了；從男人們拼命讓她們忘記并宣告其‘永遠安息’的童年回來了。”[6]

女性的回歸表明女性對于自身邊緣地位的認識，并逐漸擯棄這種認識，她們要求打破這樣的局面，還女性本來的面目。她們要求自己的女性權(quán)利，要求跟男人一樣享受平等和自由的權(quán)力，她們的女性意識真正地覺醒了。這也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女性群體已經(jīng)從童年走過來，慢慢地走向了成熟。所以，波伏娃曾說過，一個人之為女人，與其說是“天生”的，不如說是“形成”的。沒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經(jīng)濟上的定命，能決斷女人在社會中的地位，而是人類文化之整體，產(chǎn)生出這居間于男性與無性中的所謂“女性”。唯獨因為有旁人插入干涉一個人才會被注定為“第二性”，或“另一性”。[6]波伏娃把女性意識向前推進了一大步，她按照線性的順序，揭示出女性生存的基本情況，并把這一情況放到男權(quán)文化中加以對照，從而揭示出影響這種狀況的最基本的社會因素和文化因素。

杜拉斯的話語跟我們中國女性作家的聲音是不一樣的，她不但在男人面前高傲，居高臨下，而且她是勝券在握的。在這里不僅有著她作為白人女性的種族優(yōu)勢，更有著她自己獨特的個性優(yōu)勢，她是強勢的，在男人面前她有的是本事，面對男人的哭泣，她無動于衷，他愿意哭就讓他哭吧。我們中國女性作家的作品中更多的是女性的哭訴，而且是哭訴無門，而在種族和家族的壓力下，我們的中國男人卻哭倒在一位15歲白人少女的石榴裙下，差距何其大?！八阉倪B衫裙扯下來，丟到一邊去，他把他的白布三角褲拉下，就這樣把她赤身抱到床上。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去，退到床的另一頭，哭起來了。她不慌不忙，既耐心又堅決，把他拉到身前，伸手給他脫衣服。她這么做著，兩眼閉起來不去看。不慌不忙。他有意伸出手想幫她一下，她求他不要動。讓我來。她說她要自己來，讓她來。她這樣做著。她把他的衣服都脫下來了。這時，她要他，他在床上移動身體，但是輕輕地，微微地，像是怕驚醒她。”[2]“他不善于表達他的感情，只好采取模仿的辦法。我發(fā)現(xiàn)，要他違抗父命而愛我娶我，把我?guī)ё撸麤]有這個力量。他找不到戰(zhàn)勝恐懼去取得愛的力量，因此他總是哭。他的英雄氣概，那就是我。他的奴性，那就是他付清的金錢?！盵2]

話語即權(quán)力，女性話語歷經(jīng)千百年來的艱苦歷程，自從《詩經(jīng)》以來就關(guān)注女性本身的生存狀態(tài)。它是一個工具，女性可以借此宣泄和反抗男權(quán)文化的壓迫和牽制。西方的女性主義給了我們很好的借鑒，她們有一套完整的女性主義理論，并有一批批女性作家用手中之筆書寫下我們女性自己的話語，給了我們很好的指引。杜拉斯作為一個西方的女性，她的作品中明顯地流露出一種女性的霸氣，在她的筆下我們感受到的是女性自我的魅力和力量，一切男性在她的面前不是沉默就是無語，她把女性的意識提高到一個很高的層次，并且從這個制高點上來俯瞰男性。當(dāng)然，我們所張揚的不是你壓迫我，我壓迫你的所謂性別的對立，我們希望在女性意識里有一個支點，男女兩性都可以得到健康良性的展示和發(fā)展，達到雙性自由平等地發(fā)展。

[1]劉巍.中國女性文學(xué)精神[M].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2008.

[2]瑪格麗特·杜拉斯.情人[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3]瑪麗·雅各布斯.閱讀婦女[A]. 見張京媛.當(dāng)代女性主義文學(xué)批評[C].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2.

[4]梅娘.魚[M].北京:文匯出版社,2002.

[5]徐坤.路啊路,鋪滿紅罌粟[M].北京文學(xué),1995，(Ⅱ).

[6]埃萊娜·西蘇.美杜莎的笑聲 [A].見張京媛.當(dāng)代女性主義批評[C].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