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某種言必稱“頂層”的時尚觸發(fā)逆向思維,我想談談與“頂層”對應的“底層”。
其實,在“頂層”與“底層”之間,還隔著不少層級。除了“上層”與“下層”,“高層”與“基層”,還有所謂的“中層”。“頂層”當然屬于“上層”,屬于“高層”,卻又不同于“上層”或“高層”,它處于“上層”或“高層”之“頂”,是“頂尖”級的。“底層”與“下層”或“基層”,也有這類細微的區(qū)別。一個鄉(xiāng)鎮(zhèn)干部,因為處于“基層”而被叫做“基層干部”,一個企業(yè)的職工,一個鄉(xiāng)村的農(nóng)民,一個被稱(或自嘲)為“草根”的普通公民,則處于社會的“底層”。
我想談談“底層”,因為“底層”有“底層”之美。所謂勤勞勇敢、艱苦樸素、發(fā)憤圖強,所有這些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幾乎都集中地體現(xiàn)于“底層”。因為處于“底層”的草根庶民,沒有老本,沒有靠山,沒有捷徑,沒有浮財,你要他們不勤勞勇敢,不艱苦樸素,不發(fā)憤圖強都不行。而且,因為忙于生計,他們心中沒有那么多的小旮旯。
我想談談“底層”,因為“底層”有“底層”之智。身在“底層”,出于生存的需要,什么都得自己動手,什么都得自己去學,他們的智慧就是這樣被逼出來的,所謂“熟能生巧”,所謂“實踐出真知”,大致都是這個“逼”字的注腳。歷朝歷代的官宦顯貴、紈绔子弟,智力蛻化的不乏其例,故有“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之說。
我想談談“底層”,因為“底層”有“底層”之力。就像一座大山,“底層”的面鋪得最廣,到了“頂層”就只是一個山峰;就像一座寶塔,“底層”的基夯得最實,到了“頂層”就只是一個塔尖。無論是山峰還是塔尖,都是由“底層”托起來的。“頂層”之決策符合“底層”之利益,能夠“眾志成城”;“頂層”之作為違背“底層”之意愿,則成為“眾矢之的”。此所謂“載舟之水,亦能覆舟”。
當然,“底層”也有小偷,也有騙子,也有流氓,此處只就大體而論。
改革是需要“頂層設計”的,但“頂層設計”相當需要借用“底層”的智慧,吸取“底層”的創(chuàng)意。改革到了“深水區(qū)”,改革面臨“攻堅戰(zhàn)”,很需要像三十余年前的農(nóng)村改革那樣,借用“底層”的智慧,吸取“底層”的創(chuàng)意,破解在“深水區(qū)”與“攻堅戰(zhàn)”中的困局?!绊攲釉O計”不能只靠精英智囊。能將房叔、房嬸、房姐、房妹們的斂財之術公之于眾,能將官員財產(chǎn)公示的鐵幕掀起一角而使貪官污吏為之心驚的,或許還正是“底層”的草根?!罢撝恋抡卟缓陀谒?,成大功者不謀于眾”,這大概是當年商鞅改革留給后人的一個教訓。
改革也需要“頂層推動”,但“頂層推動”更需要吸取“底層”的力量,借力于“底層推動”。好像巨人安泰,只有接上地氣,才能力大無窮?!暗讓印钡拿癖?,因為身處“底層”,更渴望公平、公正、公開,更不滿于貧富懸殊特權橫行的現(xiàn)狀,而“不滿是向上的車輪”,他們是改革的源動力。恰如魯迅先生所說:“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巖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于是并且無可朽腐?!备母锏淖枇碜浴袄婕瘓F”似乎已成共識,與其從貪官那邊挖掘“反貪的潛力”,不如去底層挖掘“反貪的潛力”?!绊攲印币苿痈母?,很需要借助于這種摧枯拉朽的力量。
“頂層”與“底層”之間,有著相當?shù)木嚯x。身處“頂層”俯視“底層”,蕓蕓眾生且如草木螻蟻無足輕重,放下身段,方能發(fā)現(xiàn)“底層”之美之智之力;深入“底層”,方能體驗“底層”之苦之累之難?!绊攲印迸c“底層”之間,也有不少理應“上通下達”的中間層級,這些層級同樣只有放下身段,方能發(fā)現(xiàn)“底層”之美之智之力;同樣只有深入“底層”,方能體驗“底層”之苦之累之難。
“頂層”不可能事事直通“底層”,需要依靠中間層級連接“底層”,也可以通過中間層級了解“底層”。當然,在此過程中,難免“水土流失”,打些折扣,即使親自深入“基層”,也未必就能真正了解“底層”,于是造成某種隔膜。何況,這些層級中也會有“層層加碼,馬到成功”,“級級滲水,水到渠成”的虛假政績;這些層級中也會有充當“中間梗阻”的利益集團,大致就是這種“中間梗阻”起了作用。真要感受“底層”之美、吸取“底層”之智、借用“底層”之力,真要了解“底層”之苦、排解“底層”之難,對于這種“中間梗阻”,就得有清醒的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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