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記者 劉斌 實習生 宋凌燕 夏以華

2013年3月2日，星期六，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像往常一樣在中南海的辦公室里批閱文件。他身后書櫥里的書已經(jīng)撤下裝箱。他說，那些書將捐給他的母校南開中學。新華社記者姚大偉?攝

年輕時的溫家寶在海邊留影。

南方周末資料圖片

編者按

本次兩會上，國家領導人即將完成新老交替。事實上，71歲的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已多次提到“告別”。

十年奔走，十年辛勞。溫家寶領導的兩屆政府，正當中國轉型的關鍵時期。十年功過毀譽，且待后人評說，正如他退任之前所言，“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本期兩會專題報道中，南方周末將目光投向這位老人，關注他這十年的執(zhí)政之路，追溯他政治人生的種種細節(jié)，回望他的淚水與笑臉，焦慮與遺憾。

◤玩游戲時，溫家寶往往是建立規(guī)則的人，“他很遵守游戲規(guī)則，不越雷池一步。但對于違反規(guī)則的人，他往往采取原諒的態(tài)度?！?/p>

◤“我們這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就是這樣從山溝里被選拔出來，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的?！?/p>

◤“溫家寶當中辦主任時住中南海附近。每天早上他從北門進去，沿著中南海跑一大圈，然后回家沖個澡，吃完早飯后再去上班，天天如此?！?/p>

◤“前面的道路不會是平坦的，困難很多，我還是堅持這樣的人生要義：聰明老實，且多聞多思，實事求是，持之以恒，行之有素。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難，公道自在人心?！?/p>

南方周末記者 劉斌 發(fā)自天津、北京

南方周末實習生 宋凌燕 夏以華

“遵守游戲規(guī)則， 不越雷池一步”

1942年9月，溫家寶出生于天津市北郊宜興埠鎮(zhèn)溫家胡同8號。溫家寶的祖父溫瀛士是著名教育家，早在1930年他就在宜興埠創(chuàng)辦了“普育女子學堂”，后男女兼收，更名為宜興埠“士范小學”。

溫家寶5歲入該校讀書，直至解放戰(zhàn)爭時期該校因戰(zhàn)火而燒毀。

1952年，溫家從郊區(qū)搬至南開區(qū)達摩庵前胡同后，全家依然從事教育工作，父親溫剛是中學地理老師，母親楊志云是小學語文老師。

溫家居住的胡同在老城里，是最受天津傳統(tǒng)文化影響的區(qū)域。溫家正對門的鄰居、曾經(jīng)做過中國駐歐盟大使的宋明江說：“住在這里面的居民，是最純粹的天津本地土著居民?！崩铣抢镂幕粗囟Y數(shù)，尊師重教，許多人家都供奉著天地君親師牌位。

少年時代的溫家寶安靜、規(guī)矩，又很靦腆，遇到胡同里的長輩，他都會熱情地打招呼。碰上在家中行五的宋明江，他會叫聲“五哥”，比溫家寶母親年長十多歲的宋母，溫家寶則尊稱她為“宋奶奶”?！皽丶覍毢苄㈨樃改?。對于父母交給他的事情，辦得比較徹底?！彼渭遗判欣先乃蚊骱烧f。

他的父親溫剛性格內(nèi)向，平時沉默寡言，溫家寶曾經(jīng)對鄰居李溥說，“我父親非常老實，待人特別和氣?！毕奶旌軣?，當時又沒有電扇，溫剛就穿著褲衩光著背在屋里待著?！八赣H連院都不出去，因為覺得一個男人穿著褲衩出去不太禮貌?！彼蚊骱烧f。

為人處世方面，溫家寶繼承了父親的謙遜，又能像母親那樣與群眾貼近。溫母楊老師是街道代表，跟如今居委會代表類似，由于性格外向，她與周圍鄰里相處融洽，小朋友們有時叫她“溫娘”。

溫家寶獨處時候多，群聚時候少。他喜歡讀書，在那個年代，《幼學瓊林》、四大名著等書籍，已經(jīng)在胡同里孩子們中廣為流傳。

溫家寶不喜歡一般的游戲，比如捉迷藏、彈球等，他從來不參加。但他喜歡下棋，而且并不以勝負為目的，只是當作一種趣味。玩游戲時，宋明荷發(fā)覺，溫家寶往往是建立規(guī)則的人，“他很遵守游戲規(guī)則，不越雷池一步。但對于違反規(guī)則的人，他往往采取原諒的態(tài)度?！?/p>

溫家寶很愛學習，對于音樂、藝術也頗有興趣。宋明荷有時在院子里唱“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敖包相會”等歌曲時，被溫家寶聽到，他就問：“三哥，你能教給我嗎？”宋明荷說：“沒問題啊，只要你有嗓子就行！”

多年以后，溫家寶對少小時的玩伴們依然印象深刻。溫家寶當中辦主任時，有一次在文件里看到宋明江的名字，他就托老鄰居、南開中學教師李溥去打聽是不是對門的“五哥”，很快重建了聯(lián)系。2003年，溫家寶就任國務院總理后不久，李溥讓宋明荷擬一封恭賀溫家寶的信。溫家寶后來回電話告訴李溥：“這個字是你寫的，但說這話的人是宋明荷?！?/p>

從天津到北京

1954年，溫家寶考入南開中學。從家到學校十幾里路，初中生溫家寶每天往返四趟，中午也回家吃飯?！凹覍?，走，咱一塊兒回去?！敝形缫环艑W，讀高三的宋明荷就帶著溫家寶往家奔。那時的午飯也草率，“有時候就是麻醬拌面醬，蘸窩頭吃?！?/p>

溫家寶自小就有運動天賦，他參加了南開中學籃球少年隊，在天津市打過第六名?！艾F(xiàn)在他不打籃球了，改打乒乓球?！睖丶覍氃嬖V李溥，他早起第一件事就是長跑，“他當中辦主任時住中南海附近。每天早上他從北門進去，沿著中南海跑一大圈，然后回家沖個澡，吃完早飯后再去上班，天天如此?！?/p>

南開中學注重傳統(tǒng)教育，此前包括周恩來、梅貽琦等名人都曾在該校讀書，這對少年時的溫家寶影響深遠。他的大學同窗潘桂堂記得，“溫家寶家有一張周恩來總理的照片，就是意大利攝影記者拍的《沉思中的周恩來》，他每次搬家都掛在他的床頭?！?/p>

在溫家寶心里頭，或許有一塊地方專屬于周恩來。2004年南開為慶祝百年校慶，特意在北京國家博物館舉行大型展覽。校方跟溫家寶商量，想把他的大照片與100年來的知名校友一道，擺在一樓展廳里，溫家寶聽后堅決不答應。李溥聽他家人說，展廳布置好后，溫家寶特意派外甥來查看，確認沒擺照片他才放心，“他的意思是：我不可能跟周總理擺在一起?！?/p>

溫家寶中學成績不錯，雖不屬于出盡風頭的高調(diào)學生，但據(jù)他的多位南開校友回憶，“溫家寶一步一個腳印，非常踏實?！睖丶覍氃谥袑W時就加入了共青團，在一位如今住在香港的同學眼里，“他跟人等距離交往，沒有親沒有近，不搞小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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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溫家寶高中畢業(yè)，考入北京地質(zhì)學院。溫家寶一直想考清華大學，“當年胡同里一個姓劉的東北人，他兒子就考上清華了。”溫家寶母親為此跟李溥提過好幾次，因為家庭出身問題，溫家寶錯失考清華的機會，“憑他的能力應該沒問題”。

溫家寶在大學里讀地質(zhì)系地質(zhì)找礦專業(yè)，全系共七個班，溫家寶在三班，班號11603。當時班上有28個男生、3個女生。男生14個人住一個大房間，潘桂堂跟溫家寶當年睡隔壁床，溫住上鋪，潘在下鋪。

溫家寶讀書一貫認真，“我們在五年當中一共學了四十多門功課，他基本門門都是優(yōu)秀”。潘桂堂記得，溫家寶野外實習也很好，北京周口店是溫家寶當年的實習基地，從測量、填圖到考察地貌，他樣樣不落人后。

在政治上，溫家寶也積極要求進步。當時一個小班就是一個團支部，潘桂堂是組織委員，溫家寶是宣傳委員。有一年全班同學到北京清河一個生產(chǎn)大隊幫忙收玉米，回到學校沒幾天，溫家寶自己又去了一趟。潘桂堂就問他：“我們剛剛回來了，你怎么又去？”溫家寶回答：“你們從農(nóng)村來的同學，都注意培養(yǎng)與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我作為城市里出生的，要更加注意這個事情?！?/p>

組織政治學習時，往往是宣傳委員溫家寶主持。那時中共跟蘇共起了爭論，舉國上下興起“反修斗爭”。溫家寶在發(fā)言時特別認真，都要提前打好腹稿，“一條、兩條、三條，說得很清楚?！迸斯鹛谜f。

他與同學、老師也相處融洽，“全校唯一一個非洲留學生，就是家寶負責幫助他的學習。”潘桂堂說，“還有一個同學在1957年被錯劃成右派，平反以后插班到我們班，也是家寶幫助他?！?/p>

地質(zhì)工作需要整天跑野外，接觸大自然。在那個年代，大學生們也經(jīng)常利用假期赴各省實習，住到老鄉(xiāng)家里。有時候頭天晚上在炕上睡一晚，第二天起來發(fā)現(xiàn)滿身都是虱子，“還不能嫌臟，要和老鄉(xiāng)一起捉虱子比賽。”潘桂堂笑著說。

中國地質(zhì)大學校長趙鵬大后來看到溫家寶當總理時經(jīng)常下基層與老百姓傾心交談，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這是他很自然的一種職業(yè)習慣”。2009年元宵節(jié)時，趙鵬大受邀與中央領導歡聚，看到第四個節(jié)目時，溫家寶突然跑到趙鵬大身邊拍他。兩人就那么站著聊了好久，趙鵬大對溫家寶感慨道：“看你抗震救災、抗洪搶險的表現(xiàn)我感到很親切，都是我們校風的自然流露。”溫家寶連說了三聲：是，是，是。

西北錘煉

由于成績優(yōu)異，表現(xiàn)突出，作為全班兩個黨員之一，溫家寶在本科畢業(yè)時被保送讀研究生。1968年研究生畢業(yè)時，溫家寶主動要求前往“邊塞”甘肅，他被分配到武威以西500公里的酒泉，一干就是十多年。

溫家寶身處的建國初期，地質(zhì)專業(yè)畢業(yè)生去邊疆野外隊天經(jīng)地義。他的本科同學畢業(yè)時，填志愿基本是第一寫“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第二是“到祖國最艱苦的地方去”，第三個是“到祖國邊疆去”。

溫家寶在酒泉的工作單位叫地質(zhì)力學隊，他任隊技術員，主要從事祁連山地區(qū)區(qū)域地質(zhì)調(diào)查，即填出不同比例尺的地質(zhì)圖供找礦用。據(jù)《蘭州晨報》報道，溫家寶從地質(zhì)技術員干起，常年奔波在野外，用老同志的話講，一年四季穿皮襖，沒有見過夏天。至今仍供地質(zhì)部門使用的祁連山幅1∶20萬區(qū)調(diào)圖，就是在他參與下繪制完成的。

中國工程院院士湯中立曾經(jīng)在甘肅地礦局與溫家寶共事。他向南方周末記者回憶，“溫家寶的工作能力是很有特色的，他能抓住問題的關鍵，也能夠給領導出謀劃策?！?/p>

1976年，溫家寶由隊技術員調(diào)任隊政治處干事，隨后轉為政治處負責人。在地質(zhì)隊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溫家寶讓工資的故事。溫家寶畢業(yè)以后，到1970年代的很長時間里，都沒有提過工資。湯中立回憶：那次國家有個精神，要給一部分人提一級工資，大概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比例。

“本來他們隊上要給溫家寶提一級工資，但他表示讓給其他的同志?！睖辛⒄f，在那個時候能提工資機會難得，他主動讓了。

1981年，溫家寶被提拔為甘肅省地質(zhì)局副局長，更大的政治機遇也很快到來。1980年8月18日，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作了《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談到“部隊伍要年輕化、知識化、專業(yè)化，并且要把對于這種干部的提拔使用制度化”。

在此背景下，時任地質(zhì)礦產(chǎn)部部長孫大光開始在全國地質(zhì)系統(tǒng)考察干部，為部級后備干部選將。

“從1980年開始，先后組織了五批這樣的考察，涉及三十多名中青年干部。我有幸參加了第二批和第四批考察?！?010年1月13日，在孫大光去世五周年紀念日，溫家寶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了一篇回憶文章，稱：“我們這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就是這樣從山溝里被選拔出來，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的?！?/p>

在西北山溝里磨礪十四年后，1982年，溫家寶由甘肅調(diào)入北京地礦部，擔任正局級的政策法規(guī)研究室主任。

從地方到中央

赴地礦部工作后，溫家寶曾經(jīng)給潘桂堂寫去一封信：

“經(jīng)中組部批準，上個月我已調(diào)任地質(zhì)礦產(chǎn)部政策法規(guī)研究室主任，這對于我來說有著一副不輕松的擔子。前面的道路不會是平坦的，困難很多，我還是堅持這樣的人生要義：聰明老實，且多聞多思，實事求是，持之以恒，行之有素。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難，公道自在人心。”落款時間是1982年12月19日。

1983年，溫家寶就升任地礦部副部長，分管計劃、財務等工作。

對于孫大光的知遇之恩，溫家寶心存感念，即便后來到中央工作時，也不忘逢年過節(jié)看望老領導。“我父親不過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才而已，他只是做了一個伯樂?！睂O大光之女孫茜苓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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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寶調(diào)入地礦部后，大學同窗潘桂堂常赴北京出差，幾乎每年都會見他一面。上世紀80年代，地質(zhì)工作正面臨經(jīng)費短缺的困境，即便如此，潘桂堂也從來沒有請老同學“走后門”，“我們的青藏高原項目都是按程序一步一步報上去”。

但作為地質(zhì)專業(yè)出身，溫家寶的確非常重視地質(zhì)事業(yè)的長遠發(fā)展?！皣鴦赵鹤龀鲫P于加強地質(zhì)工作的決定，就是他當副總理后期的事情?！迸斯鹛谜J為，1998年地礦部被并入國土資源部的影響很大，“這個決定以后的十幾年，是地質(zhì)工作最輝煌的時候?！?/p>

在地礦部副部長任上不足兩年，1985年春天，溫家寶被任命為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據(jù)人民網(wǎng)2012年報道，溫家寶在上世紀80年代得到重用，主要因為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選干部不任人唯親，很重才干”。胡耀邦挑選標準有四個：副部級以上、年輕、學歷較高和有才能。一位曾在中共中央辦公廳工作近10年、作為溫家寶直接下屬4年多的人士說，“中組部考察時，發(fā)現(xiàn)他各方面才能很全面，人品也好，而不僅僅是個只懂技術的干部。”

關于這段往事，胡耀邦之子胡德華曾對《東方早報》回憶：“王兆國同志跟我講過，當時他是中央辦公廳主任，他就跟我父親提出來，說：‘中辦還要有一個副主任，耀邦同志你看選誰好？父親就說：‘中辦這個崗位非常重要，你要選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干部，最好選一個我不認識的干部，要選你認為最優(yōu)秀的。因為如果選他認識的，將來一些原則問題不好處理。這樣，兆國和中組部專門挑選了家寶同志?！?/p>

從中辦副主任到主任，溫家寶給下屬留下工作非常細致的印象?！拔覀儗懙奈募?，包括研究室的領導都覺得沒問題了，他還是能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比如措辭不當?shù)?。”曾?jīng)在上世紀80年代在中辦工作過的吳稼祥覺得：溫家寶做任何事情都非常認真。

之后，溫家寶從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到中央政治局委員，分管的事項愈發(fā)繁重。1992年后，溫家寶以政治局委員身份兼任書記處書記，主管財經(jīng)、科技、農(nóng)業(yè)和農(nóng)村工作，兼任中央財經(jīng)領導小組副組長、防汛總指揮部總指揮等職務。

“溫家寶是個開明的人，對不同領域的知識都能包容?！毕愀蹖谧骷荫R玲分析。上世紀90年代，溫家寶在家中也告訴李溥，“每天無論多忙，睡覺前他一定看書一個小時?！?/p>

從每年兩會后的記者招待會，到各種即席講話中，溫家寶喜歡引用中國古詩詞。李溥就聽說，溫家寶父母搬到北京以后，他父親很快就到書店買了一本《明史》，“因為溫家寶家里二十四史就差這一本，他父親給他補齊了?！?/p>

南開校友、臺灣女作家齊邦媛寫的《巨流河》溫家寶非常喜歡，還推薦給南開中學的老師閱讀。李溥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張伯苓之孫張元龍聽說后，2012年赴臺灣訪問時特意面見齊邦媛談及此事。齊邦媛為溫家寶簽字贈書一本，帶回來通過我轉交給了他?！?/p>

敢負責任

1998年3月，溫家寶在全國人大九屆一次會議上，當選為國務院副總理，并在隨后出任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總指揮。那一年夏天長江抗洪搶險行動中，溫家寶擔任總指揮。

據(jù)人民網(wǎng)報道，當時，湖北武漢汛情告急，荊江已超過國務院規(guī)定的分洪爭取水位，輿論急切要求炸毀荊江大堤，分洪以保武漢三鎮(zhèn)。當時難以抉擇，如果炸堤分洪，公安縣將化為澤國，40萬人無家可歸，并造成150億元人民幣的損失。而萬一決口，武漢三鎮(zhèn)將遭淹沒，損失更非千億元所計算。

作為前線總指揮，溫家寶最終決定固守大堤。經(jīng)過護堤官兵艱苦卓絕的努力，大堤保住，洪水終于退下。溫家寶后來曾跟老同學潘桂堂說起此事，“除了根據(jù)自己的專業(yè)做出一些判斷外，最后起決定性作用的是聽了氣象專家和水利專家兩方面意見，沒聽當?shù)厝说?。?/p>

“這次表現(xiàn)充分說明，溫家寶是個敢于承擔責任的人?！瘪R玲在她關于溫家寶的一本傳記中提到，“溫家寶后來跟孫大光說，當時他已做好準備，如果大堤決壩了，他會承擔一切責任，從那兒跳到江里去?！?/p>

《華盛頓郵報》也評價他“具有領袖氣質(zhì)，敢做決定，敢負責任”。在溫家寶2003年就任總理后的首場記者招待會上，他說：“大家普遍認為我是一個溫和的人。但同時，我又是一個有信念、有主見、敢負責的人?！?/p>

輿論普遍認為，溫家寶是一個比較有個人感染力的人。2001年9月12日，美國遭受恐怖襲擊的第二天，溫家寶在參加一次會議時發(fā)現(xiàn)人群中有一名美國人，他當即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表達自己對在災難中死難的美國人的哀悼。這位美國人說：“溫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在他握住我的手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發(fā)自他內(nèi)心的對生命的關切?！?/p>

溫家寶十年總理任期，時常流露出個人感情。一次人大會議上，溫家寶跟甘肅代表團座談，有個金川公司（甘肅大型鎳礦公司）的人大代表向他匯報工作，他當場就說，“你們知道誰有功勞啊，湯中立有功勞。他在二礦區(qū)那個地方打了那一鉆，要不是那一鉆，底下的礦就找不出來。”甘肅省領導回去后專門把錄音放給湯中立聽，湯很感動，“老朋友官越當越大，還是不忘記過去的貧賤之交。”

2009年教師節(jié)前夕，溫家寶到北京三十五中學聽課，其間指出該校使用的地理教材中的問題——對中國地區(qū)的劃分不清楚，把陜西、甘肅等劃入華北地區(qū)。過后沒幾天，一天晚上八點多鐘，中國地質(zhì)大學老校長趙鵬大在家中突然接到中辦電話，說溫家寶要跟他通話。

溫家寶上來就直接問他：“你看了我在三十五中講話的那個報道嗎？”趙鵬大回答：“我看了，我很同意你的觀點，那些省怎么能劃到華北行政區(qū)呢？”溫家寶說，“現(xiàn)在有人批判我的觀點，外電還借此來炒作?！彪S后他在電話里詳細解釋為什么這些省不應該劃到華北，“從李四光的地質(zhì)力學，到現(xiàn)在板塊構造的觀點，用地質(zhì)理論論證”，解釋了二十多分鐘。

2013年中央元宵晚會上，趙鵬大本來想或許還能再遇見溫家寶，“我想請他退休后回地質(zhì)大學做校委會主任，把北京和武漢兩個學校協(xié)調(diào)一下?！比欢呀?jīng)不再擔任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溫家寶，并沒有現(xiàn)身。

自從2003年春節(jié)，宋明江去溫家寶家拜年后，十年總理任期內(nèi)，宋明江再沒去過他家，“主要是怕打擾他”。溫家寶當上總理后，老同學潘桂堂也和同學們商量過，今后就不要叫溫家寶參加同學聚會了，他也再也沒去過溫家寶家。

作為少年時一個胡同里長大的玩伴，退休教師宋明荷現(xiàn)在回想當年，“溫家寶是一個不言不語的孩子，他的內(nèi)心也許是龐大的?！崩钿邉t聽溫家寶的母親說過，“家寶有一次放學回來說，長大了我要給國家干大事?！?/p>

溫家寶從小立志，跟隨偶像周恩來的步伐入南開中學讀書。1968年他離開學校步入甘肅地質(zhì)工作第一線，從最普通的找礦技術員做起，一步一步走上總理的崗位。

走過十年總理任期，溫家寶在2013年兩會后將卸下重擔。一如當年對他母親許下的諾言，溫家寶確為國家干了大事，功過如何，也將留與后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