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西是我的同事,土產北京大妞,虔誠的基督徒,英語八級——每當她在施展這方面法力的時候,我等自知此生無法企及,總有悔恨前半生活的不知所云的迷茫。她皮膚微黑,老實說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乍看,離網絡上的錐子下巴葡萄眼的女神們不太沾邊,可嘴角總是掛著的淺笑瞅著就舒服。等有了寶貝兒子之后,更有了恨不得從心里淌出蜜來的滿足,每當有事找她幫忙,她總用“好嘞”這樣的脆生京腔回應,透著大方,我很喜歡她。
有那么一段時間,她時憂時喜,再后來,她跟我講了這么一件事,2009年的夏天,她偶然遇到來北京求醫(yī)的的一個奇怪家庭,這樣的情景在北京所有著名的醫(yī)院并不鮮見,不同的口音,相似的裝束,完全一致的是眼神都透出的焦灼和迫切。但這一家,在凱西講述的時候,我就知道多么的令人不忍側目:母親是個盲人,懷里抱著的小姑娘左眼的眼眶內長著約有雞蛋大小的瘤子,這瘤子使得眼眶及周圍都鼓了起來,眼珠被擠到一側,顯得格外大,而據孩子父母介紹,孩子居然是他們在田邊撿來的。
當我們每天被不是劇情勝似劇情的生活包圍和浸泡的時候,我們當然有權利第一時間縮緊保護的殼。自然,有那么一段時間的掙扎,自然,有那么多對真實性完全可以理解的懷疑,但想來,這便是一段機緣。在后來的日子里,凱西和很多像她一樣的愛心媽媽,通過我難以想象的巨大努力,把這個叫做子芹的小姑娘從深淵拉了回來。說錢有點俗了,6000元對于這個城市輝煌富麗的酒肆來說,對于那些富得不知所云的各種二代來說,委實算不了什么,但凱西的家庭只是同樣一座城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束暖光。從她的這筆善款捐出,到志愿者們四處托關系安排手術摘取瘤子,再到同樣找路子安排做整容手術,在事情圓滿結束之際,凱西用樸素的如流水帳般的文字,和我們分享這段經歷給自己帶來的感動的時候——我注意到一些詞,比如:“一大早,我就帶著她們來到了同仁醫(yī)院、我瞞了家人到崇文門教堂和他們見面……”地球人都知道北京的交通狀況,家又有幼子,而這種在城市里的穿梭又是那么的頻繁的時候,我得承認,我做不到。
凱西說,她很佩服領養(yǎng)子芹的那位盲人母親(她也是基督徒),認為她實現了圣經中的那句話:“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你的神同行?!焙苓z憾,我不甚懂基督教義,但這句話我讀得懂,看到它的真實展現,也完全能感受得到,因它,而給很多讀到記錄凱西這件事情時心中的那份暖。
子芹爸爸后來從安徽老家寄來特產腌香椿,我有幸品嘗,滋味清香,辦公室里有股幸福的味道,香椿是早春上市的樹生蔬菜,在北京往往預示春意已近,人說: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想,在這大過年的時候,算作禮物吧,讓每個讀到這個故事的人,都能夠聞到香椿這種沁人心脾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