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明
(曲阜師范大學, 曲阜 273165)
闡釋動詞與敘實動詞對比分析*
王洪明
(曲阜師范大學, 曲阜 273165)
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無論是在語義結構層面還是在句法結構層面,都有著許多相同之處,因此二者都屬于廣義的命題態(tài)度謂詞,但二者卻又是兩個不同的詞匯語義類別。全面分析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在語義層面、句法層面上的異同,對深入理解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大有裨益。
闡釋動詞;敘實動詞;預設;陳說
闡釋動詞(интерпретационный глагол/ глагол интерпретации)指說話人用以解讀客觀世界中的事件P,表達說話人主觀意見R的動詞(王洪明 2011:164)。敘實動詞(factive verb)指“所帶的賓語成分表示一個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的動詞”(季安鋒 2009:46)。二者都是廣義命題態(tài)度謂詞(предикат пропозиционального отношения)的一種,而且它們在語義結構、句法表達形式上有著許多相同之處,但是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又不能完全等同起來,它們還有自己獨特的語義、句法特征。對二者展開對比分析,對于全面把握理解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有著積極的意義。
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這兩個概念的提出有著不同的學科背景。
闡釋動詞這一概念的提出源自對俄語動詞未完成體意義的研究。М. Я. Гловинская發(fā)現(xiàn),有些動詞未完成體的現(xiàn)在時意義不表示動作正在進行,而表示某人對剛發(fā)生過的事情進行的闡釋評價,于是她把這種意義定義為動詞未完成體的闡釋意義(Гловинская 2001:193)。Ю. Д. Апресян等人則認為,某些動詞具有的這些意義不是語法意義,而是詞匯意義,因為動詞的闡釋意義可以和未完成體現(xiàn)在時的其他意義并存于一個語句中,且沒有任何的修辭色彩。如果闡釋意義是語法意義的話,這是不允許的(Апресян 2004:6-7)。并且,Ю. Д. Апресян從稱名的角度給闡釋動詞下了一個定義:“它們本身不稱謂任何具體動作或狀態(tài),只是對這一具體動作或狀態(tài)進行解釋(評價)” (Апресян 2004:5,2009:177)。
對敘實動詞的關注源于對預設的研究。弗雷格指出,每個句子都包含一個存在預設,它是句子意義存在的前提條件。隨后,這一概念引起了學者們的關注。隨著對預設研究的深入,P. Kiparsky, C. Kiparsky(1970:143-173)發(fā)現(xiàn),有一類動詞所接的賓語小句表達的命題總是真實的,無論該動詞處于肯定和否定的語境中,都不能改變其支配命題內(nèi)容的真實性,遂把這類動詞命名為敘實動詞。說話人在選擇敘實動詞時,必然預設了該動詞所支配命題的真實性(辛斌 1997:6)。由此,作為預設觸發(fā)語之一的敘實動詞也成為學者們關注的對象。
3.1 相同點
(1)概括語義結構相同
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都屬于廣義的命題態(tài)度謂詞,即“表示命題態(tài)度主體對命題廣義主觀態(tài)度的謂詞”(張家驊等 2003:523)。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的概括語義結構都可以描述為:1)客觀世界中存在的事件P;2)命題態(tài)度主體對P進行的認知操作R. 試比較例①的闡釋動詞“夸大”和敘實動詞“知道”:
① a. 伏爾泰夸大了國王的德政、智慧和作用。| b. 我知道這是畢加索的畫。
在例①a中,闡釋動詞“夸大”包含的語義結構是:1)X說了P;2)觀察者(言語時刻的說話人)認為,X說的P超過了實際的程度。同樣,例①b的語義結構可以描述為:1)這是畢加索的畫;2)“這是畢加索的畫”這一信息在命題態(tài)度主體“我”的頭腦里是存在的。例①a和①b中的第1)個成分都是客觀存在的事件,第2)個成分都是命題態(tài)度主體對存在的客觀事件進行的心智操作:前者表現(xiàn)為評價主體的意見,后者表現(xiàn)為認知主體的心智狀態(tài)。
(2)語義結構中基本成分的語義角色相同
Ю. Д. Апресян在研究敘實動詞和闡釋動詞時曾分別指出,敘實動詞和闡釋動詞的語義內(nèi)容都包含事實預設(Апресян 1995:47/2009:183)。在這點上,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共同和信念動詞(putative verb)相對立。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支配的“命題內(nèi)容不僅存在于命題態(tài)度主體的觀念中,而且指向客觀世界中的事件P”(張家驊 2009:244)??陀^世界中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件P不會隨著認知主體態(tài)度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而信念動詞支配的命題內(nèi)容只存在于命題態(tài)度主體的頭腦中。它只是命題態(tài)度主體形成的主觀意見,不和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關聯(lián)。
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語義結構中的陳說成分(assertion)都是命題態(tài)度主體對客觀事件P的態(tài)度。對于闡釋動詞而言,命題態(tài)度主體表達的是自己的意見——闡釋評價,對于敘實動詞而言,命題態(tài)度主體表達的是自己對客觀事件的認知狀態(tài)。如上文的例①a中,包含的預設是“伏爾泰說過國王有德政、智慧和作用”這樣的話;例①b中,包含的預設是“這是畢加索的畫”,不論對例①進行肯定還是否定,涉及的對象都不是事實預設成分,而是陳說成分,即認知主體對該事實預設的主觀態(tài)度:是否“夸大”,或者是否“知道”。
需要注意的是,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命題態(tài)度主體的所指并不相同,對于闡釋動詞而言,命題態(tài)度主體指向說話人,而敘實動詞命題態(tài)度主體指向動詞語義主體。下文為了不產(chǎn)生混淆,分別用說話人主體和語義主體來代替命題態(tài)度主體,后加括號說明。
3.2 不同點
(1)語義結構中包含的層次不同
對于敘實動詞而言,其語義結構是:客觀事件P+說話人知道P+受話人知道P+語義主體(命題態(tài)度主體)知道P+語義主體(命題態(tài)度主體)的認知狀態(tài)。其中,“客觀事件P”是事實預設,“說話人知道P、語義主體知道P”是語義預設,“受話人知道P”是語用預設(張家驊 2009:245),而“語義主體的認知狀態(tài)”是陳說(如果是知悉類動詞,如“知道”,則“語義主體的認知狀態(tài)”和“語義主體知道P”這兩個成分合并成一個,共同作陳說成分)。
對于闡釋動詞而言,語義結構是:客觀事件P+說話人知道P+受話人知道P+語義主體知道P+語義主體針對P有某個行為P1+說話人(命題態(tài)度主體)對P1的解釋評價。其中,“客觀事件P、語義主體的行為P1”是事實預設,“說話人知道P、語義主體知道P”是語義預設,“受話人知道P”是語用預設,“說話人(命題態(tài)度主體)針對P1進行的評價”是闡釋動詞的陳說成分。換言之,闡釋動詞實際上包含兩個事實預設,其一是客觀存在的事件P,其二是語義主體針對P產(chǎn)生的行為P1。并且,“客觀事件P、說話人知道P、語義主體知道P”這些預設語義成分在闡釋動詞中是潛藏的隱性語義成分,是隱性預設層次;“語義主體的行為P1”才是比較明顯的隱性語義成分,是顯性預設層次。試比較:
② a. 其實我到達時,也知道是遲到了。(百度)|b. 你還在抱怨你遲到了。(百度)
在例②a中,“知道”的語義內(nèi)容包含這樣幾個層次:1)我遲到了;2)說話人的“我”知道我遲到了;3)受話人知道我遲到了;4)語義主體的“我”在到達時知道自己遲到了。其中,1)是事實預設,是客觀存在的事件;2)是語義預設,是說話人在說出話語之前就已經(jīng)獲得的信息;3)是語用預設,是說話人假定受話人已經(jīng)知道的信息;4)是陳說,是說話人向受話人敘述自己當時的心智狀態(tài)。在“知道”的語義內(nèi)容中,向受話人傳達的信息焦點不是“P本身,而是P在認知主體意識中有”(張家驊 2009: 245)。
在例②b中,闡釋動詞“抱怨”的語義內(nèi)容包含這樣幾個層次:1)你遲到了;2)說話人知道你遲到了;3)受話人知道你遲到了;4)語義主體“你”知道自己遲到了;5)語義主體“你”說了一些關于遲到的話;6)說話人認為,“你”說的這些話是屬于“抱怨”的話。在“抱怨”的語義內(nèi)容中,所有主體對“遲到”這件事的心智操作都被置入了隱性的層次——只是作為“抱怨”的背景信息而存在,凸顯出來的顯性層次是“針對遲到,某個人(你)說了一些話”和“說話人(我)認為,這些話是抱怨的話”這兩個層次,其中前者作為“抱怨”的預設,后者作為“抱怨”的陳說共同存在于“抱怨”的語義內(nèi)容中。
(2)語義主體對事件P 的認知不同
對于闡釋動詞而言,語義主體X對事件P的認知一定是作為預設出現(xiàn)在闡釋動詞的隱性語義內(nèi)容中,并且針對事件P,X有一個行為P1,后者是更為明顯的預設層次,往往會出現(xiàn)在闡釋動詞的直接釋義中,所以語義主體X和說話人必定同時享有關于事件P的信息。但是對于敘實動詞,語義主體X對P的認知可能是作為語義預設成分,也可能是作為陳說成分出現(xiàn)的,所以語義主體X未必同時和說話人主體共同享有關于事件P的信息(張家驊 2011:141)。
敘實動詞又可以分為若干小類,如:情感類、識記類(知悉類)、慶祝類、公布類等(季安鋒 2009: 46-48)。在這幾個小類中,知悉類敘實動詞的語義主體X和說話人不共同享有關于事件P的信息,即“語義主體X知道P”在知悉類動詞中不是預設,而是陳說。而在其他幾個小類中,“語義主體X知道P”只是預設,陳說是“語義主體X存在的心智狀態(tài)”。試比較:
③ a. 我曾在亞特蘭大對記者說,我們的勝利是集體主義的勝利,一點都不夸大。|b. 老師你息怒,我就因為沒有表所以才不知道遲到的。(百度)|c. 她不后悔選擇乘汽車進藏。
對于例③a,否定指向的語義成分不是“夸大”中某人做過某件事這一成分。語義主體“我”無論在否定語境中還是在肯定語境中都是知道事件P的。③a否定的語義指向是說話人對語義主體X行為的評價,即說話人(言語時刻的“我”)并不認為,行為發(fā)生時刻后的“我”說過的“我們的勝利是集體主義的勝利”這句話是“夸大”的。在③b中,否定的語義指向是語義主體X對“遲到”這件事情的認知,即在行為發(fā)生后若干時刻,語義主體“我”是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遲到”了這件事的。但是,在語言時刻,說話人“我”已經(jīng)知道“自己遲到”這件事了,因此語義主體“我”和說話人“我”并不同時擁有關于“遲到”這一信息。在③c中,敘實動詞“后悔”在否定語境中否定語義主體“她”所具有的心智狀態(tài)——不后悔,而不是否定語義主體“她”對客觀事件“選擇乘汽車進藏”的認知。也就是說,語義主體“她”和說話人同時擁有關于事件“選擇乘汽車進藏”的信息。
(3)陳說成分的具體內(nèi)容不同
對于闡釋動詞而言,陳說的具體內(nèi)容不是客觀事件P在頭腦中的反映,而是說話人對客觀事件P的主觀評價;對于敘實動詞而言,陳說的具體內(nèi)容是客觀事件P在頭腦中的反映,而不是命題態(tài)度主體的主觀評價。闡釋動詞的陳說是一種主觀積極的評價,是存在于說話人頭腦中的信念;敘實動詞的陳說是語義主體X對客觀事件P的消極認知(Апресян 2001: 12),是客觀事件P在命題態(tài)度主體中的客觀反映。在這點上,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的區(qū)別類似于敘實動詞和意見動詞的區(qū)別:敘實動詞小句賓語的事實內(nèi)容(事實預設)通常是認知主體被動接受的,從外向內(nèi),有渠道而無原因;意見動詞小句賓語的主觀意見是認知主體積極構建的,從內(nèi)向外,有原因而無渠道(張家驊 2009:249)。命題態(tài)度主體針對客觀事件P是積極構建自己的意見還是被動形成自己的心智狀態(tài),是區(qū)分一個動詞是否是闡釋動詞的關鍵所在。Г. И. Кустова把闡釋動詞等同于間接結果動詞(глагол косвенного результата)(Кустова 2005:75),很大程度上的原因就在于她沒有意識到闡釋動詞語義內(nèi)容中陳說成分是說話人積極構建的,而不是被動形成的。在這一點上,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完全區(qū)分開來。試對比分析:
④ a. 專家說他無知,誹謗了他的名譽。|b. 近一半學生后悔學錯專業(yè)。
在④a中,闡釋動詞“誹謗”的陳說是:說話人認為“專家說他無知”是一種誹謗??陀^事件P(專家說他無知)在說話人頭腦中的被動反映不是作為陳說成分,而是作為隱性的預設成分存在于“誹謗”的語義結構中。陳說成分是說話人產(chǎn)生的主觀意見,這個意見是積極形成的。在例④b中,“后悔”的陳說是“學錯專業(yè)”這件事在命題態(tài)度主體(學生)頭腦中引起的心里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不是積極形成的,而是消極形成的。
綜上所述,闡釋動詞的陳說成分可以描述為:評價主體認為P是R;而敘實動詞的陳說成分可以描述為:客觀存在的事件P使命題態(tài)度主體產(chǎn)生一個心智狀態(tài)。
(4)語義主體的復指關系不同
這里所謂的復指關系,是指闡釋動詞的語義主體是否和其預設事件中的行為主體重合。闡釋動詞的語義主體和其預設事件中的行為主體必須重合,因為說話人評價的對象一般不是客觀世界中存在的自然現(xiàn)象,而是人的行為。因此,闡釋動詞的語義主體作為評價的對象,也就是其預設事件中的行為主體。相反,敘實動詞的語義主體和其預設事件中的行為主體往往可能不重合,必須要重合的情況只有“后悔、反省”等少數(shù)幾個詞。因為在這些詞的陳說中,命題態(tài)度主體的認知狀態(tài)是針對自己行為產(chǎn)生的。大部分敘實動詞的語義主體既可能和預設事件中的行為主體重合,也可能不重合,試比較:
⑤ a. 衛(wèi)律先把虞常定了死罪,殺了;接著,又舉劍威脅張勝,張勝貪生怕死,投降了。|b. 我們知道自己犯了錯誤。|c. 我知道他其實是在夸獎我。
例⑤a的闡釋動詞“威脅”預設的行為是“衛(wèi)律舉劍”,行為主體是“衛(wèi)律”,語義主體也是“衛(wèi)律”,二者是同一個人。所謂“威脅”,是說話人對“衛(wèi)律舉劍”這一行為進行的評價。例⑤b和例⑤c的敘實動詞“知道”預設的行為分別是“自己犯了錯誤”、“他其實是在夸獎我”。行為主體既可能和“知道”的語義主體重合,如例⑤b,也可能不重合,如例⑤c敘實動詞強調(diào)的只是命題態(tài)度主體對客觀事件P的認知態(tài)度。只有在“后悔、反省”等以自己的行為為認知對象的敘實動詞中,語義主體和行為主體才要求必須是重合的,如例⑥:
⑥ a. 阿羅約總統(tǒng)并不后悔她的決定。|b. 我后悔自己覺悟得太晚。|c. 美國理應正視自己在人權方面存在的問題,反省自己在人權問題上的錯誤立場和所作所為。
正因為“后悔、反省”等敘實動詞要求語義主體和其預設的行為主體的一致性,使得例⑥a和例⑥b中的“她”和“自己”分別復指語義主體“阿羅約”和“我”,而不至于使句子產(chǎn)生誤解。
應當注意的是,闡釋動詞由于有時會省略其預設動詞,致使在表面看來,預設的行為主體和語義主體不一致,實際上在深層語義結構中,二者仍是一致的。例如:
⑦ 很多家長往往抱怨孩子“不好好吃飯”或有偏食的習慣。
例⑦中,從表面看來,“抱怨”預設的行為是“孩子‘不好好吃飯’或有偏食的習慣”,從而容易使我們認為,“抱怨”預設的行為主體和其語義主體構不成復指關系。實際上,這是由于闡釋動詞“抱怨”的預設動詞“說”可以省略的緣故。(王洪明 2011:88)其實,在深層語義結構中,例⑦“抱怨”預設的行為不是“孩子‘不好好吃飯’或有偏食的習慣”,而是“家長說了一些有關孩子不好好吃飯或偏食的話”,說話人認為,家長說的這些話是抱怨。“抱怨”預設的行為主體其實是“家長”而不是“孩子”,兩個主體的所指是同一個人。
由于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在語義結構上的異同在表層句法結構中必定有相應體現(xiàn),兩類動詞在句法結構層面的異同可總結如下:
4.1 共同點
(1)預設成分在表層結構中的代名化
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的預設成分在表層句法結構中都可以代名化。代名化雖然也是題元結構的變化,但這種變化一般會導致動詞語義發(fā)生相應的變化(彭玉海 2009: 38-41),而代名化一般不會改變動詞的語義。原因在于,代名化改變的不是題元的語義角色,而是題元的語義功能。具體而言,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的預設成分在表層句法結構中能夠出現(xiàn)代名化的原因主要在于,預設成分P不是述位而是主位,預設成分中的動詞行使的不是描寫功能而是稱名功能,如:
⑧ a. 中國崛起對我們是一種威脅。|b. 我知道你的事跡。
在例⑧a中,闡釋動詞“威脅”的預設成分是“中國崛起了”這件事,由于“中國崛起”并不是說話人想要傳達的信息焦點,所以在表層句法結構中,它可以以代名化的形式出現(xiàn)。這時,對于“中國崛起”中包含的謂詞“崛起”而言,起作用的不是它的描寫功能而是稱名功能。同樣,在敘實動詞中也包含這種特征。所以,敘實動詞的預設成分同樣可以在表層結構中代名化處理(辛斌 1997:7,張家驊 2009:245,李洪儒 2010:52)。如例⑧b中“你的事跡”是對一系列行為的稱名。
(2)復指結構的使用
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都可以使用復指結構。用“這”復指前面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件P:
⑨ a. 這顯然是一種威脅。|b. 你們苗莊都通八路,這我是知道的。
這種句型產(chǎn)生的原因實際上和上述第(1)點相同。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語義內(nèi)容包含的事件P是作為預設成分出現(xiàn)的,預設包含的動詞行使的不再是描寫功能而是稱名功能,因此在表層句法結構中可以使用復指代詞“這”來稱謂這個預設成分。與此相應,英語可以允許that從句出現(xiàn)在句首充當主語(辛斌 1997:7),俄語也可以以事實性全稱為主體,使用тот факт, что或то, что結構(彭玉海 2003:51)。
(3)作為預設成分的獨立小句
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的預設成分在表層句法結構中都可以是一個獨立的小句,出現(xiàn)在上下文中。例如:
⑩ a. 他們甚至還抱怨,說他不了解他們的心情。|b. 但我知道,爸爸他聽見了我的呼喚。
作為獨立小句的預設成分往往都是信息交際的需要,是說話人認為受話人不知道這個信息,從而在表達自己意見的同時把作為預設的這一信息成分傳達給受話人。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預設的交際位階,但并不意味著這些成分已經(jīng)變?yōu)榱岁愓f。
(4)連謂結構的使用
當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的語義主體和它們預設成分中動詞的行為主體重復時,兩類動詞都可以和其預設的動詞形成連謂結構,如:
(5)否定詞的語義指向
在和否定詞搭配時,否定詞的語義指向都不是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中作為預設的事件P,而是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語義內(nèi)容中的陳說成分,所以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都不允許“否定提升”,即對闡釋動詞或敘實動詞本身的否定不等于對預設行為的否定,以此和意見動詞相區(qū)別(彭玉海 2003:52,李洪儒 2007:7,張家驊 2009:246)。試比較:
4.2 不同點
盡管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在句法結構層面上有較多的共同點,但它們也有不同之處:
(1)代名化的句法位置不同
盡管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的預設成分在表層結構中都可以代名化,但二者出現(xiàn)的句法位置不同。敘實動詞預設成分代名化的位置往往是敘實動詞的賓語位置,而闡釋動詞預設成分代名化時往往占據(jù)主語位。闡釋動詞賓語位置的代名化成分往往是闡釋動詞預設動詞支配的命題內(nèi)容。這種代名化是預設動詞省略的結果。例如:
如果換成闡釋動詞“威脅”,則預設動詞的命題內(nèi)容不會上升到闡釋動詞的賓語位置,因為“威脅”預設的動詞既可以是物理行為動詞(如“打”),也可以是言語行為動詞(如“說”),所以“威脅”預設動詞的命題內(nèi)容不會成為表層句法結構中“威脅”的直接賓語?!巴{”一類闡釋動詞的預設成分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句法位置如下面的第2)條一樣,是以介詞短語的形式出現(xiàn)的。
(2)充當預設成分的介詞短語
有些闡釋動詞的預設成分經(jīng)常以介詞短語的形式出現(xiàn)在表層句法結構中,突出闡釋行為的方式,如例中闡釋動詞“威脅”的預設成分就直接體現(xiàn)為“用拳頭”這一介詞短語。實際上,“用拳頭”體現(xiàn)的也是“舉起拳頭”這樣一個行為。例如:
敘實動詞不會有這種句型,敘實動詞的預設成分直接構成的就是敘實動詞的直接賓語,這也是判斷動詞是否為敘實動詞的形式標準(季安鋒 2009:46)。這實際上表明,相對于敘實動詞,闡釋動詞的類型更為龐雜。同時,人在構建自己的話語時,無時無刻不在表明自己的意見和主張。
闡釋動詞同敘實動詞一樣,都是廣義命題態(tài)度謂詞的一種,二者在語義、句法上有許多相同之處。因此,有人把“批評、表揚”等闡釋動詞作為敘實動詞的一個小類(李新良 2010:19)。但二者其實屬于相互獨立的兩個不同的語義類別,它們在語義、句法上都有各自不同的屬性,因此不能把二者完全等同起來。闡釋動詞中的命題態(tài)度是積極的,是說話人主動形成的意見。敘實動詞中的命題態(tài)度是消極的,是命題態(tài)度主體受客觀世界中事件影響被動形成的心理狀態(tài)。敘實動詞的命題態(tài)度主體是其語義主體,是顯性出現(xiàn)在語句中的。闡釋動詞的命題態(tài)度主體是當下說話人,他是隱性的觀察者,一般不出現(xiàn)在語句中。此外,闡釋動詞和敘實動詞還有其他一系列的語義、句法差異。這些差異表明,闡釋動詞不應看成敘實動詞的一個語義小類,而是和敘實動詞具有同等地位的、獨立的語義類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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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洪儒】
ComparativeAnalysisofInterpretationalVerbandFactiveVerb
Wang Hong-ming
(Qufu Normal University, Qufu 273165, China)
The interpretational verb and the factive verb have many shared features on the semantic level and syntactical level. Therefore, both belong to predicate of propositional attitude. However, these two kinds of verbs are in different lexical semantic classes. It is useful to understand the interpretational verb and the factive verb by analyzing them.
interpretational verb; factive verb; presupposition; assertion
H030
A
1000-0100(2013)03-0008-6
2012-10-03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建構《俄漢平行對照語義關系詞典》的理論與實踐”(09BYY066)、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俄漢闡釋動詞詞義的元語言釋義對比”(11YJC740099)、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俄語動詞隱喻機制研究”(11BYY123)和黑龍江省人文社科項目“俄漢闡釋動詞詞義的元語言釋義對比”(1252b005)的階段性成果。文中沒有標注出處的例句都出自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CCL語料庫檢索系統(tǒng)(網(wǎng)絡版)》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