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君峰,陳冰冰

[責任編輯 叢光]

兵法與文法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是一脈相通的。自古以來,很多文人都把古代的兵法與寫文章結合在一起,把寫作視為打仗,把兵法應用于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鬃幼钤缣岢隽宋奈浣y(tǒng)一的觀點,認為“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1]。領兵打仗與寫文章雖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仔細推敲卻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相通之處。林滋在《文戰(zhàn)賦》中提出“士之角文,當如戰(zhàn)敵”[2](767),簡單明確地指出了寫文章應當如同與敵作戰(zhàn)。劉勰也在《文心雕龍》中專設了《檄移》一篇,探討軍事文書在戰(zhàn)爭中的重要作用,提出“檄移為用,事兼文武”[3]的思想主張。在他看來,兵書有其藝術價值,而與此相同,史書同樣也具有軍事價值。

將古代的兵法應用于文學創(chuàng)作,不僅能夠增強文章的表達效果,還能夠提高讀者的興趣,同時也為文學創(chuàng)作注入新鮮的活力。朝鮮文人樸趾源不僅精通中國的文學經(jīng)典,對中國的兵法也頗為了解,樸趾源在很多作品中都提及過中國的兵法。樸趾源也同樣認為兵法與文法之間存在著相通性,并專門寫了《騷壇赤幟引》一篇,闡述領兵打仗與寫文章之間的微妙關系。文章開始便提出了“善為文者,其知兵乎”(《燕巖集》卷一)①該論文中所引用的《燕巖集》為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出版的電子版刊物,以下不再做贅述。http://db.itkc.or.kr/index.jsp?bizName= M M ＆ url= /itkcdb/tex t/bookListIframe.jsp? bizNam e= MM ＆ seojiId= kc-mm-a568 ＆ gunchaId= ＆ NodeId= ＆ setid=164928的主張,并通過若干比喻巧妙地將兵法與文法結合起來,指出寫文章就如同與敵軍作戰(zhàn),強調兵法對寫文章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樸趾源認為文章中的結構構思、用詞造句和修辭手法的使用等同于作戰(zhàn)中的布陣、用兵、造勢,是一一對應的。本文主要探究樸趾源在文章創(chuàng)作過程中如何將兵法轉化為文法,并進一步闡述兵法對文法的重要影響。

一、布陣之法

樸趾源在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特別強調文法與兵法的相互關聯(lián)性。他認為:寫文章同用兵作戰(zhàn)是同樣的道理 ,戰(zhàn)爭需要統(tǒng)帥,文章需要立意,戰(zhàn)爭需要兵卒,而文章需要詞語;用詞、組句是文章的關鍵,而這又如同指揮打仗一樣,都要經(jīng)過精密的安排和籌劃。樸趾源在《騷壇赤幟引》中詳細論述了寫文章與作戰(zhàn)之間的對應關系,“善為文者,其知兵乎。字譬則士也,意譬則將也。題目者,敵國也;掌故者,戰(zhàn)場墟壘也。束字為句,團句成章,猶隊伍行陣也;韻以聲之,詞以耀之,猶金豆皮旌旗也。照應者,烽也;譬喻者,游騎也。 抑揚反復者,鏖戰(zhàn)廝殺也;破題而結束者,先登而擒敵也;貴含蓄者,不擒二毛也;有余音者,振旅而凱旋也?！?《燕巖集》卷一《騷壇赤幟引》)

在樸趾源看來,寫文章就如同領兵打仗。他把文字比作士兵,把文章之意比作將帥,把題目比作敵國,而寫文章的過程自然也就是與敵軍作戰(zhàn)的過程。能否寫出一篇好文章,不在于某個詞,也不在于某句話,關鍵在于是否能合理地安排好字、句、意之間的關系,即文章的整體布局。如果能夠做到用詞恰當,句式安排合理,而同時又能夠立意準確的話,則攻破敵軍之壘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當然,作戰(zhàn)之前不僅要擺好方陣,還要做到有勇有謀,做到彼此之間的相互照應。樸趾源認為寫文章不能平淡無奇,文章的結構要如同兵家之陣,變化莫測,出奇制勝。樸趾源的作品大多篇幅短小,但是卻都用詞精煉、立意深刻。其作品亦可用“奇”字來概括,即立意奇、結構奇、用語奇。兵法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弊鲬?zhàn)時推崇用兵如神,以奇制勝,而文人在寫文章時同樣追求不拘一格,推陳出新,只有“出其不意”才能夠做到“戰(zhàn)無不勝”。

樸趾源特別注重語言的使用,他認為作戰(zhàn)能否勝利取決于是否選擇了正確的將帥,而不在于士兵的取舍。“夫長平之卒,其勇非異于昔時也。弓矛戈金延,其利鈍非變于前日也。然而廉頗將之,則足以制勝;趙括代之,則足以自坑。故善為兵者,無可棄之卒;善為文者,無可擇之字?！睂懳恼乱嗍侨绱?如果立意正確,那就能夠一路披荊斬棘,準確表達文章的主題思想。所以樸趾源指出:“茍得其將 ,則金且棘矜,盡化勁悍,而裂幅揭竿,頓新精彩矣?！?《燕巖集》卷一《騷壇赤幟引》)

另外,充分的論證也是文章的關鍵,“文章有道,如訟者之有證……雖辭理明直,若無他證,何以取勝?！?《燕巖集》卷五《答蒼》)辭理明直是評判一篇文章是否優(yōu)秀的標準,但是如果論證不夠充足,同樣也不能準確地表達作者的觀點,所以,合理的論證才是“破題”的根本保證。而與此同時,明直的辭理和充分的論證又是相輔相承的,如同兵法中“奇正”的使用。明攻為正,偷襲為奇;常法為正,變法為奇。兵法布陣的關鍵在于奇正的合理運用,而奇正的變化又無常規(guī),不可拘泥于一格。文章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如能合理地安排辭理和論證的關系,就能夠做到“奇正相生”。

精密的布局同樣還需要周全的計策和謀略。《孫子兵法·九地篇》中有這樣的記載:“投之亡地然后存 ,陷之死地然后生?！盵4](33)兵士陷于困境,則會意志消沉,而破釜沉舟的做法卻能激起他們的斗志,使他們在絕地中奮勇殺敵、拼死一搏,并取得最終的勝利。而這一策略也同樣適用于這種文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將這一兵法應用于文學作品之中,能使文章更具有吸引力,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樸趾源還強調文學創(chuàng)作就如同領兵打仗一樣,都需要巧妙的計策,即文章的構思和設計。他在《楚亭集序》中寫道:“背水置陣不見于法,諸將之不服固也。乃淮陰侯則曰:‘此在兵法,愿諸君不察。兵法不曰置之死地而后生乎?！什粚W以為善學,魯男子之獨居也。增述于減,虞升卿之知變也?！?《燕巖集》卷一《楚亭集序》)“減背水”原出自于兵法,看似戰(zhàn)敗,實則為蒙蔽敵方的一種謀略。樸趾源認為寫文章亦如此,平淡無奇的文章毫無情趣,而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更能扣人心弦。“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體現(xiàn)了寫作的一種技巧,看似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突然又峰回路轉,這種絕處逢生的喜出望外更增添了文章的表達效果。

二、造勢之法

饒宗頤在《釋主客——論文學與兵家言》一文中指出:“兵家主要觀念,后世施之文學,莫切要于氣與勢二者”。這里不僅闡述了兵法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系,而且還具體強調了氣與勢在文法中的重要性。[5](195)《孫子兵法》中曾經(jīng)寫道:“善戰(zhàn)者,求之于勢,……如轉圓石于千協(xié)之山者,勢也。”[6](12)兵法中所謂的用勢就如同文章中的用語,語言的勢差越大,語言的力度就更強,論證也就更有說服力。語言勢差與語句的長短無關,正如宋代的吳沆在《環(huán)溪詩話》中所提到的,“百韻詩只是八句,大抵十余韻當一句,但是氣象稍宏,波瀾稍闊。首句要如鯨鯢撥浪,一擊之間,便知其有千里之勢,于落句要如萬鈞強弩,貫金透石,一發(fā)飲羽,無復有動搖之意,萬有一分可搖,即不得為斷句矣。”語句的長短跟文章的氣勢并無直接關系,關鍵在于語言的使用,如果能夠用得恰到好處,則能以一敵百,反之,則只能是累言贅語。

樸趾源的文章篇幅短小,但內容卻深刻,每一篇都飽含著豐富的思想內涵。樸趾源在文章創(chuàng)作過程中善于使用比喻、擬人、對比等修辭手法,而這些都是造成語言勢差的重要手段。樸趾源指出:“照應者,烽也;譬喻者,游騎也;抑揚反復者,鏖戰(zhàn)撕殺也?！?《燕巖集》卷一《騷壇赤幟引》)文章中的前后照應就如同戰(zhàn)爭中的烽火,銜接緊湊才能使文章結構嚴謹、脈絡分明;巧妙的比喻則如同常常使敵軍措手不及的騎兵,攻其不備,才能夠戰(zhàn)無不勝;而抑揚反復才能夠增強文章的氣勢,使文章的主題得到充分的論證。

沒落兩班和腐朽的封建社會是樸趾源文章中主要的諷刺對象,對于這些內容,樸趾源并沒有進行直接的評論,而是通過一些新穎、貼切的比喻進行描述 ,通過形象生動的語言揭示當時的社會弊端,準確、形象地表達文章的主題思想。如《兩班傳》中,作者借用富人之口將兩班比喻成“盜賊”。這一比喻看似簡單,而實則發(fā)人深思。朝鮮朝后期,社會矛盾加劇,兩班階層日趨沒落,朝鮮社會賣官鬻爵現(xiàn)象日益盛行;而“盜賊”這兩個字,不僅揭露了兩班統(tǒng)治階層欺民橫世、虛偽腐化的丑陋嘴臉 ,同時也諷刺了弊病叢生的朝鮮社會,預示著朝鮮社會的兩班制度終將走向滅亡?！堕h翁傳》中也使用了很多有趣的比喻,閔翁的夫人將閔翁在墻壁上書寫的經(jīng)書比作烏鴉,而閔翁又將兩班階層比喻成 “頭黔目熒”、“口大運拳”、“身長七尺”、“損稼害谷”的“蝗蟲”。 這些比喻形象地描述了當時兩班階層的腐化墮落、終日只知讀書而其實只不過是一群好逸惡勞的社會寄生蟲。

《虎叱》中也不乏比喻的運用,而這里更凸顯了作者新穎獨特的比喻手法。樸趾源借老虎之口說道:“醫(yī)者疑也,以其所疑而試諸人,歲所殺常數(shù)萬;巫者誣也,誣神以惑民,歲所殺常數(shù)萬。眾怒入骨 ,化為金蠶 ,毒不可食。”(《燕巖集》卷十二《熱河日記·虎叱》)樸趾源善于利用諧音來實現(xiàn)一語雙關的表達效果,這里的比喻都是利用漢字的諧音 ,“醫(yī)”= “疑” ,“巫”= “誣”。 同時 ,樸趾源還將“儒”與“諛”聯(lián)系起來,認為“儒者諛也”①在韓國語中,“儒”同“諛”的發(fā)音是一樣的。,在樸趾源看來,朝鮮社會中那些將朱子理學奉行為儒家經(jīng)典的儒生們只不過是趨炎附勢、曲學阿諛之流。這些巧妙的比喻形象地揭穿了儒學者們偽善的面具,同時也反映出作者在文字的使用方面所表現(xiàn)出的機智和巧妙。除此以外,《虎叱》的另一個重要特征就是擬人手法的使用。樸趾源在文章中將虎人性化,巧妙地設計了人與虎的對話場景,通過老虎之口揭露兩班士大夫的偽善,并將以北郭先生為代表的儒生斥為“天下之巨盜,仁義之大賊”。這種擬人的手法所帶來的強烈勢差,不僅增強了文章的表達效果,同時也大大提升了文章的趣味性。

樸趾源還善于使用對比的描寫手法,使文章寓意更加深刻?！斗x德先生傳》中的嚴行首雖然身份低賤,以掏糞為生,但是卻品格高尚,因此被蟬桔子尊稱為“穢德先生”。蟬桔子在文中說道:“夫市交以利,面交以諂。故雖有至歡,三求則無不;雖有宿怨,三與則無不親。故以利則難繼,以諂則不久。夫大交不面,盛友不親,但交之以心,而友之以德,是為道義之交。上友千古而不為遙,相居萬里而不為。彼嚴行首者,未嘗求知于吾,吾常欲譽之而不厭也?！?《燕巖集》卷八《放瓊閣外傳》)樸趾源在這里將嚴行首的樸實與勢利小人的諂媚放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動。

另外,在對同一人物形象進行描述時,樸趾源也經(jīng)常使用對比的手法。如《兩班傳》中的兩班,在賣掉自己的兩班身份后便“氈笠,衣短衣”,當見到郡守時,頓時“伏涂謁稱小人,不敢仰視”。簡單的語言和行動的描寫,卻活生生地勾畫出了一個唯唯諾諾的小人樣相。本是兩班出身,卻因無力償還借貸而變賣了自己的兩班身份,這種頃刻之間的轉變,仍會讓人心生感慨,為昔日的兩班士人感到悲哀。樸趾源通過前后鮮明的對比,將兩班形象活生生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

由此可見,樸趾源將兵法融入到文章之中,通過多種修辭手法在文章中形成語言勢差,達到造勢的效果。樸趾源認為寫文章的關鍵在于能否準確地使用語言,“茍能單辭而挈領,如雪夜之入蔡;片言而抽綮,如三而奪關,則為文之道如此而至矣。”(《燕巖集》卷一《騷壇赤幟引》)當然 ,語言修辭只是寫文章的一種手段,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表達出文章的主題思想。正如樸趾源所說,“破題而結束者,先登而擒敵也”,巧妙的修辭和準確的語言,能夠更加準確地表達文章的主旨,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新變之法

清人魏禧曾經(jīng)指出:“天下之法,貴于一定,然天下實無一定之法。古之立法者因天下之不定,而生其一定;后之用法者因古人之一定,而生其不定,蓋匪獨兵唯然也?！盵7](218)任何存在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總會隨著歷史的發(fā)展而轉化。不論是兵法還是文法,只有隨著時間的變化而做出相應的調整,才能順應歷史和社會,也才能夠具有新鮮的生命力。

作為進步文人的樸趾源同樣也肯定了“新”和“變”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性,指出文學創(chuàng)作是一個不斷發(fā)展的過程,應該隨著時代的變遷發(fā)生相應的變化。但是樸趾源認為文學創(chuàng)作必須將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相結合,堅持學習和借鑒古法。文學創(chuàng)作不是某個時代孤立的文學產(chǎn)物,它是人類的智慧和經(jīng)驗在文學的歷史長河中的積淀,是人類精神的延續(xù)。在此基礎上,樸趾源提出了“法古創(chuàng)新”的文學觀。

所謂的“法古創(chuàng)新”,即在借鑒原有文章作品的基礎上進行新的創(chuàng)作和研究。他在《嬰處稿序》中寫道:“由古視今,今誠卑矣,古人自視,未必自古。當時觀者,亦一今耳?！?《燕巖集》卷七)“古”和“今”并非完全絕對,是相對存在的關系?！胺ü耪卟∧噗E,創(chuàng)新者患不經(jīng),茍能法古而知變,創(chuàng)新而能典,今之文猶古之文也?！?《燕巖集》卷一《楚亭集序》)文學創(chuàng)作需要創(chuàng)新,但這種創(chuàng)新并不是毫無根據(jù)的憑空想象,它必須建立在傳統(tǒng)文學創(chuàng)作的基礎上,同時還要根據(jù)現(xiàn)實的社會情況做出相應的改變。只有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文學作品才能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才會經(jīng)久不衰?！胺ü拧焙汀皠?chuàng)新”之間是辯證的存在關系,在實際運用的過程中并不是完全平行的關系,而是同時并行的存在。只是根據(jù)具體的實際情況會出現(xiàn)一些側重點方面的差異。“法古知變,創(chuàng)新能典”是對樸趾源文學創(chuàng)作思想的具體闡述。

樸趾源所提倡的“創(chuàng)新”是不拘泥于古法中對詞語、句法的嚴格要求,同時還應反映朝鮮社會的現(xiàn)實問題。樸趾源主張“寫意之法”,認為藝術必須反映現(xiàn)實生活,只有根植于現(xiàn)實生活的文學創(chuàng)作才會有其生命的價值?！凹词掠姓嫒?何必遠古組。漢唐非今世,風謠異諸夏。”(《燕巖集》卷四《贈左蘇山人》)樸趾源認為文學創(chuàng)作要反映當時代的現(xiàn)實生活,18世紀朝鮮人的文章自然要有別于漢唐的文學創(chuàng)作風格。樸趾源在《嬰處稿序》中寫道:“左海雖僻,國亦千乘。羅麗雖儉,民多美俗。則字其方言,韻其民謠,自然成章。真機發(fā)現(xiàn),不事沿襲,無相假貸,從容現(xiàn)在。即事森羅,惟此詩為然。”(《燕巖集》卷七)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知識文人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不僅在風格上不盡相同,作品所反應的內容也應該存在著很大的區(qū)別。作為朝鮮文人,在文學創(chuàng)作時首先要從本國特有的歷史、文化和風俗出發(fā),反映當時社會的現(xiàn)實問題。特別是在語言的使用上,應該采用朝鮮固有的一些地名、官名和本國的方言俚語,這樣才能突出朝鮮民族自己的特色。

樸趾源還提出了“無字之書”的文學主張,認為文章中的內容并不是一成不變的絕對真理,讀書做文章一定要與現(xiàn)實生活結合起來,只有反應現(xiàn)實生活的文章才具有生命力。[8](111)樸趾源在《騷壇赤幟引》中寫道:“茍得其理,則家人常談,猶列學官;而童謳里諺,亦屬爾雅矣。故文之不工,非字之罪也。彼評字句之雅俗,論篇章之高下者,皆不識合變之機,而制勝之權者也。譬如不勇之將,心無定策,猝然臨題,屹如堅城,眼前之筆墨,先挫于山上之草木,而胸里之記誦,已化為沙中之猿鶴矣?！?《燕巖集》卷一)樸趾源將寫文章比作將士攻城 ,強調寫文章不要刻意追究詞句的使用,關鍵在于論題是否明確。如果沒有明確的寫作目的,就如同無勇之將一般,連山上的草木都不能挫敗,而又何談攻城。

也就是說,對于寫文章而言,“法古”固然重要,但是必須結合現(xiàn)實生活,從生活中找出寫作素材,這樣才不會臨陣慌亂,才能創(chuàng)作出有實際價值的文章。 “法古”而能“創(chuàng)新”,“知變”又可做到“能典”,這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基本要領,也是寫好文章的關鍵所在。

文法與兵法之間存在著很多相似之處,中國古代文人常常以兵法比喻文法,以兵事比喻文事。朝鮮文人樸趾源熟讀中國古文典籍,不僅接受了中國古代詩文中與兵法和文法相關的文藝理論,同時還對兵事與文事之間的相似性做出了更加細致、形象的分析,主要記載在他的作品《騷壇赤幟引》中。

這種“以兵喻文”的文學理論與樸趾源“物我一體”、“人物性同”的哲學思想相一致。樸趾源認為“天下之理一也”(《燕巖集》卷十二《熱河日記·虎叱》),世間的萬物都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都是平等的存在,[9](85)文武之道亦可以互相借鑒。正是這種萬物一體的思想,讓他能夠在文章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善于學習與思考,發(fā)現(xiàn)此物與彼物之間的內在關聯(lián)性,真正做到了融會貫通。也正是這種善于比附的思維方式,讓樸趾源一生留下了很多優(yōu)秀作品,成為朝鮮時代文人的典范。

[1]司馬遷:《史記》卷四十七,《孔子世家》,國學網(wǎng)http://w w w. guoxue. com/shibu/24shi/shiji/sj-047.htm.

[2]董誥:《全唐文》卷七百六十六 ,《文戰(zhàn)斌》,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

[3]劉勰:《文 心雕 龍》卷二 十,《檄移》,國學 網(wǎng)http://w w w.guoxue.com/jibu/w enlun/w enxin/wxdl-020.h tm.

[4]《孫子兵法·九地篇》,阜陽:潁州文藝出版社,2011年。

[5]饒宗頤:《文轍—— 文學史論集》上,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91年。

[6]《孫子兵法·兵勢篇》,阜陽:潁州文藝出版社,2011年。

[7]魏禧:《魏叔子文集》卷五 ,《答曾君有書》,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

[8]陳冰冰:《論樸趾源的實學思想》,《當代韓國》,2013年第 3期。

[9]陳冰冰,郝君峰:《樸趾源美學思想中的生態(tài)意識》,《山西師大學報 (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 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