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莉妤，陳長里

（湖南工業(yè)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倫理學研究所，湖南 株洲 412008）

高校職稱評審制度是對教師道德品質、教學業(yè)績、科研水平、工作能力的綜合評價，是我國高等教育領域極其重要的一套制度與規(guī)則體系，與教師們的切身利益、學校自身發(fā)展及國家科研水平緊密相連。隨著社會進一步急劇轉型和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發(fā)展，高校教師職稱工作正面臨著嚴峻的考驗和困難。高校職稱評審引發(fā)的問題也層出不窮，不僅成為社會熱點問題，還嚴重影響了我國高等教育內涵的提升和國家科教興國戰(zhàn)略的順利實施。

一、高校職稱評審越軌行為的存在形態(tài)

建國以來，我國高校教師職稱評審制度經過多次重大調整，取得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同時還遭遇過災難性的挫折。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受到西方思潮、市場經濟滲透和影響，不少人禁不住誘惑，背叛神圣學術誓言、背離職稱評審的初衷和本質，異化了職稱評審權力，弄虛作假，引發(fā)學術造假和學術不端，破壞整個教育生態(tài)。

（一）職稱評審主體異化：評審行政化、功利化、庸俗化

學術權力是國內外高等教育研究領域中的一個概念，它是專家學者依據其學術水平和學術能力，對學術事物和學術活動施加影響和干預的力量。[1]長期以來，我國高校的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歷來都是一對矛盾，始終糾纏不清，淡化對學術權力的視線，甚至出現(xiàn)行政權力往往凌駕于學術權力之上。高校近年流行聘請政府官員擔任兼職教授、兼職博導、教授紛紛競聘行政職務的中國高校“怪現(xiàn)狀”等足以說明。作為學術權力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職稱評審權力也難逃此劫。當前，高校職稱評審權力的異化現(xiàn)象比較嚴重，主要分三類：一是職稱評審行政化。行政部門和高校的行政領導掌控職稱評審過程，領導的意圖左右了職稱評審標準和具體的評審過程，嚴重破壞了職稱評審的公正秩序，扭曲了學術職稱的宗旨和本質。這些高校廳級、處級干部憑借便利竊取國家評審機制中更多的話語權，從而“光明正大”地進行各種學術資源交換、權學交易。二是職稱評審功利化。由于職稱評審重科研輕教學，導致很多教師主要精力用于搞科研、寫文章，不認真?zhèn)湔n、講課，甚至出現(xiàn)“論文教授”、“課題教授”、“教授不教、講師不講”的現(xiàn)象。再加上現(xiàn)行職稱評審等級與教師的身份地位、經濟收入、分房等物質利益直接掛鉤，導致越來越多的高校老師將學術活動指向經濟利益，甚至有些人通過請客送禮拿科研課題、通過職稱評審。由于職稱評審方面的壓力，高校教師迫于無奈進行學術造假和成果剽竊見怪不怪。中國工程院副院長杜祥琬院士總結的十三類學術不端行為：(1) 論著造假、剽竊、搭車署名；(2) 靠跑項目；(3) 友情評審；(4) 偽造學歷、偽造被引用證明；(5) 報獎搞包裝、搞運作；(6) 院士候選人的提名材料言過其實；(7) 院士名人多頭兼職而不能盡責；(8)專家學者跨領域以權威姿態(tài)發(fā)表評論，誤導公眾；(9) 評審、鑒定專家不能堅守科學態(tài)度；(10) 單位評估中國，單位集體做假；(11) 科技管理部門把管理權力化、利益化，長官意志至上；(12) 領導干部干預評審；(13) 科技工作者以權術代替學術。三是職稱評審庸俗化。職稱評審本來是求真、求實的活動。學術人應該超越功利，追求“寧靜致遠、淡泊名利”、“俯首甘為孺子?！钡膶W術思想。但是，隨著市場和“官本位”的影響，不少知名專家學者卻向權力、金錢低下學術人高貴的頭顱，出賣了學術神圣靈魂，心甘情愿做了權力的奴隸、做了金錢的附庸。

（二）評審標準異化：過分量化，忽略質量發(fā)展，影響學術公平

在過去半個世紀里，高校職稱評審標準不一，職稱評聘指標由重點轉向均衡，再由均衡轉向重點。建國初期的教師職務任命，特別重視政治素質考察，政治以壓倒性優(yōu)勢成為職稱評審的考察指標；“文革”結束后，在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呼聲中，又紅又專成為選擇和培養(yǎng)人才的兩條必需堅持的標準；改革開放后，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迫切需要大量人才進行經濟建設，業(yè)務能力成為至高無上的衡量標準，科研經費成了職稱評審的關鍵性指標，而政治思想、職業(yè)道德等形同虛設，成了可有可無的條款。為了增加職稱評審“公平性”，許多高校以百分數或十分制等形式對職稱評審加以量化，論文級別、論文期刊、論文標準分、作者排名等都有對應分值。雖然這使職稱評審工作更趨程序化、規(guī)范化、工序化，但也帶來不少弊端。劉明教授指出過分定量化的八大弊端，其結果是“導致大量無效勞動、重復勞動，催生大量無意義、低質量的學術次品、廢品，篩選出來大量智力快感型和追逐功利型的學術人”[2]高校職稱評審中，把論文、項目、科研成果的獲獎強調很重，往往適得其反，培養(yǎng)不出真正的人才，甚至帶來腐敗現(xiàn)象。如，許多老師爭先恐后地在核心期刊發(fā)表文章，甚至花上千、上萬元的版面費在所謂的“專業(yè)核心期刊”發(fā)文章，而不再注重文章的質量，完全背離了期刊的本質和使命，使得職稱評審難以達到全面、客觀、公正的目的。為了獲得規(guī)定級別的獎項、課題，不少老師不得不委曲求全，違心請客送禮，增添高校學術腐敗。其實，高校教師工作是一種特殊的智力型工作，既要培育人才，又要做好科研工作，詳盡的量化描述反而不利于工作推展。尤其學術研究往往需要較長的時間，更需要尊重教育事業(yè)的規(guī)律性，給予學術自由的空間，給予學者一定的學術空間，讓他們潛心學問，而不是疲于應付。

（三）評審目的異化：獎懲性評價占主導地位，忽略了發(fā)展性評價

獎懲性教師評價以獎勵和懲處為最終目的，通過對教師工作表現(xiàn)的評價，做出解聘、晉升、調動、降級、加薪、減薪等決定；發(fā)展性評價以促進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而提升學生素質的為最終目的，它是一種雙向的教師評價過程，建立在雙方信任的基礎之上，評價過程的始終貫穿著和諧的氣氛。顯然，從我國高校的職稱評審制度看，獎懲性評價占主導地位，高校教師不管是評還是聘，長期以來都與級別、工資、津貼等緊密相連。嚴格意義的崗位聘任制更是引入淘汰等因素，具有獎懲性評價的典型特征。雖然以職稱評聘為主要內容的教師獎懲性評價，在促進教師隊伍建設、高校發(fā)展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是這種評價也存有明顯缺陷，給教師增加了巨大壓力，催生了學術短期行為，也在一定程度誘發(fā)了學術急功近利，學術腐敗等不良現(xiàn)象。

二、當代高校職稱評審越軌的倫理闡釋

任何事物的產生都有其內在原因。高校職稱評審越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主要從學緣結構、等級觀的視角對它進行闡述。

（一）單一的學緣結構

中國是一個關系社會、人情社會，血緣、地緣、神緣、業(yè)緣和學緣關系都是維系人情的重要紐帶。高校職稱評審無不受到這些人情關系網的影響，大學里主要社會關系是學緣關系?！肮餐瑢W習”形成的人際關系主要就是同學之情，師生之緣。凡受業(yè)于同一老師、畢業(yè)于同一學校而形成的群體關系，均可稱為學緣關系。據統(tǒng)計，我國1 000多所大學的專職教師中，幾乎每所大學50%左右的教師是本校畢業(yè)的，特別是一些原部委院校（高校布局調整之前），由于其部門性、專業(yè)性強，從外校補充師資更加困難，教師中“師傅帶徒弟”模式、“四代同堂”現(xiàn)象較為普遍。這說明多數高校屬于來源單一的學緣結構。學緣關系同系繁殖，老師與學生的關系、同學與同學的關系交錯，形成了一個“師門”利益共同體，相互“提攜”，相互照應，“拉幫結派”，搞“小團體”，暗藏“排外”傾向，壓制、打擊不同的聲音，嚴重妨礙學術自由，嚴重擾亂了職稱評審正常秩序，影響了高校職稱評定的公正性。

（二）“學而優(yōu)則仕”的官本位等級觀

自古以來，中國的高等教育具有很強的官本位思想。漢代太學的教師稱“博士”，地位很高，主要職責是“掌教弟子”，教育學生，同時還要參加朝廷的政治、學術討論，享有參政議政的權力，屬于“高管厚祿”的行列。教師主要源自三部分人：一是經當時的文官考試制度選拔任用，二是由擔任其他職務的文職官員轉任，三是由社會名流雅士擔任?！皩W而優(yōu)則仕”的官本位思想對我國高等教育影響深遠，高等學校中也有副部級、正廳級、副廳級之分。另外，我國高校辦學自主權有限，“人權、財權、物權”都集中在中央高等教育管理部門或者是地方政府中的教育主管部門。在某種程度來說，高等學校好像教育行政部門的一個生產車間，教育行政部門主管著從招生到畢業(yè)的整個生產過程，包括校長、副校長的任免，形成了學校與政府教育主管部門或中央各相關部門之間的上下級的科層關系。雖然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已取得長足發(fā)展，但基本處于“人治”層面，學校也基本模擬行政管理模式。政府對高等學校的管理太細、太多，甚至個別領導可以不顧法律和體制的規(guī)范，任意發(fā)號施令，嚴重阻礙高校正常秩序，破壞高校職稱評審公正性。

三、高校職稱評審越軌的道德控制路向

（一）重視道德自律，培養(yǎng)誠信學術人格

德國哲學家康德系統(tǒng)論述了“自律”與他律。所謂“自律”是指道德意志受制于道德主體的理性命令“在他立法時是不服從異己意志的”，[3]93是主體的自我立法?！暗赖戮褪切袨閷σ庵咀月傻年P系，也就是，通過準則對可能的普遍立法的關系，合乎意志自律性的行為，是許可的；不合乎意志自律性的行為，是不許可的。其準則和自律規(guī)律必然符合的意志，是神圣的、徹底善良的意志?！盵3]93道德自律主要指道德的內化，不僅服從、遵守道德戒律，還要將外在的道德規(guī)范內化為自己的道德品質。學術道德自律是指學術人真誠地服從學術道德規(guī)范和原則，并自覺地踐行這些道德規(guī)范和原則，形成誠信的學術人格。高校教師應不斷加強自我教育，提升道德修養(yǎng)，自覺履行一個學者的社會責任，在為人處世、科研方面、教書育人工作中，尤其職稱評審中，應該誠實守信、為人師表，還學術界一片寧靜的天空。

（二）完善科學與情理相融的職稱評審體系

建立合乎情理職稱評價機制，形成高校競爭有序的良好學術氛圍，推動高?？焖?、健康發(fā)展。一是堅持專家評價為主，結合360度評價機制。高校教師作為一種學術職業(yè)，從理論上講應該實行專家評價，但考慮我國的實際情況，還需結合領導、群眾評價。我國絕大多數高校是公辦性質，高校的主要投資者是政府，主要消費者是家長和學生，他們應該有權對大學、對教師提出意見。同時，考慮到高等教育事業(yè)的特殊性、專業(yè)性，始終堅持專家評審的主導性地位不可動搖。二是完善以質量和貢獻為導向的學術業(yè)績評價體系，實行量的評價與質的評價相結合的動態(tài)評審。職稱評審標準應考慮學校自身的特殊性，堅持教學、科研并重，扭轉片面重視科研的傾向；建立全國聯(lián)網的教師電子檔案；實施優(yōu)秀成果代表作制度等。三是規(guī)范、健全評審過程。職稱評審實行個人自由申報，社會獨立評審、異地評審、公開評審。為了確保職稱評審的公平，評審過程可以借鑒歌手競賽公開打分的形式，使職稱評審的每一步驟都從后臺走向前臺，即公開申報人信息、評委人員情況、評審時間、地點、程序等。

（三）加強道德他律，強化職稱評審監(jiān)督

俗話說：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雖然道德自律對科研人員學術違規(guī)能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但是一旦科研人員的這種道德自律不是自愿、自覺，就顯現(xiàn)出道德自律的軟弱無力。道德他律，是通過法律、社會輿論的威懾力量，各種規(guī)章制度的制約力量，以他律性的外在手段引導學術人遵守職稱評審規(guī)則，使個體的行為不偏離軌道。加強道德他律手段主要包括：一是完善懲治學術道德示范的法律制度。國家出臺一部專門與學術有關的《學術法》，并進一步修訂《教師法》《著作法》《專利法》等法律法規(guī)。建立復核、仲裁、上訴制度。我們借鑒前蘇聯(lián)對職稱評審結果不服可以要求復核、仲裁、上訴的制度，杜絕評審不公的漏洞。并完善問責制度，對不負責任的評審人員予以責任追究，從源頭、途徑、過程等方面的監(jiān)督，加大懲處力度，對職稱評審違規(guī)一旦核實，與之相關人員必須曝光，并按照其行為性質接受法律、行政、道德的處罰，增加學術違規(guī)的成本。二是下放職稱評審權限，淡化行政管理，使學術研究真正回歸其學術本性。長期以來，我們實行高度集權的政治體制，高校只是政府的附屬機構，服從政府的計劃管理，行政權力干預學術權力過多。因此，應完善高校的管理體制，政府從具體事務脫身出來，加強宏觀管理，主要通過立法、經濟手段對學校進行間接管理。提高高校辦學自主權，使高校真正回歸到神圣學術殿堂。

學術的純潔性和人的誠實性自古就受到人們重視。高校教師應保持清醒頭腦，自覺履行學者的神圣責任，在職稱評審中做到學術誠信，重塑和諧健康的學術環(huán)境。正如著名教育家陶行知所言：“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

[1] 李立國. 學術權力的特征與運行機制[J]. 學術界, 2004(1):187-192.

[2] 劉明. 學術評價制度批判[M]. 武漢: 長江文藝出版社, 2006．

[3] 康德, 苗力田. 道德形而上學原理[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6.